簡化版文案:
這是一個後知後覺直男重生後幡然悔悟醍醐灌頂後走上彎路的故事。
再一次的生命,莊周夢蝶亦或是黃粱一夢?韓若難得兩輩子第一次爆粗口:丫的,老子認了!

文藝版文案:
七年之癢,八年抗戰,如果一個人在你身邊無聲無息愛你九年,從不求你知情,不求你回報,為你付出最好的年華,那麼如果讓這個人與你擦肩而過,你能不能夠釋懷?
韓若的答案是不能。
如果再來一次生命的話,如果我再讓我遇見你,那麼讓我償你一世情債,許你一世深愛。

避雷:本文1V1,主受。HE

內容標簽:重生 都市情緣 情有獨鍾
搜索關鍵字:主角:韓若(受)蘇如春(攻) ┃ 配角: ┃ 其它:醫生


☆、病

  身體似乎和頭腦剝離開,最近一次在醫院的體重秤上稱量60kg的身體,卻如同金剛水泥一樣重如千斤。
  
  意識喪失了對身體的支配權,似乎到達了一個極限,一旦閉上眼睛,就沒有絲毫信心可以再次睜開眼皮。
  
  我的一生之中,第一次感覺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
  
  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似乎連2012是否會出現世界末日都無法見證,我自暴自棄地想。
  
  其實死了也沒有什麼不好,苟延殘喘的人生只能是活受罪。
  
  黑暗之中,視力漸漸回歸,熠熠生輝的是一雙寒星一樣的眼睛。
  
  我用盡全力看向那雙眼睛,即使病入膏肓,近視400度的眼睛沒有帶眼鏡,依舊可以看清寒星一樣的眼睛中我的小小倒影。蒼白面色,凹陷雙頰,無神中甚至帶著幾分渙散的眼睛,微黃的短髮,如此慘澹到不忍卒看的一個自己。
  
  有一雙溫柔寬厚的手,小心翼翼地解開我的襯衫領子,溫毛巾從領口探下去,幫我擦乾了背後的一層冷汗。
  
  被子被重新掖好,脹痛的太陽穴傳來手法專業的按摩帶來的舒緩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有安撫人心的力道。
  
  那是一雙醫生的手,和那雙寒星一樣的眼睛一樣,都屬於這個在我生命的盡頭盡心盡力陪在我身邊為我擔心為我落淚為我奔走的男子。
  
  他叫蘇如春,我們在2003年相識。九年的交情,讓我如今回頭看看對他的感情,卻是一團亂麻無從說起。
  
  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這一夜,希望不要睡過去,還沒來得及向蘇如春交待遺言,還沒來得及向我在黑暗中暗暗的想。
  
  今年我三十一歲,短短的一生就要過去,回頭審視,一事無成。
  
  認識蘇如春,是在2003年,我二十二歲。
  
  2003年,我大學四年級,非典像一場巨大的風暴,人人自危。R大全面封校,能夠“逃難”的同學早已經逃回家。畢竟是全國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學,苦讀十餘載,進入名校,個個都是天之驕子,未來康莊大道,前途光明美好,怎能讓非典奪去性命?教授們每天照常上課,300人的階梯教室中幾個人頭屈指可數。全國數一數二的經濟學教授,態度一絲不苟,遲成在我懷裡咬著東區食堂的土豆卷餅,捧著手中的豎排繁體臺灣言情小說看得一絲不苟。柔軟的胸脯貼著我的皮膚,我面上不動聲色,右手早已經順著她的T恤下擺伸進去,靈活的手指輕車熟路解開她胸衣後的搭扣,順著形狀姣好的胸t部弧線前行,到達目的地後,修長的食指和中指配合默契,一下一下揉捏起我愛不釋手的小小果實。
  
  遲成從書中抬起腦袋,酡紅著蘋果臉頰嗔怪的看我一眼,卻沒有阻止我的行徑。
  
  遲成身高有166公分,蹬上一雙摩登的中跟皮鞋,和182公分的我一起倒也相配。杏眼櫻唇,長髮如雲,皮膚是得天獨厚的白皙,身材並不平板,前凸後翹,走起路來不用刻意搖擺就婀娜多姿。她主修新聞,性格開朗又不失小女人的嬌柔,最重要的是家教好,父親是教育局官員,母親是高中語文教師。
  
  從小學四年級第一次給我遞情書的小同桌,到後來數不清的曖昧對象,包括我正式談過朋友的幾個校花級的美女,都沒有她這樣外貌身材氣質才情家世都如此和我心意的女孩子。
  看到心儀的獵物還不行動,和我以往的情史實在不符。我從未主動追求過女生,因為從小到大成績優異,外貌在同齡男生中有屬於中上,進入青春期後開始打扮自己,在別的男生還在為一雙打完折一百塊的貴人鳥球鞋糾結不已的時候,我已經穿著在香港大學的做副教授的舅舅買的彎刀牛仔褲全白球鞋背著白色單肩包在校園中成為一道風景線。
  
  打籃球彎腰的時候,腰間露出的是內褲黑白寬邊的腰線,雖然沒有腹肌,沒有足以耍帥的球技,也足以吸引女孩子的眼球。
  
  並非我自誇,我看中的女生,最後無一例外都會成為我的女朋友。
  
  遲成雖然剛一入學就被是男生公認的校花,但是性格並不驕縱,大三下學期幾次學生活動幾次有意無意的圖書館的“偶遇”,過渡到求是園樹叢掩映下的幾次談心,晚自習後的貼心護送,到默契的一起吃飯。這次非典爆發,更是每天都給她打一個電話以表關心,母親寄來的口罩適時送到她手裡,終於讓我抱得美人歸。
  
  我隨意一瞥,通篇“絕美”,“俊美”之類的描寫中,“寒星一樣的眸子”幾個繁體大字跳入視野。
  
  啞然失笑。
  
  眼睛明亮可以比喻成星星,可是若是寒冷的話,怎麼會吸引人,忍不住大歎女生真真無法理解,R大的高材生也會沉迷這樣的惡俗言情小說無法自拔。那時我還未認識蘇如春。
  
  我不以為然搖一搖頭,抬頭聚精會神的聽教授講貨幣銀行學,不時和教授四目相對表明認同。我看著教授贊許的眼神心中竊喜面上沉著冷靜,手裡卻把玩著遲成一雙肉豐骨纖的白嫩小手。
  
  從小我就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雖然背地裡會把每天早晨晨檢時間訓導的不良行為一一做足。
  
  如今非典時期,雖然是人心惶惶,一天要量六次體溫,走路裡面要帶八層紗布醫用口罩外面再帶一個棉布口罩。可是在這封閉的校園裡的校園裡,我和遲成濃情蜜意,畢業論文的完成在我的計畫之中按部就班,已經保研的我沒有就業壓力,人生至此,如花美眷在懷,學業前途光明無限,真要歎一句:夫複何求!
  
作者有話要說:開耽美。很有激情,應該更得很快
小修,




☆、一生

  當時我二十二歲,意氣風發,何能想到今時今日孤身一人臥病在床漠然等死,身邊無妻無子,只得一個相交九年的蘇如春。
  
  不久,全世界的廣播傳媒都在宣告,我們戰勝了非典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R大內生機盎然,各種舞會球賽不斷。
  
  經過這場風波,我自然而然進入遲成父母的視野,也自然而然的成為他們的准女婿。
  
  兒行千里母擔憂,未來岳父岳母和我父母想法一致,讓我和遲成去協和醫院進行全面體檢,並囑咐我們和遲成在協和醫院神經外科的表哥聯繫,讓他多多照應。
  
  遲成告訴我,她的表哥蘇如春,高考成績是浙江省第一名,北京協和醫科大學博士畢業(注1),如今在協和醫院神經外科。
  我雖然自小學四年級第一次考班級第一後就一直成績優異,是母親在親朋好友之間誇耀的驕傲,可是從來都不是頂尖的學生,成績最好的時候也只考過全市第二名,何況全省第一?中考高考兩次大考都發揮失常,“淪落”到與清華北大差了一小截的R大。
  我開玩笑:“聽說你那個表哥還在《柳葉刀》上發表過論文(注2),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三頭六臂。說不定將來有什麼頭痛腦熱還可以讓大舅子照顧一二。“
  
  遲成面皮薄,被我這樣調侃,白了我一眼,“我表哥可是在神經外科做開顱手術的?你真的想要讓他照顧照顧你?”
  
  我見她瞪大眼睛分外可愛,趕忙收起嬉皮笑臉,把她抱在懷裡狂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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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協和醫科大學,現在清華大學協和醫學院,全國最好的醫學院,直供協和醫院及各大研究所。
  2、柳葉刀,英國雜誌,醫學界頂級權威。
  
  體檢那日是週末,在協和醫院門口等了許久不見蘇如春人影,我只能帶著遲成到神經外科找他。一樓大廳擠滿外地慕名而來的患者,我把遲成護在懷裡,在大廳擠開一條路,好不容易到蘇如春科室附近時已經滿身薄汗。
  
  忍不住埋怨蘇如春招待不周,幸好身上已經噴過淡香水,否則一身汗臭,我大概也沒有心情體檢了。
  
  拜託臉紅的小護士通知蘇如春他表妹在門口,我不耐煩地在原地轉了兩圈,剛把身體轉正,抬起頭來,就愣在當場。
  
  眼前的男子身材頎長,肩膀寬闊卻並不厚重,用我母親的話來說,這樣的人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
  
  事實上,我從未見過穿上白大褂後身形比他更俊逸優雅的男人。一隻耳朵上掛著口罩,看來是因為我們到訪而匆匆摘下來,擋住了半張臉。然而我眼裡只有他的一雙眼睛。
  
  前幾日還覺得目如寒星是惡俗言情小說杜撰的詞彙,如今一見蘇如春,才知道原來我高中時代上自習時做賊一樣讀完的武俠小說中的白衣劍客真的存在,衣袂飄飄,劍眉星目,溫文如玉,爾雅若蘭。
  
  如此人物。
  
  我父母都是大學生,他們時代的高級知識份子。父親是國營企業銷售部經理,母親是辦公室主任。小時候我喝的果汁飲料都是成卡車拉回家的,我喝的樂百氏優酪乳空瓶子要一麻袋一麻袋來裝。小學一年級,我比規定入學年齡少一歲,母親拖了熟人,我才有機會參加入學考試。成功入學時,母親送我的禮物是精裝版的《安徒生童話》,沒有一個拼音標注。母親每個月工資100塊的時候,也要給我買200塊一套的套裝(注3)。我是像小王子一樣被撫養成人的,雖然表面並不驕傲,但是家庭的教育和薰陶讓我一直在心裡有一種優越感,第一次見面時對人的印象分大都很低,交往之後才會逐漸改善。就連遲成這樣條件的美人,我也是接觸一段時間才動心。
  
  像蘇如春這樣第一次見面就讓在我這裡留下絕佳好印象的人,他是第一。
  
  蘇如春很有禮貌和我們說抱歉,早晨有急診所以沒顧上我們,他的眼神很認真,語調中帶著明顯的歉意,反倒讓我覺得先前自己心裡的一點不耐抱怨是小男生的幼稚,不禁有幾分赧然。
  
  他在前面領著我們到相熟的醫生那裡照看我們體檢,遲成貼著我的耳朵對我說:“怎麼樣?我表哥是不是一表人才?”
  
  她的唇離我耳朵很近,熱氣撲在敏感的耳廓上,像一個輕柔的吻,我卻沒有心猿意馬,和她調情。
  
  我已不能言語。
  
  我和蘇如春一見如故,從此牽繫9年。
  
  當時蘇如春已經參加工作,而我也配備了母親淘汰的手機。兩個人互留了手機號碼,說好保持聯繫。遲成曾經跟我說,蘇如春才華橫溢,佷得賞識,如今已經可以主刀,一個手術要站八九個小時。但是我有什麼問題請求他幫忙,或者是家人生病時向他諮詢意見,他必定會親自打電話過來。他有時候工作到很晚,我猜想大概是害怕打擾我休息,便會給我發短信過來。短信如人,語氣親切真誠,意見詳盡。當時網路並非十分穩定,我對他的性格也有所瞭解,做事對人細緻妥貼,善解人意。若是我沒有及時回復,他隔半個小時左右就會重發一遍。有很多時候我的手機會一下子蹦出發送時間間距半個小時的兩條短信。
  
  二十四歲,碩士畢業。畢業聚餐,多喝了幾瓶酒,結果腹中劇痛。我迷迷糊糊分不出位置,送到醫院卻發現是急性闌尾炎。當時外公去世,家中亂成一團,遲成遠在美國參加為期3個月的入職培訓。麻藥效應過去,拿著溫毛巾給我擦身體抹冷汗的是蘇如春白皙的帶著淡淡消毒水氣息的手。
  不管我的反對,他堅持提前修了年假,堂堂神經外科主刀醫師,竟然為我端屎端尿,很多次對著他寒星樣的漂亮眼睛,我都眼眶一熱。若是易地而處,我自問斷不會做到如此地步。
  
  二十六歲,我和遲成在家鄉舉行婚禮,蘇如春特意請假來做我的伴郎,到最後為了給我擋酒,醉倒當場。
  
  二十七歲,家逢巨變。先是父親公司改革,失意離職。當慣了發號施令的領導,怎麼甘心再去做小職員。學人家下海做生意,不僅賠進積蓄,反倒欠下不小的一筆債務,家裡經常接到債權人的恐嚇電話。不久,父親開始夜不歸宿,婚外戀演的轟轟烈烈。母親傷心驚怒,卵巢囊腫無法依靠消炎吊針控制,只能進行手術。手術之前,甚至連良性惡性都無法判斷。再之後就是家庭破裂,父親不知所蹤,留給我們母子二人百萬債務,債主鬧上門,我沒有辦法,只能在欠條上打上自己的名字。我剛參加工作,買了房子,手中並無餘錢。我無意在蘇如春面前抱怨,然而不知道他何得知此事,那一日我下班回家,剛走到社區門口,就看見他的清雋頎長的背影。大概是來得急切,淡藍色的翻領polp衫幾處汗水打濕的痕跡,卡其色布褲子也沾上了幾個泥點,依舊是帶著淡淡消毒水氣味的一雙手,遞來的卻是濡濕了我的巨額欠條。
  
  三十歲,我開車接遲成下班,在北三環的一個十字路口和酒後駕駛的卡車相撞。當時遲成已經懷孕六個月,車禍造成的大出血沒有及時送醫,終於一屍兩命,母親心肌梗塞驟發而死。等我從昏迷中醒來,蘇如春寒星一樣的眸子裡全是沉重痛苦,迎面而來的就是我同時失去摯愛的慈母妻子孩子的噩耗。
  
  生前無法磨合的婆媳二人,竟然攜手黃泉。
  
  車禍之後,經過了一年的複健,雖然表面恢復如常,可是身體裡子卻與從前不同了。在辦公桌前做幾個小時就體力不支,盜汗,心悸如影隨形。脊椎爆發性的疼痛,失常讓我從夢中驚醒,醒時身下早已被汗水濕透。畢業時人人欣羡的工作卻因為身體無法負累而被迫放棄,少時夢想早在現實中成灰。
  
  也就是這時,蘇如春堅持要搬來與我同住。我自是不願意勞煩他。有時自己審視自己殘破的身體,汗濕的被褥,都覺得不堪忍受,何嘗他那樣愛乾淨的人?可是終究抵不過他的堅持。我們相交多年,對他的秉性,也有幾多體會。這個人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脾氣溫和,事實上卻倔得像驢子一樣,典型的一意孤行,撞上南牆也不後悔,見了棺材也不落淚。
  
  如果不是偶然看見了他的日記,我將一生感激他,來生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以報。
  
  偏偏我看見了他的日記,如今看見這雙寒星一樣的眸子,才會千般滋味,湧上心頭。




☆、蘇氏日記

  
  3、蘇氏日記
  2003年 6月1日
  今天早晨值班時遇上急診,幾乎忙翻天,竟然忘記與小表妹的約定,讓人家等到門口,十分慚愧。
  匆匆走出科室,看到我那漂亮表妹身邊,一個高挑的男孩子,剪裁良好的牛仔褲淺灰色V領針織衫,他大概是久等不耐,正在原地轉圈。我走過去的時候,他恰巧轉過身來。
  黑色細框眼鏡,上挑的鳳眼隔著鏡片仍透露出幾分意氣風發的桀驁不馴。看見我的一瞬間,不知道是否是我眼花的錯覺,我看見他眉毛微微上挑,唇角露出一絲微笑。
  我竟然覺得呼吸一窒,那一瞬間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幸好反應還算迅捷,未讓他們看出我的失態。
  早就聽說表妹交了一個男朋友,韓若這個名字,早已在耳邊生繭。
  他跟成成一樣叫我哥,帶著某些親近的意味,細長的眼睛裡帶著點點笑意,不知為什麼,我覺得對他來說這樣的態度並不會輕易示人。
  和他交換了電話號碼,很期待再見到他,韓若。
  
  2003年 7月4日
  和小表妹約好,今天來拿放在我這裡的體檢報告。
  臨床,上手術臺,還要兼顧學術研究。幾年前一篇文章投到國際雜誌,幾年來審核幾輪,近日獲知有望發表。這幾天忙著修改論文,又要on call,走廊中醫生,護士,病患,家屬無一不步履匆匆,我倚著牆坐在凳子上,眼皮都睜不開。
  已經睡到意識渾沌,驟然聽見身邊有人聲,睜開雙眼,一個帶著清冽香氣的堅實身體近在眼前。我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只聽見一個因為刻意壓低而帶上些許溫柔的嗓音:“哥,你太累了,在我身上靠一會兒吧。”
  也許是此時身體太過疲累,也許是韓若的聲音太過溫柔,我就真的不客氣,在他身上迷糊的睡了一覺。
  雖然只有二十分鐘,對我來說已經是絕佳的休息。
  醒來時意識澄明,眼角餘光中看見韓若不動聲色揉捏自己的腰部。
  觸及我的目光,他細長眼睛帶著善意的親近,“我昨天晚上和周公的兒子好一頓比劃拳腳功夫,現在還有點腰酸背痛。”
  一個矜貴自傲的青年,竟然有這樣體貼的用心,大概是怕我不好意思,倒說出這樣一個歡快跳脫的理由。
  我覺得心中如照春日陽光,忍不住和他一起笑做一團。彼此之間更加親近,他拍我的肩膀提醒我不可過度勞累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跳的節奏快了一個八拍。
  
  ……
  
  2005年 7月16日
  韓若急性闌尾炎住院,手術。
  國際長途遲成告知我韓若外公去世,家中亂成一片,無人護理,央我照顧一二。
  看見病床上臉色蠟黃的他,摘掉眼鏡,乾乾淨淨一張臉,竟然覺得心痛。
  他這樣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任人魚肉,讓我覺得是上帝開的玩笑。
  恍惚間想起來,一次偶遇,兩個人在costa咖啡店一起坐了一個下午,韓若點的是雙份的義大利特濃,不加奶不加糖,喝的時候眉頭都不會皺一下,還笑著嘲笑我的美國咖啡太寡淡。
  寧靜的午後,偷得浮生半日閑。他修長的手指拂過書籍的扉頁,清朗的男音在我耳邊響起,上帝拯救命運,醫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第一次覺得慶倖。
  慶倖自己是一個醫生,慶倖這個時候可以陪在他身邊,慶倖他這個樣子,只有我一個人看到。
  
  ……
  
  2006年 10月3日
  韓若結婚了。
  一開始就打算好了,看著他如花美眷,兒孫滿堂。從來沒有奢求過,自己隱秘醜惡的心意可以得到回應。
  只是沒有想到,事到臨頭會心痛如許,痛的我恨不得沒長這顆心。
  做了這麼多年的醫生,見過了那麼多生生死死,悲歡離合,很多家屬傾盡家產要求一個奇跡。
  可是奇跡之所以是奇跡,只因為它發生的接近於0的可能性。
  哪怕有一絲奢求,奢求韓若這樣的男子會對我,一個大男人動心,都覺得是癡人說夢。
  生平第一次醉酒,卻希望再也不要醒過來。
  
  ……
  
  2007年 9月4日
  收拾了家裡的幾個存摺,工資卡,拿回了牽著韓若名字的欠條。
  韓若,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想來落筆之時情緒激蕩,比劃略有不自然的彎曲,力透紙背。
  生活竟然逼迫他至此!
  晚上遲成在後海的一個酒吧裡喝酒,嚷著要我陪。
  金童玉女的婚姻並不完美,韓若的母親寄住他們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從飯菜鹹蛋剪刀的位置吵到洗澡的時間衣物的擺放,今天責備她回家太晚和男性友人交往過密,明天又責備她頻繁出差不顧家庭。
  當初的天之驕子,如今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雖然月薪豐厚,但是禁不起一個無能的父親拖累。
  事業有成的上司的特殊關照,LV包包chanel耳釘Tiffiny吊墜,奢侈的禮物轟炸和婆婆的幾多責難丈夫的失意冷淡相比,當然是前者更加有誘惑力。
  勸她勸到嘴發苦。
  我的幸福已經很卑微,就是看著韓若幸福。可是,現在這樣的幸福竟然也是這樣脆弱。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
  可是我沒有罵她的資格。
  
  ……
  
  2011年 11月9日
  遲成,我親愛的小表妹,鮮活的軀體,如今已成為太平間中的一具皮囊。
  一屍兩命,腹中還有那個人的骨肉。
  然後,是韓若母親身死的噩耗。
  而我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男子,仍然在病床上沉睡不醒。
  天崩地裂,莫過於此!
  一個大男人,竟然像失心瘋一樣哭得聲嘶裂解,最終被同事抬進休息室。
  
  ……
  
  2012年 1月1日
  今天第一次知道,什麼事喜極而泣。
  韓若醒了。
  他以後的道路何其艱難,我俱知。
  然而,他醒了,我才能找回生活的希望。
  
  ……
  
  2012年 1月20日除夕
  癡戀多年,竟然在一夕之間登堂入室。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悲哀。
  七年之癢,八年抗戰,都已經到頭。
  馬上就是我們相處的第九個年頭。
  只是新的一年,如此晦暗,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我是醫生,第一次痛恨自己是個醫生。
  因為現代醫學對我愛的人竟然無能為力。
  看,這個人即使沒有與我相愛,卻給了我這麼多第一次的情緒,真的沒辦法想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他。
  沒有韓若,蘇如春如何自立?
  
  ……
  日記本如同蘇如春這個人,乾淨整齊素雅,林林總總,篇幅短小,記錄的卻是這個男人9年來的如許深情。
  
  原來我的一生成敗起伏,這個人竟然都在我的身邊。
  
  合上日記本,心裡用四個字形容:一驚一怒。
  
  驚的是這個在我身邊9年的男人,竟然對我懷著這樣的感情。
  我大學時代選修的高級英語寫作期末考試寫的文章就是支持同性戀合法化。
  我自己大學時代甚至也和幾個隱晦表明性向的男生玩過曖昧。不過也只是貪戀新奇,一直打定主意要找到一個匹配的女子生兒育女,兩個男人在一起,畢竟沒有前途。
  然而這樣感情,放在謙謙君子,目若寒星的蘇如春身上,仍讓我驚呆成木偶。
  更何況,這麼多年,一直不變。
  怪不得,他比我年長4歲,到現在都沒有結婚,連曖昧物件都沒有。
  
  怒的是多年夫妻,我竟然頭頂綠雲飄飄而不自知,尚以為夫妻和樂,生活美滿。
  而蘇如春卻深知內情而不發。眼睜睜看我成為萬年龜蛋。
  而對蘇如春的怒氣竟然比對遲成的暗地背叛要大一點。
  
  只要想一想,想起來蘇如春寒星一樣的雙眸,帶點消毒水味道的手,本著“哥倆好”的態度仗著比他高幾公分攬著他走路時的觸感,這樣的人竟然深愛著我,竟然愛著我真麼多年,病弱如斯,心口竟然狂跳起來。
  面紅耳熱,症狀如同青春期的發情。
  
  如果,如果可以再來一次,一定要告誡二十二歲的自己,不要認識這一個叫蘇如春的男人,不要闖進他的生命。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生命,如果真的再一次與這個叫蘇如春的男人狹路相逢,那麼一定要好好的愛他,許他以愛,償還這一世情債。
  
  




☆、新生

  4.新生
  翻了一個身子,半個身體因為臨空而失去平衡,我向來淺眠,耳邊傳來機動車的咆哮,然後我張開眼睛。
  
  頭頂是簡陋的木板,那是上鋪的床。翻個身子都顯得不夠寬敞的床鋪,絕對不是我和遲成新婚時按照我的意思定做得到2米乘2米的king bed。
  
  狹小的六人間,水泥面上淩亂的鞋子,在桌子上摸到自己的手機,果然,是TCL的銀棕色綠屏翻蓋。
  
  我還記得曾經用筆劃輸入法按著銀白色鍵盤輸入“蘇如春”這個名字。
  
  翻開通訊錄,對於這個老古董的手機仍舊是不習慣,心頭一跳,果然,前前後後找了三遍都沒有看見他的名字。
  
  手機上的日期,2003年5月4日,呵,五四青年節。
  
  二十二歲的五四青年節,韓若何其有幸,亦或是老天憐憫,讓韓若失敗的後半生重新來一次。
  
  二十二歲,我最好的年華,有父有母,青春正好,家庭美滿。
  
  手機彈出一條新資訊,發信人:遲成
  
  “謝謝你的口罩,在信箱裡拿到了。”
  
  若是從前,我一定會發一句“為你忙,心甘情願。”之類的甜言蜜語,可是現在怎樣都說不出這樣的話。
  
  既然我們的婚姻走到最後不是如魚得水,而是“相敬如冰”,那麼這段戀情也沒有必要再開始。
  再來一次,最重要的就是健康的身體,上輩子,即使發現了自己的心情也無法回應,不就是因為身體破敗嗎?
  
  “沒關係,應該的。”最終回復給遲成的是這樣客氣有禮的幾個字。
  
  對面下鋪的綽號為“大頭”的傢伙啃完了一大包鄉巴佬雞爪,吮了口粗胖的指頭,“喂,韓若,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佳人有約啊?”
  
  R大封校,校園內嚴禁進出。每天守著食堂的電視看的節目也僅限於非典的有關宣傳,像大頭這號人物,每天見的最多的兩個女人一是掃廁所的大媽,而是每天到我們宿舍掃廁所的大媽。
  無聊的時候,人們的八卦能力總會更加偉大。
  
  “孤家寡人一個,哪裡有什麼佳人。”我戲謔看他一眼,“別人有美女,我有大頭啊。大頭和我難兄難弟正好作伴,走,今天哥請客。”
  
  宿舍中其餘四個不是北京的就是天津的,早就成功逃亡了,剩下我和大頭。
  
  大頭雖然有些邋遢,但是個性樂天,和他相處輕鬆愉快。上一世我還總是嫌棄大頭這個體積巨大的電燈泡影響了我和遲成卿卿我我,現在我倒是十分中意這個大面積的擋箭牌。
  
  遲成會給我發短信,就是有意和我一起吃飯,我自然不願意再近一步,這個時間她難免想要心靈依靠,我這時候沖上去不是還得和她糾纏一輩子嗎?
  
  丫的,老子再怎麼涵養好,也不願意被人帶綠帽子一戴就戴好幾年啊!
  
  果然,遲成見我態度冷淡,便不再主動聯繫我了。
  
  上一輩子,最後一睡之前,我對自己說,若是這輩子沒有遇見蘇如春,就放過這個為我苦情這麼久的人,如果見到他,就不在放手。
  
  事實證明,有些相遇,不管生命重來幾次,不管場景怎樣變化,都是退無可避的。
  
  我和大頭吃了一頓沒有營養的飯,在大頭眼珠骨溜來骨溜去在食堂中尋找姿色身材尚可入眼的從十歲的教師家屬到四十歲的賣飯大媽撫慰他的淹沒在鄉巴佬雞爪中的人生時,我也在迷宮尋寶遊戲中耗費掉了我可憐的古董手機的最後一格電。
  
  抬頭的瞬間,穿過帶著大紅圍裙的大媽以及推著收餐車的老爹的身影,那雙寒星一樣的眸子,即使一眼,也絕對不會認錯。
  
  心跳好快,怎麼感覺都跳到嗓子眼了。
  
  大頭故作猥瑣一笑:“還說要和我一起做孤家寡人呢!真是口是心非,看人家遲大校花都看呆了。”
  
  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果然他旁邊的婀娜身影,是遲成無疑。
  
  遲成果然神通廣大,這樣的時期還能弄到通行證。
  
  既然看見了,就斷不會放過。
  
  拋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我毫不猶豫的開始了第一次跟蹤。
  
  跟蹤對象,蘇如春。
  
  既然你再次出現在我的生命裡,就要對我負責。
  
  我一向愛惜自己的顏面和羽毛,像是跟蹤這樣的事情,我是不屑去做的。
  
  但是既然物件是蘇如春的話,可以例外。
  
  看他駕輕就熟的穿過求是園,七拐八拐的就到了北門。
  
  幸好他走的是北門,若是東門,以我這樣體育勉強過得去,四肢不太發達的人類,要以特工的身手穿過現代化的鋼鐵設備和人力阻截,估計不太可能。
  
  北門這裡相對偏僻,看守的大爺都快八十了,大鐵門一鎖,自然而然完成緊閉。
  
  蘇如春和大爺說了幾句,大爺慢悠悠的開了一個小縫,蘇如春一側身就閃過門外了。
  
  我咬咬牙,要是和大爺軟磨硬泡,他早就找不著蹤影了,沒辦法,只能戰戰兢兢爬上搖晃著的大鐵門。
  
  我這個人天生不長運動細胞,偶爾打打籃球也是為了融入集體,吸引花癡小女生,滿足本人的自戀心裡。
  
  等到真的爬上去,要下的時候,才覺得進退兩難。
  
  “喂,要幫忙嗎?”一個聲音,帶著點促狹,從身後響起。
  
  我心中無限悲憤,果然在你得意洋洋要翹屁股的時候,總會遇到倒楣事。上一世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何等精心打扮斯文帥氣意氣風發,此時此刻我盤踞在搖晃的大鐵門上瑟瑟發抖上下不得何等窘迫可笑形象皆無。
  
  我定了定神,“我跳下去的時候,麻煩在下面接我一下。”
  
  他走到門下,寒星一樣的額眸子眨了眨,示意我放心。
  
  閉著眼睛心一橫跳下去,瘦削不失有力的手臂恰到好處的扶住我。
  
  還沒來得及從他懷裡掙脫出去,就被他胳膊肘堅硬的骨頭咯到了柔軟的肚子。
  
  沒有腹肌的悲哀在於腹部的皮肉異常柔軟,對疼痛更加敏感,我齜牙咧嘴想要避開那塊骨頭,扭著身體挪動,他大概是以為我剛落地站不穩,保護性地收緊了雙手,結果我的下巴就撞上了他的鼻骨。
  
  想必鼻樑挺直的人鼻骨也會更加堅硬,蘇如春的鼻子與我可憐的下巴相比無疑是無雙利器。
  
  忘記過去三十年的人生經驗是不對的,此時此刻我下巴痛肚子痛腳掌痛的現狀充分證明即使是重生這樣的超出人類知識範疇的額事件發生了,做人還是不要輕易嘗試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同學你沒事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咖啡店,如果你不著急的話,不妨一起喝杯咖啡。”語氣溫和有禮自然妥貼,標準的蘇如春風格。
  
  我點頭,“好。”
  
  我跟著他過了天橋,找到一家咖啡廳。名不見經傳的小店,木質裝修,燈光昏黃中暈染出一點曖昧。
  
  正合我意。
  
  穿著白襯衫帶粉色蝴蝶結的年輕女服務員在我倆身邊流連,我翻著功能表,問,“你請客?”
  
  跟已經執業的他比,我是窮學生。
  
  “當然,就當是造成你下巴痛肚子痛腳底板痛的賠罪。”他竟然也會開玩笑。
  
  不知道小店的手藝如何,還是點了雙份的義大利特濃。
  
  他挑眉:“不怕苦?”
  
  我喝下一口咖啡,體味醇香和酸苦共存的味道,輕輕呼出一口氣,任咖啡芳香從嘴裡彌漫到他面前。
  
  低下頭偷笑,燈光再不好,我透過鏡片也能看見他耳垂染上淡淡的粉紅。
  
  以前都沒發現他溫文爾雅之下有如此可愛的一面,韓若上輩子真是個傻子,錯過這麼多美景。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我答他。
  
  “那麼將來的人上人同學,為什麼剛才要一路跟著我從東區食堂到這裡?”
  
  “大醫生沒看出來?”我盯著他的眼睛,在心中暗暗讚歎,真是異常好看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既有冰的晶瑩,又有水的剔透。
  
  他訝異:“你以前認識我?我身上好像沒有貼著醫生這個標籤吧?”
  
  “你的手,白皙,乾燥,有力,拿咖啡杯的時候很穩。有我喜歡的消毒水味和酒精味。”
  
  寒星一樣的眸子看著我,並沒有壓迫感,卻讓我覺得時間被橫向拉長,最終點頭:“沒錯,我是外科醫生,神經外科。而且從我的專業判斷,你並沒有需要神經外科的地方,也不會因為我是神經外科的醫生而費這麼大的力氣一路追過來,為什麼?”
  
  未出車禍時,我在金融業行業做過那麼就,深諳談判技巧,大醫生跟我的嘴巴相比,絲毫占不到上風。
  
  “明知故問。你也知道我費這麼大力氣就是為了追過來。”
  
  他不動聲色,面色波瀾不驚,“恕我愚鈍。”
  
  “我追了你一路,你還沒發現我在追你?”我揚起聲調,但是壓低了嗓音,“我對你一見鍾情。”
  
  他的手頓住,“不好意思,小弟弟,我是男人。”
  
  “男人又怎麼樣,我對你一見鍾情,和你是男人還是女人有什麼關係?”前一世一場車禍就能奪走我的健康,這一世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今天錯過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重遇,讓他知道我心意的時間,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他似乎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竟然笑起來,“玩笑不是這樣開的,不要隨隨便便和一個同性告白,尤其是當你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的時候。”
  
  “你討厭我?”我癟癟嘴,雖然心裡暗自鄙薄自己裝嫩行為。長時間瞪大眼睛的結果是眼眶會濕潤,睫毛會濡濕,蘇如春通曉這個道理卻斷不會向這個方向聯想,於是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清楚的看見他的神情有一絲動容。
  
  帶著點無奈的縱容,“我若是討厭你,就不會和你坐在這裡。我叫蘇如春,很高興認識你。這是我的名片。”他拿出一張名片,雙手推過來。
  
  這是個很尊重的姿態,“我叫韓若。韓若的韓,韓若的若。”我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能把手伸出來嗎?”
  
  他有點疑惑,但是還是依言把那雙記憶中印象無比深刻的手。我握住他的手,感覺他微微一震,在他的手心異常認真的一筆一劃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從高考之後,我簽名一向是龍飛鳳舞,現在這樣一筆一筆的寫自己的名字,還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在他乾燥溫暖的手心劃著,心中癢癢的,覺得情動。
  
  有點壞心的用指尖輕輕撩撥他的手心,我這人最重公平,他讓我心中癢癢,我讓他手心癢癢。他似乎介意我如此得寸進尺,掙脫了我的手。
  
  我才不讓,握著他的手輕輕搖了幾下,有點像小孩子撒嬌,“你會記住我,嗯?”
  
  刻意模仿小孩子的結果是連我自己都被這聲“嗯”整的有點麻。
  
  大概是沒有遇見我這樣彪悍的追求者,他竟然有點不知所措,不濃不淡的漂亮美貌微微皺起來,寒星一樣的眸子涼涼的。偏偏我喝了咖啡反倒會腦袋沉沉的毛病犯了,連帶著腿也有點軟。
  
  不過老實人發起火來才可怕,更何況是蘇如春這樣看起來老實實際上並不那麼好欺負的老實人,我見好就收:“那個,非典時期我們晚上要查寢,我要先回去翻牆了。你別忘了我的名字啊!還有等著我,電話的話手術會不方便,我給你發短信,你忙的話不回也沒關係,我先走啦!”
  
  一大串話說得我口水都幹了,不管怎麼樣,新生的第一天就和他重逢,已經是最好的一個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四章,快吧?




☆、底線

  晚間回到寢室思索“追蘇”大計,接到母親的電話。
  
  “寶娃,你今天好麼?有沒有喝板藍根?同學有沒有出事的?吃晚飯了嗎?”
  
  劈裡啪啦一大頓,從來不知道我那少女天性的母親說話速度可以上脫口秀節目。
  
  然而視線向下,我清楚的看見自己鼻翼鼓動,一滴淚掉在米色桌子上,圓圓的一顆。
  
  以前我總是嫌棄母親叫我“寶娃”這樣一個名字,尤其是她當著家裡的七大姑八大姨同事朋友都這麼叫的時候,恨不得把這兩個字驅逐出中國文字大家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我的母親,活生生的母親,疼我愛我寵我將我當成驕傲的母親,我暗暗下定決心,即使捨棄父親,也不要讓母親遭遇前世不幸。
  
  “晚上和大頭一起吃了很多,有好好帶口罩,板藍根太甜喝得我嗓子不太舒服,今天就沒有喝。我們樓剩下的人都很健康,體溫都在37度以下。”我耐心回答。
  
  母親倒驚奇了,“寶娃,我怎麼感覺你不太對勁。你不會是遇到什麼事情緒不好吧?”
  
  媽。敢情我情緒不好才會這麼耐心?
  
  “媽,我很好。我很想你。”
  
  母親明顯因為我的一句話感動當場,我以前是不會和她說這樣的肉麻話的。
  
  她一直盡心盡力為我,和父親沒有感情了為了讓我有一個完整的家仍舊艱難維持婚姻,甚至在父親沒有工作那段時間,母親是家裡的唯一的經濟支柱。後來又扛起父親留下的巨額債務。
  
  她是太愛我,或是隱隱看出端倪,才會和遲成針鋒相對吧。
  
  “媽,你是不是給我準備了一筆教育基金?”
  
  母親一直存著一筆錢,本來打算送我出國留學用,後來我選擇留在北京,就變成了我和遲成的房款。
  
  “是啊,我每年都存一筆錢進去,無論如何都不會動。那是留給你念書娶媳婦的。”
  
  “媽,你幫我把那筆錢全部用來買雲南白藥的股票吧。”
  
  中國百分之八十的家庭炒股到頭來都是損失,而雲南白藥屬於在中國股市中罕有的十幾年來價格成百倍增長的股票。
  
  追求愛情也需要資金,讓金錢穿越時空規避通貨膨脹本來就是我的專業。
  
  “全部用來買股票?寶娃你不是最討厭炒股了嗎?”
  
  “我是討厭父親談起炒股時的投機心理。媽媽,你相信我的判斷。”我不說這句話也知道,無論
  我說什麼,媽媽都會支援我。
  
  “好的,我明天就去開戶。可是只能用我的名字。”
  
  “拜託!”我大叫,“你是我媽,你和我還分什麼家?”
  
  “對了,媽,我們家的那兩套房子不如改寫我的名字吧?聽說遺產稅還要上揚呢?”家變之前,
  
  家裡的財政大權還是母親說的算,寫我的名字,萬一父親真的出什麼事情,我至少能幫母親守住不動產。
  
  若是父親,絕不會同意。
  
  然而聽筒那邊母親卻說:“我的寶娃就是想得遠,我馬上去辦。”母親雖然畢業的大學不如父親出名,然而交際手段辦事能力都要遠在父親之上。
  
  無論發生什麼,我們母子,都可以做對方的底線。
  
  我握著手機,看著翻蓋上小螢幕邊鑲的鑽石一閃一閃,當初買的時候其實母親就是打算買給我的吧,否則她不會棄自己偏愛的珍珠白不顧選擇這個銀棕色。
  
  忽然覺得安心。
  
  十點半上床睡覺,對習慣每天6個小時和最後半年一睡就睡24小時的我來說,天方夜譚一樣神奇。
  
  醒來時,一片神清氣爽。
  
  人的心境真的是會因為身體和環境的改變而不同的,二十二歲的身體蘊含著朝氣蓬勃的力量,大學簡單清新的環境讓氣質更加乾淨。
  
  大頭在六人寢室去除桌子的窄小空間橫衝直撞,人字拖鞋準確無誤地踩上我的白色匡威帆布鞋。
  
  oh,my god!
  
  我跳起來,怒吼,“大頭,你好狠的心腸!”
  
  大頭咬牙,“你小子昨天看見美人就重色輕友莫名其妙把我扔在食堂,還好意思說我。”
  
  “我雪白的鞋子!你明知道刷鞋的痛苦!從東區食堂到東風六樓只有200米,難道你會迷路不成?”
  
  大頭抱著漱口杯在我面前上下打量,一手揮舞著一隻新牙刷,直看到我內心發毛以為自己重生這種在大頭的世界中永遠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唄他看出來了,大頭才猛地一歎:“我就覺得你哪裡不一樣了。”
  
  我打開櫃門對著鏡子拍爽膚水,幸好我大學時代就開始使用我一直中意的契爾氏,雖說不過是皮相而已,可是如果不好好打扮,不就太沒做gay的自覺了嗎?
  
  雖然我自認不是gay,也接受不了蘇如春以外的男人。
  
  大頭嘿嘿一笑,“我聞到了春天的味道,韓若,你發情了。”
  
  我一腳踹開他,“你才發情,你們全家都發情!”
  
  誰知道大頭都走到門口了,又這回來,“呀,惱羞成怒了。”
  
  “滾!”我吼他。
  
  眼前四四方方的鏡子中的自己,細長眼睛,眼尾上挑,目光明亮,飛揚的眉毛,小麥色的肌膚,一顆青春痘都沒有,幾乎看不見毛孔。唇邊的笑容絕不作偽,整齊的牙齒閃閃發光。
  
  套上牛仔褲,格子襯衫。寬肩翹臀長腿,我審視自己的肌理,心裡頗為滿意。只要不脫衣服,就不會被發現我沒有腹肌的這個事實。
  
  抬頭,還是二十二歲的輕快動人的笑容。
  
  或許是因為遇見了蘇如春,我才真正算回到了二十二歲。
作者有話要說:勤勞的小蜜蜂啊。。。大大們路過請積極按爪




☆、醫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對於一個用了十年拼音的人來說,筆劃輸入法真的是個大挑戰。
  
  一個字一個字敲過去,“如春,在忙?”
  
  等了一會兒,短信聲傳來,“現在沒事,在急診值班。”
  
  我想起上一世他曾經疲憊地靠著我的身體睡了二十分鐘。
  
  疲勞是絕對的,當初在普華永道做審計的時候每天只能睡4小時。
  
  反倒是孤零零只剩自己的辦公室比較難以容忍。
  
  猶豫了一下,發過去,“男人為什麼要長乳頭?”
  
  就在我以為此條資訊石沉大海,不會有回復的時候,那邊傳來短信。
  
  “是要從醫學角度,生物學角度,美學角度解答這個問題?”
  
  我在黑暗裡啞然失笑。這個蘇如春,這個蘇如春,怎麼能撩撥我到這個地步?
  
  光是想一想他微微蹙起眉頭,一本正經地打下這幾個字的時候,就真的不爭氣的像大頭說的那樣,春心明媚了。
  
  “現在方便嗎?我需要語音諮詢。”我的手指頭在磨砂小鍵盤上滑動,一手的汗。
  
  更重要的是,想要聽聽他的聲音。
  
  片刻後他回復:“嗯。”
  
  我把腦袋伸出窗口,從四樓看下去也沒什麼風景,心怦怦的跳,話筒裡傳來接通的聲音,我清了下嗓子,“喂?”
  
  “韓若?”
  
  我笑,“你果然記住我的名字了。”
  
  “不是某人強烈要求的麼?韓若的韓,韓若的若。”或許是因為不用見面,他的語氣也比當面時跳脫。
  
  “如春,男人為什麼要長乳頭?”
  
  “從美學角度來說,男人的胸膛寬闊,沒有乳頭點綴的話會比較單調乏味。從生物學角度來說,按照達爾文的說法,乳頭在自然選擇中雖然沒有明顯的作用,也沒有害處,所以得到了保留。至於從醫學角度……”
  
  雖然如春的聲音很好聽,我還是打斷他接下來能寫成一篇說明文的語句,“原來我好不容易想到的原因連備選答案都不算。”
  
  “嗯?”
  
  我拖長語調,“我還以為是用來調情的。”
  
  “原來優等生也會如此色情。”我聽見他若有若無哼了兩聲。
  
  “如春,你怎麼知道我是優等生,你不會打聽過我吧?”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用在無聊上。”
  
  我化身打不死的小強,“你都不看看我是什麼人,就和我一起喝咖啡通電話,不怕我是不良學生社會盲流?”
  
  他沉默許久,耳朵清楚地分辨出雜音和他清淺的呼吸聲,“不知道為什麼,我確信那天是第一次見到你,卻有一種認識了很久放在心裡很久的感覺,所謂‘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大概就是如此感覺吧。”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我本來就是你心心念念9年的故人啊。
  
  “如春,當初為什麼要選擇當外科醫生?”
  
  “高中時代就覺得,只有拿手術刀的醫生才是真正的醫生。”
  
  “做手術好玩嗎?”
  
  他悠悠道:“沒有醫生會覺得手術好玩。但是我不否認,一個成功的手術是對於醫生來說就好像藝術品一樣,會給你帶來滿足感和使命感。”
  
  我接著道:“所以你選擇神經外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可能也考慮過心外科。因為你想要做最精密最細緻的藝術品。所以你寧願選擇開顱手術或者心臟瓣膜手術這樣的關乎藝術品靈魂的技術,我說的對嗎?”
  
  “沒錯,這是我的幸福來源之一。”
  
  我對這個答案異常滿意,想當年我沒有考上協和醫學院還好一頓遺憾,以後把蘇如春娶回家,不也算圓了我一個夢?
  
  我掛上電話竄回寢室,大頭損我,“還說不是女朋友,我給你打電話不見得你願意大晚上在外面喂蚊子。”
  
  我才不管他,穿上鞋就走。大頭在後面喊:“喂,大晚上你去哪裡?”
  
  我回頭喊了一聲,“會情人!”
  
  我是真的心血來潮突然很想見到他。
  
  找到蘇如春的值班室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醫院永遠是燈光明亮無所遁形,我倚在門邊看著他的一截側影,目光膠住了一樣,再也無法離開。
  
  淩晨,這個男人的態度依舊是一絲不苟的樣子,說實話,從小到大帥哥美女我看的多了去,也曾經把那些可能引為“競爭對手”的人拿來與自己比較。
  
  他沒有帶口罩,微微低著頭,脖頸的弧度修長矜貴,或許是因為長期的職業病,總覺得他身邊籠罩著某種親近中帶著點疏離的氣場。
  
  或許是我的目光過於強大專注,他抬起頭,看見我的時候寒星一樣的眸子亮了一下,或許是我被日光燈閃花眼的錯覺,然後就蹙緊了眉頭。
  
  “半夜三更你跑到醫院幹什麼?”
  
  他的臉堪比冰塊,不過我不怕他。
  
  “我要看急診。”
  
  他怒極反笑,“急診?大半夜還能活蹦亂跳的人看什麼急診?”
  
  我沖到他面前,他似乎被我嚇了一下,下意識的腦袋後傾,我們的臉只相隔幾寸。
  
  發現他眼尾的最後一根睫毛弧度明顯和別的不同,卷翹的特別可愛。
  
  我忍不住輕笑出聲,“相思病。我想你了,想到病入膏肓。”
  
  厚黑學寶典告訴我,這世上最偉大的厚黑學在於不要臉。
  
  我立志豁出去把這條金科玉律發揮到極致。
  
  “你發什麼瘋,現在是我的工作時間,我沒有時間陪你胡鬧。如果想要找樂子,後海三裡屯世貿天階會館任君挑選。”
  
  “我不想找樂子,我是真的想你。”我吹著那根撓的我心癢癢的睫毛,低聲道。
  
  滿意的看到因為我輕輕的一口氣那小鉤子一樣的睫毛顫了一下。
  
  我耳朵都要轟鳴了。
  
  大概因為長期的習慣和良好的修養才讓他沒有把我從他身邊打開而不是輕輕推開。他喘了口氣,“韓若,你現在立刻離開醫院,否則我叫保安了。”
  
  被他打出去我可以自我安慰打是情罵是愛,被保安打出去可真就囧大了。
  
  “韓若,管好你臍下三寸的孽根,不要到處發情。而且不要就這樣往醫院跑,醫院有很多病原體和傳染源。”
  
  我愣了,感覺這樣的刻薄話裡竟然有讓我感動到心酸的關心。
  
  我笑,“不怕,你是大醫生啊。”
  
  “醫生不是上帝。”
  
  我在他辦公桌對面的椅子坐下,這是一個靜默的傾聽的姿態。
  
  果然,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一樣,因為我這個爆炸性的不確定因素,因為燈火通明的辦公室和夜的靜默的對比,因為孤獨的寂寞,他慢慢的用很靜的聲音說,“這世上有很多病查不出病因,很多病沒有醫治的方法,很多我們不在意的症狀會被忽視,很多病幾十年來沒有有效的醫治方法,而人們還在不停地通過製造沒有作用的醫療器械和藥品而贏利。醫生不是上帝,醫者可能會不自醫,醫生想要救的人也可能會救不回來。”
  
  我看多了從開始救死扶傷懸壺濟世到後來看慣痛苦麻痹冷漠的醫生,我小時候疾病住院,醫生已經放棄希望,母親在醫院巨大的白求恩像下流了一夜的淚,沒有醫生管我們。第二天是我生命裡強運氣好,才自我好轉撿回來一條命。
  
  這個男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在心裡堅持著一份對生命的悲憫和尊重,我像如果病患多遇到他這樣的醫生,就會少很多像我母親那樣絕望哭泣的家屬了吧。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我試探的問,感覺他包裹成堅果一樣的心向我敞開了一條縫隙。
  
  “我畢業後遇到的第一個患者,先天性癲癇,那是他才5歲,年齡太小沒有辦法承受開顱手術。而他的病又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加重,他等了兩年,很堅強,看著我的時候會笑得很開心,到今年各項檢查都已經確定他已經可以接受手術了。結果還是不行,不管我多努力,不管他多想活,他還是死了,今天上午,心跳停止時還沒有過7歲生日。”
  
  我握住他的手。
  
  半晌,他說,“謝謝你。”
  
  寒星一樣的眸子,倒映出我的臉。
  
  我的手收緊,切實握住的觸感讓我心悸,“醫生也是普通人,醫生不是命運的決定者。上帝決定命運,醫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唯一的手,嗎?”我看見他睫毛的顫動。
  
  “沒錯,醫生沒有辦法改變命運,而你的手,可以讓人看見希望。”
  
  所以才會有人不眠不休不遠萬里在掛號大廳打地鋪,所以才會有人疾病得到醫治生命得到延續。
  
  如果上帝決定好了命運,那麼如春你,就是看管命運軌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一章




☆、登堂入室

  那天晚上聊得很晚,早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休息室的單人床上,身上純白的被子。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蘇如春坐在床邊看著我,藍色棉布襯衣,倦倦的眉眼,笑容溫和,“睡醒了?”
  
  我摸摸腦袋,連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我傻笑:“我怎麼都不記得什麼時候到了這裡,我不明明是在跟你聊天嗎?”
  
  他少有的笑的促狹,“聊到睡倒在椅子上?你倒是不挑。”
  
  “這是你的休息室?那我睡了這床你睡的哪裡?”
  
  “在外面將就一晚上,誰叫你這麼任性。”竟然是淡淡寵溺的語氣。
  
  我心花怒放,“你當我在哪裡都能睡的這麼踏實啊,我是因為在你的地盤才安心。”
  
  我擇床,平時出去旅遊住五星級酒店都會失眠,要是在飛機上乾脆一夜只能睡著2小時,在他身邊,是前世車禍後和他“同居”的那段日子裡養成的習慣。
  
  就好像是這個男人一樣,生生把自己變成了我的習慣。算不上你生活中熠熠生輝光彩奪目的寶石,可是卻構成了生命的基本框架。不是誰離不開誰,男人的世界沒有海誓山盟,可是沒有他的陪伴,生命的品質會大大降低。
  
  我從床上跳下來,對著牆壁上的鏡子抹了下頭髮,“如春,你不是要回家補眠嗎?帶我一起吧。”
  
  他略微遲疑,“今天不用上課?”
  
  我白他一眼:“你沒聽過必修課選逃,選修課必逃理論嗎?我今天只有一節選修課,困死了,不上了。”我打了個哈欠。
  
  “可是我家……”
  
  “沒關係,我坐地鐵回去也可以。”我翻翻看錢包,喃喃自語,“幸好帶了燕山大酒店的會員卡,現在讓我回去睡宿舍的木板床簡直就不堪忍受。”
  
  燕山大酒店就在R大對面,副樓公寓房間和主樓一樣四星級標準,價格便宜許多,我經常去住宿。
  
  “我是擔心你住我家不習慣,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去我家睡一覺,然後請你吃飯?”
  
  我趕緊順竿上爬,“怎麼會怎麼會,我巴不得呢!”登堂入室啊,我半夜穿過大半個北京城來這也值了!
  
  “我現在精神狀態不能開車,taxi可以嗎?”
  
  “不要”,我斷然拒絕,“我暈公交暈出租暈長途汽車暈短途飛機,
  我看我們還是坐地鐵吧。”
  
  我們兩個都極度少眠,兩個人不知道誰先開始,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肩膀靠肩膀了,迷迷糊糊的,眼皮打架,搖晃的地鐵,交錯的光影,他皮膚的觸感,肌理的形狀,清新的香氣,溫暖的體溫。
  
  蘇如春的家是一個大約一百二十平米的兩室一廳,開放式的客廳開闊明亮,簡單乾淨的現代裝修,米白色調。我自動自覺倒到客房立刻就睡。
  
  醒來的時候已經天黑,揉了揉眼睛走出去時候真正神清氣爽,客廳裡點了一盞燈。不是醫院那種白的發冷的日光燈,而是帶一點黃的溫暖。
  
  蘇如春在電腦前工作,轉過頭對我微笑:“你醒啦?”
  
  我伸了個懶腰,“還是這裡好,要是在酒店,中午12點就要被趕出來。”
  
  “嬌生慣養,學校宿舍不能住嗎?”
  
  我正色:“是極度疲累的時候不想住,何況你知道男生宿舍是最早實現共產主義的地方,我早晨這個時間回去一定各種喘不過氣的味道。”
  
  “我在男生宿舍住了七年怎麼沒有像你說的這樣不堪忍受?”
  
  “男人能忍女人怎麼能忍?”
  
  剛一說出口,他的表情凝住。我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我說了什麼我說了什麼,我竟然在我辛辛苦苦追求的男人面前暴露我自己睡女人的光輝事蹟,而且按照他的聰明一下次就知道我還是個中老手,經驗豐厚……
  
  他的臉宛如冰凝,半晌,竟然笑起來,“我的表妹也是R大學生,叫遲成,你聽說過嗎?小丫頭好像很受歡迎。”
  
  “社團工作和她有過幾次接觸。”
  
  “哦,有過幾次接觸?”他嘲諷一笑,“有過幾次接觸就發短信打電話送口罩一起上自習吃飯什麼的,這陣子又一下子冷淡人家,小丫頭被你吊地不知所措,我這個當哥的是不是該慶倖她還沒被你拐去燕山大酒店共赴巫山?”
  
  我啞口無言,我能說什麼?我能說我重生到22歲了改頭換面重新做人了?說我真的不算是花花公子交女朋友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心一意?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開脫嫌疑過重。我沒有想到遲成會和他說我的事,不過這到並算不上出乎意料,蘇如春是個絕好的傾聽物件,他不安慰你,但是會靜靜地聽,而且從來不會八卦不會中傷別人,向他傾吐心事很安全。
  
  “啞口無言了?”
  
  “不是,如春,你聽我說。”我捉住他的手,“我確實曾經對遲成有意,她長得好身材好家教好,我當初是打算認認真真追求她以結婚為目的開始交往的。”我訴說的是我上輩子真正的感受,我和遲成,按部就班,從牽手到接吻到上床,速度雖然快了點,可是是我最認真的一場戀愛。“可是我看見了你。”
  
  我看見了你,曾經心動的對象就成為背景。我看見了,就不願意放開你。
  
  “所以是想要試試自己在男人這裡的魅力?我記得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告訴你,我是男人,而你要的是女人吧。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是gay,也不管你如何得知的。我工作很忙,沒有興趣陪你玩這樣的感情遊戲。我們都不要這樣浪費彼此的時間了,OK?”他的聲音很淡,但是我能聽出壓抑的怒氣。
  
  他甩開我的手,我著急想要拉他,結果沒有注意腳下的長毛厚地毯,一不小心向前一栽,結果狼狽的摔成單膝跪地的造型。
  
  聽見我普通的一聲,他回頭,寒星樣的眸子裡露出驚訝的神情,我的膝蓋骨仍然疼,索性不起來了。
  
  “如春,男兒膝下有黃金,我都已經跪下了,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我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眼睛裡的濕潤絕對不是造假,這一摔疼死我了。
  
  他帶著點氣急敗壞的無可奈何,“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其實我知道,讓他相信我很難。易地而處,一個男人第一次見面就跟我說對我一見鍾情,發短信極盡肉麻之能事,半夜三更沖到醫院去探班,死皮賴臉鑽到人家家裡,相信他對我傾心相愛,我寧願相信這是心血來潮的惡作劇。
  
  可是我也知道,不管從戰術上還是戰略上,蘇如春這樣的男人,只能對他明確表白,不能和他曲折曖昧。否則,他不會抗拒我,只會輕視我。
  
  我寧願他抗拒,也不要他輕視,這是男人的自尊。
  
  我直挺挺跪在地上保持著求婚的造型,上輩子我跟遲成求婚的時候也沒等待這麼久,等到腰都酸了。我和他一個跪著,一個站著,我們四目相對,沉默對峙。
  
  我都是睡死過一次的人了,我絕對不先放手。
  
  我放低了姿態,苦笑道,“我這輩子還沒這麼追過人,也因為沒有經驗所以可能做得不夠好,可是我請你相信我的真心實意。我若是不認真,不會看到你的短信哪怕是一個‘嗯’就覺得歡喜,不看你的側臉看半個小時都不覺得厭煩。我二十二歲,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幼稚卑劣到拿感情來開玩笑。”
  
  他走到我身邊,沒有扶我,反倒把我的腦袋按到了他身上,“你是真心的,又如何?不過是一時熱血,總會過去。你是一個異性戀,就不要走上這條路。普通人的幸福和快樂,在你是普通人的時候無法理解。但當你真正被剝除這個主體,你就會發現自己多麼不同,不同到格格不入。你可以因為一時的愛和決心而扭轉了自己的性向,可是人生並不僅僅有愛情,你的父母親人呢?你的前途事業的呢?兩個男人在一起路會多難走?遲早有一天你要找個女人,娶妻生子,白頭到老。算了吧,到此為止,我們還能是朋友。”
  
  我靠著他站起來,惡狠狠的把抱住他的腰,“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你當朋友!永遠也不可能只把你當朋友那麼簡單。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在我身邊卻不能表達喜歡!沒有錯過,只有過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過錯!”女人,老子沒有睡過嗎?罩杯從A到D,身高從159公分到170公分,年齡從16到36,沒見識過嗎?兒子?老子上輩子找了老婆不一樣沒兒子?
  
  他的眉頭皺的那麼深,漂亮的寒星一樣的眸子裡面像水波一樣一圈一圈蕩開的掙扎痛苦。
  
  “別推開我,別推開我。”我喃喃,他的眼神都快讓我心疼死了。
  
  毫不猶豫吻上他顫動的眼皮,舌尖描繪著那微微的跳動,想像著那薄薄的眼皮之下是寒星樣的眼。心中一動,將唇印上他的唇。
  
  好軟,好軟。男人的唇竟然會這麼柔軟,好像多汁的水果一樣散發著天然的誘惑,讓人忍不住想要深入,想要擷取內裡的芬芳……
  
  “不要胡鬧。”我正吻得忘情,蘇如春卻驟然喊停。
  
  四目相對。
  
  腰被緊緊抱住,完全不同于女人的強悍力道,完全陽剛的清冽氣息,卻沒有半點抗拒感,反而讓我心裡有幾乎滅頂的失而復得的狂喜。
  
  “既然你都喜歡我喜歡到這個樣子,也不是不可以在一起。不過每次都這樣蠻幹,未免有失君子風度。”他笑,眼睛亮亮,帶著點狡黠。
  
  狐狸,赤裸裸的狐狸行為。
  
  “可是我想要吻你。”我委屈。
  
  “沒有不讓你吻,只是我不希望追求你主動,告白你主動,接吻也是你主動。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嗎?”我未及反應,他已經箍住我的後腦,抬頭吻住我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給力否?歡迎留言給動力,鞠躬!
嘿嘿
捉蟲。。。




☆、喜歡

  頭頂的吊燈上印著的兩隻飛燕開始旋轉,他的臉一半是燈光下的珍珠色光澤,一半是曖昧溫暖的灰,寒星一樣的眼睛也染上了激情。
  
  不滿意那柔軟舌尖類似於蜻蜓點水的試探,我伸出舌頭,在整齊牙齒上方的牙齦到了一圈,然後深深地探入我渴望已久的溫暖潮濕的甜蜜所在,放肆到近乎瘋狂地吮吸,進犯。
  
  親吻開始變得激烈,我進攻,他防守,我喘息,他進犯。嘴上壓迫的味道越來越重,他的手臂漸漸收攏,鋼鐵一樣不可抗拒的牢靠懷抱,而我也不想抗拒。
  
  純粹的男性氣味,我侵犯他的同時他也壓迫我,我挑逗他的時候他也勾引我,我們一起化身成了涸轍之鮒,相濡以沫,爭奪稀薄的空氣。我們又都不忍心,舌尖推動著氣流,送到對方口中。
  
  頭頂似乎有煙花一朵一朵盛開,眼睛似乎看到了耀眼到刺目的光……
  
  終於到了彼此的極限,放開彼此,大口喘著氣,我們的鼻尖正對著,甚至彼此鼻頭的毫毛還會摩擦,正對著的是他的寒星一樣的眼,裡面紅蓮一樣的火。
  
  活裡的冰,冰裡的火。
  
  “一分鐘一百176次,你的心跳得好快。”耳邊傳來他暗啞的低語,黑夜中格外性感。
  
  體內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火種燃燒,爆發,閃光,腦子裡想到的竟然是明朝那個萬戶,坐在綁著火箭的凳子升入高空再也沒有回來,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僅僅是一個吻而已,竟然堪比從前的那些個□……
  
  彼此的身體如此貼近,薄薄的衣料已經沒有辦法阻隔熱氣的在身體之間傳遞,“夠了!”
  
  他喘著粗氣,放開我,“我告訴過你,管好你臍下三寸的孽根,這樣就發情了?”
  
  “還說我?”我笑的特別開心,湊到他耳邊,呵出心底最柔軟的一口氣,“你還不是和我一樣,我想要你,你難道不想要我?”
  
  “沒錯,我想要你,想到要發瘋。”淡淡的紅暈浮上那張臉,寒星樣的眸子差點讓我沉進去,“可是我真心喜歡一個人,不會第一次見面就和他□。”他的手撫過我的臉,火熱的溫度從皮膚延續到血脈到身體裡,跳動的心。
  
  上輩子沉默了一輩子的男人,這輩子淡漠了這麼久的男人,竟然在說一句類似於表白的話語?
  
  如果是這樣的話,辛苦一下右手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只是他那副染了情欲的禁欲的臉,真的是最好的情欲催化劑啊,欲火焚身,說的大概就是我吧?

 

 


  
  
  
  ☆、喜歡
  


  小學四年級,才聽說什麼是喜歡。班級裡這個喜歡那個那個喜歡這個的,文活課上好幾個女生看著我的眼睛給我唱情歌,我都沒有主動勾搭小女生。
  
  我挺直腰板,上課比什麼都認真。
  
  但我一直記得生平收到的第一封情書,我媽說的好,我重情,念舊。
  
  那封塞在我課桌裡面的金色卡片上寫著:“我喜歡你,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愛你一生不變。”
  
  正面的花體字上寫著“知足常樂”四個字。
  
  幾十年過去了,難為我還記得,當初的小女孩可能已經是別人的老婆別人的媽。什麼“愛你一生不變”的,小孩子不懂事才會許那樣的諾言。
  
  但我堅信知足常樂。
  
  如果我生病,一定希望我的主治醫生是蘇如春。
  
  但是我又不是成天滿腦子瓊瑤愛情故事的小女生,整天要做風花雪月的夢,什麼生死相隨情深深雨朦朦什麼的。
  
  神經外科,落在他手裡的大部分人不是帕金森就是癲癇病人,就是拍韓劇,主角也絕對不可能得這兩種病。
  
  死亡時間太長,形象太沒有美感。
  
  我好不容易重新活一次,美國的那什麼什麼小數點後N個零外加一個百分號的中獎率彩票得獎那人都沒有我這麼好的命。
  
  我很知足,所以很惜命。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
  
  認識柯南的人容易經歷各式各樣的兇殺案縱火案時刻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認識醫生的人是不是也特別容易生病?
  
  上一輩子我年紀輕輕,就遭遇車禍,併發症折磨的我未老先衰。
  
  有人一輩子不得闌尾炎,我攤上了偏偏就是急性闌尾炎。
  
  這輩子別人長智齒我也長智齒,別人吃點止痛藥消炎藥睡幾覺就好了,我就得牽連周邊的學名為左下七左下八左上八外加右下七的牙疼到臉腫淩晨四點都睡不著。
  
  又不是TVB電視連續劇,即使要襯托愛人的白衣天使光輝形象,我也不想遭遇如此悲催的命運啊。
  
  沒錯,愛人,我美滋滋的想。
  
  中秋節快到了,寢室的哥們親戚朋友什麼送的月餅各式各樣,然後一塊味道為德國鹹肉月餅生生卡在我的齒縫中間開始了劇烈疼痛,大頭不知道在哪裡看到了偏方,“韓若,烈酒!烈酒可以止疼。”還罕見地大方的給我買了一瓶紅星二鍋頭。
  
  於是我的狂放之名還是傳遍整個樓,據說我整晚提著一瓶紅星二鍋頭一口接一口的喝,表情甚為痛苦,極有可能是失戀……
  
  果然,八卦的力量是無窮的,群眾的想像是無限的。
  
  等到酒精也不能麻痹疼痛了,只能在床上呻吟,感覺左耳嗡嗡響,有些失聰。甚至,很想要衝到海澱醫院看急診。
  
  封閉的五感,腦袋中卻浮現出一個身影,想起他柔軟的發,寒星的眼,接吻時眼睛中的光芒,擁抱時手臂的力道。打開手機翻蓋,綠瑩瑩的螢幕顯示著4點35分。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睡覺吧,終究還是不忍心打擾他,何況他又不是牙醫。
  
  發短信的手,猶豫半天,又放下。
  
  淩晨5點正,電話振動把我從疼痛的暈眩中拉出來,“喂?”我口齒不清。
  
  “你怎麼樣了?”
  
  “嗯,嗯?如春?”大腦清明起來,“這個時間你給我打電話?”
  
  “一個小時前,你給我打電話了吧?打了電話有什麼事業不發短信告訴我,我怎麼能放心。”
  
  “我什麼事都事,長智齒有點疼而已。”我可不想讓他知道我腫著半邊臉疼得眼淚含眼圈的窘態。“沒關係,我已經吃了甲硝唑還用酒精漱口。”
  
  他呼吸加重,“下來,你現在能下來麼?我在你樓下。”
  
  這下子甚至意識全清明了。這個開車永遠在70的傢伙,竟然用這樣神的速度到我樓下?
  
  我捂著臉下去,就看見他銀灰色的帕薩特,他倚在車旁,臉色不正常地蒼白焦急,“生病了也不告訴我,臉腫成這樣也不讓我知道?”他越說越氣,“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連闖了幾個紅燈,超速的地方已經數不過來了。”
  
  “你闖紅燈,還超速?”駕駛記錄優良的蘇如春竟然會超速闖紅燈?
  
  他打開車門,讓我坐進去。看到我這幅樣子,反倒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頭髮,“你呀,酒精只能緩解前期牙痛,你用酒精漱口,後面肯定越來越痛。還有誰給你的甲硝唑,什麼消炎藥都可以亂吃嗎?你只當它現在治牙痛好,不知道多大的副作用?”
  
  他又是氣又是無可奈何的,攬著我的肩膀讓我靠上去,“你是不是都沒一點念著我,也不在乎我擔不擔心?”
  
  “我就是怕你擔心才——”我扭頭,不去看他,想了想,還是張開雙臂把他抱在懷裡,聞著他清爽的發香,“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不生氣了,好不好?我每說一個字,牙就疼一下。”
  
  他看我一眼,“先去我家,你宿舍大概沒人照顧你吧?你這樣,不能吃固體,牙齒也要消腫了才能處理。”還是冷言冷語的,不過我正襟危坐對付疼痛隱忍的大業時也沒有錯過他嘴角上挑的那一絲勾人的弧度。
  
  蘇如春的主臥大概有二十多平方,整個房間以米黃色為主,裝潢風格清新簡約。
  
  一張床雙人床,床上卻只有一個枕頭。
  
  “我去給你放水,你先去洗個熱水澡,蒸汽蒸一下會舒服一點。”他沒有跑,但是走地很快。
  
  我有點愣,“為什麼讓我,睡這裡?”
  
  “主臥會舒服一點,客房的被褥硬,你牙痛了一夜,我怕你睡不著。”
  
  “嗯。”我答應著,外套本來就是隨手套著的,裡面就一件T,然後是牛仔褲,脫到只剩下一條內褲的時候,我忽然發現,那雙寒星一樣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盯著我。
  
  眸子裡的溫度,灼熱到可怕。
  
  R大是公共浴室,在宿舍的時候我們這些大男生也是無所顧忌,忘了注意到,蘇如春和那些人不一樣。
  
  第一個反應是,低頭,然後松了一口氣,幸好,內褲夠有型。
  
  我心裡蠢蠢欲動,但是我現在牙太痛,半邊臉腫著,狀況太差。
  
  一個炙熱的吻,落在我的頸窩,我顫慄了一下。
  
  蘇如春笑眯眯,“給你放好水了,去洗澡吧。”
  
  沉進下沉式浴缸,熱氣漸漸氤氳到臉,我覺得我的臉一定是塊king size的特異型品種番茄。
  
作者有話要說:一定不會讓它坑。。。GN們放心。
捉蟲。。。




☆、天亮之夜

  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乾淨整潔,實在是睜不開眼睛,卻不忍心睡覺。
  
  外科醫生工作太忙,我們之間又距離不近,相處的時間那麼少,怎麼捨得把大好時間浪費在睡覺上。
  
  “我牙痛。”
  
  “嗯。”蘇如春在床邊坐著,他母親祖籍江南,他小時候是在江南水鄉念得小學初中,口音不像是京片子,倒有幾分吳儂軟語鬆軟甜美的滋味。
  
  我握著他的手,“你陪我說說話。”想了想,又覺得有氣,“你不會是覺得和我說話是浪費時間吧?”
  
  “怎麼會?和你的話,再多時間都不浪費。”他笑得山水溫柔的,眉眼盈盈,摸摸鼻子有點羞澀的樣子,寒星樣的眸子裡還帶著點孩子氣的靦腆。
  
  “枕頭,不舒服。”我皺著眉頭,本來就是身嬌肉貴被人當做小王子寵大的獨娃兒,我也沒打算把自己包裝成吃苦耐勞艱苦樸素的勞苦人民。我要跟他天長日久過日子的,要在他面前都帶上個精美的面具,我的人生絕對可以成為一個正宗的杯具。他的枕頭大概是藥枕,有淡淡的藥香味,可是不夠軟不夠高,我躺了一會兒脖子都酸了。
  
  我期待的看著他,他從善如流的往裡做了一點,讓我枕到他的大腿上,還伸手我把靜靜摟在疼懷裡。
  
  我迷蒙的看著他的臉,突然發現那鎖骨上竟然有一粒淺褐色的小痣,此時因為仰靠在他臂彎裡的獨特視角才完全顯露在,在淺淡的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極是可愛。我因為這個發現而有瞬間的分神,不由伸舌在上面憐愛地舔了舔。
  
  他愣了一下,薔薇色染上他白皙的皮膚,卻沒有動。
  
  明明是一個白色巨塔里面的精英機器人,此時卻化身成一隻純良無辜的紅眼睛小白兔,長長地淡粉色耳朵還會不自覺地顫動兩下,垂下眼睛兩排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扇著我心裡的火焰山,好傢伙,越燒欲火越旺。
  
  牙口不好,美色在前,只能流口水。
  
  我氣急敗壞倒回床上,他寒星一樣的眼睛染上了深深的墨色,俯□子,有些靦腆地,一手摟著我,另一隻手探進被子裡,而我只穿著一條內褲。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覺他很害羞,動作謹慎,手心發著燙,還有點顫抖,我一被他握住就不受控制地喘了一聲。他專心致志的動著手,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手術臺上的一個患者,即將被他塑造成一個藝術品,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隨著手上的動作,他的頭在我的臉上方下移上移彼此之間交互著吐納的氣息,比接吻更曖昧動情的距離。
  
  我全身血液都以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下不復還的速度和氣勢用湧到下半身,全部的神經都用來感受他的氣息,他的撫慰。
  
  微熱的手,摩擦的觸感,可是還不夠滿足,情不自禁覆上他的手,加緊了速度。
  
  大腿根部逐漸酥麻,驚人的快感傳來,雪崩一樣把我滅頂,終於在他手裡迸射出自己的灼熱。
  
  □之後是更加敏銳的感官,我的腦袋之下,他的大腿緊繃,灼熱堅硬如鐵。
  
  看樣子,這個冰山禁欲男應該是二十六歲的生命裡一直都是用右手對抗寂寞。
  
  “你個傻子,你硬成這樣,我幫你摸摸吧。”然後一挺身,把他壓在身下。
  
  一隻手把他的兩隻腿攬上床,拖鞋掉地的聲響點燃了我,他的欲t望暴露在空氣中的時候,前段滲出的透明液體好像一滴熱淚。我目眩神迷,牙齒不濟,但是舌頭還好,忍不住俯下頭,輕輕一舔。
  
  “好可愛,我很喜歡。”舌頭舔過下唇,眯起眼睛回味他的滋味,成功地看見薔薇色從那張清俊的臉逐漸蔓延向下,眸子中水光瀲灩。
  
  手中握著他的欲t望,從根部到頂端,輕與重,快與慢,費盡心機只為讓他得到無上的快樂。
  
  禁欲的眼,染上了□的靡豔,豐澤的粉嫩的唇因為強抑的欲望而被他緊緊扣住了牙齒。
  
  “乖。”舌尖一下一下舔弄他細白的牙齒,直到它離開柔軟的唇,“不要咬,我會心疼。”
  
  激動到四肢都微微顫慄,將他送上了頂峰。
  
  那天,我們兩個彼此用手解決,並沒有做到最後。
  
  為了和他在一起,我先前查了很多資料。顯然,如春如果要做的話必然是top。
  
  他那種性子,執著的是感情,而不是上下。但是要讓他犧牲自己做bottom,我卻要心疼。
  
  我是個極端自私的人,做什麼都考慮自己利益最大化。我做top,他身體疼,我心疼。
  
  我做bottom,我要身體疼。
  
  一是身,一是心,都是疼,兩者相衡取其輕,為了我自己,我寧願在下面。
  
  折騰到最後,心裡歡歡喜喜的,牙疼什麼倒感覺沒那麼明顯了。
  
  末了,他的聲音溫溫軟軟的在耳邊響起:“乖,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的時候就不痛了。”
  
  其實我那時候痛的並不厲害,對他這樣哄小孩子的語氣竟然也不覺得排斥,雖然我自己已經算得上是一個隔了夜的老油條。
  
  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沒有電燈,我茫茫然然做起來,這才覺得右手有點發麻,手裡汗漉漉的,還握著如春的手,而他的胳膊摟著我的肩膀。
  
  如春大概早已經醒了,側過臉張開眼睛看著我,眼睛裡帶著潤澤的光芒,特別好看。
  
  我滿足到想要歎息。
  
  他伸出手來試一試我左臉的溫度,又順著左臉撫到左耳,松了一口一樣說:“太好了,已經消腫了,你能不能張嘴給我看看,我找到了大學時的學弟,要是消腫了今天就可以去看看牙科。”
  
  我閉著嘴,不想說話。
  
  小時候貪喝優酪乳,那個智齒旁邊的左下八齲齒很嚴重,要不是在最裡面,早就成了接吻大忌,我也不會容忍它到今天。我現在都要悔死了,怎麼就沒把那顆牙美容一番,讓我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那顆牙中間的黑洞,打死我也不願意。
  
  我閉著嘴不配合,他無可奈何的笑了,“你不願意就算了,那你自己看一看有沒有消腫。”他從床頭櫃裡摸出一個白色的長方形鏡子,“我剛才起來做了皮蛋瘦肉粥,現在溫溫的,去給你盛一點正好。”
  
  我看他身影消失在門口,才拿起鏡子仔細端詳一番,不怎麼疼了,但是還是有點腫。
  
  我還以為如春是和我一起起床的,原來他早就醒了,還煮好了粥,真是賢良淑德,合該是娶回家做老婆的啊。
  
  我正胡思亂想,如春已經推了房門進來,純白的瓷碗,我心裡還有前幾天吃月餅痛到哭爹喊娘的慘痛經歷,他的舀了一口粥送過來,味道香噴噴的,我還是下意識的往後躲了一下。
  
  他好像發現什麼好玩兒的事兒,笑呵呵的,“韓若,我記得你可是喝雙倍的義大利特濃連眉毛都不會皺一下的人物,現在就一口粥就把你嚇成這樣啦?”
  
  我嘴硬,“我是害怕你豬肉會有肥肉,你知道哪怕一點肥肉星我吃了都會忍不住噁心。”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著麼大的?”他皺了一下鼻子,眼睛裡卻又笑紋,一圈一圈蕩開,“不吃薑,不吃蔥,不吃蒜,不吃韭菜,不吃芹菜,不吃圓蔥,不吃香菜,不吃蒜毫,不吃胡蘿蔔紅蘿蔔白蘿蔔,不吃牛肉,不吃羊肉,好不容易豬肉可以吃,還一點肥肉都不可以。你放心,我特意去開車去超市買的裡脊,沒有一丁點兒肥肉,切的細細的,燉的糯糯的,香菇的香都進去了,你看,一點兒你不喜歡的調料都沒有加。”
  
  我早就暗暗流了口水,等到他下一勺送到我嘴裡的時候,我已經不由自主的張口了嘴。
  
  他說的沒錯,又香又糯,香菇的鮮,肉的香,恰到好處,果然一點兒肥肉的都沒有。我對肥肉一點抵抗力都沒有,識別力像雷達一樣精准,上一世過年的時候遲成和我都不善於下廚房,一般都是買速凍水餃,裡面的豬肉難免不帶點兒肥肉,所以後來我就開始不吃餃子了。
  
  “好吃吧。”他笑眯了眼,仍然是寒星一樣的眸子,眸光特別亮。
  
  我還沒等說話,又一勺已經送到了我的嘴邊。
  
  我們就這樣配合默契,我吃,他喂,有一種淡淡的溫馨,好像本來就該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漸行漸近

  我的牙養了幾天,只吃流食,倒也沒像原來那麼疼。
  
  蘇如春晚上沒有工作的時候,會煮好粥,用保溫杯裝好了,開車給我送過來。
  
  這一天我從浴室洗完澡回來,就看見他的短信,跑下樓,就看見他的灰色帕薩特,他倚在車旁,低垂著腦袋,看不清楚表情,粉藍色短袖針織衫和米色的五分褲,平底帆布鞋,顯得特別年輕時尚。他百無聊賴,可是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有意無意目光就會往那個方向飄。
  
  本來洗完澡就全身發熱,口乾舌燥,他還在那裡不自知的招蜂引蝶,讓我覺得嘴更幹了。
  
  他一看見我,寒星一樣的眸子特別亮,唇角輕揚向我走來。
  
  我看見他提步向我走過來,反而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直接往宿舍樓附近的小樹林走過去。
  
  他在後面追,“韓若,你要去哪,走慢點。”
  
  我沒有回頭,大聲罵一句,“閉嘴,別和我說話。”
  
  該死的,就是看了一眼,就想要把他吃進肚子裡。
  
  幾百步的距離,我心急火燎反倒覺得漫長,他要再叫我一聲,我害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在人來人往的空地吻他。剛走進去,喘了口氣,就對著跟上來的他重重的吻上去。
  
  涼涼的嘴唇堪比雪糕一樣,一瞬間的怔忪方便了我的長驅直入,我不斷地近乎兇狠地吻他,想要用他的清涼來緩解我的燥熱。
  
  被我按在牆上的人在激烈的進攻下搶奪著主動權,他簡直是接吻的天才,現學現賣唇舌就靈巧到了極致,我們的舌頭纏繞對方,饑渴到仿佛他嘴裡的清泉是沙漠中唯一的水源。
  
  分開時他輕輕喘息,臉埋在我的鎖骨,“你剛洗過澡?”
  
  “嗯,就在那個浴室。”我指一指浴室的方向。
  
  “你乾脆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你不是說這裡不能住人嗎?”
  
  “你不是說你一樣住男生宿舍住了7年嗎?”我看他一眼,如春是標準的品學兼優好學生,即使家境優越也不會搞特殊化。不像我是享樂主義者,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夠穿大牌就不會穿ZOO。(ZOO,北京動物園批發市場)
  
  他溫柔地看著我,神情泰然自若,“我們有獨立衛生間和洗浴間,我忘了你要用公共浴室。”
  
  我摸摸頭,清爽的歐舒丹草本香,我最愛的洗髮水。和他一起倚在小樹林旁的牆上,看北京嚴重的深灰色星空,“習慣了,反正都呆了4年。”
  
  過了一會兒他才出聲,“那不是被人看了4年?”
  
  我一愣,忍不住笑出聲,他蹬我一眼,竟然有幾分孩子氣的羞惱,“你笑什麼?”
  
  “如春,如果我告訴你我夏天的時候習慣性不穿上衣到處晃悠,每天晚上都是不拉床幃直接裸睡你是不是要跳起來?”我忍著促狹的笑,其實我還是很有節操的穿著內褲的。
  
  氣惱的吻再次撲來,“搬來和我住,立刻,馬上,不許再讓那些男人佔便宜,女人也不行。”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氣得站直腰轉身就走,我勾住他的脖子,攬住他,“喂,不要這麼小氣。”轉過頭,他比我矮幾公分,不用低頭就可以吻上他的耳垂,舔弄著小小的耳垂,“你吃醋的樣子,好可愛。”
  
  他大力推開我,眯起眼睛,“你還笑?”說著就要來擰我的耳朵。
  
  最後我們抱成一團,在星空下,在晚風裡。
  
  蘇如春這個人,不說則已,說一不二。結果我真的當晚就打包了幾件換洗衣服外加洗漱用品搬去了蘇如春家,當然,我睡客房,他睡主臥。彼此撫慰,卻終究沒有到最後一步。
  
  週五下午如春讓我去醫院等他,然後一起去找他學弟看我的牙齒。
  
  辦公室裡的只有一男一女兩個醫生,看起來都40歲左右,男的微微謝頂,女的明顯看出來為了遮掩白髮而進行過焗油。
  
  不過我知道,這兩個人的既然能坐在這裡,那麼隨便google一下就能找到一串兒的知名期刊發表的論文,協和的醫生大部分都臨床的同時做研究,掛號排號等著他們看病的人不計其數,大頭有一次在協和掛了一個號,用了4個小時,還是一個月後的普通號,不知道專家號要何年何月。
  
  算起來我還是走了特別通道才能坐在這裡,竟然湧現出幾分驕傲的心理。
  
  蘇如春進來的時候後面還跟著兩個實習生,面色嚴肅,看見我的時候,笑眯眯的問,“等了很久?”
  
  他眼圈下有薄薄的一層孔雀藍,臉色有幾分疲憊的黃,一身的消毒水味,但是目若寒星,神采奕奕,心情頗好的樣子。他昨天晚上沒有回家,應該是有手術。
  
  “沒有,我剛到不久,剛做完手術?”
  
  “嗯,側顱底手術,很成功,剛剛病人家屬千恩萬謝的,不枉我在手術臺邊上的顯微鏡站了5個多小時。”
  
  蘇如春後面跟著的一個長髮的實習生,“蘇醫生今天特別帥,側顱底一直是手術禁區,難度高風險大,我們都看得手抖,蘇醫生卻不慌不忙。”
  
  蘇如春看她一眼,“趙枚,我讓你查的資料查好了嗎?我在等你的報告。”
  
  那個叫趙枚的女孩子朝我吐了吐舌頭,平淡無奇的臉展現出幾分青春的可愛。
  
  我朝她友善一笑。
  
  趙枚湊到蘇如春身邊,說悄悄話的姿勢,我卻聽得分明,“蘇醫生,你哪裡認識的這麼大的一個帥哥,不給我介紹一下?”
  
  蘇如春看她一眼,淡淡的說:“韓若,我表弟,在R大念大四。”
  
  趙枚嘰嘰喳喳,“喲,R大的高材生啊,我還以為R大文科生多不會盛產帥哥,看來越是普遍流傳的道理越容易舉出反例。我學妹在萬聖節舞會的時候和你們學校的一個帥哥還激情擁吻春風一度,嘖嘖,那真是轟動全場。”
  
  我笑容不變,心裡起了個激靈,“我們學校倒是不常有萬聖節舞會,是兩年前那次?你是B大醫學院的?”
  
  趙枚瞪大眼睛,“沒錯,你也參加啦?那天那個男生帶著半張面具我沒看見臉,不過我那個學妹說是個細長眼睛丹鳳眼的尤物,就像你這樣的。”
  
  “不好意思,時間過得太久,我想不起來了。”我彬彬有禮,對被晾在一旁的蘇如春道:“如春,時間不早了,你忙完了麼?我們能不能撤?”
  
  趙枚打著哈哈告退,蘇如春換了衣服,和我一起到停車場。
  
  他的聲音分不出喜怒,“你露了個臉,我帶的實習生就被你迷住了。”
  
  “哪有?”我懶懶的靠在座位上閉眼,“她看上的明明是你,別以為我沒看見她眼睛總是往你那面瞥。”
  
  “她是我的實習生,對我自有敬畏。剛剛臨出門的時候趙枚還拉著我說,你架著一副黑色細框眼鏡的樣子,說不出來的風情萬種。“
  
  我剛拿著蘇如春車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聽見這句話差點沒控制住自己一口噴出來,拍拍胸口,我笑道:“黑色眼鏡還不夠低調?我高中的時候可是帶粉色鏡框的。”
  
  他無奈搖搖頭。但是一路上再沒和我說一句話。
  
  出來混,果然是要還的。上輩子,大學時代玩的比較瘋,B大醫學院女生少男生多,我們學校男生少女生多,那年萬聖節的時候恰好有個晚會,我被大頭一攛掇,真的打扮一番和他一起去了。我小時候,我媽就經常拉著我一起跳華爾滋,大一開學的時候為了在新生舞會上跳舞還特地跟我們宿舍的舞蹈特長生學了半個月,那天晚上氣氛很high,我沒想到B大醫學院那樣的地方也有那麼會玩的女生,最後就變成了全場圍著一個大圈圈著我們跳。外面的人喊著接吻接吻的時候,我跳得正high,低頭看她的兩片嘴唇圓潤又沒有塗什麼唇彩,就真的吻下去了,而且還是個法式熱吻。晚上我打車送她回學院路和在附近酒店住一晚,她選擇了後者,就沒有什麼好說的,自然而然就睡到一起了。
  
  我恍惚記得那個女生叫蘇靈靈,是B大醫學院護理系的,特別玩的開,人又開朗會打扮,姿色也過得去,彼此挺能玩的到一起。那一夜之後我們還一起出來過幾次,都是玩的很happy,做得很盡興。又不要求做我女朋友,沒有絲毫壓力,坦白說我心裡對這個女孩子評分一直很正面。
  
  算一算,我和蘇靈靈此時應該是漸行漸遠的階段,若是沒有趙枚在如春面前引起懷疑的這幾句話,我大概也不會想起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很多時候,時間可以在感官裡面無限的延長,我說:“那個實習生剛剛說的那個人,可能是我。”
  
  “嗯,我知道。”他居然說得特別平緩。
  
  我正愁不知道怎麼繼續開口,車忽然停了,我都能聽見輪胎滑過地面的摩擦聲,和蘇如春開車時的穩妥絲毫不搭。
  
  還沒等反應過來,身邊的人就已經覆過來,唇如冰,舌如火。蘇如春的溫柔是骨子裡的,即使彼此之間唇舌纏繞耳鬢廝磨的時候再怎麼熱情如火,依舊潛意識的照顧著對方。
  
  可是這個吻太兇悍,我只能感覺他的舌頭一點一點從深入,被迫張大的嘴,幾乎到達喉嚨的舌尖。
  
  空氣逐漸稀薄,沒有任何給予,只有忘情的佔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一吻才宣告結束細長的帶著薄繭和消毒水味道的手指從耳後慢慢滑下來,直到我引以為傲的鎖骨,手指輕輕叩擊鎖骨的聲音,經過骨傳導,更加分明。
  
  “對不起。”最終,他看著我的眼睛,吐出的卻是這樣的三個字。
  
  他自嘲一笑,“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伽羅華甘心用二十歲的全部勇氣去決鬥,最後中槍而死。普希金為了維護妻子的尊嚴,可以甘心赴一場必死的決鬥。無他,只不過是遇見了,逃不掉。眼睛裡又揉不進一顆沙子,沒有辦法,只能把沙子拿出去,或者失去性命。我知道那些事已經是過去,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對不起。”
  
  我說,“沒有對不起,不是誰的錯,只不過沒有早點相遇的緣分。”
  
  不是誰的錯,上輩子,他遇見我的時候,我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後來又是別人的丈夫。上一輩子,當我失去一切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可是那時已經沒有了能夠讓我說出愛的健康身體。
  
  這一輩子,我遇見他的時候,沒有那麼晚,可是也沒有那麼早。我背負著前世留下的太過五彩斑斕的過去,面對著的是我們都不可控制的未來。我們都太渺小,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無論多麼心高氣傲,和整個世界相比,都卑微如螻蟻。
  
  人心,有多複雜。愛,是我們不可測量的感情。
  
  可是就因為如此,那些心動,那些溫馨,那些渴望,那些無法舍卻的情感,那些在腦子裡塞滿一個人的甜蜜,才更加難得。
  
  我伸開雙臂擁抱他的身體,他太息,緊緊環住我。
  
  清冽低醇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你知道嗎?那天你跟著我出來之前我就看見了你,一開始的時候,在遲成手機的相冊裡。你的笑容很張揚漂亮。後來,在R大食堂,是我先看見了你。你跟著我出來的時候,我本來不想要理你,可是看見在北門的時候,偏偏鬼使神差邁不動步子。你看,如果一樣東西太美太好了,你就會害怕,害怕它是假的,害怕你擁有它的時間有限,害怕它被偷走,害怕它是一個稍縱即逝的幻影,因為太不真實。”
  
  “你看清楚,這個人現在就在你懷裡,肚子餓得咕咕叫,腳趾頭昨天晚上被蚊子叮了一個包,現在很癢,因為顧忌形象才沒有脫掉鞋子剝掉襪子撓。牙齒微微作痛,還在等著治療,標準的人類體溫,香水是armani的寄情,真真實實,算不上多好,不過也不會太糟糕,最重要的是他現在與你相守。”
  
  我看著他的眸子,寒星一樣的眸子,白皙臉龐,柔和線條,也是一樣,真真實實。




☆、英雄美人

  男人在美人面前永遠要展現自己英雄的一面。
  
  所以我看牙的時候,堅持讓蘇如春在外面休息室等,自己進診療室。
  
  蘇如春的師弟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子,其實他七年牙科畢業,年紀也應該不小了,可是笑起來的時候一左一右兩顆小虎牙,左頰還有一顆圓圓的笑渦,特別顯小。
  
  “你好,我叫倪顯赫。”他笑眯了眼睛。
  
  “韓若,你好。”我和他握手。
  
  倪顯赫看起來孩子氣,可是真的做起事來一絲不苟,洗手,拆一次□械,讓我按照要求躺好,一絲不苟。
  
  “我要把你的神經取下來,可能會有一點疼。”我點頭,我懶,但我不怕疼。
  
  “喂,你要按那裡之前先通知我一下啊。”我不滿意地含著嘴裡的藥,低聲道。我是不怕疼,可是你不能不打聲招呼就直接把那冰涼涼的器械捅到我腫了N天都充血了的牙床上啊。
  
  “剛剛只是消毒上藥,我要給你取神經,要打麻藥,待會兒才有的你疼呢。”倪顯赫撇撇嘴,露出一側的虎牙,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笑,有一種看著小孩兒裝大人的感覺,雖然事實上,他的年齡應該比我的身體年齡大。
  
  他的手,套著白手套,沒有消毒水的味道。同樣是醫生,和如春的手一點都不一樣。
  
  如春的手很瘦,手指很長,手指有幾個薄繭,並不是很細膩,大概也沒有用心保養,但是乾淨到讓人心疼。每一次手術之前,要一點點的從漂亮的指尖開始刷,一絲不苟,刷好了,然後是在消毒液裡浸泡很久,上輩子我曾在他上手術臺之前看過,當時也沒有留心,如今想起來,自己和他認識了9年,竟然都沒有問過,消毒液會不會傷皮膚,刷得那麼認真疼不疼,忙的時候一天要刷幾次。
  
  是不在意,還是理所當然?北京冬天乾燥,遲成冬天手上會幹到起白白的屑,我每次去香港出差開會的時候都要給她買足一年份的歐舒丹護手油,我的一個阿姨告訴我她從來不肯讓自己的手在沒有擦護手霜的時候沾水,從此我再也不讓遲成給我洗衣服。
  
  我趴在床上,回首過去,忽然覺得自己上輩子對他,真真是昏庸。享受著他的情感而不自知,接受他的付出而不思回報,連日常的關心都因為我的輕視而疏忽了。
  
  “韓若?韓若!”倪顯赫帶著點孩子氣的聲音在我耳邊狂響。
  
  “怎麼了?”我有點不好意思,竟然張大著嘴就神遊太虛了。
  
  “你真是奇怪,是痛覺神經太發達還是太遲鈍?剛剛消毒都叫出聲,我都取出來神經了你竟然沒感覺。”
  
  “怎麼你已經取出來了?”我驚訝,不是說還要打麻藥嗎?我七八歲換牙的時候可是進過無數次牙科打過無數次麻藥以至於現在到牙科診所打麻藥都要有心理陰影。
  
  “你看。”他手裡的鑷子是一條几毫米長的米黃色細絲。
  
  “這就是神經?你給我上麻藥了?”我皺眉。
  
  “沒有。我還沒有打麻藥,就發現你這根神經已經疼爛了。這是怎麼個疼法,你竟然還能忍到現在?”
  
  奇怪,最疼的那晚確實是疼到淩晨4點多還睡不著,可是那之後和如春在一起,竟然忘了是不是疼過了。
  
  倪顯赫又用一大堆器械對著我的幾顆壞牙又是磨又是填,我都恍恍惚惚,怎麼和如春在一起,就真的一點都不覺得疼了呢?我喜歡他,我知道,可是他對我的影響如此之大,卻讓我自己都隱隱心驚。
  
  過了幾天導師call我回學校幫她翻譯材料,經濟學名家,全國用的最多的研究生經濟學教材是她寫的。當初擠破頭顱才搶到做她學生的資格,更何況我還要在她手下度過研究生生涯,不得不勞心勞力。
  
  從走廊拐角出來,沒想到遇見遲成,她一身juicy couture的淡黃色短袖運動服,背著銀色的網球包,頭髮高高紮起來,杏眼櫻唇,陽光清爽,明豔動人。
  
  我略有幾分尷尬,又避不開,“hi,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聽說你最近不舒服?”她笑意盈盈的,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矜持。
  
  “不是我不舒服,只是長智齒,連帶著周邊幾個有病根的牙全壞了,所以才聽上去比較淒慘。”
  
  她故意板起臉來,“你搬出去住也不告訴我,害我想要表示關心,好不容易混進男生寢室正主還不在。”
  
  我只好笑笑,“怎麼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再說男生寢室那種地方,不是女孩子該踏足的。”
  
  她揚起嘴笑,“這次你可得請我吃飯賠罪了。”
  
  我客客氣氣,“一定一定,我的榮幸。”
  
  我心裡頭有點暖意,也有點淡淡的酸澀。
  
  過去的時光,眼前的少女不曾經歷,或許是一枕黃粱,煙消雲散,此時此刻她笑著和我說話,俏生生的青春正好。
  
  我發現我已經不怨她了,那麼多年的夫妻,我記得我們兩個在沙發上靜默坐依偎在一起著看電視,記得生日時冒著小雨去給她找一本線裝書,記得兩個人默契的把番茄雞蛋中的番茄和蛋分別解決乾淨然後相視一笑的溫馨,記得曾經在我身下綻放的花朵一樣的身體,曾經在我最意氣風發的年紀,這個女孩兒和我一起相愛過,相守過。
  
  夫妻之間,我欠她多少,她欠我幾分,哪那麼容易算明白?
  
  剛告別遲成,就接到父親電話,這個人已經消失在我生命裡很久了,乍一聽他的聲音,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
  
  不過是彼此之間問候一□體和天氣。
  
  他欲言又止了幾聲,終於試探著說道:“韓若,我和你媽,考慮了很久,已經離婚了。”
  
  “哦。”我才不管他們離不離婚,我只在意我媽有沒有受到傷害。
  
  “那個,你是不是要放暑假了,我下個月要辦婚禮,你能來嗎?”
  
  “新娘是誰?”我冷冷答。
  
  我甚至能想像他在電話那頭擦了一抹汗,“是你丁阿姨,就是你小時候見過的,你幼稚園的時候還在她們班的。”那女人上輩子她有錢的時候纏上來的架勢像強力502膠,等到他一落魄跑路,立刻翻臉不認人,臨到最後還不忘敲他一筆,買了幾件貂皮大衣把自己穿成了一個狗熊。
  
  “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被我抓掉了3顆紐扣,胳膊上扭打到一點好地方都沒有的女人?”我幼稚園的時候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小霸王,那個女人一副聖母模樣來勸架,背地裡卻掐了我一下以為小孩子好欺負,她好死不死惹上我,一位幼稚園小朋友就會乖乖被老是欺負,我力氣沒她大就閉著眼睛拳腳並用,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敢真的打學生,我們那個幼稚園的孩子都是坐辦公室的知識份子的孩子,她一個運氣好點的小工人,能在廠辦幼稚園工作,卻不敢真正得罪我們。
  
  “你想起來了?”
  
  我冷哼,“我真後悔,我按時候為什麼打的是她胳膊不是她的臉,噁心。”
  
  “韓若,你怎麼能這麼說你丁阿姨,她這幾天還念叨這要給你留出一個房間,方便你回來住。”嘿,還沒等成為父親的合法妻子,就想要以女主人自居,真有她的。
  
  “那你現在住在哪兒?”
  
  “中山區那套房子。”
  
  “哦,你告訴她,那套房子月前我媽已經過戶到我名下,寫得是我的名字。爸,你住多久都沒有關係,咱們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血濃於水,我多少都不會和你計較。不過別忘了提醒那位阿姨要付房租給我,就按照中山區房租的市價,省的人家說我們父子兩個聯合到一起哄抬房租。”
  
  我掛掉電話,回想起父親的語氣,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他有幾分可憐。人到中年,大概是前半生過於一帆風順,看不見自己的危機,挑女人的眼光也實在不怎麼樣。我媽到40歲時依舊有無數追求者,不乏成功的單身男士,無非是因為自身涵養氣質聰明溫柔善解人意,偏偏他不識貨,要去就那個人盡可夫為了幾個錢和我爸廠裡工人睡覺的女人。
  
  給我媽打過去,出乎意料,我媽很平靜,“媽。離婚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告訴我?”
  
  “寶娃你前幾天不是說長智齒連帶幾顆牙都壞了,媽媽都要擔心死了,哪有心思和你說這點小事?”
  
  “喂,老媽。你離婚是小事?”
  
  “跟寶娃身體健康相比,本來就是小事。其實這段婚姻走到現在,我是沒有辦法再堅持下去了。他第一次出軌的時候你還上小學,什麼事兒都不懂,他讓你求我留下來,你哭花了小臉來拉我的衣服,我就知道走不了了。現在,你都覺得媽媽不該再和韓琦在一起了,媽媽還維持這段婚姻有什麼意思?”
  
  父親的名字叫韓琦,我媽說韓琦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點兒異樣情緒都沒有,我總算放了心。
  
  “媽,只要你高興就好。不過如果你再婚的話,我可不可以不叫那個人爸?”
  
  我媽惱羞成怒,“我都是老太太了還再什麼婚,寶娃你討打。”
  
  晚上回到蘇如春的公寓,用他配給我的鑰匙開門的時候,我不由自主輕輕笑出聲來。如春的母親早逝,父親是藥理學權威,現在退了休,索性搬回杭州的故居,偶爾來北京開開醫藥研討會的時候才來,所以在這個城市裡,這裡就是我們的愛巢。
  
  說起愛巢這個詞,是最近的典故。我那天在書房找書,發現了如春大學時代的社會實踐調查,看見黑色表格中他遒勁有力的瘦長字體,配著一張照片,北京翠花胡同,張學良趙四小姐故居。
  
  那時如春正倚在書架上,雙眸燦亮,如同星子一樣,深不見底,又泛著一點微妙的蠱惑人心的冷意。唇角輕勾,乳白色絲質襯衫,鬆開兩個扣子,任夕陽把他秀長的脖子到迷人的鎖骨之間的一段線條鍍上一層燦爛的金。
  
  ”如春,我發現你大學時代社會調查報告中一處巨大的錯誤。”
  
  他抬步走過來,到了我身後,疑惑地看自己寫下的那句話。我指著那句話,“是愛巢,不是故居,描述性錯誤。”
  
  “錯了又怎樣?難道因為一個詞而回爐重造?”他在我身後開起玩笑,我耳後敏感的皮膚都能感到震動的熱氣。
  
  “錯不至此,但是該罰。”
  
  “哦,罰什麼?”
  
  我吻住他的唇,一小口一小口品嘗其中甜蜜。
  
  罰你,築一個有你有我的愛巢,做一對的英雄美人,然後和我在夕陽的光輝中擁吻。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很謝謝每一個留言的姑娘,你們的每個留言我夠又看。
平子每天要保證更新,又實在太忙,如果有錯別字大家看見的話,有時間就幫我複製出那句話,我再回去捉蟲。
鞠躬!




☆、男人與男人之間

  東門外的燒烤小店,大頭大口大口灌著紮啤。
  
  我笑眯眯看著大頭旁邊咬著手裡的烤饅頭的美女,“喂,你喝那麼多,我一個人把烤串吃完了,看你怎麼辦!”
  
  誰不知道大頭的弱點就是一切食物啊。
  
  我把手裡的幾串烤好的羊肉肉串倒過去,遞到美女的手邊。
  
  大頭推開我的手,攬過美女,“去去去,哪涼快哪呆著去,不許在這裡散發男性荷爾蒙,朋友妻不可欺知不知道?”
  
  我故作委屈的看向大頭,“喂,林立安,你怎麼娶了媳婦兒忘了兄弟?”
  
  林立安,大頭的真名實姓。由於我總是叫他大頭,以至於都快忘了這個名字,還是最近蘇如春幫我從宿舍搬東西的時候,掉出來一大堆教材,蘇如春幫我整理的時候,皺著眉頭問我,林立安是誰?
  
  我還真的翹著二郎腿想了半天,才突然反應過來,林立安,就是我面前的大頭同學。
  
  大頭其實頭不大,但是有一次我們專業課的時候恰好趕上耶誕節,老師說,遲到的人要帶上他準備的聖誕帽。
  
  結果10個遲到的兄弟只有9個滑稽的戴上了聖誕帽展覽,只有一個沒帶上,就是林立安了,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從此大家認定他的頭比別人的大。
  
  大頭當了4年的苦行僧,臨到畢業終於脫離苦海,成功追到女友一枚,現在正在進行介紹女朋友給我認識的鄭重場合。
  
  其實我私下裡問過大頭,女朋友自己滿意就行了,為什麼要介紹給我認識?
  
  大頭白我一眼,免得你一不小心翹了老子的女朋友還來跟我說不知者無罪。
  
  美女白他一眼,叫美女是因為我忘了她的名字,所以統稱為美女,此女雖然不夠美,好在清清秀秀,像個好女人。
  
  “你不要大大咧咧亂說,傳到遲成耳朵裡,韓若不就解釋不清了嗎?”
  
  大頭把紮啤的玻璃杯在桌子上重重一放,“靠,韓若你不是氣管炎吧?”
  
  我故作神秘一笑,“妻管嚴是中華傳統美德。”
  
  “得,我牙都要酸倒了。”他倚在美女身上,“奇怪,你都不在宿舍住了,怎麼和遲成幽會?又不是搬出去同居。”
  
  怎麼一個兩個都以為我和遲成是一對?
  
  如春的短信傳過來,我連忙看一看,“晚上有手術,冰箱裡有你喜歡的粥,要吃的話記得熱一下。”
  
  “嘖嘖,都笑成一朵花了。”大頭窮嚷嚷。
  
  我居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嗯,我搬出去就是和喜歡的人,同居。”雖然還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同居。
  
  美女的臉有點白,“你,不喜歡遲成了嗎?”
  
  我說不出話,我這輩子好像還沒說過喜歡遲成啊。
  
  美女急了,“要不是為了你,遲成也不會拒絕鄭學長啊,鄭學長可是一天一朵玫瑰花送了一年啊。”
  
  我一口礦泉水差點噴出來。
  
  鄭風,資訊學院的學長,現在正在澳大利亞放羊,那廝大學前兩年不學無術,大三開始奮起直追,愣是申請上了電腦領域的神話——卡耐基梅隆,可惜要去澳洲多念一年語言。
  
  當初我們兩個臭味相同,一起去五道口的酒吧找樂子,他是真正葷素不忌玩419不亦樂乎的人,從來沒有聽過他要追遲成啊。
  
  美女哀哀的說,“遲成不好嗎?你們兩個走在一起很相配啊。”
  
  “你和遲成很熟?”
  
  “我睡她下鋪。”
  
  原來是室友。
  
  我歎了口氣,用鮮少的嚴肅語氣對他說,“遲成是很好,可是喜歡不喜歡,並不是她好或不好那樣簡單的。看過《小王子》不?連小王子都要哀傷的承認地球上有許多許多玫瑰花,和他的玫瑰一樣嬌豔美麗,可是那些都不是他的玫瑰,不是他小心看顧的,悉心澆灌的,真正喜愛的,獨一無二的玫瑰。遲成是地球是最美的玫瑰,卻不是我的玫瑰,你能明白嗎?”
  
  晚上送完了美女,大頭勾著我的手臂粗聲粗氣的說,“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遲成有多少人在追嗎?那可是我的夢中情人!”
  
  我說,“那我現在就去告訴遲成下鋪的美女去。”
  
  大頭不說話,我回頭看他,他聲音低下去,”你是真的在和喜歡的人同居嗎?“
  
  “沒錯,羡慕了?”
  
  “那天,我看見了。”
  
  “什麼?”
  
  大頭盯著前面,“我看見一個男人開著一輛灰色帕薩特來接你,還有好幾個早上你回學校的時候樓下都是那部車,我記得車牌號。”
  
  “嗯。”我想我笑的有點僵硬。
  
  “嗯什麼,你都見家長了?那男人和你女朋友什麼關係。”大頭愣了一下,大嗓門吼過來。
  
  我歎了口氣,林立安你何必自欺欺人,那天之後你就怪怪的,我一直就懷疑我們在樹林裡那個乾柴烈火的吻被大頭免費觀看了。
  
  “大頭,你想的都沒錯,他就是我喜歡的人,只可惜不太巧,是個男人。”
  
  大頭沉默下來,半晌,我覺得他平時樂天的健康臉色都蒼白了,“男人能真心喜歡男人嗎?男人之間的感情能長久嗎?兩個男人能過一輩子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大頭這些話不像是問我的,倒像是問自己。
  
  “能的,”我在大頭旁邊站著,“真心喜歡了,哪裡能夠顧得上那麼多。我看過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喜歡了9年,喜歡到在他最無助的時候細心體貼照顧他的身體,喜歡到他遇上麻煩了就拿出全部積蓄替他還債,喜歡到他車禍併發症躺在床上什麼都不能幹還細心體貼的照顧他,喜歡到看著他結婚生子,自己的心意卻能忍住一句都不說出口。我也不知道如果一個人這樣喜歡一個人,如果這樣兩個人相愛了能不能長久,但是如果這樣都不能長久,那麼什麼事能長久的嗎?”
  
  大頭悶悶的不說話。
  
  我看著天,心裡有點酸,“你要是覺得我噁心變態想要離我遠一點,也沒有關係,我不怪你。”
  
  大頭轉過頭來,一拳打到我臉上,“你TM有病,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了,一起做過弊,一起嫖過娼,一起翹過課,你丫的這麼放不開?”
  
  他喘了口氣,雖然比我矮,還是伸出胳膊攬住我的脖子,“我管你喜歡男喜歡女,我都當你是兄弟。”
  
  我看著他的眼睛,坦坦蕩蕩,一派真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一直是你兄弟。”
  
作者有話要說:依舊是發現錯別字留言哦。
謝謝每一個支持我的姑娘。




☆、king bed

  週末,和蘇如春一起去定制床。
  
  蘇如春皺著眉頭,“床,家裡現在不是都有兩張床了嗎?”
  
  是啊,兩張床,一人一張,公平分配?
  
  不過,他說起家來自然而然的表情,還是讓我嘴角不停上翹。
  
  “喂,你是不是這幾天睡客房睡習慣了,你那個主臥20平米啊,那麼一張DOUBLE SIZE的床不覺得很空嗎?”
  
  “DOUBLE?”他疑惑重複。
  
  “DOUBLE是135釐米,QUEEN是150釐米,KING是2米。”我搖頭,“如春,你太不會享受生活,king bed絕對是人生不可錯過的享受之一。”
  
  “2米寬不成了正方形了嗎?”蘇如春又皺眉,“那床單床墊什麼怎麼辦?”
  
  “定制啊。”我白他一眼,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一根木頭,“我已經聯繫好了,你就按照我的指示開就行了。”
  
  他摸摸我的腦袋,繼續開車。
  
  其實兩個大男人,一起來定制king bed是有點奇怪的,但是我臉上坦坦蕩蕩,如春臉上波瀾不驚,反倒沒讓別人感覺有什麼突兀之處。
  
  我們直接開到工廠,床墊廠老闆是大頭的親戚,招待我們很熱情,“兩位元是要金屬雕花的還是原木製造的?”
  
  我沉吟,老闆拿來一個花樣原料的展示本,遞到如春手裡。
  
  結果被拖過來的某人,真的認認真真挑選起來了。
  
  材質,色澤,雕花,製作。
  
  溫柔細緻的側臉,沉靜認真的表情。
  
  我百無聊賴,坐在展示台旁邊看他。
  
  一會兒,他又應老闆要求,挑起了配套的床墊。
  
  他轉過頭來詢問我,“床墊和床單什麼的要什麼顏色和款式?”
  
  “紫色,純色。”我答道。
  
  我們都是乾淨俐落的人,不喜歡花哨的東西。
  
  選紫色,不僅僅是因為它是除了黑白二色之外我最愛的顏色,更是因為,紫色有助於提高性yu。
  
  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
  
  king bed送到的那天晚上,我訂了位子,約遲成一起吃飯,想了一下,還是沒有告訴蘇如春。
  
  做男人要有始有終,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父親那種承擔不起責任,胡搞起來老婆孩子都不顧了男人。
  
  大頭的女朋友也好,大頭也好,早前都認為我和遲成是一對,我該和她講清楚。
  
  他沒有安全感,我知道。我們之間又很多個縫隙和距離,卻不知道如何說起來。何況,言語本身的表達能力有限,即使說出來了,難保可以打從心裡信任。有一些感情和默契,必須經年累月的相守和相伴,才能夠慢慢填補兩個人從皮囊到心的距離。
  
  吃的是懷石料理,每道菜都很精緻小巧,榻榻米很舒服,一道道菜吃下來,也可以避免冷場尷尬。
  
  17道小菜,吃到第9道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遲成,我找你出來,是有話和你說。”
  
  她的表情並不驚訝,慢條斯理的吃完嘴中的一口食物,飲了一口清茶,不太能看清楚情緒。
  
  我試探著問:“遲成,我們兩個,算朋友吧?”
  
  “哦,”粉嘟嘟的嘴唇勾起來,有幾分譏誚的味道:“我從來不知道,你是像對我這樣對朋友的。”
  
  心裡很複雜,我確實沒有把她當朋友,上輩子一開始就是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這輩子又變成一味的躲避。
  
  “對不起。”我低頭。
  
  “你對我,只是玩玩?”
  
  “當然不是,你是我最認真的一次,只不過——”
  
  “只不過遇見真愛了?”她的笑,嘲諷意味很濃。
  
  我忽然覺得對於這輩子的遲成,我是混蛋。我沒有辦法改變招惹了人家的過去,又沒有辦法許她一個未來,所以讓她承受了不可避免的痛苦。
  
  “我吃完了,你呢?”她突然問。
  
  “我也吃完了。”早就吃不下去了。
  
  兩個人一起出了包間往外走,剛走到大廳,她像控制不住一樣問我,“那個人,真的有那麼好?”
  
  我說不出話來。
  
  她冷哼,“放心,我還沒賤到非你不可。”
  
  說罷快步走出去,她穿著高跟鞋,走得又快,一不小心腳一拐有像旁邊倒過去,我下意思的沖上去扶住她。
  
  “韓若,你能不能不要對每個人都這麼溫柔多情?”遲成的杏眼裡有強忍著沒有留下來的眼淚。“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子會很傷人?”
  
  我覺得很心酸,從兜裡掏出面巾紙,一邊拖住她的腰防止她跌倒,一邊手忙腳亂給她擦眼淚。
  
  其實我的桃花運好,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對女性有一種天然的憐愛,見不得女孩子傷心流淚,捨不得女孩子受苦受累。《安徒生童話》是我媽送給我的小學入門書,我本能的覺得女孩子應該像童話裡的公主一樣被嬌寵呵護。
  
  欺負女人的男人,枉為男人。(PS,這是韓若原型的學長箴言)
  
  驀地,遲成身體一震。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眼前一黑。
  
  媽的,狗血不是這麼狗血的。
  
  蘇如春,倪顯赫,還有幾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正從另一個包廂走出來,看見的就是遲成在我懷裡的這一幕。
  
  遲成低下頭擦了一把眼淚,叫:“表哥。”
  
  蘇如春溫文爾雅地走過來,“成成,你和男朋友一起吃飯?今天我有事,改天介紹給我認識。”
  
  竟然看都沒看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沒辦法保持紳士風度送遲成回學校了,說了句我還有急事先走了,就沖出去。
  
  臨了,倪顯赫意味不明的視線還黏在我身上。
  
  追出去的時候,銀灰色的帕薩特已經駛出了停車場,我趕緊沖到車前面。
  
  他轉著方向盤,想要從我這裡繞開。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盯著他的臉。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帕薩特停在我面前,我識趣的推開車門坐上去。
  
  “我今天請她吃飯,是想要和她說清楚,我不願意不明不白耽誤她,她是個好女孩。”我說。
  
  “我沒和你說,是怕你多想。”很幼稚,沒錯,可是有哪個人能夠完全清楚另一人的全部想法,戰戰兢兢,太過在意,反而失了準頭。
  
  “你也說了,成成是個好女孩,你們在一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是我不愛她。”我低吼,他是要撮合我和遲成嗎?
  
  他苦笑,“可是她可以跟你光明正大牽著手走在陽光下,大大方方說她愛你,傷心的時候可以理所當然的尋找你的安慰。如果沒有我,你們會是很好的一對。”
  
  “不要做無謂的假設,沒有如果,因為她不是你,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你。”
  
  他沉默,像是在思索。
  
  下車,上電梯,推門,我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還沒來得及開燈,人已經被壓在牆上,柔軟而霸道的唇舌把話語封緘在嘴裡,他清冽的香甜,比什麼都能讓我沉醉。
  
  吻漸漸如潮水一樣蔓延開來,情不自禁攀上他的脖頸,不知道是該拉近還是拉遠,鎖骨的皮肉被牙齒輕輕叼起來,作亂的手解開襯衫的紐扣,撫向我的胸口。
  
  轉眼之間,兩個人已經從門口來到主臥,最後被他壓倒在我還沒來及看清的king bed上。
  
  他的體溫很燙,激發了我的每一分渴求,覆蓋了我的每一寸身軀。我以為這個人的是溫和內斂的,原來不是,這個人是一處悄無聲息的燃燒著的地底熱泉,表面的悄無聲息,波瀾不驚,掩藏之下的卻是激烈的情感。
  
  我知道,他一定想要我想要的發瘋,因為我也是,早已經堅硬如鐵。
  
  “告訴我,韓若,”黑暗之中,他的眼睛是僅有的兩顆寒星,熠熠生輝。“你不會後悔。”
  
  我看著這雙染上熱度的眸子,這樣冷靜自持的人鮮少流露的茫然不安,脆弱堅強,讓我心疼到極致,“我不會後悔,永遠都不會。”
  
  我從來都不對別人輕易許下承諾,因為我最痛恨的就是許下承諾而無法堅持的人。
  
  我從來都不說永遠,是因為我沒有自信能夠做到。
  
  我既然說出了永遠,那麼即使是死亡,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即使有一天死亡降臨,我也會把他的骨灰運用現代合成科技,碳素轉化為金剛石,做成戒指走天涯。
  
  如果我要再次先他一步離去,我要他的生活每一寸都寫滿我的痕跡,我要讓我伴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讓他永生難忘。
  
作者有話要說:漫長的前戲,終於被推倒的大帥哥




☆、世界最近的距離

  他的眼眸像被點燃了一樣,火光過處,帶著掠奪的氣息。
  
  柔軟的唇,帶來濕熱的吻,從嘴角到臉頰,一寸一寸從脖頸蔓延到敏感的鎖骨,胸前的果實被採擷的時候,我忍不住呻吟一聲,情不自禁的捉住他短短的柔順的頭髮。
  
  灼熱的呼吸,溫柔的愛撫,魔力的手指,意亂情迷……
  
  我艱難的伸出手,打開床頭的開關。
  
  一瞬間,燈火通明,我看見一滴汗從如春的下巴靜靜滑下,掉在我的胸膛,微微的涼意,卻燙到了我的心。
  
  他微喘著,略帶疑惑的看著我,展現出小男孩一樣的迷茫。
  
  我拉過他的腦袋,吻上他的唇,“傻瓜,不要在黑暗裡,我要看著你臉和你做。”
  
  我不敢說這句話徹底讓他發了瘋,但是下一秒,脖頸脆弱的肌膚就被重重的咬住了,開始是痛,接著是舌尖細緻的舔舐安撫。
  
  然後,前方的慾望被溫柔的他的手包裹住,他竟然低著頭,黑色的眼珠異常純真的看著我,“我想親親它。”
  
  耳朵旁轟的一聲,只看見他粉紅的唇,帶著妖豔的水漬,然後靜靜在前端輕輕吻了一下,我忍不住輕輕一顫,那豐澤甜美的唇輕輕張開,幾乎像舞臺劇中的王子吻醒公主一樣把我的yu望含進去。
  
  頭皮發麻,全身都要跟著發起抖來,僅僅是含住,還沒有動作,就讓我敏感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點。
  
  沒有絲毫技巧可言的唇舌,甚至牙齒還不時碰痛我,可是比任何經歷過的女人都更加銷魂,“喂,鬆口……我要出去了……喂!”
  
  還沒等他抬起頭,我就已經無法控制地出來了,在他的胸膛,嘴角。
  
  那畫面,好像天使墮落人間。而我用邪惡的淫靡,染黑了天使的無暇雙翅。
  
  而他粉舌微勾,竟然將嘴角的白色一舔,然後咽了下去。
  
  這一次的gao潮,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好像天長地久的人間極樂,又好像僅僅是一瞬。
  
  意識渾沌之間,腿被分開,另一隻手滑過了腰部,到達了那個一直讓我緊張的地方,然後輕輕翻過了我的身體。
  
  溫熱的手指,帶著某種油性的潤滑,在入口試探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的,堅定的,擠進來。
  
  其實也不是很疼,但是那種被強行進入的不適感,還是讓我哼出了聲。
  
  “痛?”他的手指頓住,在穴口試探的第二根手指揉撚了半天,擠了進來,試探著慢慢向前延伸。
  
  “靠,你就不能直接進來,要做就快做,要不現在就停。”長痛不如短痛,這樣溫柔的疼痛,簡直讓我發瘋。
  
  他一頓,沒有說話,然後,手指離開身體,下一刻,就有什麼東西沖了進來,雖然只是一半,但是我那種腦袋瓜子被雷打到的疼痛還是讓我咬緊了牙關。
  
  “不是說了讓你快點嗎?你是不是男人?”
  
  我話音剛落他就一鼓作氣沖了進去,臀部的肌膚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大腿根部的熱度。
  
  TMD,不是這個疼法吧!我從來都是最能忍痛的,小時候我媽帶我做她新買的車兜風,結果關門的時候沒看見我的手,直接關了門,我怕她擔心,一句疼都沒喊,哪怕我現在右手中指的骨節都比別的骨節粗大。
  
  疼痛的同時,是不可忍受的屈辱,那種不由自主想要抗拒的感覺和無法擺脫的恥辱感。
  
  他在我耳邊輕輕的哄,“乖,放鬆,放鬆一點,我在這裡,我們在一起。”
  
  我幾乎用盡力氣才說出話,“沒關係,你可以動。”
  
  前戲如此溫柔漫長,他現在絕對不會好過在哪裡去。
  
  他慢慢地□起來,我咬著嘴唇在心裡默念,他是蘇如春,他是蘇如春,他是最愛你的蘇如春……
  
  如果,如果這個男人不是蘇如春,打死我也不會乖乖趴下去給人上,可是正因為他是蘇如春,我可以原諒一切。
  
  他一遍一遍在我耳邊問痛不痛,廢話,怎麼可能不痛,要是不痛的話我不是早就把你上了。
  
  當然,這句話是不會說出來的。
  
  漸漸的,疼痛之中能夠感覺到他在我身體深處的感覺,每一次頂入,每一次衝撞,落在後背的汗水,耳邊的低語,興奮的喘息,嘶啞的愛語,悶聲的呻吟。
  
  越來越高頻率的撞擊,疼痛之餘慢慢的開始能夠體會到快感,高頻率的親密接觸。
  
  全世界,這一刻,沒有人比我們更近。
  
  最後一刻,我看見他的眼睛,整個世界都灰飛煙滅,化身塵土,他只有我,我只有他,我們是帝皇,是彼此的主宰。
  
  身體裡湧入熱流的時候,強烈的屈辱感幾乎將我滅頂。
  
  我吻上他的唇,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作者有話要說:偶然看到微薄上一張圖片,很像韓大帥哥和蘇公子的床。
偷偷貼上來。
PS,以上。感謝每個支持我的姑娘




☆、百分百戀人

  清冽的氣息漸漸逼近,柔軟的吻落在唇上。
  
  溫熱的,如實的,甜美的唇,熟悉的蘇如春的氣息。
  
  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睛,寒星一樣的黑眸近在眼前。
  
  “原來不僅僅是睡美人要用吻才能叫醒,睡王子也一樣。”
  
  淡粉色的唇不斷上揚,笑容擴大的時候眼睛裡的寒意消散,化為潤澤的漣漪。
  
  “我的粥都熬好了,你才醒。”
  
  我撐起身體,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酸無一處不疼,怒視著他,“蘇如春,你這個衣冠禽獸還好意思說,你乖乖趴下去給我上幾次看看你是不是可以腰不酸那不疼一大早晨起床煲粥?”
  
  果然,男人和男人做愛,當bottom還是疼得不行,或許是因為第一次,明明已經極盡溫柔,還是到了這份田地。
  
  “很疼?”溫柔的手撫上我的腰,開始一下一下的按摩,“其實你要上我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
  
  我打斷他的話,“算了吧,我可不忍心讓你腰酸背痛在手術臺旁站幾個小時。”
  
  耳後的肌膚被軟軟的舌頭輕輕滑過,密密麻麻的吻隨之而來,粗重的呼吸噴薄到我的脖頸,“若,”他呢喃,低啞的嗓音中帶著沉醉的芬芳,“若,我好高興,我好高興,你知不知道,二十六年的生命,我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絮絮的話語,模糊的語音,失控的表白,訴說著他的動心他的愛戀他的愉悅他的狂喜他的滿足。
  
  我敢肯定,這是蘇如春這個冷靜自持隱忍不發的男人最失態的一刻。
  
  我埋頭在深紫色的柔軟枕頭裡,心神懼震到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讓自己氣息平復,“夠了,不要再點火了,我著急定制這張king bed,可不是想死在它上面。”還是被做到死,簡直丟臉丟到曾姥姥家。
  
  身體被溫柔而堅定的力道翻正,有著寒星一樣雙眸的男人眼睛裡的笑意就要溢出眼角,銀河一樣氾濫成災,禍害著我的心。他皺了一下鼻子,少有的孩子氣透露出點點窘迫,然而語氣堅定,“若,你要知道,對於你,我多少都不會夠的。”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蘇如春,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會說甜言蜜語,幸好你念得是臨床醫學,要是在R大,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
  
  短髮被扯住,“你以為我跟你一樣?”修長的食指滑過我的眉峰,“你又欠下了多少桃花債,禍害了多少無辜少女?”
  
  “所以,天理迴圈,因果報應。”我苦笑,“活該我今天躺在床上直不起腰,不知道女人第一次是不是一樣疼?”翻身的動作牽扯到腰,我忍不住“嘶”了一聲。
  
  他仰面在我身邊躺下,肩膀靠過來,兩隻手不忘按摩我的腰,“說說吧。”
  
  “說什麼?”不知道這傢伙除了學西醫有沒有兼修過中醫按摩,穴位找得剛剛好,我享受的閉上眼睛。
  
  “說說,你的那些女人。”
  
  我感覺到兩個人之間淡淡的溫馨,這種獨一無二的親密方式,可以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離他更近,鬆軟的清爽的短髮,扣得很嚴謹的扣子只有在這樣的親密領地才會解開,露出來的鎖骨和頸項是專屬我的風景。
  
  那些個過眼雲煙一樣的過去,也只有說出來,才會隨風而散。
  
  “一個,兩個,三個……”我正兒八經掰開手指頭開始數,10個手指頭用完了,又覺得混成一團,皺起眉,額頭抵著他下巴,“喂,是算做過的還是正兒八經談過戀愛的?”
  
  “怎麼,還有做過了但沒談過戀愛的?”
  
  “和資訊學院的一個學長玩的最瘋的時候,有點像《挪威的森林》裡面的那兩個人,酒吧,會館,不同的女人。有時候還會兩個人換著來,3P也玩過,。大頭失戀的時候,帶他出去玩,還試過pay for sex。還有一次,和一個女人去開房間,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頭邊有一小疊百元大鈔。。”我茫然看著天花板,回想那段和鄭風一起玩得最瘋的歲月,“不過一夜而已,我對人臉的記憶能力又不強,名字都沒有的臉,哪能記住多少個。”
  
  耳垂一痛,被重重咬住,他控制著語氣,“你真是yin亂的可以,那又是什麼時候停的?”
  
  “沒有動過心的yu望,本來就像水一樣,時間久了自然覺得寡淡無味。忘了哪一天,和一個不錯的女孩兒交往了一段時間,水到渠成摸胸上床的時候,忽然覺得累,不想要做到最後一步,只能say sorry,然後分手,不想要耽誤人家。”
  
  作亂的手從腰部上移,壞心的在乳頭四周畫著圈,挑逗的,引誘的,“那麼真正喜歡的呢?”
  
  我感覺呼吸有些亂了,“有,有一個。”
  
  “嗯?”危險的意味很明顯,另一側的乳頭被含如溫暖的口腔滑膩的舌頭細細愛撫,下腹升起騰騰熱氣,我艱難按住在我胸前耕耘的頭,“我告訴你了,不要玩火!”
  
  “你逼我。”他的聲音竟然有點無賴的委屈,腿間的硬物被微涼的手掌包裹,上下□起來。“告訴我,那一個人是誰?”
  
  “你你你,都是你,只有你!”我不受控制氣急敗壞喊出來,只覺得眼冒金星,不受控制的釋放出來。
  
  gao潮的餘韻裡,我恨恨的想,這個混蛋,趁人之危,十足的小人,他擺出一副說開來的大方態度,現在又小肚雞腸喝起陳年老醋。
  
  “斯文敗類,難道你看《挪威的森林》只看到怎麼泡女孩兒和女孩兒睡覺,竟然還被老女人當成MB,你是真的不怕我生氣。”
  
  “我怕,就是太怕了,才一五一十全都說出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竟然帶了點啞,“《挪威的森林》是我的啟蒙讀物,可是我最忘不了的是村上春樹的是那篇《遇見百分百女孩》,那兩個人對於彼此是百分百的戀人,卻因為年輕而分開,是多麼傷感遺憾的一件事情。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幸運,在最恰當的年紀,遇到一個正當年齡的百分百的戀人。”
  
  他歎息,“我不知道什麼樣才算百分百的戀人,我只能說,如果蘇如春這輩子註定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麼他一定是你。”
  
  我簡直想要大吼一句,不要把平淡如水的話說的那麼像甜言蜜語好嗎?
  
  “喂,不要告訴我昨天是你的第一次,技巧那麼純熟。”我岔開話題。
  
  沒有回答,我轉頭去看他的臉,發現那張白皙的臉竟然詭異的紅成了豬肝色,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一半的黑眸。
  
  憋了半天,他終於小聲答,“我和你在一起以後,才做了一點功課。”
  
  原來他也不是那麼正人君子,早就做好了要把我“拐”上床的準備。
  
  我伸了個懶腰,“啪”的一聲,什麼東西掉下床頭櫃。我伸手一撈,撈上一個金色的磨砂陶瓷盒。
  
  “這是什麼東西?”我打開,無色無味,白乎乎的一團。
  
  他的臉更紅了,“就是那個——”一瞬間,所有鮮血沖到腦門,一股悶氣沖到心口。
  
  他不用說,我也明白那玩意兒是什麼東西了。
  
  我一掌按上他的臉,“閉嘴。”真的看見這樣的用在我自己身上的東西,還是覺得怪異中夾著點屈辱本能的排斥。
  
  蘇如春不管我酸軟的胳膊不頂用的掙扎,從背後把我抱在懷裡,聲音悶悶的,“以後不許和別的女人亂來,男人更不行。”
  
  我低聲笑,“有沒有搞錯,都乖乖張開雙腿給你上了,你還想怎麼樣?你以為除了你我還能讓誰壓在身下?”
  
  脖子被重重一吻,“你一定餓了,我去給你盛粥。”
  
  我清楚的看見,他的耳朵紅彤彤的在晨光中幾乎透明,脖子更是漂亮的薔薇色。
  
  我想起上輩子第一次見到他時,溫文如玉,爾雅若蘭,衣袂翩翩,古龍小說中的白衣劍客一樣的人物。
  
  誰能想到,這個芝蘭玉樹的蘇醫生,竟然是一隻沒被發現的軟皮小蝦,害羞的時候從臉紅到脖子,連耳朵都不漏下,不是看起來一身鎧甲拒人千里,實際上弓起身子別提多誘人的軟皮小蝦是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就是上了和沒上過的區別。




☆、太后駕到

  我似乎回到了高考之後那段無憂無慮無壓力的時光。論文已經答辯完了,保研資格已經確定,在R大再當兩年土著,偶爾參加兩場畢業前的聚會,平時就窩在我和如春共同的家。
  
  我每個星期都給家裡打一個電話。
  
  再活過來一次,少了許多不切實際的追求,多了很多務實的珍重。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我正在辛辛苦苦在羅蘭貝格實習,想要在簡歷上增加漂亮的一筆,一個暑假忙成陀螺,其實回過頭來不過是獵頭公司的優先考慮,HR錄用時多看一眼而已。
  
  這一世,我只找了一家一般的企業做一些投資諮詢方面的實習,倒也悠閒,每天可以拿到100塊的薪水,我已經十分滿意。
  
  先前托母親購買的幾支長期的穩妥股已經開始盈利,我趁著日子閒暇,憑記憶做了幾支漂亮的短線,多次買賣之後,拿出10萬純利,剩下的又投進去做長期。
  
  蘇如春8月25日生日,我計畫著為他購置禮物。
  
  正在百無聊賴翻看如春幼時照片集。想不到他小時候也曾經照過所謂的“明星照”,小小的一個少年,手裡拿著一把白色的寶劍道具,黑色的背帶褲,白色襯衫,外面還穿著粉紅色對襟毛衣,打著規矩漂亮的領結。
  
  那時候眼睛就已經非常漂亮,眼珠烏黑晶瑩,恰似冥王星上的小王子。
  
  正覺得有趣,母親大人致電。
  
  此時如春恰好開門進來,他向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繼續接聽,到房間裡換衣服。
  
  我索性打開免提。
  
  母親王薇薇女士計畫去歐洲旅行,在北京轉機。
  
  舅舅最近離開香港大學,去往英倫。成功應聘英國排名第七的史蒂芬大學高級講師,邀請從小一起調皮搗蛋的如今遭遇婚變的二姐前去散心。
  
  皇太后殿下駕到,我自然要恭恭敬敬前去接駕。
  
  如春換了純棉的家居服,做到我身邊。
  
  我歎了口氣:“皇太后千歲巡幸至此,我要告別悠閒生活前去小心伺候了。”
  
  如春學著我的語氣:“想必皇帝陛下非常看重皇太后殿下,否則也不會如此誠惶誠恐。”
  
  “朕是遵守孝道,何來誠惶誠恐一說?皇后娘娘說話可要斟酌一二。”我故意板起臉。
  
  一個抱枕撲到臉上,隨即整個人被壓倒在沙發上。“你再叫一遍看看?”
  
  “叫什麼?”我裝傻。
  
  “你剛剛叫皇后娘娘可是很順暢啊,怎麼現在反倒反應不上來?”
  
  我邪氣一笑,“皇后娘娘如此激動,定是這幾日獨守空閨過於寂寥,來,讓朕好好寵倖你。”說著抬起他的下巴,學起調戲良家婦女的架勢。
  
  我們最終笑成一團。
  
  為了搞好門面工作,我拉如春一起去世貿天階買衣服,不需要牽手,不需要擁抱,偶爾在街邊櫥窗凝睇彼此並排的身影,便覺得人生像一株翠綠的植物,經過豐沛的雨水滋潤,在肥沃的土壤裡生根發芽,然後節節拔高,以一種面向陽光的高貴健康的姿態生長。
  
  最終還是只買了一件armani jeans的白色短袖上衣,太后陛下喜歡我清清爽爽牛仔褲加T恤,但是絕對要求品質上乘做工精良設計高雅大方。
  
  我試探著問:“如春,我家太后殿下駕到,你是否有時間和我們一起吃頓飯?”
  
  他的黑眸中閃過三分訝然三分喜悅三分黯然,還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我最近手術都已經排滿了,恐怕沒有時間招待伯母。”
  
  原來他還是在為我留退路。
  
  我不知道該覺得高興還是心酸,一時之間複雜情緒盤亙心中。
  
  在首都機場看見母親推著行李車緩步走出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眼眶酸熱幾乎難以自持。
  
  即使是一個小時車程到飛機場再飛一個小時到北京如此勞碌繁忙,她依舊身姿優雅態度矜貴。
  
  只是太瘦。
  
  王微微女士身高168釐米,大學時代只有50kg,是會計系的系花,一向是特立獨行極有主見的女子。聽聞她高中時代就已經穿坡跟小皮鞋帶著手鐲上學,百名大榜在宿舍牆貼上去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擠過去看,因為她永遠都是全校第一名。
  
  只可惜為了我的出生,她付出巨大代價。聽說骨頭湯有利於嬰兒的智力發育便一天三頓骨頭湯,各種高營養食物換著來,造成本來50kg的苗條身材長成65kg的微胖人群,從此再沒有瘦過多少。
  
  此時是她這麼多年第一次如此之瘦,下巴尖尖,雙下巴早已不見蹤影。眼角幾道淡淡的細紋,幾分滄桑的味道。她太驕傲,嘴上不在意,這段婚姻走到今天,當初人人欣羡的一對夫婦,如今人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母親在那樣一個男人身上耗費心力,焉能不老?
  
  我沖過去和她緊緊擁抱,這是我的母親,她好好地在我懷裡,健健康康,優雅美麗一如往昔。
  
  我無法不知足。
  
  她使勁兒捏我的臉頰,“我最愛的臉頰肉哪去了?怎麼都瘦沒了?寶娃你不乖。”
  
  她捏起來不舒服改為拍,“不過皮膚倒好了不少,兒子你用了什麼護膚品?”
  
  我攬住她的肩膀,“不過是原來的碧歐泉,只不過最近飲食規律,每天變著花樣喝養生粥,早睡早起,不泡吧不喝酒,自然皮膚好。”
  
  “養生粥?就你那張嘴,那麼多不吃的調料,肯定不是在外面買的,你笨手笨腳又不會自己熬,莫非是交了女朋友?”
  
  我笑而不答。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母親挽著我的手臂翩翩入座,她一身GA的精緻套裝,我一身AJ的休閒打扮,armani旗下的兩個針對不同人群的品牌,無聲的顯示著我們母子的默契,默默接受著眾多注目禮,我在王微微女士耳邊悄聲說:“王微微女士,他們想必把我當成你的小情人了。”
  
  “混帳小子!”她低聲罵我一句,卻是和我一起笑得開懷。
  
  韓琦是我父親,可是我一星半點都無法理解他。身為兒子我都有所耳聞,王微微女士的追求者曾經只因為她QQ的一句表示心情不好的簽名就開2個小時的車來看她一眼,喝一杯咖啡,然後再開車回去參加會議。韓琦何其有幸可以娶她為妻,卻不知道好好珍惜。
  
  王微微女士身邊已經有了一個趙姓男伴,“他有意和我結婚,我不想要再走進一次婚姻。”
  
  太后殿下歎氣,我這個無能的吾皇萬歲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二天如春請了半天假和我一起送母親去機場,母親對蘇如春印象極佳,甚至還和我偷偷耳語讓我學習蘇如春的沉著穩重,多交這種朋友。我暗地裡握握如春的手,他淡淡睨我一眼。
  
  回去的路開到一半,如春突然撲哧一聲笑起來,“不知道迷戀你的小女生知道你被叫做寶娃會有何感想?”
  
  “那麼迷戀我的大男人對我的名字有什麼感想?難道你的小名裡面不帶‘寶’字?”他笑我,我也要倒打一耙,中國大部分獨生子女大概小名裡都有一個“寶”字。
  
  偏偏蘇如春不會撒謊,最後我不停逼供終於搞明白,原來這傢伙小名叫賤寶。
  
  我終於心滿意足。
  
  哈,賤寶。
  
  
作者有話要說:見丈母娘的第一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韓若大帥哥表打我,遁走。。。




☆、生日快樂

  送走母親,我開始專心為如春準備生日禮物。
  
  在ROLEX櫃檯前徘徊許久,正在綠水鬼和黑水鬼之間遊移不定,就聽見一個歡快的女聲,帶著些許試探:“韓若?”
  
  我回頭,小姑娘脫去白大褂,穿上一條粉嫩的枚紅色真絲連衣裙,頭髮盤成一個髻,純白色山茶花髮夾精緻立體。
  
  趙枚竟然一副家境優越的富家女打扮,光她頭上的那朵山茶花,Alexandre De Paris的經典款式,我表姐結婚時我曾送過她一個,兩千多人民幣。
  
  我不動聲色禮貌和她打招呼,“趙小姐。”
  
  “叫什麼趙小姐,把我叫的好像嫁不出去的老處女,叫趙枚就好。”
  
  我從善如流,“趙枚你好,好巧。”
  
  她見我正在兩塊手錶之間徘徊不定,湊過來,“奢侈的傢伙,你還沒畢業吧,就要買勞力士?”
  
  “送人的,生日禮物。”
  
  “長輩?”
  
  我耐著性子:“好朋友。”
  
  她撅起嘴巴,“我才不信呢,朋友會這麼大的手筆?”
  
  我淡淡道:“不是說了嗎?本來就不是普通朋友,是好朋友。”
  
  她不以為意搖搖頭,“送表不就是表白嗎?你要是送女表這絕對就是戀情曝光。”
  
  我還真是不知道這層含義,我只是見不得蘇如春手上那塊萬年不變的精工手錶。
  
  某一日,我旁敲側擊:“聽說過嗎?倪匡寫過一篇小說叫《鬼子》。”
  
  他從報紙中抬起眼睛,“一個鬼子的懺悔?大學時代好像看過。”
  
  我倚在沙發上,“非也,倪匡先生說,真正的鬼子是不會懺悔的。所以這只是倪匡自己臆想的‘科幻’小說,或許是鬼子的大腦被改造了?”
  
  他收起報紙走到沙發後面下巴擱在我的頭頂,聲音低沉的傳過來,“所以你胡扯一頓要說什麼?”
  
  我感歎一句,“我只是隱晦的表達出本人對日本產品在理智上的承認和在感情上的抵觸。”
  
  “我還記得某人的性教育由日本文學啟蒙。”
  
  我強詞奪理,“文化無國界,商品有國界。我就是不喜歡你那塊手錶又能怎樣?”
  
  他苦笑,“還能怎樣,只能再買一塊你喜歡的了,可惜我最近沒時間,暫且忍耐它一二如何?”
  
  我這邊微微一走神,趙枚就湊過來,“我現在確定了,絕對是戀情曝光,你看你剛剛那眼神,柔的能化出水來,甜的能滴出蜜來。”
  
  “小姑娘言情小說看多了,肉麻不肉麻?”這我聽著趙枚的話覺得好笑,“我又不是什麼名人,還戀情曝光?”
  
  “雖然本姑娘青春靚麗,但是你怎麼也算是我的學弟吧,沒讓你叫聲姐姐就偷著樂吧,還敢叫我小姑娘?”
  
  要不是在高雅大方的手錶專櫃,我確信她回撲過來暴打我一頓。
  
  我不理她,轉過去繼續端詳兩塊手錶,最終還是把綠水鬼套在腕上試了又試,想像它在那人腕上的樣子。
  
  翠綠外圈,映襯著白皙的手腕。黑色錶盤,白色刻度,圓潤的線條,精密的機芯。一如那個人,表面看起來圓潤通透,事實上卻有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疏離,如同潛水表的密封性一樣,將塵世渣滓隔離其外。
  
  孩子氣的外殼,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可愛的圓形刻度,掩藏在其下的卻是最為精密的瑞士機芯,看似輕易妥協,內裡卻有堅定品格。
  
  七年之癢,有多少戀人能夠通過情感疲憊的瓶頸?
  
  八年抗戰,有多少情人能夠鍥而不捨,守得雲開見月明?
  
  也只有他這樣的人,才能讓我不知不覺情根深種。
  
  “既然你一開始就相中了綠水鬼,何苦來哉要猶豫這麼久?”趙枚一針見血。
  
  我一張老臉難免有幾分羞澀,趕緊刷卡付帳避開她大刺刺的視線。
  
  趙枚像看小孩子一樣居高臨下笑了起來,“我竟然沒有帶DV,要是蘇靈靈看見你這個樣子不知道下巴會不會掉下來?”
  
  “她就是下巴掉下來也是大美女一個,你不用擔心。”
  
  趙枚忽然斂了笑,“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她啦,真要是拍下來了也不一定能夠給她看。自從她大二出國交流後我們就斷了聯繫。”
  
  我睨她一眼,“蘇靈靈那樣的女人,把她空降到撒哈拉沙漠她都能活著爬出來。”
  
  趙枚嘿嘿一笑,“你果然承認了。”
  
  “嗯?”這女人一會兒一出我已經快應付不下去了。
  
  “承認當初和靈靈學妹春風幾度貼身熱舞當場舌吻的尤物是你啊。”她眨了眨眼睛。
  
  我撫額,“當初說的還是一度,如今又變成幾度了?”
  
  “419的話怎麼會把她性格摸那麼清,我敢保證你們之間的肉X體交流肯定不少、”
  
  “女孩子要矜持。”狂放成這樣又不是床伴的女人我是真的招架不住。
  
  “唉。”她突然歎了口氣,“不知道最後蘇醫生會情歸哪一個女孩兒。”她明朗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他剛剛帶我的時候,我查完房,在走廊裡看見他靜默站立的身影,那樣的姿態,就好像是生命缺少什麼東西,需要一個特定的人來填補一樣。”
  
  “你喜歡他。”這是肯定,不是疑問。
  
  “是。”趙枚的回答一點也不含糊。
  
  能夠讓上輩子意氣風發目中無人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我一見之下就印象深刻的人,自然而然會吸引別人的目光。
  
  我似乎看見碎了一地的芳心,心裡覺得有一絲不忍。
  
  趙枚狂放的拍我一掌,“韓若你那是什麼表情?誰沒喜歡過幾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用得著你端出一副同情的臉孔嗎?”
  
  我摸摸自己的臉,沒敢接話。
  
  她在我前面快步走了幾步,又跳到我面前,兇狠的說道:“你不會吧?真的就是所向披靡從來沒踢到過鐵板。”
  
  為了不讓她炸毛,我選擇保持沉默。
  
  其實她直來直去的性格還是挺可愛的。
  
  我低聲說:“鐵板沒踢到過,綠帽子倒是戴過一頂。”
  
  她終於不再暴走了。


  
  8月25日終於降臨。
  
  我在金鳳呈祥訂了個蛋糕,等他歸來。
  
  結果晚上11點40分,某人才開門歸來,打開燈看見原本坐在黑暗中的我,蒼白面頰,黑亮眼睛,幾分訝然。
  
  如果全中國的醫生和醫學研究者都是如此盡心盡責,那麼祖國醫療事業一定早已取得重大成就。
  
  我打了個哈欠,“傻子,你不會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我倒是無所謂等多久,卻是真心為他心疼。
  
  他笑彎了眉眼,有幾分驚喜的意味:“我幾年都沒過生日了,我自己都忘了。”
  
  “那你爸呢?”我脫口而出。
  
  如春的笑容漸漸發苦,我有些後悔失言,他旋即歎了口氣,“我還記得媽媽去世的那天,我和爸爸在社區內的籃球場籃球架下站了一下午,那時候雖然失去母親,但是有父親和我彼此扶持,倒也仍挺得過去。”
  
  “那麼後來呢?”
  
  “後來?不過是個平常的故事罷了。我告訴他我不喜歡女人,他罵我變態噁心把我打出家門。”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忘了哪個女朋友跟我說過,這種牽手方式最不容易在人群中走散,最為親密無間。
  
  這種時刻並沒有持續很久,不一會兒他就恢復了一開始的好心情。
  
  他一直堅強。
  
  兩個人手忙腳亂在最後的20分鐘內象徵性點了一根蠟燭,傻乎乎像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唱生日歌吹蠟燭許願。
  
  他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我惱羞成怒,按住他的肩膀,“別以為你今天過生日小爺就會饒過你。”
  
  他努力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其實你唱的並沒有多麼跑調。”
  
  一掌招呼到他臉上,“滾!”
  
  我是沒有音樂細胞唱歌離調距離億萬光年那麼遠,可是我豁出面子給你唱生日歌竟然敢來笑我。
  
  我對準他略幹的唇重重吻下去,軟的唇,幹的屑,任津液逐漸濕潤唇瓣。
  
  “給。”我取出白色的盒子遞給他。
  
  修長的手指撫過簡潔大氣的白色盒子,盒子上的米色皇冠,綠水鬼在燈光下閃著瑩潤的光彩。
  
  他蓋上盒子,“若,這太貴重。”
  
  算起來,我還是個學生,柴米油鹽生活所需全是如春再經管,我搬來後公寓簡單的裝修,甚至為了接駕買的衣服,都是蘇如春付的錢。
  
  我花他的錢花的心安理得。
  
  他人都是我的,何況一點小錢?
  
  然而買這只手錶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我個人心血。本金是股票收益,利潤是我幾天不眠不休盯著K線靠著模糊的記憶加專業分析倒賣來去賺取差價得來的。
  
  我說:“莫非你嫌棄勞力士是暴發戶品牌?”
  
  他搖一搖頭,“那是酸葡萄心理。真正的紳士淑女永遠都不會不負責任地對於一個歷史悠久的品牌加以籠統評判而不附帶任何專業分析。”他看著我把他的精工扔進垃圾桶,“我只是心疼你。”
  
  原來他竟是一下子看出來這塊手錶是我幾日辛勞的結晶。
  
  木頭。
  
  真是奇怪,如此不解風情的木頭倒能讓母老虎趙枚小姐癡心不已。
  
  “如春,”我輕喚,唇舌貪戀他脖頸到胸膛的細膩肌膚,“我是要你分分秒秒都不忘記我,根據成本收益分析,是我賺。”
  
  靈活的唇舌在身上四處點火,身體每一個過渡地帶的敏感點都被不同程度地愛fu,牙齒在肌膚上揮毫,舌頭在薄汗上潑墨,體內有火焰在熊熊燃燒,雙眼迷離之間。
  
  耳鬢廝磨。
  
  若?
  
  他在耳邊呼喚。
  
  你是我的。
  
  他在唇上歎息。
  
  緊密相貼的軀體成了動人的折磨,yu火焚身的時候,我聽見自己說:
  
  “生日快樂,蘇如春。”
  
  
作者有話要說:rolex綠水鬼,韓大帥哥對蘇醫生真心的好。




☆、不愉快相逢

  大頭失戀了,自己一個人在三裡屯喝酒。
  
  我打的趕過去的時候,大頭已經喝了16瓶嘉士伯,手裡還捧著一瓶死死不放。
  
  我吼他一聲,“你他媽的想死啊,在這裡可勁兒瘋,不就是個女人嗎?”
  
  上次和那個女生見面是在燒烤店,看起來是個安安分分宜家宜室的女孩兒,沒想到竟然能這樣傷了大頭的心。
  
  “她沒有良心。”大頭不理我,一個勁兒控訴。
  
  我說,“是,沒有良心。”
  
  “我天天早上7點就起床去給她買好seven eleven的早點等在她樓下。”
  
  “嗯。”我附和。
  
  “她不願意上的選修課論文都是我寫的。”
  
  “嗯。”
  
  “她說一我從來都不會說二。”
  
  “嗯。”
  
  “她為什麼不願意跟我一起?”
  
  我怎麼知道那女人怎麼想的,我苦笑。
  
  “那個混蛋,就見不得我好。”
  
  混蛋,怎麼冒出來個混蛋?
  
  “仗著自己那張漂亮臉蛋搶我女朋友。”
  
  嗯?
  
  “混蛋。”他一拳招呼過來,沒等打到我他自己就先倒了。
  
  我扶住他的肩膀,混蛋的是混蛋,不是我,大頭你別拿我出氣啊。
  
  “你這個大混蛋,你為什麼不放過我。”大頭竟然窩在我肩膀嗚嗚哭起來。
  
  安慰女人我有辦法,安慰男人我確實不在行。
  
  “韓若,林立安喝多了,我幫你送他回去吧。”
  
  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的男人格外真誠,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黑色運動衣米色長褲,倪顯赫神情如同大男生一樣清純。
  
  大頭掛著一臉鼻涕眼淚,抹了抹眼睛,待看清楚面前的男人,立刻陷入癲狂,“你他媽的還敢出現在我面前,你要不要臉?還是要欣賞我有多可憐?”
  
  倪顯赫的睫毛又黑又長,垂下去像小綿羊一樣黑漆漆濕漉漉的,“這次不是我。”
  
  “這次不是你?”大頭冷哼一聲。“那你就是承認了前幾次都是你啦?你這個禍害能不能離我遠一點,我大學四年都叫你毀了。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嗎?你一定要搶我的?”
  
  你顯赫低下頭,漂亮的黑亮頭髮滑下額角,低聲說,“不是我和你搶她們,是她們和我搶你。”
  大頭冷笑一聲,“騙子。”
  
  倪顯赫急了,“林立安,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還說不是騙子,你現在就在騙我,你就是看我不順眼,你就是想要笑話我,你——”
  
  大頭一頓,突然往前栽過去。
  
  倪顯赫艱難的拖住他的雙臂,我在後面扶住他的背,這才沒讓他摔一個狗吃屎。
  
  大頭要比倪顯赫矮一點,倪顯赫小心翼翼環住他,好像皮粗肉厚的大頭是英國女王桂冠上的那顆傾世的禦木本精心培育的珍珠。
  
  倪顯赫又是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
  
  我說:“我還有事,要不你幫我送他回去。”
  
  倪顯赫終於對著我展顏,“韓若,那我先送他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不要讓師兄擔心。”
  
  我在心裡暗罵,大頭說的果然不錯,一隻隱藏在純良天真外表下的混蛋狐狸。
  
  惹上這樣的人,真不知道是不是大頭的悲哀。
  
  我剛剛被大頭折騰的全身疲憊,坐下來點了杯果汁,準備歇一會兒再回去。
  
  “韓若?你一個人?”有點奇怪的熟悉的男音。
  
  我回頭,鄭風一副英倫打扮,一身的buberry。
  
  “學長。”我站起來和他打招呼。
  
  “嘖嘖,韓大帥哥竟然自己一個人,真是邪門。”鄭風的語氣誇張。
  
  我懷疑他在澳洲放羊的這一年日子輕鬆經常到南美洲泡妞,染上了其特有的誇張豪放。
  
  “學長都是一個人,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我不理他,自顧自低下頭來喝果汁。
  
  鄭風撲哧一笑,“喂,你小子越長越回去了,超齡兒童嗎?竟然只喝果汁。
  
  我白他一眼,他向來說話無顧忌,我懶得和他一般見識。
  
  “剛剛還沒發現,”他竟然在我旁邊坐下來,“你有氣無力虛的可以,不會是是腎虧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剛想要反唇相譏,他的手指頭已經鑽進我的衣領把V領往下一扯,邪笑一聲,“我就說麼,玩的這麼激烈,你昨天晚上睡的這個可真是辣的可以,你看看,這色澤,這形狀,一般女人可是要不出來的。”
  
  鄭風剛才一扯,露出胸膛上昨天晚上蘇如春情動時留下的印記,他一向喜歡在我身上留印。
  
  我第一次覺得這個吊兒郎當頭腦聰明行為放蕩的學長讓人感覺厭惡,我甩開他的手指頭,皺起眉頭。
  
  他還在那裡自顧自的說著,“我們以前不也經常一起玩嗎?這次這個能借給我玩玩嗎?我好久沒見過這麼辣的了,夠味兒。”
  
  我冷冷看他一眼,放下杯子,準備離開。
  
  我和他可不是和大頭那種真真正正的兄弟情分,鄭風頂多算個玩伴兒,現在既然我都不出去玩兒了,自然這個玩伴兒就沒有用了。
  
  還沒等我跳下椅子,鄭風悠悠開口,“不就是個男人麼?至於這麼緊張?”吊兒郎當的笑容卻透露出某種詭計的危險。
  
  我頓住。
  
你放心,我雖然男女通吃,可是從來不做下面那個。我剛才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哪裡和以前不一樣了,這眼角睨人一眼,活生生的媚,就好像被上過一樣。我只是好奇,韓大帥哥縱橫情場所向披靡,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你乖乖獻出屁股給人家上?早知道你也肯做0號我當初絕度不會放過你。
  
  見我冷冷的盯著他,他連忙嚴肅道:“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畢竟被人家插不是什麼光彩事兒對不對?”他攬住我的肩膀。
  
  我覺得他攬住我的手臂好像一條濕冷的蛇,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覺得我的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他眼裡那些似真似假的試探讓我覺得不堪忍受。
  
  我笑的如同夏花一樣燦爛,“鄭風,男人和男人做愛在上面有什麼意思?又要辛辛苦苦開疆擴土,又要耗費體力費心耕耘,跟插女人一樣還
  多了些這樣那樣的麻煩。我就是願意在下面跟你有什麼關係?”
  
  鄭風似乎沒想到我這樣回答,沒有說話。
  
  我接著說,“我在上面下面和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你不是男人。當然,我也沒說你是女人。”
  惡毒的話說出口,我的心情大好。
  
  鄭風笑得風流倜儻,“小學弟這樣禁不起逗怎麼能行?我也只是過來打個招呼,我女朋友還在那邊等我呢。”說罷施施然走回去。
  
  角落的沙發裡,一身黑色吊脖舒適小禮服裙的女孩子,不是遲成是誰呢?
  
  我隱隱覺得憂心,鄭風這樣的人,絕非良伴。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最讓我動心的女子,我真真正正認真對待過的女子。
  
  我希望她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壞人。。。。




☆、愛如捕風

  日子終究不溫不火如流水一樣過去,和如春一起生活,溫馨之中深刻到生命底層的幸福。
  
  當北京城紛紛揚揚飄起來第一場雪,青春靚麗的女孩子們穿起來厚厚的羽絨服,空氣中漂浮著某種乾燥的冷冽,寒假在考試後悄然而來。我倚在床頭,看全英文版的《聖經》,如春剛值班回來,黑色呢大衣帶回來的依稀冷意。冰涼的鼻尖貼上我的額頭,瞥見我書上的燙金大字,“怎麼,你是基督教徒?”
  
  “基督教徒算不上,但是我敬畏所有的宗教。”
  
  涼涼的臉頰貼上來,我只穿一件白色羊絨衫,被他冰的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捏住他面頰上一點少的可憐兮兮的肉揉搓起來,“那麼涼的臉還敢貼過來,小心家法伺候。”
  
  “你捨得?”那人清淡的錶殼靜靜被剝離,露出水晶般澄澈中帶著暖意的親昵。
  
  我看著他的眉眼,“《聖經》上說,愛如捕風,你能捉住逝去的風嗎?”
  
  “不能,但是我會向著他奔跑。”
  
  我隱忍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如春,你還記得那天大頭喝醉酒嗎?我去三裡屯找他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人。”
  
  他隱有倦意,做到我身邊合起雙目,“哦?遇見誰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很玩得開,也什麼都不在乎的學長?”
  
  蘇如春依舊閉著眼睛湊到我頸窩裡開始落下無數個吻,“那個把你帶壞的罪魁禍首?怎麼會不記得。”
  
  酥麻的感覺像微弱的電流一點點順著肌膚經脈竄遍全身,吻開始變得熱烈,我的手伸進他的薄毛衣,光滑的背脊,脊樑骨分明的性感骨節。他在我的頭上張開那雙黑眸裡面寫滿了情動的熱烈。
  
  “你瘋了!”我微喘著喊停,“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值班一晚上一大早晨回來就上演這樣乾柴烈火的戲碼?”
  
  他吻著我的耳垂,順著耳洞輕輕呼出一口溫熱的氣,“乾柴烈火,嗯,這個詞說的好。我是乾柴,你都把自己燒的這麼旺了,我怎麼好意思不燃?”
  
  毛衣被卷起來,胸前的兩點暴露在空氣裡,冬天的室內特有的冷意,我當時就感覺到毫毛豎了起來。
  
  細長的手指靈巧地開始了揉捏,轉眼就變成了彈奏鋼琴的指法,“我六歲的時候就開始學彈鋼琴了,有10級證書,你要不要聽?”
  
  我嘴巴發幹,“聽什麼?”
  
  “噓,仔細看,是李斯特的《鐘》。”
  
  我微微猜出他的意圖,制止的手指卻終究留戀他背脊的溫度沒有抬起來,反而變成了加速的撫摸。視線不受控制的朝被翻起的毛衣下看去。
  
  “就是這裡,高音區,升G小調。”我感覺自己胸膛上的皮膚一陣震顫。
  
  溫熱的手突然離開兩顆挺立的櫻果,我忍不住呻吟一聲,那人交叉著雙手,再次愛fu著胸前那兩顆叫囂著疼愛的不爭氣的傢伙,“乖,不要著急,前面的兩小節變奏要用左右手交替來演奏。”灼熱的手指不重不輕的勾勒,我下意識的想迎上去索要更多,迎來的卻是冰冷的空氣。雙手用交換了位置落下了來,冷,熱,冷,熱,一半是冰,一半是火,我猛吸一口氣,全身都顫起來,中間的那一根立得筆直。
  
  “這裡,”他握住了那裡,“我最鍾愛的琴鍵。”說著輕輕在上面彈了幾下,我清楚的看見上端滲出了透明的眼淚。
  
  “我話都還沒說完呢,你這個——”迎面而來的甜美的唇封住了所有的語言,迷亂之中已經衣襟大敞的男人,解開了最後的束縛。
  
  被牢牢壓在身下,身上的身體溫熱到灼人。
  
  “你知道8到16度的顫音,3指4指5指一起演奏有多難嗎?竟然還打斷我。”他笑起來眼睛裡浮光碎金星光璀璨,溫文如玉,爾雅若蘭,“閉上眼睛靜靜感受,這可是李斯特為了帕格尼尼的《種》做的大幻想曲。”
  
  腿被高高抬起來,架在肩膀,彈琴的手指在入口處彈出清脆悅耳的音色和泛音奏法形成短促有力的音響,他沖進來,像音符的高低旋律,樂曲一樣的chou送是生動逼真的小鐘鳴響,一記記猛衝是變奏的鐘聲,快慢高低之間,我們的曲子華麗輝煌,他注視著我的眼睛,“你是我彈過的最無與倫比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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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怎麼這麼欲求不滿?從早晨一直做到正午,連說句話的時間都不留給我?”我全身都是汗,嗓子也有點啞。
  
  “很累?”他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你嗓子有點啞,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看見他到飲水機旁接水,杯子上是我露出一口白牙的黑白肖像印花,那人脖子上有我失控時留下來的紅痕,背脊微微彎曲,飲水機咕咚一聲下降了一部分,我忽然覺得今天他似乎有點失去自持,不復冷靜。
  
  我喝了口水,“怎麼了?”
  
  “我今天才知道,父親在北京開了一個月的會,竟然都沒有通知我,也沒有看我一眼。”他倚在床頭,從床頭櫃摸出一隻煙,又摸出一盒火柴,點燃。
  
  “你不是不抽煙嗎?”我看著他近乎從嘴裡吐出淡淡的眼圈,跳下床打開窗戶讓冷空氣進入房間,順便走下過去把他的煙掐掉。
  
  “小孩子麼,學什麼不好學人家鼓弄煙,你不知道你不會抽煙還套出一根煙來抽很滑稽嗎?有什麼不愉快以為抽煙就能解決嗎?哥哥是怎麼教導你的?說出去都丟我的人。”我點了點他光潔的額頭。
  
  “我記得我小時候,父親很疼我,總是把我托在肩膀上讓我‘騎大象’,母親走了,父親每天早晨去研究所做好實驗,然後買菜做飯給我吃,下去再趕回去看實驗結果寫實驗報告,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我高考考了全省第一,上大學念8年的本博連讀,父親高興地請了所有的親朋。我說如果是本博連讀那麼畢業太晚了無法好好孝順他,他說我當了一輩子的難道還養不起你一個小博士?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戴上博士帽第一個給他看。
  
  剛畢業實習的時候我在急診,一個10歲的R大附小的女孩子,送到醫院瞳孔就已經開始擴散了,她不行了需要搶救的時候正好我值班,結果我被那女孩七大姑八大姨圍在一起討說法,父親到醫院探望老同學,看見了,恨鐵不成鋼問我為什麼不跑任由她們欺負,我就覺得一點兒都不苦了。
  結果現在見都不願意見我。
  
  他都歲數不小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我試探著問:“他是怎麼知道的,是不是——”
  
  “重要麼?早知道晚知道,總有一天都是要知道的,終究不能騙他一輩子。”他終於還是淡淡說道。
  
  他把煙放下,外面的風像刀子一樣吹進來,打在臉上,從身體裡沒有拿出去的yu望再次膨脹起來。
  
  成長中缺乏一半的父母,生活的天平無法持平,總是顛簸不平。
  
  無論表像多麼光鮮堅強,骨子裡的不安全感都會如影隨形,即使傷口已經癒合,也會長成一條永恆的疤痕。
  
  冷靜自持如他,樂天知命如我。
  
  終於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彼此的眼睛裡只剩下對方清晰的影子。
  
  “喂,快過年了?你難道還要值班?”
  
  蘇如春眉頭慢慢舒緩,“過往都沒有休過假,今年應該有假期。不過一個人過年還不如在醫院,醫院裡即使是過年也不缺人氣。你都不知道,骨科的那些醫生更忙,經常是一頓飯沒吃兩口就被叫回去,總有人放鞭炮的時候不是傷了這只手就是傷了那只腿。等到忙過了,誰還有心情吃飯。”他的頭低下去,睫毛掩蓋下看不清楚表情,“我媽死了以後,這麼多年,姥姥早就沒了,只有一個阿姨也不經常在一起,我爸,又不歡迎我回家……”
  
  “那你要不要陪我回家?”我試探著問,他說他和遲成的媽關係不近,遲成的事兒還是不要讓他費心吧,“我外公外婆都想要人多熱鬧點,我舅舅今年回不來,家裡只有我媽和我阿姨,這兩天特意交待我和姐姐都回去添點兒人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人多才熱鬧。”
  
  他沉默良久,終於說,“我安排一下吧。”
  
  他說了安排一下,基本上就可以訂下來了。
  
  北方的小城,冬日比北京城更冷。我們兩個從機場出來,各自鼻尖都凍得通紅。
  
  王微微女士一看見我們,臉上就笑開了花,“寶娃你們終於回來了,可想死媽媽了。”
  
  她剛想要往我懷裡,另一個豔光四射青春逼人的美女就沖進了我的懷裡。
  
  美女,絕對的美女。我的表姐杜麗敏同學是也。
  
  這人小時候早產兒一個,差點兒沒活過來,王微微女士把我撇在家,背著她一邊哭一邊四處求醫,生怕一不小心就斷了氣。誰知道長成今天比王微微女士還要高1釐米,169釐米身高,長腿細腰,腰圍只有一尺七寸五,除了胸部平了點,簡直沒有缺點。
  
  我被豔福砸的有點暈頭轉向,KENZO濃郁的罌粟香水鋪面呼吸不暢,一個甜膩的聲音就在我耳邊響起來了,“寶娃娃,我想死你了,嗚嗚,這漂亮的小臉兒怎麼都瘦了,還有這小手……”這色女像八角章魚一樣趴在我身上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我被她強壯有力偏偏看起來細如麻杆的胳膊箍住快要喘不過氣就要陣亡,正想要像王微微女士求助,卻看見那一邊王微微女士和蘇如春閒談甚歡。
  
  母親看看如春,笑盈盈的,“寶娃這個孩子看起來好相處,骨子裡可冷了,身邊也少有好朋友,你可是他第一次領到家裡的朋友。”
  
  蘇如春笑得有點靦腆。
  
  王微微女士踮起腳來摸摸他的頭,好像他還是個期末考試考的好期待被獎勵的少年。
  
  母親偷偷跟我講,“如春從小就沒有媽媽,還能夠長成今天這樣優秀的青年,實在不容易。”
  
  我說,“是啊,跟我比他簡直太幸福了。”故意使勁兒攬住王微微女士的腰。
  
  她的眼睛有點濕,笑起來像太陽花開了一眼燦爛奪目。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姑娘們可以從這章看出什麼來




☆、闔家歡樂

  
  我出生在北方的一個小城,城市不大,父親家在農村,他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父親從小日子過得很是清貧,幸運的是天資聰穎,再加上後天的努力,是他們縣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學生,而且一次都沒有複課,在那個年代簡直就是神話。
  
  母親不同,外公外婆都是中學教師,雖然同樣是窮,然而外公外婆一向將子女看得最重,外婆堅持讓母親他們姐弟三人穿最好的布料,外公擇堅持讓孩子們吃飽吃好。
  
  想來我父母雙親無甚長處,尤其是母親一方,沒有大富大貴的親戚朋友,但是都是那個年代學歷較高的人。想來我們家人的特點就是讀書能力高吧。
  
  幾個人笑笑鬧鬧進家門,看著外公外婆齊聚一堂,我覺得鼻酸。
  
  外公年輕時分外英俊,很像歷史課本上年輕帥氣的周恩來。外婆身高只得160釐米,在外公身邊愈發顯得嬌小。
  
  小時候,父母工作辛勞,我一直在外公外婆家長大,冬天的時候半夜起床為我熱牛奶喝。我調皮搗蛋,脾氣暴躁的外婆氣得在客廳走了一圈又一圈,卻是一句重話都不捨得說我。
  
  如今真是老了,眼角幾多皺紋,染過的頭髮長出些許白髮根,外婆頭上的抬頭紋也深了許多。
  
  因為家中都是讀書人,尤其是外公尤其偏愛讀書人,如春在家裡受到熱情款待,外婆一直和母親在廚房忙著置辦這個那個的。
  
  我和如春難得悠閒,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
  
  杜麗敏坐在地板上的軟墊上,看著我們兩個的表情帶點兒讓人覺得像被人放在舞臺上展覽一樣。
  
  我一抱枕招呼到她那張精緻的臉上,“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她身體裡如同雞血一樣能夠讓人神志不清的的物質被我激發出來,從地上一彈跳就朝沙發上的我壓了過來,我往旁邊一倒,連帶著把背朝下把蘇如春壓在了身底。
  
  “說,服不服?”杜麗雅吃准了我不會還手,按住了我的兩隻手在沙發背上,我掙扎了一下,蘇如春在下面發出了“嘶”的一聲。
  
  我眯起眼睛,“小爺不發威你把我當病貓?”
  
  蘇如春在底下哀歎,“兩位要大戰能不能換一個場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杜麗雅這才想起來被她殃及的“池魚”,意猶未盡地跳下去,我趕緊坐起來,揉一揉如春被我們兩個壓到的地方。杜麗雅在我們面前走了一圈,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頭在我面前擺來擺去,“奇怪。”
  
  “再這樣神神叨叨你就要變成神婆了。”我樂得打擊她。
  
  “去去去。”她一掌撥開我的臉,盯著蘇如春的臉從額頭看到下巴,“嗯嗯,不錯不錯,小帥哥你要不要做我的男朋友?”
  
  蘇如春有點窘迫,求救一樣看著我,被眼前幾乎瘋狂的女人弄得手忙腳亂。
  
  我嘴裡的瓜子皮準確無誤地吐到了她的臉上。
  
  “喂!”她爆吼,“韓若你這個變態,這麼噁心的事情你也幹得出來?”
  
  “小姐,我是為了教你,瓜子皮可以亂吐,話不可以亂說。”我朝她翻白眼。
  
  “哼!”她瞪我一眼,恨恨地重新坐回去,我看著沒有人,迅速在如春面頰上親了一下。
  
  “喂,你幹嘛,這裡是你家!”他低聲說道,口型之大基本上都可以稱得上是吼了。
  
  他在我家的客廳裡,和我從小玩過的用過的長大過程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事物在一起,這一幅畫面出氣的和諧,讓我覺得有一種現在就把他撲倒的憐愛。
  
  然而這種情緒還沒等蔓延就被杜麗雅的突然一回頭打散了。
  
  一向張牙舞爪的母老虎忽然出現低落的情緒,露出小動物一樣惹人憐愛的神情,忽然讓人覺得很不正常。
  
  她盯著蘇如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帶著幾分濃重的瀲灩哀傷,纖細的手在身旁緊緊握住,“我剛才是認真的,你願不願意跟我交往看看?”
  
  蘇如春語塞。
  
  我愣在當場。
  
  杜麗雅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她上高中的時候我上本校初中部,某一次我和她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聽說高中部的兩個好的像穿一條褲子一樣的風雲人物為了一個女的大打了一架,我豎著耳朵聽了半天才發現是女主角正是在優哉遊哉吃晚飯的杜麗雅。高三的時候把她們文科實驗班班草的情書拿來給我看,然後教育我怎樣才能不寫出這種遞出去絕對不會成功的情書。
  
  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哀傷的表情,不會是來真格的吧?
  
  我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情緒,蘇如春暗地裡握住了我的手。
  
  杜麗雅看著我們兩個的呆滯表情,大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就要溢出來,她笑了一下,但是不太成功,“對不起,我去書房待一會兒。”
  
  外公外婆家事上下的兩層小樓,樓下一個房間,樓上三個房間,其中一個被當成書房。杜麗雅一路小跑跑上去,我看見她不忘擦自己的眼角。
  
  “她,哭了?”蘇如春問。
  
  我悶悶的點頭。
  
  他動了動嘴唇,最終沒有說出話來,我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大刺刺地把他攬在懷裡,歎息一聲。
  
  如春沒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經驗,不代表我沒有。
  
  杜麗雅要是真的看上了如春,斷不會用那樣哀傷絕望的眼神看著如春和他表白,她喜歡一個人會是那個人不喜歡她一個字都不會說的類型,非要到胸有成竹才敢和別人表白唯恐傷了自尊。
  
  她看著如春,好像是在發洩什麼……
  
  如春被我按在懷裡,不安分的抬起頭來,我故作嚴肅板起臉來,“你是有夫之婦,竟然還敢招花惹草到我家裡來!”
  
  他坐直身在,一臉淡然,“某些真正是有夫之婦的人才有到處招花惹草的嫌疑吧?至於我,頂多算得上是有婦之夫。”
  
  廚房門被打開,外婆抱著一個不銹鋼的小盆,裡面炸成金黃色的地瓜丸散發著香氣。
  
  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我伸出狼爪去抓,中途被打斷。
  
  哀怨的看了一眼截住我手的那只手的主人,蘇如春的臉不容任何妥協:“先洗手。”
  
  外婆笑得興高采烈,“寶娃你看人家如春多有教養,再看看你,長這麼大了一點兒都沒個正行。小時候穿上新毛衣還在外面泥地上打滾兒,怎麼說都不聽,還尿到——”
  
  “外婆,您能不在有好東西吃的時候說我小時候的光輝事蹟嗎?”
  
  我難得的覺得窘迫,杜麗雅從樓梯衝下來,“寶娃娃你太過分了,有好吃的怎麼不叫我?”
  
  她已經恢復成女金剛了。
  
  結果三個人排成一排去洗手,蘇如春第一個出去,剩下我和杜麗雅。
  
  她輕輕環住我的腰,把頭埋在我的胸前,我覺得有點兒親近,有點動容,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寶娃娃,你跟我說實話,你和蘇如春是不是一對兒?”
  
  這傢伙果然敏感,我有點兒無奈的說,“你不早就看出來了嗎?”
  
  所以才會故意惡整我們兩個,不讓我們兩個單獨相處,甚至剛才還演出那樣一場戲。
  
  “你生氣了?”
  
  “沒有。“我惡意的抓了抓她的頭髮,把她的頭髮抓成了雞窩。
  
  “果然,我們兩個喜歡的類型是一樣的!”她就好像漫畫裡面小宇宙爆發了的熱血少年,“蘇如春真的和我喜歡的人很像,他不錯哦,你賺到了。”
  
  吃年夜飯的時候,因為不吃餃子還被蘇如春像看小孩子一樣看了一眼。
  
  有什麼辦法,我天生不能吃一丁半點兒的豬肉,餃子裡的肉即使是純瘦肉還是會有與筋相連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要破壞大家的心情吐出來而已。
  
  發紅包的時候,蘇如春竟然有一份。
  
  他愣住。
  
  王微微女士摸摸他的頭,“在我眼裡,你們都是孩子,是孩子自然要有壓歲錢,錢不多,圖個喜慶。”
  
  如春看著王微微女士的“深情”目光幾乎讓我妒忌了。
  
  我暗地了在他的臀部捏了一把,滿意的看到那人轉過頭來,卻是滿臉笑意板不住臉。
  
  我想起王微微女士的話,從小沒媽的孩子,可憐啊……
  
  童謠裡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大年初一,我們一家人一起拜佛。
  
  其實未必是佛教徒,但是宗教的意義總是讓人獲得心靈的撫慰,給人以絕望中的希望。
  
  寺廟中的人很多,各種高香盤香嗆得我幾乎要流淚。
  
  真的有鬍子花白的老和尚,在三世佛的面前問我,施主想要求什麼?
  
  求什麼,我看見如春在迦葉面前長身玉立的身影。
  
  我搖了搖頭,像年老的僧人微微一笑,隨即靜靜凝望他。
  
  “我想要給他求一個平安符。”我說。
  
  佛祖的微笑總是慈悲的,老和尚了然的看著我:“阿彌陀佛,人生在世,如處荊棘之中。”
  
  心不動身不動,心若動,則千般苦痛隨之而來。
  
  我已收不回心。
  
  回去後我把平安符遞給他,他夾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中,和母親給的那個紅包一起,十分珍重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笑臉,忽然覺得在寺廟中總感覺到的後面有什麼人在窺探的感覺瞬間拋在腦後。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的平靜?
捉蟲。。




☆、細縫

  初三的時候,外婆的朋友來拜年。
  
  說是朋友,其實是從小就認識,上同一個小學同一個初中師範的時候一個班畢業分在同一所學校,一輩子下來,也難免有幾分攀比的心思。
  
  陸老太兒子不學無術,我舅舅是人人豔羨的國外著名大學的副教授,外婆勝。
  
  陸老太的女兒夫妻美滿,王微微女士卻是中年離異,陸老太勝。
  
  家中的立式衣櫃有一半的空間都是王微微女士給外婆置辦的各式衣服,論時尚摩登陸老太自然和外婆不能比。
  
  陸老太的外甥不是學習的料,從小就到處補習還沒考上一本,我是數一數二的重點大學的高材生,杜麗雅是中山大學碩士畢業,外婆又勝一局。
  
  這一天,陸老太喜滋滋來拜年,不過不是一個人,手裡還抱著一個大胖娃娃。
  
  雖然我不喜歡陸老太每天有什麼好事兒都要來我家廣播一番,但是她抱的這個孩子真是玉雪可愛,大大的黑眼睛像兩粒葡萄,小小的一張嘴,微微張著,露出幾顆小小的牙齒。
  
  我忍不住湊上去拉拉孩子的手,圓圓的一團,孩子沖著我咧嘴笑。
  
  陸老太不無自豪地說:“我們家林林可聰明了,下次看見你家韓若可能就會叫哥哥了。”
  
  外婆臉上的笑容有點僵,誰都知道她最大的痛處就是沒有孫子,舅舅和外籍女友剛剛穩定下來,尚不及談婚論嫁何來的孫子?
  
  陸老太繼續美滋滋的說道:“別看我們家海濤學習不行,可是做生意可是把好手,這不,剛剛買了房要結婚。這小年輕啊就是開放,孩子都兩個月了。”
  
  外婆的臉就要發青了,王微微女士趕緊求助一樣看著我。
  
  我苦笑,我有什麼辦法,我又沒辦法自己生一個兒子來給外婆臉上添光。
  
  陸老太見沒人回應,這才發現了蘇如春,“誒喲,這位是誰啊,儀錶堂堂的?”
  
  王微微女士笑說:“只是韓若的朋友,今年在我們家過年。”
  
  陸老太來了一句:“我還以為你們家杜麗雅終於嫁出去了領著女婿回來了。”
  
  本來尚掛著笑容的阿姨,杜麗雅她媽登時也冷下了臉。
  
  杜麗雅年輕漂亮,又有學歷在身,如今卻一直沒有什麼桃色新聞,學生時代樂呵呵不愁女兒早戀的阿姨開始擔憂起來女兒嫁不出去。
  
  蘇如春說:“麗雅追求者太多,我有自知之明,才不敢到她面前獻醜。”
  
  陸老太扁扁嘴,接不下去話了,才匆匆告辭離開了。
  
  外婆下午在家包餃子,越包越不是滋味,“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怎麼一點都不爭氣,三小子到現在連個婚都沒結,孫子的影兒都沒有。韓若這麼多年身邊今天這個明天那個也每個定型,就不能好好談個朋友也給我生個曾外孫?“
  
  杜麗雅幸災樂禍向我做了個鬼臉。
  
  外婆轉向她,“還有你,還知道笑,這人長得也不醜,怎麼就找不到男朋友呢?”
  
  一屋子的人一個都不敢站起來發言,遠在天邊的舅舅都被罵了一頓,更何況我們這些小的?
  
  蘇如春站在原地有些尷尬,不知進退。
  
  外婆捏好一個餃子,“如春,你今年多大了?”
  
  蘇如春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他緊張的時候總喜歡摸自己的鼻子,“二十七了。”
  
  “也沒個女朋友?”
  
  蘇如春笑道:“今年,不,去年剛談了一個,我們感情很好。”
  
  我的心在靜靜的房間不爭氣的跳快了幾下。
  
  外婆把捏好的餃子在擺成一排,數落我和杜麗雅,“你看看人家如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懂不懂啊,老大不小的人了,早點兒安頓下來才是真格的。”
  
  外婆家的佈局,外公外婆睡樓下,樓上三間房,王微微女士自己一間,我一間,杜麗雅一間,蘇如春只得跟我住一間。
  
  幸好我從小就注重享受,我的床size雖然不如king那麼大,但也是比普通雙人床寬不少的queen,兩個人在一起睡也很舒服。
  
  深夜,咖啡色的厚重織花窗簾落下來,遮光性良好沒有絲毫光線漏進來。
  
  “你喜歡孩子?”兩個人靜默躺了很久卻沒有睡著,蘇如春忽然開口。
  
  “你說今天陸老太抱來的那個,的確長得很好看啊。”
  
  印象裡的小嬰兒總會不自覺流口水,看起來很髒的樣子,但是今天的孩子很好看,身上還有濃濃的奶香。
  
  想起握住那雙小手的柔軟觸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心裡卻想著上一世如果沒有那場毀去一切的車禍,那麼我和遲成的孩子也會很漂亮地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吧?
  
  可惜如果是不會發生的,我輕輕歎了口氣。
  
  手忽然被緊緊捉住,“你想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說不想,是假的。
  
  但是,和如春在一起的時候不就已經有覺悟過這樣的人生嗎?
  
  “不想。”我說。
  
  “你媽媽很可愛,摸我的頭的時候就是我想像中媽媽摸兒子頭的樣子。”
  
  想起王微微女士,我笑著說,“你不覺得她有點兒像長不大的孩子麼?整天最喜歡撒嬌,我不及時回她短信都要生氣。”
  
  “她那是太過喜歡你了而已。”
  
  “那你不喜歡我?”我一把把他摟住,“你都從來都不撒嬌?”
  
  “撒嬌?我只顧著被你撒嬌了。”他輕輕哼了一聲,說不出的動聽。
  
  我抬起頭來要啃他的嘴唇,卻被靈巧的避開了。
  
  不甘心被他躲開嘴,我壞心地挑逗起他脖子上的皮膚,“別鬧了,你想要他們發現?”
  
  “有什麼關係?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我答得理所當然,“更何況,旁邊房間是杜麗雅那個男人婆,她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
  
  “不管怎麼樣,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別說你……我自己都沒做好準備,他們對我好的就好像是自己家人一樣……”他吐出的聲音有點艱難。
  
  “你擔心那麼多幹什麼?”我不滿,專心致志捧起他的嘴唇開始品嘗起來。
  
  身體被翻過去,灼熱的胸膛壓下來,“你這個小妖精,非要這麼挑逗我,嗯?”
  
  那個“嗯”的顫音讓我通體一酥。
  
  我扭頭看他,混合著些微怒意和情yu的眼睛在上方專注的看著我。黑暗籠罩著的室內,他的皮膚是那種淡雅的白,高挺的鼻子寒星一樣的眸,不是我這樣的高挺中帶點兒鋒利的鼻樑,而是那種挺立卻柔和的線條,此時此刻有一種說不出的慵懶的魅惑之意。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長得很漂亮,像天邊的星星一樣?”我的手指頭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撫摸起來。
  
  “星星?沒有,你是第一個。”我看見他眸色加深,聲音低沉到危險。
  
  我堅信我笑得很妖孽,因為他很快就吻上我的脖頸,然後緩緩地推了進來。
  
  怪不得他叫如春,一室都是春天。
  
  再也沒有比在心愛的人身邊醒來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家裡有逗留幾天,我和如春返京。
  
  我打電話叫趙枚幫忙來接我們。
  
  蘇如春淡笑:“你和趙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要好了?車接車送?我的實習生變成了你的司機了。”
  
  我白他一眼“你見過有人開mini cooper做司機的嗎?不過是因為我和她都喜歡你,才有共同語言。”
  
  “不要胡言亂語。”蘇如春幫我整理好圍巾,說道。
  
  趙枚一身穿著buberry經典款的牛角扣紅色大衣,在機場裡很是顯眼,看見我們忙揮舞起胳膊。
  
  幸好我和如春行李不多,要不然她的mini真不夠放。
  
  “喂,敗家子,你又腐敗了吧?”我指著她身上的衣服,她做實習醫生月薪才多少啊,不及身上一件衣服。
  
  “我在英國打折時候買的。”她非常自豪的說,“你知道打折打得多麼兇猛嗎?”
  
  早晨起得太早,蘇如春再後座迷糊地睡著,趙枚悄聲跟我說,“我在英國掃貨的時候你知道我碰到誰了?蘇靈靈!”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我打了個哈欠,從行李中拿出一件大衣披到如春身上。
  
  “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趙枚幽幽來了一句,“你看你對蘇老師這份細心勁兒。”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謝謝。”
  
  謝謝這個姑娘善解人意,知道真相以後反倒一直和我關係很好。
  
  “有什麼好謝的?”她抿了一下嘴,“你對蘇老師好我就放心了。我第一次在醫院看見你的時候,發現蘇老師看你的眼神兒,心裡就覺得壞了,我的第六感一向准得不可思議,等到後來遇到你買手錶那次,我的心就變成了升降機一直往下走。果然,蘇老師生日一過,那塊手錶就在他手腕子上再沒拿下來過。”
  
  “十分生動形象。”我點評道。
  
  “去你的!”她錘我一拳。
  
  我也困到極點,暈乎乎睡了一會兒,等到睡醒了,車子也快開回家了。
  
  趙枚說:“我說的不好聽,但是我總覺得你們兩個看起來太漂亮太光鮮亮麗了,反倒是有什麼這個洞那個洞的不那麼容易看清楚,腳下全是雷,一踩一個死,你給我小心點兒。”
  
  “烏鴉嘴。”我罵她一句,卻覺得有幾分心驚肉跳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好困好困,嗚嗚。。。。




☆、微隙

  人生就好像價值規律曲線一樣。越是豐盛完美,價格越是金貴高昂,越是會供大於求,走上下坡路越是貧瘠醜惡,價格越是低廉,越是會供小於求,從而出現轉機。
  
  我隱隱覺得和蘇如春之間有什麼微妙的線尚不及越過,卻無法用語言精准的表達,也不忍心去強行的探索。
  
  我只能在每天面對他的時刻小心翼翼的揣摩。
  
  他有閒暇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在社區的花園裡一前一後的散步,健身器械上的老人和孩子們無論是清晨和傍晚總是充滿了生活的信心和活力。
  
  我們肩並肩靜靜地看,不多說什麼,感覺時光在身邊溫柔流逝。
  
  他身上的味道漸漸染上了我的香水味,armani的寄情,初時清冽清貴到極致,耳後逐漸轉為單一的麝香,純然的男性味道,一如綿亙蝕骨的情愛。
  
  不知不覺之中,蔓延開來,即使是洗手,依舊手有餘香。
  
  有時候我捧著一本書等他回來,一身寒氣鋪面的同時是一個纏綿火熱的吻。
  
  人在被牢牢盯住的時候會有所感覺,如果是長期有人跟著也會有所察覺。
  
  我覺得有什麼人經常性的跟在我身後,一回頭卻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頭罕見的嚴肅,又約我出去喝酒。
  
  我首先跟他說好:“不許喝醉,不許讓我拍陪你喝,我只喝蘇打水。”
  
  他不耐煩,“韓若,你怎麼越來越小家子氣,大男人喝幾口酒怎麼了?”
  
  我說:“我們家那口子平時工作忙,我怕他擔心。”
  
  大頭一臉嫌棄。
  
  “韓若,老子要走了,你下次想要我陪你喝酒也沒機會了。”
  
  我一愣,嘴裡叼著的吸管掉下來,“你要走了?”
  
  “嗯。”大頭把酒瓶裡的半瓶啤酒一飲而盡,“我要出國留學。”
  
  “搞笑一樣,哪有出國留學不早做準備的,你現在都開始讀研究生了說什麼出國?”
  
  “英國,普利茅夫大學。”大頭把酒放下,趴在吧臺上不再說話。
  
  呵,英國,我一下子就知道了個大概。
  
  讀研究生一般情況下大家都傾向於美國,英國的研究生唯讀一年,都把它當做去別的名校的跳板,幾乎從來沒有半毛錢獎學金,只要有錢就可以去的地方,普利茅夫在英國排名不高,這樣的學校遇到一個兩個清華北大的學生會樂顛,R大這種級別的學校,也夠招生的教授笑半天。
  
  “你怎麼突然要出國?”
  
  大頭吸了吸鼻子,“你也知道我們家除了錢什麼都沒有了,我說我在國內念得不開心,沒什麼前途,我媽一個同事的親戚正好在普利茅夫管招生,我的雅思成績考到了7,本來就不太難辦,幾十萬的事兒。”
  
  林立安出身于正宗的暴發戶家庭,他爸爸媽媽本來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誰知道他們家祖上留下的幾塊地被國家劃入開發區,然後又被發現是巨大的國有資源金剛石礦,雖然不到能夠開採的程度,但是還是給了他們不少錢。後來他爸爸用這錢去樣海參,誰知道幾十萬的參圈一下子長到幾千萬。
  
  他媽又覺得還是不動產握在手裡最放心,開始了不斷地買房子,還是地段好價位合適的房子。
  
  房價上漲的速度,大家都有目共睹。
  
  大頭他爸他媽來送他上大學,一身的金光閃閃,班級同學對他多有幾分鄙夷。
  
  有一次,我兩籃子衣服沒洗,洗衣機的兩缸沒湊足,就把對面鋪大頭的衣服一併拿去洗了,我淡淡告訴大頭的時候,大頭的白皙的臉上忽然詭異的紅了,咧咧嘴,做出一個微笑的表情。
  
  為了拯救他失敗的品味,我陪他到三裡屯買衣服,徹底淘汰他那些3千塊一套卻土到不行的臺灣品牌的衣服,大頭本來就是個長得挺俊的人,沒有哪個身材不錯長得挺俊的男人穿一身簡單的素色T恤名牌牛仔褲會不好看。
  
  我們逐漸開始形影不離,考試作弊哥倆好,平時泡妞少不了,吃喝嫖賭一起來。
  
  “林立安,你別轉移話題,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出國的不是你怎麼辦的出國,老子大一的時候去辦護照可是只用了1個小時,去韓國開國際交流會順便拿下一起開會的日本小美女的的時候你還在琢磨怎麼才能在‘四大名捕’的手下通過思修馬哲呢。”
  
  大頭悶悶的說,“國內我呆不下去了,我再呆就要被那個混蛋給毀了。”
  
  “誰,倪顯赫?”我挑眉。
  
  “廢屁!”大頭吼了一聲。
  
  “怎麼,那個長的無比純良的牙醫想要上你?”
  
  大頭的一張臉雪白雪白的,“韓若你說話怎麼都不顧忌一下,這種話是能夠隨便說的嗎?”
  
  “他都快寫在臉上了,我不過是說出來而已,當初是誰的電腦裡那個什麼資源最多,現在說一句都不讓說啦?”
  
  “廢話,又不是你被這樣想著,當然說的輕鬆!”
  
  我腦子裡忽然浮現鄭風微笑的英俊臉孔。
  
  下意識的覺得身體像高中時候在顯微鏡裡看質壁分離一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噁心。
  
  不過大頭對倪顯赫的感覺和我對鄭風的感覺一樣麼?
  
  上次大頭醉酒的時候趴在倪顯赫的懷裡卻是驚人的和諧。
  
  大頭喝得有點暈,我扶著他,轉戰另一個相熟的比較安靜的酒吧。
  
  淩晨一點,這件酒吧比較小,沒什麼人,一個吉他手在寂寞彈琴,燈火昏黃。
  
  “他強迫我!”大頭竟然蹦出這四個字。
  
  我一驚,“他已經上了你?”
  
  大頭仰面往後躺,“不是。”
  
  “那怎麼回事兒?”
  
  “他用那個……我手腳都被綁住了……我……煩死了……沒忍住……我呆不下去了……”大頭臉漲得通紅,身體還平躺在虛空裡,我拽著他的手把他拉起來,腦子裡把大頭的幾個斷斷續續的句子穿起來,得出一個答案:“不會吧?他用後面強迫了你?他強迫你上的他?”
  
  大頭一張臉漲在那裡不說話。
  
  我一口蘇打水灌下肚子,感覺氣泡在胃裡面爆破。
  
  倪顯赫真是個強人,欲中取之,必先與之。
  
  高,實在是高。
  
  別說是大頭,就是我這樣的調情高手戀愛低能遇見這樣有心機有手腕豁得出去捨得下來的人,估計也得逃。
  
  不逃不行。
  
  不逃的話只能是被他吃的死死的,連個渣都不剩。
  
  我只能拍拍大頭的肩膀,“兄弟,你保重。”
  
  大頭自言自語:“他是報復我,一定是報復我,我只不過是不小心把妹妹從樓梯上推下去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還是不肯放過我,他一定是在報復我,我不能相信他……”
  
  “用性侵犯來報復,大概都是小說裡寫的。沒有人願意強迫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如果一個人強迫了一個可以任你宰割的人,那麼這個人不是太愛你就是太恨你,或者是有愛有恨,或者是又恨又愛。”我說。
  
  我不知道大頭和倪顯赫有什麼解不開的過往,可是倪顯赫對大頭的感情是實的。
  
  不過大頭和我不一樣,大頭這個人每個女朋友都認認真真追求,認認真真對待,每一次戀愛都用十足十的真感情,可惜他忘得也快,失戀了喝一天酒睡一天第三天出去玩一天再看見前女友坦然到看陌生人。
  
  沒辦法,有的人情濃,有的人清淡。
  
  我是前者,大頭是後者。
  
  “嘿!”一隻手從領口滑到背脊,大V領的羊絨衫前領被拽到卡住脖子的位置,“小美人,我們又見面了。”
  
  TMD!
  
  鄭風這個混蛋怎麼陰魂不散。
  
  這個姿勢對我非常不利,本來後背就是空門,我又不是什麼體力特別好能打的人物,我右手捉住他那只伸進衣服的手,他左手已經順著被拉起來的羊絨衫下方伸進來在ru頭上彈了一下。
  
  我一拳打向他的眼睛,他的頭敏捷一偏,這一拳正好打到了嘴角。
  
  他伸出舌頭舔一舔嘴角滲出來的血,我覺得他和影視劇裡的吸血鬼有幾分相像。
  
  “趁我還叫你一聲學長,你能不能沖著一起玩過那麼久的份上別來噁心我?”
  
  “別說的這麼難聽,”他在我旁邊坐下,點了瓶啤酒,“我要去美國了,好不容易看見你來和你告個別,你非要來這麼暴力的?”
  
  “誰叫你動手動腳?”
  
  他笑得帶著十分曖昧:“動手動腳?我倒是想呢。”他上下打量我一頓,“我只動了手就挨了一拳,動了腳還不知道該怎麼樣呢?”
  
  “學長,當我求你了,別這麼陰陽怪氣行麼?”活了兩輩子的人了,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整些有的沒的,也不想要埋一個定時炸彈,我想要跟他說清楚。
  
  我右手撫著大頭,防止他跌倒,一邊警惕著左邊的鄭風。
  
  他不動聲色喝了口啤酒,“我玩過那麼多男男女女,就兩個最特別,一個是遲成,一個是你。偏偏遲成喜歡你,你也喜歡遲成。你們倆還在一起,你就和別人搞在一起了,反正怎麼搞,都和我沒多大關係,你說我能不能甘心?”
  
  “那是你自己心裡有問題,喜歡遲成就大大方方去追,別暗地裡做什麼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可是現在我喜歡你多一點兒。”他無所謂笑笑。
  
  我隱忍著不說話,他忽然湊到我耳邊,“算你走運,記得我們玩過家家那個公寓麼?本來大美女我是要自己享用的,你運氣好,臨走前讓我遇上了,便宜你了。”
  
  蛇一樣濕滑的舌頭在我耳朵上軟骨舔了一圈,一個銀色鑰匙圈從他手心到達我的左手。
  
  我啪的一聲點燃大頭的zippo打火機,看見玻璃杯上倒映著的影子,跳動的火花照著我的臉,曖昧中有點陰森的英俊。
  
  火光熄滅時,玻璃杯子倒映出的是倪顯赫的黑眼睛,帶點兒意味不明的笑意,出現在我身後。
  
  我真不在猶豫要不要把大頭再次交到他手上,卻發現他身後的人,深灰色雙排扣翻領呢大衣,黑色窄腿褲,軟皮鞋,身姿挺拔,嘴角的笑帶著一絲譏誚,蘇如春的眼睛裡真是冰封千里。
作者有話要說:有些問題,潛在兩人平和外表下,要不斷地解決,最後才能真正身心合一




☆、一對蜉蝣

  “如春,你怎麼來了。”我右胳膊被大頭的腦袋壓的有些發麻,左手下意識的箍住他的頭,警惕地防範著倪顯赫搶人。
  
  大頭迷蒙中張開了眼睛,看見倪顯赫,也不驚訝,甚至意識倒有幾分澄明,“韓若,沒關係,我跟他回去。”
  
  倪顯赫看著我胳膊上躺著的大頭,再看看我,眼神兒有點深,忽然對著我燦爛一笑,兩顆小虎牙,十分可愛。
  
  幸好我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個人,要不然絕對會以為這是個無辜的小綿羊。
  
  倪顯赫架著大頭走了,剩下的就只是麻著手臂的我和冷冷的蘇如春。
  
  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他剛才看沒看見鄭風的那些小動作,“你怎麼穿的這麼少,小心感冒,大醫生。”
  
  他微微一笑,挑一挑眉,“倪學弟拉著我來找你和你的朋友,我想著第一次見面總要打扮一番,要不然不是丟了你的面子,誰知道我一來一個兩個都走了。”
  
  語氣略帶嘲諷之意。
  
  “本來我是和大頭一起喝酒的,誰知道鄭風會湊上來了。”
  
  “唔,鄭風這個名字倒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他在我身邊坐下,拇指撫上我的耳垂,“髒了。”
  
  我忽然覺得無法忍受。
  
  鄭風自己沒臉沒皮蹭上來關我屁事,我自己還覺得噁心呢,難道我在這裡和鄭風撕破臉皮比較好看,本來他也要滾回美利堅聯眾國了。
  
  酒吧的燈昏黃昏黃的,彈吉他的少年在唱:“怎麼忍心怪你犯了錯,是我給你自由過了火……”
  
  我心裡冰涼冰涼的,像在大冬天吃了根兒冰棍。
  
  我解釋過太多次了,他聽過太多次了,真的,假的,像戲一樣。
  
  羽絨服兜裡,兩把鑰匙不時碰撞,發出聲音。
  
  想起鄭風剛才的話,大美人,留給我,那個大美人想一想就知道是誰。
  
  電話鈴響,是鄭風,我看著那閃爍的名字,接起電話:“喂,學長。”
  
  “我只是提醒學弟你,大美人等著你消受,你可別看見新人就忘了舊人,讓人家一個人在那裡難受。”
  
  我掛掉電話,給遲成打過去,響鈴很久無人接聽。
  
  我給鄭風撥回去,“你不要太過份,上次你自己說的,她是你的女朋友。”
  
  那邊竟然在答應,“嗯嗯,再喝一杯。女朋友,笑話,我的女朋友不是你麼?”
  
  我掛斷電話。
  
  一把把手機摔到地上,綠螢幕仍然在閃著光,我踹了吧台前的高腳凳一下。
  
  蘇如春隱忍說道:“發什麼瘋,怎麼回事?”
  
  “我的一個朋友可能出事了。”
  
  “什麼朋友?”
  
  “遲成。”我的話音和他一樣急促。
  
  “遲成怎麼了?”
  
  “鄭風說她在老地方,可能有事,”我想起來他不知道我們過家家的老地方,解釋道:“老地方就是——”
  
  “連老地方都有了,真是好朋友。”他嘴角掛著的笑容譏誚之意越發明顯,像鋒利的刀刃。
  
  “遲成可能有事,我要趕過去,我回來再跟你解釋。”
  
  他拉住我的手,“遲成從小到大都乖巧懂事,怎麼會偏偏今天出事?她已經成年了,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需要你充當護花使者前去拯救。”
  
  我忽然覺得不認識他,無論如何遲成是他的親表妹,他叫她成成,哪怕她有一絲一毫危險的可能,他怎麼能安心坐在這裡?
  
  “那你說要怎麼辦?”
  
  “通知她父母,告訴他們那個老地方的地址,然後你跟我回家。”
  
  我臉上一僵,艱難說道:“如春,你今天可能是太累了,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去就回來。”不知道為什麼,難以隱忍繼續說道:“你叫她成成,她是你表妹,你怎麼能這樣絕情?”
  
  “我絕情?”他音調提高,複又重重歎了口氣,“好好好,我這樣思量就換來一句絕情,我果然不該太過看重你。”
  
  我從地上撿起來手機,外面的小螢幕碎了,但是仍舊能用。繼續打遲成的手機,冰冷的機械女音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我把它仍在地上,這下綠色一下子就暗了。
  
  徹底不能用了。
  
  蘇如春冷冷笑了一笑,頗有幾分自嘲,然後站起來,脊樑筆直地走出去。
  
  “你要去哪裡?”
  
  “回家!”他真的攔住一輛的士就走。
  
  我隱隱有憂心,那一邊遲成真要出什麼事兒,我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心安。
  
  所謂過家家,就是一個我們經常一起玩的酒店式公寓房間,那裡出入的人層次較高,多為外籍人士。一間臥室外帶廚房衛生間有廚具洗衣機,幾個人經常買一些菜去DIY,帶衣物去洗,有的時候會和女朋友一起去。貌似是什麼中科院什麼大樓的,不記不太清楚,但是記得大體位置,計程車司機七拐八拐不久就找到了。
  
  房間號是807。
  
  我平常為了鍛煉身體從來都不做升降式電梯,超失重的眩暈感類似於短途飛機,很長時間都緩不過來。
  
  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重生後的後遺症,身體並沒有之前那樣健康。
  
  此時此刻我心裡撲通撲通跳,電梯指示燈的紅色在點著白熾燈鋪著厚地毯的走廊裡分外詭異,我進去的時候電梯裡一男一女兩個白人在熱吻。
  
  我用鄭風給我的鑰匙開門,房間裡一片黑暗,我松了口氣,鄭風騙我再好不過。
  
  正要出門,抬眼一看,磨砂玻璃的浴室裡面是點著燈的,隱隱有水聲。
  
  我敲敲門:”遲成?你在嗎?”
  
  裡面沒有人答話,我開始砸門,“你在的話答應一聲,不然我撞門了。”
  
  門沒有鎖,我撞開門,身體向前慣性一撲。我熟悉的花朵一樣的身體,沉浸在水花裡面,迷蒙著眼睛,看不清楚表情。水已經有些涼了,她就這樣坐在這裡面。
  
  我覺得鏡子裡我的眼睛都要紅了,這是誰?這是從小就是乖乖女品學兼優氣質美女遲成,鄭風個人渣混蛋把不知道怎麼做的把她變成這樣!從衣櫃裡面找了件浴袍,我扶著她的肩膀把她裹起來,還沒包好,她就撲到了我的懷裡,赤luo的前xiong就這樣撞到我的胸膛上。
  
  然後修長的濕漉漉的雙腿就纏了上來,柔嫩的嘴唇貼在我的嘴唇上,小小的舌頭試探著往裡面伸。
  
  我僵在原地無法反應。
  
  她嘴裡的味道很奇怪,不知道磕了什麼藥。
  
  “成成,乖。你醒一醒,”我搖著她的身體,拍拍她的臉,“成成,醒一醒。”
  
  我頭皮都要發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掙扎著扭動著,我又害怕她感冒。
  
  更何況我是個正常男人,一個尤物在懷裡極盡誘惑之事,簡直就是天大的考驗。
  
  遲成一直都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女孩,我們兩個前世也是穩定下來才上了床,我不能讓她在這樣不明不白的時刻失去貞操。
  
  這是我過的最艱難的一夜,把她裹在被子裡緊緊抱住一直睜著眼睛到黎明。
  
  沒有辦法也沒有精力給如春打電話,一夜未眠的身體幾乎到達極限。
  
  我迷迷糊糊的,感覺懷裡動了兩下,遲成醒了,大眼睛下面是濃濃的黑眼圈,怔怔的看著我,兩行淚留下來。
  
  她趴在被子裡嗚嗚哭起來。
  
  我什麼都沒說,然後筋疲力竭的兩個人一直睡到下午兩點半,公寓管理員來收房。
  
  遲成的眼睛依舊是紅腫的,我說:“成成乖,以後不要和鄭風來往,你玩不起的。”遲成不是蘇靈靈,也不是杜麗雅。蘇靈靈是沙漠裡的仙人掌,根系發達到不可思議,任何苦難都無法擊倒。杜麗雅壓根就是一棵樹,除非狂風暴雨,要不然她頂多是掉幾片葉子。遲成是朵嬌豔的玫瑰,身上有刺,也只能勉強傷得了採擷的手而已。
  
  “即使是這樣你都不要我?”語氣已經有了絕望意味。
  
  “我是要不起,你是個好女孩,更何況我不能對不起他。”
  
  “韓若,你能不能最後抱抱我?”
  
  我二話不說把她抱在懷裡,良久。
  
  送走遲成,我重新去買了個手機,據說是海爾最新款,還帶二十四和鉉,我都快忘了二十四和鉉是什麼東西了。
  
  給蘇如春打電話,沒有人接。回到家,家裡沒有人。給趙枚打電話,趙枚說蘇老師做完上午的手術就離開醫院了。
  
  天大地大,我竟然找不到蘇如春了。
  
  趙枚說:“你和蘇老師怎麼了?”
  
  我把事情和她說了一遍,語氣有幾分頹然。
  
  已經竭盡全力了,還是讓他生氣失望,是我無能。
  
  趙枚咬牙:“你就知道你怎麼樣,你有沒有想過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上了幾台手術下了班不放心你出去看你,結果看到了什麼?一個男人在親密地親吻你,你連解釋都欠奉一句,就又為了舊情人把他棄之不顧?如果是你你要怎樣想?”
  
  “我都已經為他做到如此地步,我不知道還要怎樣做才能讓他安心,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辦法鑽到他心裡。我從未在任何人身上付出如此之多的感情和心血——”
  
  “如果你還在拿對他的付出和別人相比,那麼你就是還不夠愛他。”
  
  趙枚的話在耳朵裡盤旋,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在黑暗裡呆呆的坐著,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如春沒有回醫院,也沒有回家。
  
  我坐不住了,他昨天晚上去酒吧沒有開車,我找到他的車鑰匙到地下車庫開了他的車出去轉,平時不覺得北京城有多麼大,但是當你在茫茫人海燈火霓虹中尋找一個人影的時候,你會發現,你渺小到不如一粒微塵。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人都不完美。。。




☆、兩隻粟米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高中課本上,這是要求背誦的任務。平時念出來,是附庸風雅的文藝,可是在淩晨空曠的橘黃色燈光照射的道路上,膽戰心驚開著車的時候,想起這句話,我的腦袋裡只剩下茫然。
  
  一直開到後半夜,終究是灰了心,開回地下車庫沒有直接上樓,我拽著羽絨服前擺走出大門。
  
  清晨的冬天格外的冷,我覺得自己在不停打顫,熟悉的景物,一起走過的小路,陌生蒼涼冰冷。
  
  手上撫摸著冰冷的健身器械,藍色和黃色的油漆,角落裡器械的一個座椅上,一個灰色的背影讓我頓在當場。
  
  “如春?”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到模糊不清。
  
  那個身影一動不動如同雕塑。
  
  我覺得我的聲音都顫抖了:“如春,是你嗎?”
  
  他低下了頭。
  
  真的是我的如春!我跑過去把他按在懷裡,他不抵抗不回應任由我抱住。我伸出手去找他的手,覺得雙手失去了控制,他的手冰涼如石塊。
  
  “如春,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大半夜為什麼要坐在這裡?”
  
  他一句話都不說。
  
  “你怎麼都不回家,手機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半下午找了你一夜?”
  
  “幸好你沒事,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如春?”
  
  我的頭很暈,但是我還是拉住他冰涼的手,“沒關係,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再說。”
  
  他嘴角似乎想要勾勒一個笑容,但是沒有成功。我幾乎是用最後的力氣拉著他,低聲重複,“我們先回家,回家再說,好不好?”
  
  他一聲不吭跟著我走。
  
  好不容易拉著他一起回家,我習慣性的二十四小時備好熱水,他全身冰冷,我拿被子把他包裹好,去浴室放熱水。
  
  水好不容易放好了,我想要叫他進來,但是喉嚨竟然啞了,發不出聲音。
  
  我想要把喉嚨疏通開,乾咳了一下,誰知道不受控制劇烈咳了出來,眼淚鼻涕一起流,咳嗽聲掩蓋了水花聲,
  
  擔憂地捂住嘴,隨即自嘲,韓若,你以為現在他還會因為你一聲咳嗽而緊張嗎?
  
  我拉住乖乖包著被子的他,“走,先洗個熱水澡。”
  
  一件一件脫下他的衣服,我熟悉的身體,雖然不柔軟卻緊實溫暖的肌理,挺直的脊樑骨,緊實的腰身,他抱著胳膊在浴缸裡坐著一動不動。
  
  我用浴花刷著他的身體,看見他皮膚一點點染上健康的紅,放心地吐出一口氣,忽然發現自己的鼻子塞住了。
  
  身上的衣服都被浴缸裡濺出來的水花打濕了,我狼狽地抬起身子,想要出去換一件衣服,順便吃點感冒藥。
  
  “韓若。”蘇如春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什麼情緒。
  
  我也顧不上衣服濕不濕鼻子塞不塞嗓子啞不啞,重新坐到浴缸邊緣的瓷磚上。
  
  “別走。”
  
  我覺得我的眼眶熱熱的,也不知道是感冒還是因為什麼,心裡酸成一片,把額頭埋進他的頸窩裡,氤氳的水汽竄上來,才覺得彷徨不定的心有幾分安定。
  
  然後我在那突出的鎖骨上覆蓋的薄薄的一層皮肉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濕漉漉的手臂伸出來,隔著衣服緊緊擁抱了我,力氣之大,讓我全身骨頭都覺得疼。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睡眼惺忪,身側的人撐著額靜靜的看著我。
  
  臉頰有些蒼白,眼下有點烏青,窄窄的一道眼袋,雙眸之中依稀能看見紅血絲。
  
  我撐起身體:“如春我昨天怎麼了?我怎麼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他揉一揉我的頭髮,帶著點無奈,“你啊,感冒了還大晚上開著車滿北京城跑?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嗎?真當自己是鐵打的?”
  
  “我沒發現,昨天晚上到家了才覺得有點感冒,誰知道那麼遜?”我一直覺得自己壯得像牛一樣,誰能想到幾個黑白顛倒外加感冒憂心就很沒面子倒在他面前了呢?
  
  他去飲水機到了到了杯水,又在抽屜裡翻出醫藥箱,拿出幾顆藥,“吃了它,水溫應該剛好。”
  
  空腹吞下幾顆藥片,我嘴裡有點兒發苦。
  
  “你不用去醫院?”
  
  “不用,我下午才有手術。”他疲倦的掩目,我不再打擾他,看著他在身邊睡過去。
  
  昨天找到如春的時候他的樣子,僵硬的像一個石頭雕像,神情像一個迷路的小孩子,沒有絲毫歸依的彷徨,沒有絲毫安全感的自失。
  
  原來我自己一腔天真熱血,卻連安全感都沒能給他。
  
  作為情人,簡直失敗得可以。
  
  翌日,接到老師的通知,專案要去青海,她帶的研究生裡只選了我。
  
  她讓我翻譯一個200頁的全英文專業檔,我就得連夜一個字一個字翻譯她的PDF照片,再發過去。哪怕明知道她是把我當免費勞動力,不勞煩外面水準稂莠不齊千字近百的兼職翻譯,我也得乖乖照辦。
  
  我是重活一次的人了,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妥協什麼時候該委屈,我還指望著她給我機會實習讓我參加項目幫我投論文寫推薦信去國外讀博。
  
  出R大東門的時候,那種被什麼人看著的感覺又來了。
  
  我過了天橋,往東門對面各式店鋪鱗次櫛比的小街走進去,直到走到一條路的盡頭小小的丁字路口,我站住腳步。
  
  乾果鋪子旁,我看見了韓琦的臉。
  
  他穿著深灰色夾克,黑色條絨西褲,頭髮半白,眼角全是細紋,被我發現略有窘迫。
  
  我皺眉:“這些天,你一直跟著我?”
  
  “我去家裡找你,你媽告訴我你在R大,你電話換了號碼,你媽又不肯告訴我,我只能碰碰運氣。幾次想要和你說幾句話,你七拐八拐就沒了蹤影。”
  
  我隱忍著說:“你找我幹嘛?我不是說了房子你隨便住嗎?不用追著我給我房租。”
  
  我又不是聖母瑪利亞,他放下屠刀,我就要成全他立地成佛。
  
  “我和你丁阿姨已經分手了。”
  
  “哦,祝賀你。”我說。是個男人都該為了下公共汽車感到慶倖,何況那是個行駛多年接近報廢等級的破爛公共汽車。
  
  “韓若,爸爸很想你。”他上前一步捉住我的手。
  
  小街上人來人往,我低聲說:“放手,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爸爸了。”
  
  我終究是忍不下心來看他的臉,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傷心還是愧疚,遺憾還是自責,快步往雙安商場的方向走去。
  
  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我覺得我的睫毛濕了鏡片被什麼東西整的有些模糊,我告訴自己這是感冒引起的眼部不適。
  
  晚上回到家,蘇如春難得回來得早。
  
  “今天這麼早?”
  
  他脫下外套搭在手裡,過來擁抱我,“是個簡單的腦積液引流,小手術。”
  
  我說:“如春,你還在生氣嗎?”已經是疲憊頹然。
  
  蘇如春很久都不說話,半晌才問:“成成怎麼樣了?”
  
  “鄭風那個渾蛋給她吃了什麼不該吃的藥,不過她修養幾天人會沒事。”
  
  “什麼不該吃的藥?”蘇如春皺緊眉頭。“毒品?”
  
  “不會,鄭風雖然玩得很瘋,但是很注意分寸,諒他也不敢在遲成身上用什麼致癮的藥,不過是一點兒催情劑,他有時候喜歡和嗑了藥的人上床,那樣會很high,很過癮。”
  
  “我還以為你只是貪玩,沒想到你簡直就是墮落。”衝口而出的怒斥讓我呆在原地,腦袋像被什麼狂風掃過一樣。
  
  呵,這樣嚴厲。我初中時代和一個小太妹早戀被我媽發現,她也在老師面前表現對我十二分信任,私底下幫助我解決那女孩子的糾纏。
  
  或許是我兩輩子都被人寵壞了,我實在無法在這樣的年紀面對這樣嚴厲的指責訓誡而一笑處之。
  
  索性一聲不吭,我自認為在大學的同儕中雖然玩得比較瘋,可是我從來不嗑藥,一直都很注意安全,從不脅迫女孩子,大家都是你情我願,發洩Yu望,我不覺得這和男生自己在寢室裡DIY有什麼不同。
  
  我和他在一起以後,和哪個人不清不楚了?我每天按時回家像家庭主婦一樣給他等門,我不泡吧不去會所連一起玩的好的女孩子的生日party都謝絕,竟然就換來一個墮落?
  
  趙枚說這是我的問題,可是我還能做到什麼地步?
  
  他忽然開口,語音異常冷峭尖銳,“你也很喜歡和磕了藥的人上床?看來我們兄妹兩個都栽在你手上這樣的戰績對你也不算什麼。”
  
  我覺得這句話像冰淩一樣刺傷了我的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遲成什麼都沒有。她前天晚上很激動,哪怕用手做一次可能就不會那麼難受,可是我自私,終究還是守著她過了一夜,不僅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的表妹,更因為有了你我就不想要碰別人。”
  
作者有話要說:以上,姑娘們覺得虐麼?PS,看見錯別字請善解人意的妹紙幫忙回復那句話給我,謝謝每個陪伴我的姑娘。




☆、幾滴幹醋

  蘇如春的手在白色的床頭櫃上,抑制不住的顫抖。我心裡隱隱升起幾分擔憂恐懼。
  
  他歎了口氣,眼睛裡有著幾分倦意和自我厭棄。
  
  我現在才發現這個人的內心深處究竟是什麼樣子,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那樣看重他,那樣努力地想要捉住他的手,甚至心甘情願躺在他身下,忍受著屈辱,接受我一直排斥的xing愛方式,想要學一回瓊瑤阿姨的男主角找一個人生死然後甜甜蜜蜜過一輩子。
  
  看來人還真是不能做夢,我都睡死了一次的人了,這點兒道理都不懂。
  
  兩個人相愛,不是你喜歡,他喜歡,就可以導演喊一聲“卡”,大結局,螢幕上送上一個字體優美end,從此就是花好月圓良辰美景如花美眷長相廝守。
  
  電視劇也好,電影也好,演的不都是如何你追我趕消除誤會最終修成正果,童話故事戛然而止的地方是王子和灰姑娘步入婚姻禮堂。
  
  而我們卻是要在生活中庸庸碌碌的到老。
  
  我這個人也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輕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揣摩別人心意這樣的事情一樣是做不來。
  
  要不然上輩子不會自以為和遲成甜甜蜜蜜的時候被人戴上了綠帽子。
  
  “你又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沒有辦法百分之一百的信任你,沒有辦法無所顧忌的接受你的過去,沒有辦法忘記你和別人一起的笑臉,我本來不貪心的,我什麼都不想要的,你明白嗎?可是你一下子給我太多了,你懂什麼叫欲壑難填嗎?你讓我變得太過貪婪,沒有辦法忍受少一分缺一毫,可惜我沒有你看見的那麼好,甚至可能比你身邊的很多人差一點。”
  
  我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麼東西使勁兒拽了下,又被一隻溫暖的手撫平到一點褶皺都沒有。“我喜歡你,又不是把你的方方面面列到紙上,分一分每個方面占多少權重,然後加權平均排出個名次,選出第一個來喜歡。”
  
  蘇如春正要說話,手機響了。
  
  他拂了一把臉,“醫院電話,我得先走了。”
  
  我說:“你開車還是打車?你還要做手術,別太累了,我給你當把司機吧。”
  
  他微微笑著點點頭,眉宇之間一絲抑鬱不散。
  
  我無能為力。
  
  到醫院的時候,我不方便陪他上去,索性去掛了一個神經外科的號。
  
  在外面等的時候,幾個小護士嘰嘰喳喳,還有幾個男男女女的醫生勾肩搭背。
  
  我定睛一看,被兩個男醫生同時摟住肩膀的,不是趙枚那個傢伙是誰?
  
  趙枚一看見我。忙拂開那兩個醫生的手,小跑過來,兩個男醫生在她後面罵:“小枚子,你重色輕友?”
  
  我扯出一個笑容,趙枚大大咧咧在我身邊坐下:“你腦袋裡面長瘤了,要不要姐姐給你主刀?家屬可以vip你不知道麼?怎麼乖乖在這裡掛普通號?”
  
  “我無聊。”我低下頭來擺弄手機。
  
  “是無聊還是怕一個人自己偷偷傷心,惹了人家自己心裡不舒服,還非要去點燃炸藥包,活該。”。
  
  我苦笑:“小姐,您能留點兒口德麼?在你身上我看見了中國廣大如花少女步入剩女大軍的灰暗前景。”
  
  趙枚說:“損我是吧?你也就能在我身上毒舌一兩句樂呵樂呵,正主兒哪怕冷一下臉,你就得立馬屁顛屁顛跑過去端茶送水搖尾作揖。”
  
  “端茶送水多少杯都沒有問題,可是搖尾作揖我絕對不回去做。我是人,不是狗,不會賤到那個地步。”
  
  趙枚臉上沒了笑,擔憂的問:“你們倆不會就因為這點兒小事兒引發什麼大事兒吧?”
  
  “所以說你是烏鴉嘴啊,好的不靈壞的靈,現在真應了你那句話,滿地都是雷,一踩一個死。這不,爆了一個,我正身受重傷呢。”
  
  “那你非要等它爆,你不知道排雷嗎?”
  
  “我又不是特種兵。”我茫然,“你能做的,能給他的都給了,但是他沒有辦法百分之一百地相信我,我說得再發自肺腑,做得再多,姿態放得再低都沒有用。以前的事我已經沒有辦法更改了,難道真的就因為年輕的時候渾過一段兒從此就永遠背上了花心大蘿蔔Yin蕩好色的名聲?更何況,我放著遲成不管,我良心上過不去,蘇如春何嘗就能夠安心?他有他的考量,可是他不願意說,情況那麼緊急,我能怎麼辦,我畢竟不能鑽到他肚子裡。”
  
  趙枚說:“我一直覺得蘇老師是一個可以為別人做很多的人,我剛來的時候急診的幾個病人他怕我被家屬審問,從來都不用我去拔管。遇上難纏的病人也是他第一個去對付,兒女不來探望的幾個老頭老太太,他天天都去看幾趟,陪老人說說話。難度大的手術,從來不推脫。發表什麼論文,主任就什麼都沒幹,就想要當第一著作人,他也不計較。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為了什麼獎項啊榮譽啊去跟人爭個頭破血流,遇上醫鬧了,擺事實講道理,從來都不會因此影響工作。他想要的太少了,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他期望的東西特別少。對於這樣一個人,一個天字型大小的大餡餅砸下來,他反倒會不知所措。”
  
  我想起蘇如春曾經對我說過,如果一樣東西太美太好了,你就會害怕,害怕它是假的,害怕你擁有它的時間有限,害怕它被偷走,害怕它是一個稍縱即逝的幻影,因為太不真實。
  
  他缺乏安全感,可是究竟是為什麼讓他這樣一個堅強冷靜的人骨子裡透出這樣的謹小慎微呢?
  
  幼時失去了母親,還是父親的不理解?
  
  我想了半天,始終無法得出一個確切的答案。
  
  不知道哪個醫生剛下了手術,患者的病床推出去,幾個護士落在背後。
  
  雖然她們壓低了聲音,但是事實證明越是壓低的聲音越容易傳入人的耳朵。
  
  “方醫生盯著顯微鏡一邊找神經一邊進微針順便還和病人交流股票行情實在是太帥了。”
  
  “小姐,還是別花癡了。方醫生都是有老婆的人了。”
  
  “叫我說啊,方醫生再怎麼帥都不如蘇醫生帥,蘇醫生的眼睛簡直就是偶像劇明星的一樣。”
  
  “我說蘇醫生最有魅力的還是身材,你看看他寬肩窄腰翹臀的,還有他那個身高,擁抱的時候正好能躺在懷裡,接吻的時候他一低頭我一抬頭就可以了,還有他的聲音,不知道說情話的時候會多好聽。”
  
  “做什麼白日夢呢你,不過護士配醫生不是萬年不變的鐵律嗎?也許蘇醫生最後就花落我們幾個中的一個家裡去了。”
  
  幾個小護士笑成一團,我嘴角抽搐恨不得堵住她們的嘴。
  
  蘇如春的腰有多勁瘦,蘇如春的皮膚有多光滑,蘇如春的聲音有多好聽,蘇如春熱情的時候眼神有多吸引人關她們這群嘰嘰喳喳的人什麼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尤其是害羞的時候情動的時候,耳朵會紅成透明,身體會熱到燙人,推進來的灼熱會失控,吻我的時候常常會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
  
  趙枚推了我一把,“行啦,你不會跟幾個小姑娘吃起幹醋了吧?該你了呢。”
  
  蘇如春看見我的時候,略帶詫異,又有些無可奈何,“你怎麼沒走?相見我的話直接過來不就好了麼?怎麼想起來要掛號?”
  
  我悶聲哼:“我要是不留下來,還不知道你要被外面那群演制服誘惑的小丫頭意yin成什麼樣子了呢。”
  
  他無聲笑了笑,眉宇間的陰霾也因為這忍俊不禁的笑減輕了幾分,頗有雲開霧散的味道,“她們那是每天困在醫院裡,消遣太少,才會拿我開玩笑。”
  
  “可是她們說醫生配護士是萬年鐵律。”
  
  我抽掉他手裡的筆,拿起他的手湊到鼻尖聞一聞,果然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忍不住咬了食指的第一個指節一口。
  
  他的臉紅了,果然是薔薇色的誘惑,斥責道:“胡鬧,你不知道醫院要比別的地方多很多細菌嗎?”
  
  我看著他不說話。
  
  他歎道:“你怎麼像小狗一樣。”
  
  我說:“我要是狗,你不就是肉骨頭了?還是蘇氏獨一家的,專利品牌,我的最愛。”
  
  “油嘴滑舌。”他哼出一句。
  
  “你忘了,我出門前刷過牙,最一點兒不油,至於舌頭滑不滑——”我湊上去吻他。
  
  我的顧忌是他冷淡的態度,隔閡的內心,可是我沒有辦法懸著一顆心回家去收拾行囊去青海。
  
  我又不是小女人,非要他跪在地上表白心跡,亦或是撒嬌耍賴掉幾滴眼淚。
  
  辦公桌後的蘇如春怔了一下,隨即熱烈地回吻我,右手撐在桌子上,左手箍住我的頭,舌頭在我不由自主順著他的手勢前傾的時候長驅直入。
  
  我的身體嚴重的前傾,小腹卡在桌子邊緣,箍住脖子的手下滑到肩膀,強有力的小臂直接把我的上半身圈在懷裡。
  
  腹部有幾分悶痛,唇上卻承受著帶著濃烈的獨佔欲的吻,這樣的姿勢,主動權絲毫都無法搶奪。
  
  侵略的吻,禁錮的卻不失溫柔的力道,忘情的索取,無助的佔有。
  
  我覺得膝蓋都要發軟……
  
  ……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分開,意識到時間過長,我告訴他:“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我要跟導師去青海做項目,可能要兩個多月。”
  
  他沉默地舔了舔嘴,無意識的動作,卻帶著不為人知的性感。
  
  我無聲地咽了咽口水,覺得身體又開始熱起來。
  
  他笑了笑,“什麼時候走?”
  
  “明天下午的飛機。”
  
  “那今天晚上回去幫你收拾行李?”
  
  我喜滋滋一笑,“好。”
  
  臨開門,我手都我在門把上了,忍不住回頭看看他。
  
  夕陽裡,他的頭髮上是蒙著溫暖色澤的金黃,臉上的表情逆著光看不很清楚,眼睛裡依稀有安撫的笑意,全天下最讓我心動的一道身影。
  
  有雷嗎?
  
  我不怕,來日方長。
  
  
作者有話要說:蘇醫生有陰影啊。
感謝每一個細心寫下評論的妹紙,愛你們。




☆、思念如潮

  email
  
  如春:
  
  飛機從首都機場起飛後3個小時,終於到達西寧。
  
  你知道我這樣連升降梯上下都要眩暈的人,飛機起飛攀爬的20分鐘對我來說有多痛苦。靠視窗的位置,可以看到機尾的火花閃爍,在黑夜中觸目驚心。
  
  然後開始遭遇氣流,劇烈顛簸。
  
  喝下肚子的椰汁開始讓我覺得不舒服,反胃的感覺格外嚴重,腦袋也因為疲憊而開始覺得缺氧。
  
  額頭上好像滲出了冷汗,我小心翼翼倚在窗邊,不想要影響旁邊閉目養神的母女。
  
  恍惚之間忽然生出一種近似於可怕的想法,若是飛機因為強烈的氣流而出現意外,我竟然都沒有辦法再見你一面。
  
  或許是該慶倖,在你愛著我的時候,我若離去,你再也不會忘記我。
  
  我很自私,是不是?
  
  人不舒服的時候想法容易悲觀,情緒容易低迷,但是抱著這樣的想法,卻又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地確信,飛機航行的安全性。
  
  汽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市區,入夜之後,西北的天空格外深邃,街道格外冷清。
  
  晚上11:45:43秒,機場上的數位時鐘上的紅色數位,只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睛乾澀。
  
  明明穿了你讓我帶上的厚羽絨服,仍覺得冷風吹入脖頸,一陣無法抵抗的冷。
  
  我現在在西寧市中心的一家高級會館裡,在酒店打聽了很久才知道這裡有好的網路速度,依舊點了你叫苦不迭的expresso,對面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子在鋼琴前面彈我不知道的音樂,聲調和緩動聽。我這樣的要聽一會兒才能分出巴赫的小夜曲和土耳其進行曲的區別的人,聽不出旋律的好壞,但是我確信,如果坐在鋼琴前的人是你,那我大概會像旁邊一桌的兩個小女孩一樣,看到癡迷。
  
  本來是要動身去格爾木的鹽湖周圍的幾個工廠實地拜訪調研,然導師大人今日會舊友,留下一大堆資料讓我整理。
  
  我捧著厚厚一摞紙坐在這裡,溫暖舒適的環境裡,竟然無法專心投入哪怕一絲一毫。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空曠的可以直接望到土地盡頭的城市,掙脫了高樓和汽車的束縛,人的精神也更加自由。
  
  你如果在我身邊,會很高興吧,看天和地一起延伸,直到最終在視覺上緊密相擁。你向來喜歡廣袤大氣的美麗。
  
  然而因為此時此刻你不在,我才會多了如此多的思念。
  
  不知道這封郵件你是否會看到,不知道你是否會知道,有那麼一刻,我是如此專注地思念著你。
  
  另:行程規劃改變,大概要在這裡呆一個月。不知道北京這幾日是否天氣和暖,工作勿過於勞累。
  
  韓若
  2004年3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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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如春寫完郵件,我要了杯檸檬水,沖下嘴裡咖啡的酸苦,埋首一大堆的資料。
  
  下午聽從導師的建議,報了一個一日遊的旅行團,去西寧最著名的景點塔爾寺。當日氣溫偏低,陰沉中飄著些許霧氣似的小雨,我擠在一個六座的麵包車上,濃重的汽油味讓我很想要吐。沒有跟隨旅行團拿著大喇叭的導遊,我的目光落在讚頌釋迦牟尼八大功德的佛塔上,白塔經歷風雨上有黑色的印痕,善逝八塔,祭奠從佛陀出生的步步生蓮到最終的圓寂涅槃,而我們這樣微末的人類,承受著諸多上天厚待的我,想到我最牽念的那個人時,幾分傷感,如同寺廟的篆文,在心裡漂浮。
  
  寺裡有很多經筒,穿紅色袈裟的喇嘛對我說,搖一遍經筒,就是誦了一本經書。
  
  第一下為了王微微女士,為你誦一本經,只為你後半生安逸歡欣。
  
  再一下為了外公外婆,為你們誦一本經,希望你們長命百歲。
  
  最後一下為蘇如春,為你誦一本經,希望你一生一世,無兒無女,無妻無妾。
  
  等到了酥油花館,看著精緻的雕像,想起自己剛才的許願,忽然覺得漫天的神佛也不會理會我這個看起來如此惡毒的許願。
  
  隔日早晨,我和導師兩個人從西寧出發去格爾木。
  
  西寧火車站客流量很多,很多黑紅皮膚的西北高原上的人,舉止行動之中幾分爽朗粗獷,我好不容易護住嬌小的導師,登上火車。
  
  一夜的火車顛簸,導師的朋友在火車站接我們,他開一輛最優質的皮卡,看起來破敗不堪。
  
  在格爾木,一輛20萬的皮卡也只能夠堅持開兩年,第三年就直接變成報廢的破車。
  
  逐漸駛離市中心,駕駛技術很好的司機也無法改震顫的事實,我想起小時候做過的蹦蹦車。路上綠色逐漸消失,最後只剩下泛白的鹽鹼地。
  
  到了鹽湖,手機完全沒有信號,更加沒有地方上網。
  
  水格外稀少,洗澡成為奢侈。
  
  等再次回到西寧已經是幾日後,頭髮裡都是在沙漠時沾染上的沙子,抖動的時候全部都紛紛揚揚的,黃黃的一片。
  
  再次接觸網絡的時候,已經距離發出郵件兩個星期。
  
  打開收件箱,如春名字的黑體字靜靜的在白色的背景中,我覺得既溫暖又窩心。
  
  郵件的正文卻是一大堆抄送的名字,最後是兩個字——已閱。
  
  不知道心裡該是失望還是什麼滋味兒。
  
  手機充好電後,幾個來電提醒的短信蹦出來。有王微微女士的,杜麗雅小姐的,甚至是外公外婆的,一個疑似父親的電話號碼,唯獨沒有蘇如春的。
  
  王微微女士給我打了八個電話,我打過去,“寶娃,你總算回電話了,媽媽都要急死了,你的電話一直不通,給你那個姓林的同學打電話,結果號碼成了空號,你們宿舍電話也沒人接,幸好最後找到了蘇醫生的電話打過去,我才放心。”
  
  “喂,老媽,你真的把我當小嬰兒?不是都告訴你了要到青海呆很多天嗎?林立安去英國留學了,你打他電話不通也是正常。”
  
  王微微說:“渾小子,沒聽過兒行千里母擔憂麼?”
  
  我笑出聲。
  
  王微微女士似乎猶豫了一下,問道:“韓琦找你了?”
  
  “嗯。”
  
  “他打電話找我了。”
  
  我說:“能想像出來,他一直認定的不就是你心軟嗎?”
  
  母親接著說:“再怎麼說他都是你爸。”
  
  我說:“我知道。”
  
  母親終歸沒有再說什麼,有些人出現在你的生命裡,佔據著他人不可替代的位置,你無從選擇,無法背棄。即使是做好了決定要把有關這個人的一切放到過去,我也不得不承認,母親繼續在人生路上前行,這人卻是一道永恆的疤痕。
  
  同樣,我還不能坦然地面對他。在他在我的生命裡缺席這麼多給了我那麼多失望之後。
  
  放下電話一會兒,給杜麗雅打回去,她這個人見到我時熱情到不行,不見我的時候沒事兒也不會主動聯繫我。這麼多未接來電,看來她是有急事兒。
  
  “姐,是我。”
  
  “嗚嗚,寶娃娃,你總算搭理我了。”
  
  我撫額,“姐,你叫寶娃就叫了,我也習慣了,可是你能不能不用那麼大的嗓門喊我寶娃娃?”
  
  “寶娃娃,我要結婚了。”
  
  我登時覺得2012提前到來了,杜麗雅叫我寶娃娃也沒什麼了,她這樣一百年不來一次桃色新聞的冰山美人竟然上演出一個閃婚。
  
  “阿姨知道了?怎麼我媽沒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我還沒敢和我媽說。”
  
  “怎麼,你也有不敢的事情?”據我所知,阿姨對杜麗雅擇偶的標準已經降到很低很低,只要她能高高興興把自己嫁出去。
  
  “那個人,年紀比我大了點。”
  
  “不大能鎮住你嗎?”這種強悍的女人,不要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比她多得多的閱歷,她恐怕也不會心折。
  
  “他比我大了二十歲。”
  
  我安慰她,“男人四十一枝花,你這個正好開到最好的時候,一點兒都不老。”
  
  “臭小子,我什麼時候說他老了?他那樣的男人,即使是老了,也依然可以讓我就想要看著他一個人。”她大聲說了句,尾音卻少有的帶上了小女人的甜蜜,隨即恢復低落:“他有個兒子。”
  
  我說,“沒事兒,正好你不想要生孩子。”
  
  她歎了口氣,“問題是他兒子我們家人都認識了。”
  
  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他兒子是蘇如春。”
  
  我終於說不出話來了。
  
  敢情杜麗雅想當我的丈母娘?
  
  我艱難地醞釀了一下語言:“姐,你跟他說了嗎?”
  
  “誰?”
  
  “廢話,蘇如春他老爹。搞什麼,整出這麼一出,你存心的是不是?”
  
  杜麗雅吼回來:“沒錯,我就是存心的。我就是存心的喜歡上一個老男人,我就是存心的被一個老男人吃的死死的,我就是存心的發現自己喜歡的人有個那麼大的兒子然後他兒子還和我從小最疼愛的表弟在一起。韓若你還算不算個男人,有你這麼說自己老姐的嗎?”
  
  吼到最後已經帶上了哭音。
  
  我一下子慌了神兒,“姐,我錯了還不行。我情緒不對,你別生我的氣。”
  
  身邊親近的人平時可以隨意笑鬧,真要是傷了心冷了臉,先慌的肯定是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以前看出來了杜小姐喜歡的是誰了嗎?PS:有蟲出沒請舉報。




☆、可是我後悔了

  杜麗雅啞著嗓子接著說:“蘇立他就那麼一個兒子,你以為他真的一點都不關心麼?”
  
  我冷笑:“我最討厭的就是嘴裡說自己如何惦念兒子卻從來什麼都不會做的父親。一個真正的男人,並不一定要有多少身家,多少成就,但是不能沒有責任心。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蘇如春如此缺乏安全感,絕對不會和你男人沒關係。來北京了,自己的兒子面都不見一次,任由兒子白白期盼著他的眷顧和原諒。無論勞累與否,是寒是暖,都沒有絲毫的關心,也不接受兒子的關心,他真的記得自己還有個兒子?我的如春真的就該被這樣對待?”
  
  杜麗雅說:“韓若,你不要激動,蘇立和韓琦不一樣,你和蘇如春也不一樣,你不能把蘇立想成韓琦,你不能把如春當做你自己。他們父子之間的事情,我們兩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置喙呢?你的如春,不同樣也是別人的孩子嗎?”
  
  外人?
  
  是啊,我始終是個外人,杜麗雅可以名正言順披上嫁衣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我卻只能暗暗揣度他的心意。
  
  “你不用管我和如春的事,你可以通知阿姨喜訊了。祝福你,終於擺脫大齡剩女的處境,嫁得如意郎君。”
  
  男歡女愛,終究抵不上父母親情,做人不能太自私,讓別人為我解決所有的問題。
  
  杜麗雅笑了:“不著急,我一定準備好一封厚厚的紅包等你那杯媳婦茶。”
  
  “一邊呆去。”
  
  我們開起玩笑。
  
  最後猶豫了一下,給蘇如春發短信:“我回來了。”
  
  “晚上回家,彈李斯特的《鐘》給你聽。”
  
  我登時覺得一陣熱氣從小腹開始上升,然後吹了許久冷風的心也熱起來了。
  
  他說,我是他彈過的最無與倫比的琴。
  
  過了大概兩分鐘,又一條短信:“知道你今天回來,冰箱裡有中午做好的菜,熱一下再吃,好好睡一覺,等我回家。”
  
  我洗了個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睡到自然醒,起來翻了本雜誌,過了不久,聽見蘇如春開門的聲音。
  
  “這麼快就養足精神了?”他微微一笑,做到沙發上,順手把外套扔在旁邊。我故意當著他的面一屁股坐在沒有一個褶子的夾棉風衣上。
  
  他皺著眉頭,“你怎麼這麼孩子氣?”
  
  你個什麼都不說的悶葫蘆,難道就不知道活躍氣氛這一說法麼?我暗暗想。
  
  “你不給我回郵件,一條短信都沒有,一個電話都不打,還不如杜麗雅想念我。”
  
  “她是你姐姐。”
  
  “那你還是我情人呢!”
  
  我不讓他轉移話題。“杜麗雅要結婚了。”
  
  “哦?我還以為她是獨身主義者呢!”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覺得心裡有點兒發堵,忙說:“杜麗雅以前曾經交過一個男朋友,她很認真,對那個男人很好,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在一起,那個男孩子離開她的理由是,杜麗雅對他太好了,好到他以為杜麗雅是男人,自己是個女人。據我所知,在一輩子沒有結婚的名人之中,除了某個無法對全世界任何男人低頭的女王,就是極端女權主義者伏波娃,女人啊,即使是堅強到王微微女士那種級別,終究也是需要人保護和安慰的。”
  
  他忽然說:“我忽然覺得你很像一個人。”
  
  “誰?”
  
  “賈寶玉。”
  
  我跨坐到他腿上,逼近他的臉,“喂,找個靠譜的人讓我像好麼?賈寶玉的人生是在不斷的意淫之中度過的,要像也是要像光源氏。”我撇撇嘴。
  
  “源氏公子紅顏知己滿天下,即使是得到了最完美的妻子紫姬,依舊沒有辦法拒絕外面的誘惑,只會每天清晨看著妻子的眼睛感到內心愧疚,卻絲毫都無法改變自己。”說罷,他點點頭,評論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只能說,確實像。”
  
  “你明明知道我沒有。”
  
  他想必是看見我異常嚴肅認真的模樣,歎了口氣,“我知道你沒有,不用這麼強調。逗你一下都不行?”
  
  他這樣的人,我怎麼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我松了口氣,“嚇死我了。”
  
  “其實我剛才只是想說,你和賈寶玉一樣對女性有一種幾乎是天然的呵護和憐愛。”
  
  我把額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感覺他消瘦了許多,“那是因為我的生命之中女性占了太多的分量。我一直記得我小時候我在我媽廠的幼稚園和老師打架,把老師打得掉了幾顆扣子,胳膊上青一塊上紫一塊,我不願意在那上學,我媽把我送到市中心最好的幼稚園,每天早晨騎自行車送我上學。我打遍幼稚園無敵手,最後和堂哥在樓梯上打了起來,我媽被伯母數落,卻沒有說我一句。我奶奶在我家欺負我媽,我和她打起來,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六年級,是杜麗雅陪我在外面閒逛一下午。我六歲以前在外公外婆家長大,外婆對孩子們嚴厲,對我確實溺寵,你能明白嗎,我最脆弱的時候是這些人給了我溫暖和呵護。”
  
  “我不明白,但是可以試著去想像。”他溫柔地看著我,
  
  他的鼻尖兒在我的鼻尖上蹭了蹭,帶著淡淡親昵的味道,懷抱了裡面是溫暖清爽的味道,眼神裡面卻是沒有刻意掩飾的憂傷:“我的生命和你的生命恰好相反,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沒有任何女人出現在我的生命,我媽她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我爸呢?又從來都不善於表達自己心裡的想法,我被欺負了,我考試成績不好了,也最多只是摸摸我的頭。阿姨從來都是遇見了不鹹不淡打個招呼,成成又嫌我悶,自有自己的知心朋友。你看,我是不是要想像才能試著明白你說的那種情感?”
  
  他說的平淡,也不帶什麼感情,甚至說得不甚清楚,掩藏了許多。可是我卻能感覺到一些依稀的滲入骨髓的寂寥,因為一個兩個三個……的缺席,生命中有了太多的留白,就好像是一幅精美的畫,因為手頭少了幾種適當的顏料,只能倉促著調配,用其他顏色替代,即使是作畫的人很用心,仔細勾勒完成,裝裱之後掛在牆上,不完美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我幾乎要不知足的想,既然我重生了,為何不讓我重生在更早的時候,早一點兒參與他的生命,在他小學時代和他一起上學,應用題不會做一起被留堂,聽寫不及格一起罰寫,考試的時候暗暗較勁,高興的時候勾肩搭背喝同一瓶水,上下學的時候再班車上做相鄰的座位……
  
  “父親對你很重要?”我試探著開口。
  
  “我們曾經相依為命。”最終,他如此回答。小學時代的就學了課文,父親是在你拿出成績時指出你糟糕透了的人,母親是你任何成績都會說精彩極了的人。我和如春不同于一般的單親家庭的孩子,我們是從小徹底缺失了雙親之中的一半,所以有了我們性格中無法根深蒂固的缺點。
  
  我也沉默了,企圖用自己的目光來溫暖他。
  
  只是靜靜的凝視著他,就覺得時光悠遠而溫柔起來,潤澤的黑眸中逐漸染上某次情yu的色彩,然後涼涼的嘴唇壓過來,開始了一個深吻。
  
  落地窗漏進來的陽光過於刺眼,我索性閉上了眼睛。視覺封閉後,其他的感官更加清晰,他嘴唇中有涼涼的薄荷味,我回吻他,口腔內壁的柔軟甜美幾乎讓我沉溺,然後舌尖突兀地一痛,我感到了血液的腥味。
  
  舌尖被狠狠的咬破了。
  
  他的嘴唇甚至沒有在我的嘴唇上離開,“韓若,看著我,睜開眼睛看著我。”然後右手緊緊把我的頭壓向他,兇狠地吻著我,眼睛直直看向我的眼睛,他好像是在彌補這些天的分離中的冷淡,好像是在懲罰我這些天所做的一切,又好像是不甘心沒有辦法完全掌控什麼東西,沒有任何顧忌,不給我留任何退路,他的手臂越來越用力,懷抱越來越緊,這個完全弱勢的時刻,我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可是手觸及了他的腰部,卻最終將推改成了拉,我抱著他的腰,他的表情炙熱之中透著理所當然,好像我就該承受他的吻,好像他就是我的天,我只能看著他,直到世界末日。
  
  直到吻到幾乎窒息,他才放開我,又飛快的在我唇邊舔了一口,把所有的津液都吞進嘴裡。
  
  “記不記得伯母第一次來的時候,你要我和你們一起吃飯,我沒有同意?”他在我耳邊呢喃。
  
  “記得。”
  
  “那是我不想要你跟著我一起萬劫不復,我想要給你留退路。”
  
  “我知道。”我苦笑
  
  “記不記得問你,會不會後悔?”他挑起我額前的頭髮,在食指上繞圈兒。
  
  “記得,我也記得我說不會後悔,永遠都不會。”我的手從他的脖頸滑下,描繪著那動人的曲線。
  
  “可是我後悔了。”他眯起眼睛,我的手頓住,他卻借機抬起了我的下巴,拇指微微用力,“我後悔了,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我之於你,你之於我,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我一直想著,如果什麼時候你喊停,我下一刻就放你走,不過一段感情而已,雖然這是第一次動心,可是不代表放不下忘不掉。人生之中,有什麼事過不去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心的部分剖白,這個如春,不知道大家讀懂了幾分?PS:虐的部分要完了。謝謝每個支持我的人。




☆、峰迴路轉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像一陣清風一樣消失不見,我甚至無法肯定空氣是否曾經對流,最終形成了像尖刀一樣紮進我心房的微風一樣的話語。
  
  他接著說道:“你知道麼?為什麼我那麼在意成成的事?冷靜下來想一想,年輕人玩得瘋一點也不是什麼大錯,可是你那樣緊張成成,你的態度就已經告訴我了,你沒有想要和她玩。既然不是玩,那麼就是認認真真想要和她一起經營人生,做一輩子的伴侶,更何況你們的確相配。過春節的時候在你家,你看拜年的老人抱著的孩子的表情,像所有希望成為爸爸的男人一樣柔軟,你和成成如果在一起,將來的孩子會比那個孩子漂亮得多,嬌妻在懷,麟兒在手,不是這世上男人所能希望家庭生活的全部麼?那麼為什麼我何苦還要做你平坦陽光的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他的語速很慢,就好像客觀平靜的在陳述地球是圓的一樣,雖然一席話中幾個反問,可是絲毫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我幾乎要憤恨地跳起來了,恨他給了我太多的理所當然,恨他給了我太多的心安理得,恨他讓我對自己有了太多的自信,下意識的覺得他對我的感情一定很深很烈,不過是一場自作多情。
  
  我想要撕爛他平靜的表情,但是我只是隱忍的沉默。
  
  如果感情是一條高低起伏的曲線,此時此刻我們的感情邊際增長為負值,任何一個變化都會讓它更加脆弱,走向未知的不可挽回的深淵。
  
  我不過是輸給了我自己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可以狠下心來甩掉我,我就不能另起爐灶換人再戰?
  
  這樣的話,終究也只能在腦子裡閃過而已,沒有吼出來的勇氣,更沒有做到的信心。
  
  我倉促整理著方才熱吻時淩亂的襯衫,想要從他腿上站起來,兩隻手臂卻同時被拉住,重新坐回去。
  
  蘇如春咬了一下嘴唇,方說道:“可惜,那些都是原本,我剛才就已經說了,我後悔了。”
  
  我一愣,許久才反應出來他的意思。
  
  他揉一揉自己的頭髮,臉上有一點妥協的溫柔和示弱的柔軟,“我後悔給你留了退路,我活該承受這諸多思量,權衡取捨的痛楚,嫉妒撕咬的折磨,以後,我再也不放開你。即使你將來要怨恨我,害你無兒無女,耽誤你大好光陰。”
  
  我抱住他的身體,狠狠地,幾乎可以聽見骨骼碰撞的聲音。
  
  他呵呵笑出聲,手掌順著寬鬆的家居褲逐漸上移,從小腿敏感的汗毛到膝蓋骨,指尖在上面輕輕敲了敲,我覺得腿一酥,點火的手指已經開始在敏感的大腿內側開始蜿蜒上移,然後開始了跳躍的輕敲。
  
  “你——”這個人,這個人!
  
  “我說了,今天晚上回來給你彈李斯特的《鐘》,上次你不是聽得很喜歡麼?”
  
  “喜歡個大頭鬼!”我粗聲粗氣,如果說看見他那條短信的時候我是全身熱起來了,現在就是被那天的回憶沖卷昏了腦子,渾身上下都躁動到不可思議。
  
  他好整以暇看著我:“哦,不喜歡啊,那麼要不今天不彈了?”說著還在上次他說最愛的“琴鍵”上彈了彈。
  
  表裡不一的傢伙,你不知道你已經頂到我了麼?
  
  我惡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一把攬住他的腦袋,雙手捧住下頜,吻了上去。濕潤溫暖的口腔,柔軟靈巧的舌頭纏上來,我發洩著這一日所有因他而起的情緒,舌頭在每一寸包容的口腔裡盡情肆虐。
  
  我狠狠地把他壓倒在沙發上,這個動作徹底點燃了他,我們近乎激烈地撕扯著對方的衣服,鬆緊帶被解開,褲子被踹飛,襯衫最拽到前面,我感覺脖子被猛然一勒,接著是紐扣跳過地毯在地板上跳躍的聲音。
  
  但是我沒有時間考慮紐扣,我正用左手解著他的皮帶,右手掀翻他的針織衫。
  
  這一天夜裡,我們真是一起失去理智發了瘋。
  
  大概過了半個月杜麗雅給我打電話。
  
  這次她倒沒叫我噁心的寶娃娃,“韓若,蘇立想要見你。”
  
  “蘇立?”我皺眉頭,“蘇如春知道麼?”
  
  杜麗雅說:“喂,你傻啦?蘇如春如果知道的話那麼還輪得到我來告訴你?”
  
  蘇立要見我,我心裡有幾分忐忑。
  
  地點是杜麗雅訂的,三裡屯的一家西餐廳,我上完課做地鐵趕過去,等了一會兒,杜麗雅攜一男士進門。
  
  如果不是被提前通知,我絕對想像不出來此人竟然會是蘇如春的父親。蘇立看起來大概40歲上下,衣冠磊落,穿著簡單舒適的卡其色布褲子和白色針織衫,剪裁得體,沒有啤酒肚,身材高瘦,目光迥然。
  
  “伯父你好。”我站起來。
  
  杜麗雅拍一拍我的肩膀,“你們聊,我前幾天在川久保玲區看見一件T恤很適合寶娃娃你,今天去看看有沒有調到你的號碼。”
  
  杜麗雅看起來大大咧咧,可是骨子裡是進退有度的女子,她要不是我表姐,上輩子我娶的未必是遲成。
  
  蘇立含笑看著我,“韓若,你不用拘謹,我只是想像朋友那樣和你說說話。”
  
  吃西餐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專注於自己面前的餐盤,不用去揣摩同桌人的喜好。蘇立給人的感覺很輕鬆,他要的是T骨牛排,我卻點了炸豬排,十成熟。
  
  “十成熟?”他挑眉,我發現他和蘇如春挑眉的時候非常像,都是那樣眉峰微微抬起的樣子,又黑又深的眼睛透露出一點迷惑的詢問。
  
  或許一家人確實有共性,天生就是要被某種東西吸引,所以杜麗雅情歸蘇立,所以我愛上蘇如春。
  
  “吃豬排的話自然要十成熟。我記得我有一個朋友曾經因為吃了生豬肉而多長了很多讓她苦惱的汗毛。”
  
  “這是我第一次遇見來這家餐廳卻點豬排的人。”這家餐廳一直以牛排的品質出名。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我不吃牛肉,不吃羊肉,紅肉的話只能接受豬肉,而且必需全瘦。”
  
  “是不能?不是不喜歡?”薑還是老的辣,即使是日常的對話,蘇立也能一下子切中旁人可能不會注意的要點。
  
  “是。”我快速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喝了口醒好的幹紅,搖了搖,“我能夠接受的東西,即使是學校食堂煮出來的絲毫沒有味道的幾毛錢一盤的青菜,我也可以吃得很滿足,我接受不了的東西,無論價格再高昂,也無法委屈自己接受。就好像紅酒,或許天生就不是能享受最上乘紅酒的人,我一直無法接受舊世界紅酒中的色素成分,所以剛才貿然點了智利的紅酒,您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他很有涵養的一笑:“那麼韓若,據我所知,你並不喜歡男人吧,至少你之前曾經有過很多女朋友。那麼你為什麼要喜歡如春?”
  
  為什麼要喜歡如春麼?這樣的問題該怎樣回答,喜歡就是喜歡了有什麼為什麼?我喜歡他指尖的溫度,他寒星一樣的眼睛,他柔軟的頭髮,他有力的擁抱,他身上乾淨清爽的味道……喜歡的太多,反倒無法再細細想喜歡的原因。
  
  見我語塞,蘇立又拋出另一個問題:“即便你是真的喜歡如春,那麼你真真正正瞭解他嗎?他的過去你又知道多少?”
  
  感覺到隱約的逼迫感,我說:“過去有什麼好探究的,誰沒背書包上過小學,再遠一點兒,還在媽媽懷裡吃奶呢,我們好好為將來努力就好。”
  
  “可是一個如果你不清楚一個人的過去,又怎麼能瞭解他的現在,更遑論預期他的未來。”
  
  我開始吃驚,這個人不像是個藥理學專家,倒好像是個談判桌上的高手。
  
  他接著說道:“而且,你剛剛說錯了。你說誰沒背書包上過小學?那麼我可以告訴你,蘇如春雖然上過小學,可是他並沒能完成小學的學業。”
  
  我沉默。
  
  或許我作為一個和他同居了快要一年的戀人,確實不合格。
  
  “為什麼?”
  
  “他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某一天提前放學,領同學回家玩,誰知道在門口看見了兩雙鞋子,結果他小小年紀,就和同學一起看見自己的母親和別的男人赤身露體糾纏在一起,從那天開始他就不願意去上學。”
  
  我徹底驚呆了,直到刀叉失手掉到盤子上發出脆響才反應過來,“可是他告訴我他母親早逝。”
  
  “他沒有騙你。”蘇立異常認真地看著我,接著道:“他母親確實早逝,他沒有騙你,但是也沒有告訴你全部。”
  
  我艱難地問:“那麼全部是什麼?”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很久之前我就覺得蘇如春的不安全感,甚至可以說心理上嚴重的亞健康狀態和家庭有關,我本來以為只是早年喪母,沒想到是與母親對父親的背叛,甚至我不知道原因的母逝有關。
  
  蘇立說:“如果他還沒有告訴你,那麼這件事情更不應該由我來告訴你。韓若,我大概可以看出來,你是一個不會委屈自己意志的人,也是一個不會挑剔自己所選擇的東西的人。你確定你選擇了蘇如春?”
  
  我呼出一口氣,覺得胸口沉重,“我確定。”
  
  “那我就放心了。這個孩子啊,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當年的疏忽讓這個孩子生理上無法接受女人。只是——”他停下來,話鋒一轉,“你知道我近三年來做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嗎?”
  
  我搖一搖頭。
  
  “我是在研究和骨質疏鬆有關的一個蛋白。”他說道:“三年的時光,只在這個蛋白的結構上做出了一點兒改進。人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達到自己最初的目標而不會半途而廢,尤其是和普通人不同的人。如果他能夠和女人在一起,被社會承認,那麼這種不安定感或許可以減輕,可是這孩子卻選擇了一條並不好走的路。這幾年,我不是不想要看他,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不過現在我做好準備了。”
  
  杜麗雅說得對,蘇立和韓琦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甜蜜來了,大家仔細想想自己的生活,是不是也有很多看起來狗血的劇情呢?我們都是磨合磨合再磨合,最終才找到了問題解決方案,我覺得每個人最重要的事,就是對今天的自己感到驕傲。




☆、過去的傷

  從青海回來之後,我的課業漸漸輕鬆起來。
  
  上午上完一節三學分的大課,我在附近的家樂福買了一些海鮮和青菜,專挑了我不挑的幾種菜買,難得有心情回家做家常菜。
  
  我實在是厭倦了食堂巨大的油煙味和外賣的飯多菜少。
  
  千萬不要懷疑我會做飯這個事實,我們寢室的哥們都會做幾個菜。像大頭,坐擁無數家財,還會做高難度的炸香蕉。
  
  上輩子我和遲成都忙,兩個人在家吃飯的時候也都是互相幫忙一起做的。
  
  我剛推開門,發現如春正在換衣服。
  
  “如春,這個時間你怎麼回來了?”
  
  他看見我手裡提著的菜,展顏一笑:“越來越賢慧了,你會做飯?”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沒有故意在他面前說過不會做飯騙他勞工的話,才松了一口氣,又對他那個“賢慧”的形容詞頗為不滿,說道:“不是我犯懶,是你的廚藝太好,我怕你嫌棄我。”
  
  “你做的,我都不會嫌棄。”他看著我走進廚房,也跟過來,倚在門口。
  
  我買的蝦很新鮮,現在還在塑膠袋裡面跳得正歡,袋子大概有點兒漏,低的我的襪子和拖鞋上全是水。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弄死它們。
  
  “你打算把它們怎麼辦?”蘇如春忽然問。
  
  我提著袋子繼續不知所措,“弄死,煮熟。”
  
  “哈哈,”他不客氣地大笑起來。
  
  我更加不滿了,“小爺當初沒練過殺蝦這門手藝而已。”
  
  蘇如春走過來,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精緻的鎖骨,“還是我來吧,我怕蝦沒殺成,你先把廚房毀了。”
  
  我本來想要充當一回勞動模範,結果最後還是變成了享受的剝削階級。
  
  我問:“那我有什麼能幫忙的?”
  
  “門後,圍裙,幫我系上。”我湊到門後摘下圍裙忽然憋不住想笑出聲。
  
  這個圍裙看起來就是超市促銷活動的贈品,紅白格子相間,上面還有hello kitty印花,一向溫文爾雅,冷靜自持,一天之中大部分時間裹在白大褂中,另一部分時間專注于黑白灰等素雅色系衣物的如春穿上這樣的一個圍裙,實在是——
  
  我笑得快要流眼淚,不得不倚在門上。
  
  蘇如春淡然的臉晴轉多雲,“韓若,你再笑一聲試試?”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趕緊閉上嘴,可是笑意哪那麼容易控制,憋笑憋到肚皮疼。
  
  他抬起腳來就想要踢我,我趕緊跳起來躲,結果還沒能踢到我他就放下了腳。
  
  “你要是再胡鬧,今天可就要吃不新鮮的醬爆大蝦了。”
  
  我立即端正態度過去給他仔細寄好圍裙的帶子。他的後頸白皙細膩,再往上有淡青色的頭髮根,散發著草本香,指尖觸及皮膚的時候,難免有點兒心猿意馬起來。
  
  “韓若!”脖頸是他的敏感帶之一,我的呼吸噴在上面,無意之間點了火。
  
  我趕緊後退一步,“我錯了,醬爆大蝦不能等。”
  
  他的手藝嫺熟,處理大蝦的手法簡直讓我瞠目結舌。
  
  我看著他的背影,結實但不壯碩,頎長而優雅的線條,挽起的襯衫露出緊致白皙的一段手臂,洗菜摘菜切菜動作迅速按部就班……
  
  此時此刻,內心溫馨而寬廣,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韓琦的身影忽然冒出來。
  
  我這個人,太念舊,別人的好,總是忘不掉。
  
  在我上小學之前的歲月裡,韓琦其實算得上是一個好爸爸,經常會下廚房,他會下班後開車去買豆沙,然後給我做整整一個湯碗的雪面豆沙,心血來潮會做鹵蛋,他燒的魚也很好吃。
  
  只是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多到讓我和王微微女士兩個都無法承擔。
  
  其實那個丁麗哪裡好,只不過是比王微微女士社會地位更低,更做作。
  
  說到底,韓琦終究是個懦弱的人,沒有辦法在失去事業的時候積極工作,甚至沒有面對比自己更強大的妻子的勇氣。
  
  我發誓絕對不要做他那樣的男人。
  
  “若,你怎麼了?”突然的語聲讓我從沉思中驚醒,“我開了油煙機,油煙很大嗎?為什麼還站在這裡,眼圈都紅了。”
  
  “我沒事。”我掩飾情緒,低頭,“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看我爸爸做飯。”
  
  “喂,”他拉住我的手,“你以為低頭我就看不見你的表情啦,幼稚。”
  
  他故作冷淡的批評讓我覺得心情澄明,兩輩子的男士被人說幼稚,真是,唉。
  
  我在醬爆大蝦的盤子裡看了幾眼,終於找到了一個傳說中的軟皮蝦,就像蘇如春一樣,表面看起來有一層殼,實際上柔軟鮮美到不行,我興沖沖把它搶到嘴裡,然後誠懇的讚歎,“美味,如春你的廚藝怎麼能那麼好!”
  
  我會做飯,僅僅是會做的比較和自己口味,乾淨衛生而已,像他這樣煎炒烹炸皆可,做出來色香味俱全簡直是不可能事件。
  
  “那時候我爸整天泡在實驗室不吃飯,我只能做好再送過去,做的多了自然就有手藝了,做病人久了還懂得什麼藥有什麼副作用對病情有什麼幫助呢。”他語氣平淡,專心致志的剝蝦。
  
  “那個時候是什麼時候?”我停下筷子。
  
  “很久之前,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他明顯不想多說。
  
  “我見過蘇立了。”他抬起頭來。
  
  “你見了我爸爸?”
  
  “是的,他要結婚了,和杜麗雅。”
  
  他把手裡剝好的蝦放在瓷盤裡,向椅背一倒,自嘲一笑:“想不到我父親結婚的消息已經需要別人來通知我了。”
  
  我索性問到底,“你對他未婚妻是杜麗雅怎麼看?”
  
  “杜麗雅?”他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方道:“她是個好女人,直爽,真誠,善解人意。”
  
  我覺得有點感動,他和我家人相處的時候,都是用了十二分的細心和誠意。
  
  “那這件事你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他失笑,情緒已經不復激動,繼續回到桌子邊剝蝦,“父親自己一個人那麼多年,能夠有一個人陪在身邊是件好事,更何況你姐姐是個好女人。你見過了父親,父親不認同我這個兒子,倒先認定了你,你還真是有本事討人喜歡。”
  
  “他沒有不認同你。”我心疼他黯然的表情。
  
  “或許吧,我本來就不是個好兒子。所以你看現在我不反對父親和你姐姐,父親也不反對你和我,那麼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是啊,皆大歡喜,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擔心你。”我衝口而出。
  
  “我?我有你陪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那你母親的事呢?”我打破砂鍋問到底,我不希望我和如春之間因為他母親造成的陰影,因為他說不出口的不安定感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爆發出問題。心理上,我不年輕了,不願意折騰自己的小心肝。
  
  “蘇立沒告訴你?”
  
  “他說,這件事如果要說的話,也應該是由你親自說給我聽。”
  
  知子莫若父,我相信蘇立說的話。
  
  “他讓你問我?果然是父親會做的事。”他的聲音不復平日的溫文儒雅,帶著幾分銳利如冰淩的冷酷。
  
  我下意識直起腰,看著他寒星一樣的眼睛。
  
  “他想要我親口告訴你,我美麗動人的母親,我裙下之臣滿天下的母親,和我小學班主任通姦的母親,在被我反鎖在門外後又被我通知的爺爺奶奶罵到暈倒,燒壞了本來就不甚健康的身體,最終死在我面前?告訴你即使她死了我也沒有原諒她甚至到最後也拒絕再叫她一聲媽?告訴你從她死後我自閉兩年沒有辦法正常上學?”他語速很快,情緒激烈,眼神中帶著寒意和譏誚,“這就是我,有沒有覺得很驚訝很可怕?”他壓抑著震盪的情緒,轉過頭去不看我,微微喘著氣。
  
  我一時間無法消化如此大的信息量,原來這就是我不知道的那個如春,除了平日的溫柔體貼關懷付出白衣天使之外的如春,背負著無法與人訴說痛苦折磨,無法擺脫的舊日陰影,使他沒有辦法站在光明美好的地方,雙眼只看見陽光普照的地方。
  
  我拉開凳子,站到他身邊,把他的腦袋按向自己的身體。
  
  我一點兒都不怕這樣的如春,一點兒都不覺得這樣的如春不值得愛,一個小小的男孩子,在被自己的生身之母傷害過後傷害了母親,他背負了多少矛盾困苦?一個小小的男孩子,默默關心一個工作狂的父親,踮起腳尖做飯送飯照顧自己,他活的有多辛苦承擔了多少責任?我心疼地快要死掉,我甚至沒有資格譴責任何人,我沒有辦法譴責命運沒讓我早一點兒遇見他,若是在前世,我遇見的再早,也無法為他承受多少,還要享受他的付出。這個幸運的新生,可以和他一起度過,已經足夠幸運,又怎麼敢奢求。滿腔的怒氣,也沒有辦法告訴二十幾年前的蘇氏父母,告訴他們要好好對待這個如此聰慧堅強的男孩子,告訴他們這個男孩子將來會在我的一生之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成為我無法割捨的瑰寶。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說。
  
  他沒有說話,但是能感覺情緒漸漸平靜。
  
  過了許久,他朝我綻放了一個春花般燦爛的笑容。
  
  “吃飯吧,再不吃飯,菜都涼了。”他溫言道。
  
  我覺得壓在心頭的東西飛了,心情輕鬆,食指大動。
  
  他把裝著堆成一個小山一樣的蝦仁推倒我面前,“剛才看你滿盤子找軟皮蝦就知道了,你懶得剝蝦皮。”
  
  如果你的一生之中,遇到一個你愛的也愛你的人,會仔仔細細給你剝好一整盤的蝦仁,甚至不需要你開口。
  
  夫複何求?


作者有話要說:一個悶騷的人的感情,要看行動。
通知:本文週五入V,明天木有更,週五會有3章正文1章如春番外。




☆、第 30 章

  那天晚上我們靜靜依偎在床上,聊了很多心裡話。
  他說他的過去,他的朋友。
  
  他的父親是恢復高考之後第一批大學生,全國前三的B大藥理學,本科,碩士,人是風度翩翩的知識份子,在那個知識份子被無限崇拜的年代特別吃香,於是畢業之後剛進研究所第一年,蘇如春的媽媽,當時北京社交圈有名的交際花,穿大紅色連衣裙高跟涼鞋每天到研究所前面等他。
  蘇如春的媽媽是高幹子女,父親是部長級的高官,人漂亮又熱情,蘇立動了心。
  她嫁給他。
  她漸漸開始無法忍受丈夫的繁忙工作和不夠浪漫體貼的性格。
  她開始回到原來的社交圈子。
  這些蘇立都並不知道。
  當年蘇立年輕,參與了胰島素的研究,對能改變醫藥界的科研十分癡迷。
  D城算大城市,可是再大的城市幾個圈子總有融合的地方,蘇如春你的小學又是重點小學。
  有同學開始說一些他莫名其妙的傳言。
  
  我們都知道,小孩子因為單純,所以更容易傷害別人,因為他們不會知道別人會因為他們的話承受多少痛苦。
  
  再之後,就發生了蘇立告訴我那一幕,如春和幾個同學剛一進家門,臥室的門被激烈相擁的男女撞開,她的母親和班主任老師以最醜惡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同學們都呆住了,然後一窩蜂哄叫著跑了。
  他默默蹲下去,抱緊膝蓋,覺得世界頃刻坍塌。
  對於那個女人,他熱愛的美麗的媽媽,他恨不得毀了她。
  
  故事的最後,病床之前,那個褪盡美麗滿臉傷痛的女人問他,“如春,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媽媽?”
  
  他一句話都不說,抱著自己的玩具熊就走。
  
  他在門縫看見那個女人渴望的眼神像風中殘燭一樣漸漸熄滅。
  他甚至沒有給他叫救護車。
  那之後很久,他都沒有辦法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低啞,我側著頭靠在他肩頭,盯著天花板,沉默。
  
  “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醜惡,罔顧倫常,連自己的母親都可以不救。其實她也沒犯什麼錯,只不過是耐不住寂寞而已。”
  
  只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太小太小,小到不知道如何應對,如何原諒。
  
  我下床給他倒了一杯水,覺得他嗓子有點啞。
  
  “這不怪你。”我說。
  
  “你難道不覺得,一個這樣的人,很醜惡?”
  
  “我從來不覺得。”我摸摸他的臉,溫暖的,白皙的,瘦削的臉。
  
  “你說,世界是別人的,還是世界是我的?”
  
  他微露疑惑。
  
  我繼續說:“對我來說,世界是我的。世界是我眼中的世界,我所做的,是基於我的價值觀才去做的事情,我的帕累托最優,是我關心愛護的人們的幸福的最大化。我無法評判道德,我無法界明倫理,我無法將對和錯百分之一百的分開,我沒有辦法蕩滌一切人世間的黑和白,,幫理不幫親是這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為,既然我愛的人會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展露笑顏,我偏私一點有什麼不可以?我又不是上帝,不是法律,我只是個小小的普通的人,既然沒有背負那樣強大的責任,又怎麼需要站到那樣高的姿態,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來傷害愛我的人呢?那才是真正的無恥。在我眼裡,你一直是美好的蘇如春。”
  
  他翻了個身,壓到我身上,眸色加深,“韓若,你知不知道,你的魅力很可怕?”
  
  “可怕?”我學著杜麗雅在他的臉上亂戳一頓。“我還以為是太可愛。”
  
  我呆呆地看著蘇如春的臉,厚重的窗簾沒有拉好,月光投射在他蒼白俊逸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上沾染著細碎如露珠一樣的濕意,泛白的唇被牙齒緊緊扣住,眼睛牢牢盯著我。
  
  心裡猛地被撞了一下,疼得近乎窒息。
  
  是真的生理上的疼,他從未在我面前哭過,我從來不知道見過了那麼多悲歡離合的我,竟然會為了一個人的淚,疼到這個地步。
  
  他低下頭來,輕輕吻上我的眼皮,我順著他的吻閉上眼睛,感覺他極其溫柔的在我的眼皮上舔了舔。
  
  “別哭了。”他說。
  
  我,哭了?
  
  韓琦在R大對面捉著我的手的時候我沒哭,遲成和孩子死的時候我沒哭,知道我自己的身體狀況不斷下降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時候我沒哭,再見母親的時候沒哭,這個時候我哭了,我才沒哭呢!
  
  “你看錯了,我沒哭。”
  
  “是,我看錯了。”
  
  我的臉上一涼,我抹了抹眼眶,幹的,我在默默自己的臉,濕的。
  
  我聽見自己沙啞的嗓音:“蘇如春你這個傻子,明明是你自己哭了。”
  
  他沒有說話,順著我的鼻樑開始吻我,舌頭描繪著鼻樑的形狀,然後到達嘴唇,開始了一個深吻。
  
  那天我們做的很慢,很慢,好像要把對方的每一寸都銘刻在骨頭裡一樣,緩慢的親吻,緩慢的前戲,緩慢的進入,緩慢的律動。
  
  我能感受到彼此的汗液交融,身體連接在一起的時候,他動的很慢。
  
  膝蓋被推上去,另一隻腿被托舉到肩膀上,身體最大程度地暴露在他面前,然後他撫摸著我的臀部,握住我的腰把我撈了過去。
  
  這樣近乎是朝聖一般做了一次,彼此帶著溫存對視,他看著我的眼睛,目光安靜而綿長。
  
  這樣安靜喘著氣對視了一會兒,身體裡他那部分就又開始膨脹堅硬起來。
  
  脖頸被手臂拖起來,我揚起下巴睨著他。
  
  他盯著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瞪著他,“你說怎麼辦?扮豬吃老虎這種事情一次兩次就好了,你這樣很老套好不好?該不會是不行了吧?你不行就乖乖趴下去讓我上,少在這廢話。”我大刺刺挑釁。
  
  然後就被重重頂了一下,結果這次又進行地很快,先是被緊緊按在床上,兩隻腿都被向上壓,腿彎被溫熱的手臂繞過來,在臀部近乎意亂情迷地用力撫摸,緊實的胸膛貼上來,胸前的亮點承受著激烈的吸吮,大力到幾乎疼痛,我甚至能感到床墊在強有力的衝撞下頜我的身體一起下沉,他用力,我也用力迎上去。
  
  即使是這樣激烈,還是覺得不夠,要不夠。我喘著氣呻吟,他大口地呼吸,king bed都覺得不夠用,轉眼被撞到了邊緣,身體的上半部分懸空,我不得不用手臂撐住地板,挺起臀部,後面承受著撞擊,肩膀被擁抱著拉回去……
  
  我都不記得那天晚上到底做了幾次,換了幾個體位,甚至我記得自己曾經跨坐在他的腰上,結果進的很深,捅到我全身都麻了。
  
  到最後,真是快要做到精盡人亡了,連一向愛乾淨的如春也只是簡單用床頭的濕巾給兩個人簡單擦了擦,然後倒在一起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幾個小時,被凍醒了,張開眼睛撈床頭櫃的鬧鐘,一看才六點,睡了才一個多小時。
  
  我放下鬧鐘才發現,整個被子都被我蓋在我身上,有一半被我抱在懷裡,結果如春單手摟著我,只胡亂披著一件襯衫,身上什麼都沒蓋。
  
  這個傻子,不捨得跟我搶被子,就寧願自己受凍。
  
  他聽見聲響,壓著嗓子問我:“醒了?”
  
  “嗯。”
  
  他把我揉成一團的被子扯過來,蓋在我們倆身上,然後攬過我,“再睡一會。”
  
  結果,等到我們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饑腸轆轆,幸好我前一天買的食材夠用,兩個人胡亂數息一番,等我收拾乾淨,如春已經做好了幾個小菜。
  
  吃飯的時候說起了倪顯赫。
  
  倪顯赫是如春的學弟,他們醫學院錄取分數線最高的是臨床醫學,其次就是口腔醫學,倪顯赫是如春下兩屆口腔醫學班的明星級學生,我也能想像得到,高幹子女,母親是文化名人,人長得又招人喜歡,靈氣逼人的眼睛,笑起來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下到三歲下到八十歲誰會討厭那樣的男孩呢。我照鏡子的時候覺得我自己的線條乾淨俐落,眼睛上挑的弧度又太過張揚,戴上眼鏡方能顯示出幾分溫文,要比人緣,絕對比不上倪顯赫那樣的。
  
  倪顯赫最近正在準備出國。
  
  我吃驚:“他不是剛剛執業開牙科診所還做得很好麼?”
  
  要比斂財,怎麼都比不上開診所啊,更何況還是牙醫診所。
  
  蘇如春說:“他啊,心都飄起來了,哪能在這裡安定。”
  
  我隱隱猜到幾分,也知道蘇如春大概也有幾分知情,“大頭和他不是一路人。”
  
  蘇如春說:“同路之人,未必同心。能夠同心的人,怎麼都會走出一條路。”
  
  “那麼你呢?將來有什麼打算?”
  
  “林立安有錢,提供我資金,在英國倫敦證券交易所做了幾單生意,都是穩賺,我不貪心,見好就收,有錢了什麼都好辦。我在哪裡都可以,你呢?”
  
  國內的環境對我和如春未必有多合適,倪顯赫一個人尚有漂洋過海的勇氣,我和如春兩個人怎麼都能規劃出一條前路。還有不到一年,我碩士就要畢業了,林立安出國前後,我去考了雅思,7.5分,說出來不是多驕人,可是足以到國外任何一所大學。我在考慮出國讀博。
  
  蘇如春說:“你放心吧,不用為我妥協。“他微微一笑,露出細白的牙齒,“我們先準備,什麼時候去給姐姐挑一份結婚禮物吧。”
  
  他已經開始隨我叫杜麗雅姐姐了。
  
  我又化身成狼撲過去。




☆、第 31 章

  杜麗雅告訴我,蘇立找了蘇如春,
  至於蘇立找蘇如春做了什麼,杜麗雅只說了一句話。
  “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更何況,這兩個人一起相依為命那麼多年,有的只不過是隔閡而已。”
  其餘的,她沒有問,
  同樣,我也一個字都沒有問。
  
  我們都是在淺海遊動的魚,享受著陽光的溫暖,水草的舒適,充足的氧氣,還有同伴的笑語。
  海的底層,有兇猛殘暴的生物。
  曾經,一不小心,因為一陣漩渦或者海底的動盪,曾經窺見那些海底巨獸的猙獰嘴臉。
  用了不少的時間和心力去平復和接受,仍然做快樂的淺海的魚。
  
  蘇如春傷痛的過往,他曾經帶著絕望和自棄說給我聽,我們共用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秘密。
  可是這不代表著以後我要把這些讓他傷,讓他痛,讓他難過的疤痕,一次一次袒露在他面前。
  我只知道那一天,蘇如春推開門進門,眉宇之間最後一絲陰霾也消失不見。
  他說:“爸爸讓我們一起參加他們的婚禮,這個週末我們一起去買結婚禮物吧。”
  
  我們想了半天,決定給他們送一份大禮。
  臨近換季,各大品牌的服飾舊款打折新款上市,購物中心人流量比平時大的多。婚紗攝影的工作人員拿著小彩旗在大廳裡面宣傳拉人,語氣彬彬有禮,但難免讓人厭煩。
  我覺得腦袋都亂哄哄的,被這些人吵到發堵,手裡還有一個被強行塞入的簡陋的娃娃和自助餐廳的幾張打折券,明明該是心情愉快的時刻,我克制煩躁,皺眉隱忍,找了個垃圾桶扔進去。
  如春握住了我的手指,我們本來是並排走,我雙手插在兜裡,只有四個手指頭貼在外面,他就握住了我的四個手指頭。
  人群中,我有點兒錯愕。
  “怎麼,嫌太吵?”
  我苦笑,有點不好意思,“我一直不太喜歡人太多的地方,沒想到今天這麼多人。”
  如春用手臂把我往旁邊一攬,一個兩隻手上各自拿著五六個花花綠綠的購物袋的女士從我身邊急了過去,紙袋邊緣在乾燥的初冬在如春白皙的手背上滑過一絲白色的痕跡。
  我笑:“幾個紙袋子而已,如春,我皮糙肉厚的一個大男人,你怎麼緊張到這個地步。”
  他又把我往旁邊拉了一拉,一個捧著DQ暴風雪裹著厚羽絨服的女孩子從我們身邊經過,有點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來。
  半晌,才說道,“我不知道是上輩子積了多少福澤,才能夠在你身邊照顧你一下。”
  我握著他的手不看他,抿著嘴笑不說話。
  
  我們在鐘錶專櫃前停駐。
  琳琅滿目的一塊塊表,忽然就想起來在這裡自己一個人為了給他挑一塊表的猶豫不決。
  他看了我一眼,腰像下微微彎曲,手腕上的手錶露出來,他抬起手來,狀似無意地把錶盤在嘴唇上輕輕放了一下。
  我覺得心都是滿的。
  
  最終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好不容易在國內專櫃買到了一對百達翡麗的情侶對表。
  棕色錶帶,白色錶盤,簡單大氣的羅馬數字,價格也是讓人咂舌。
  如春拿出黑色的錢包,掏出銀行卡準備刷卡。
  我說,“是我們一起送,怎麼能你一個人付帳。”
  他的臉色平靜,理所當然道:“你還在上學,當然算我的。”
  “可是我和大頭做了幾手好投資,大頭上個月給我打來了紅利,正好幾十萬。”
  我們兩個按著彼此的錢包分毫不讓。
  專櫃小姐黑色小西裝白襯衫笑容甜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顧客搶著要付幾十萬快的。”
  我看了他一眼,把銀行卡按在櫃檯上,“一半一半,怎麼樣?”
  蘇如春帶著點無奈和妥協,“好,那就一半一半吧。”
  
  日子終究不會一直平靜地過去。
  大概是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家裡電話響了。
  等我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鈴聲停了。
  我看了以下來電顯示,是不認識的電話號碼,下意識認定是騷擾電話。
  
  第二天上午我沒課,本來睡眠品質就不好的我因為半夜起夜過所以早晨七點多就醒了,但是腦袋還不太清楚,索性鑽進被子補眠。
  這時候電話又響,仍舊是原來的那個不認識的號碼。
  我不理,手機又響,這下是蘇如春。
  ”喂,如春?”
  “醒了麼?”
  “嗯,怎麼了?”
  “來醫院一趟吧,電話裡說不清楚。”
  
  我跟著如春往住院部的方向走,他一句話不說我按捺著不問,等到走到門口我看見裡面的人,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是韓琦。
  蘇如春正要拉著我的手臂走進去。
  我當下拉著他往外拽,他力氣不小,站在原地不動。
  我回頭,他固執的抿著嘴,眼睛灼灼的看著我。
  我心頭暴戾無法抑制,“走!”
  “他是你爸爸!”他的聲音不大,但音調明顯拔高。
  
  當初是誰,任母親抱著我放下驕傲求他留下還是要把母親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從身上掰開,哪怕母親說要放煤氣和我一起自絕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當初是誰一個人跑路留下我和母親背負著巨額債務讓人上門堵鎖眼甚至還威脅要把我年邁的外婆抱到公寓頂樓扔下去?
  當初是誰把最後的財產揮霍在那個爛貨女人身上不給我們母子留一條退路?母親那樣驕傲的女子,竟然淪落到錢包中只剩下兩張百元人民幣?
  當初是誰在我面前和那個女人恩恩愛愛一起去西餅店買早點讓我一個人在家裡孤孤單單餓肚子?
  是人,自然要享受人倫孝道。如果我只是他貢獻精子的產物,那麼今日他落魄了又憑什麼要讓我贍養他終老?
  他也配?
  
  我感覺我額頭的青筋不停突突跳著,眼皮不受控制的顫動,“我沒有這樣的爸爸!”我惡狠狠的看向他,“你不走是吧?OK,你在這裡不要動,我走!”
  蘇如春猶豫了一下,最終沉默的跟在我後面。
  我覺得我的意識簡直是渾沌的,不知道走的是哪個方向,看見地鐵站就坐進去,不管是不是2號線環城地鐵,只要看見地鐵進站,我不看方向不看終點就直接坐上去。
  時間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目的地對我來說全是虛妄。
  我不知道在北京城地下的白亮的交通機器中走了多久,上,下,換乘。
  人頭攢動,換乘車站人聲喧嘩,不同發色,不同高傲胖瘦的芸芸眾生。
  有些沿途小站乘客人數不多,晃晃悠悠過去,只剩下偏冷的白色燈光,金屬質地的塑膠合成的椅子。
  直到下班高峰期,地鐵站人擠人,我恍恍惚惚隨著人流擠上了車又被幾個肘子擠兌出車門,蹌踉跌倒。
  蘇如春及時扶住我倒下去的身體,口氣隱忍,“你瘋了一天了,還不夠?”
  我看著他微蹙的眉,寒星的眼,淡淡的唇色,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他強行拽過我,手臂將我的兩隻手反剪在身後,拖著我從往外走,沒有做扶梯,而是把我扔進了升降梯。
  我不甘心地瞪著他,他難道不是應該最明白和理解我的心情麼?
  
  出了地鐵,耀眼燦爛的陽光灑下來,我們站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不說話。
  我這時才發現這裡是地鐵雍和宮站。
  有小販在推著車賣煮玉米。
  我竟然還有心情想,這個時間城管大概下班了,否則他怎麼就敢這麼明目張膽呢?
  “韓若,你去看他一眼再做決定好麼?”
  我冷淡的問:“他是什麼病?要死了?”
  蘇如春說:“他在街上暈倒被同事撞見送進來,昨天晚上給你打電話你沒接,聯繫不到任何家人。昨天連夜給他做了檢查,腦袋裡面長了個瘤,需要開掉。”
  “哦,那就是死不了。”
  “誰說死不了?”蘇如春看了我一眼,“任何一個手術都是有概率的,即使是全國最好的醫院,也只能減少這樣的概率,而不是消除這樣的概率。闌尾炎尚且可能在手術成功的情況下死人,何況是腦袋裡的一顆瘤?”
  我不說話,話都讓專業人士說完了,我還有什麼好說?
  “韓若,就當我求你。”他望著我,言辭懇切。
  “求我?韓琦真是天大的面子,竟然能讓你為了他求我?”
  ”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你。”
  
  我進病房的時候,韓琦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倚在床上,正在看報紙。
  我記得那個時候他剛失去工作,下崗,也是每天穿著條藏藍色的毛褲,倚在我們家幾乎可以成為奢華的大床上,看報紙,一看就看一下午。
  記憶裡錯亂著的是王微微女士藍綠色的套裙,扣子一直扣到脖子,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粉底,嘴唇上抹著口紅,一天奔波下來,即使對我也多了幾分煩躁。
  王微微女士把自己的美麗動人掩藏在妝容和衣物之下,肩負著一家人的生活,去打拼。
  偏偏我那時候不聽話,和我們一群小混混小太妹打得火熱,隔三差五還要回家要大筆零花錢。
  那是恨恨地詛咒,希望自己哪天在街上被車撞死了,讓他們都後悔去。
  如今時過境遷,看見他我只覺得滄桑。
  韓琦可能是聽見我的腳步聲,放下報紙,朝我笑,“你來了。”
  他臉上帶著一副老花鏡,是那種折疊式的,不需要配,幾十塊錢哪裡都有賣。架在鼻樑上有一點兒歪。
  “你不是近視嗎?怎麼現在要帶老花鏡了?”
  “年輕的時候近視,後來用眼少了度數少了些,誰能想到當初還未那個高興,現在卻抱怨度數太少了,又老花了。”韓琦笑得有點兒像背著手聽老師講課的小學生。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出去了,哪天你精神好一點兒,我們去旁邊的同仁驗光好好驗一下光,配個合適的。”
  “好,好。”
  
  如春在病房門口等我。
  他拉著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住院部外面的花壇旁邊。
  綠草的味道帶著濕氣,“還是沒有辦法面對他?”
  “我不知道。”
  “韓若,你不需要一個人背負仇恨,也不需要一個人承擔對他的譴責。你的母親已經放下了,你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世界史你的世界,那麼你又何必背負別人的情感呢,你問問你自己,你真的再也不想要見到他哪怕他死在你面前也無動於衷?”
  我說不出話來。
  這麼多年的心結,並沒有那麼容易解。
  “韓若,”他兩手扶住我的肩頭,“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可是我不忍心你像我一樣,背負著傷痛走完沒有他的人生,如果原諒可以讓你好受一點,你又何苦為難自己?”
  我握著他的手在花壇邊的石頭上坐下。
  他靜靜坐在我身邊,不需要說一句話。
  病人家屬無不步履匆匆,有的提著裝著飯盒的布包,有的臉上全是熱汗,有一把年紀仍在一路小跑的。
  
  我把握著他的手的姿勢改為十指相扣。
  我記得很久以前的某一任女友曾經這樣握著我的手對我說,這是在人群中最不容易走散的牽手方式。
  可是如果讓我選的話,我情願和這一個人永遠牽手。
  




☆、第 32 章

  韓琦腦袋裡的瘤檢查出來是良性,我松了口氣。
  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是一回事,不希望他真的死了又是一件事。
  我下午沒有課,去醫院看他,蘇如春正在他的床側,從塑膠袋裡面掏出來幾個柳丁放在病床旁邊的櫃子上,然後切成四瓣,取出一塊遞給韓琦。
  韓琦接在手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這個父親是像別人的父親一樣的,慈愛的,下雨天會背著我過水窪的父親,那麼我會覺得這幅畫面該死的和諧。
  我剛一進門,韓琦呆呆地捧著一瓣柳丁,看見我的時候,眼睛一亮。
  “你來啦。”
  “嗯,我下午沒課。”我說。
  他有點兒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一樣的感覺,求救一樣望著蘇如春。
  我說:“柳丁剛切好,你就吃了吧。”
  “嗯。”他捧著柳丁小心翼翼吃下去。
  蘇如春和我在病床兩側,我和他對視一眼。
  “你什麼時候做手術?”我問韓琦。
  “手術訂在後天,我做主刀醫生。”蘇如春淡淡道。
  他不歡迎我經常來醫院,說醫院這種地方會有更多的病人,更多的細菌和病毒,病人家屬的焦灼情緒也可能會傳染,殊不知我最愛看的就是他一身白大褂冷靜睿智進行專業分析的表情。
  我說:“你的話,可以放一百個心。”
  蘇如春說:“你這話是對我說的還是對你爸說的,對他說的可要對著他的臉,要不然他還以為你跟我說的呢。”
  我被他當面揭穿了心思,心不甘情不願看韓琦一眼:“蘇醫生的醫術很值得信賴,你就安心調整好狀態,等著上手術臺吧。”
  韓琦歡喜地點頭,“我知道蘇醫生是神外年輕一輩最好的醫生,蘇醫生醫術好人品好,前幾天還有人來送錦旗呢。”
  蘇如春不好意思笑笑,耳朵根有點紅,“我去查房了。”
  
  我和韓琦坐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到什麼共同話題,他問我王微微女士怎麼樣,我說好。他問我外公外婆身體怎麼樣,我說還算康健。他問我有沒有女朋友,我說有一個正在考慮結婚。他問我女朋友是什麼樣的人,我說是個醫生。
  正好這時候趙枚在門口探出個腦袋,叫我:“韓若!”
  韓琦問:“那是女朋友?”
  說著有多看了趙枚兩眼。
  “女朋友個鬼。”在趙枚面前我一點兒都不客氣。
  我和韓琦能夠進行的,也不過是幾句無關痛癢的對話而已,想要撿起來,空白了那麼多年的感情,卻沒有辦法填補。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王微微女士告訴她韓琦的事兒,她說,我也盼著他好。
  過了一會兒,又說,別讓你外婆婆知道。
  外婆是個秉持著中華傳統倫理道德的老婦人,對母親離婚一直無法接受,甚至在我小的時候鼓動我到丁麗家門口去鬧。
  她是個固執的老太太,我可不想要因為父親的事情惹她老人家生氣。
  
  我和趙枚並肩走出去,一個和趙枚打扮類似的女孩子,看起來也是個實習醫生,目光在我身上梭巡了一圈,又盯著趙枚從頭看到腳,然後不發一言地走了。
  趙枚哼了一聲。
  我轉過去學著那個女孩子把趙枚從頭到腳看了一圈,她穿著一雙黑色的dior菱紋平底鞋,卷髮用alexandre蝴蝶結發卡盤在一起,耳朵上一副chanel的標誌珍珠耳釘。她未必精心打扮,但細節處足見精緻。
  我笑:“對頭?”
  趙枚道:“曾經的情敵。”
  “怪不得她對你滿懷嫉恨,我還以為僅僅是仇富。”
  趙枚這樣的富家女打扮,在醫院清一色的白色布鞋黑色布網狀發套中實在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趙枚撅著嘴,“喂!我曾經的情敵就是你現在的情敵好不好?你怎麼一點情緒都沒有,就知道說我?”
  我笑說:“因為我也仇富。”
  趙枚恨恨地蹬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蘇老師,怎麼都不吃醋?”
  我嚇得捂住她的嘴:“大小姐啊,這裡是你們醫院,前面就是你們科室,拜託你靠譜點成不?我倒是不在這裡工作,如春可是要在這裡的,你想要聽見別人閒言閒語?”
  趙枚低聲說,“蘇老師未必害怕,難道一輩子藏著掖著?”
  我道:“你忘了阮玲玉是怎麼死的?人言可畏。”
  趙枚不說話了。
  
  我挪到如春辦公室,他們組正在開會,我就在辦公室外面等他。
  等了很久才看見他們打開會議室的門出來,蘇如春在一眾翩飛的白袍中,頭髮短短的很精神,眼神明亮,引人注目。
  這一世,剛剛和他重逢的時候,他自是溫和,卻無法磨滅一種由內而外的孤獨冰冷。
  而現在,他的目光穿越前面的諸多人影最終落在我的臉上,嘴角上勾,形成一個溫暖的弧度。
  
  等到和他一個辦公室的醫生各自散去吃晚飯,他走到我面前,輕輕笑。
  我說:“我想吃驢肉火燒。”
  “你不吃驢肉。”
  “我要吃老北京涮羊肉。”
  “你不吃羊肉。”
  “我要吃爆肚。”
  “你不吃一切內臟。”
  沒意思,這傢伙把我不吃的東西記得太牢,想要逗逗他的機會都抓不到。
  ”我要吃土豆泥餡兒的烤餅。“
  “好,我這就去給你買。”
  我看著蘇如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神出鬼沒的趙枚又從門外蹦出來,“天哪,救救我吧,我剛才看見的小媳婦兒樣的是蘇老師麼?”
  “你怎麼像野猴子一樣蹦來蹦去。”我揮手趕她。
  “韓若,你讓我的初戀破滅了。”
  我一本正經地說:“小姐,統計資料顯示,初戀成功的機會和你走在街上遇到一個侏羅紀的恐龍的機會是差不多的。”
  
  我和趙枚一起扯了一會兒閒話,蘇如春回來了,額頭上幾點薄汗,手裡提著餡餅。
  我順手用兜裡揣著的手帕紙幫他擦汗。
  趙枚捂著胸口:“不行了不行了,原來韓若你才是小媳婦兒,我剛才看錯了。”
  “去你的!”我在他面前虛晃一拳。
  趙枚躲到蘇如春身後,抓著他的白大褂:“看你還敢不敢打我?”
  我走過去,在她的狗爪子上拍拍:“喂喂,私人物品,嚴禁犬科動物靠近。”
  “你——”趙枚鬆開手,指著我說不出話。“蘇醫生,你怎麼都不管教一番?”
  “他說的對。”蘇如春眼睛裡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來,“我的確是某人的私人物品,禁止把犬科動物把爪子伸到上面去。”
  趙枚一副要吐血三升的模樣,“你們狼狽為奸!”
  我跳起來坐在辦公桌上攬著蘇如春的肩膀俯視著炸毛的趙枚:“就是狼狽為奸又怎麼樣?”
  如春笑得發顫,趙枚氣得發顫。
  最後我們打鬧成一團。
  
  有了趙枚和蘇如春兩個人平時的客串,我和韓琦這幕劇倒也沒演到冷場。
  我雖然找不到什麼話和他說,但還溫情的感覺逐漸回來了。
  偶爾的,我能看見蘇如春來的時候,那天眼神透露出強烈不友善的小實習醫生也會跟過來。
  她長得倒不難看,但是鋒利的眼神和圓圓的臉不太配,讓我一見之下就沒有絲毫好感。
  我這個人交人看第一眼的眼緣兒,像趙枚,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這個女孩兒爽朗真誠,而這個叫宋雨露的女孩兒卻讓我覺得有幾分陰沉。
  不過後來隱隱有耳聞,這個女孩子家境算不上優越,但是有一門有權勢的親戚,才進了協和醫院。
  蘇如春畢業於協和醫學院,趙枚是B大醫學院,都是全國最好的,而宋雨露的母校雖然冠著“中國”兩個字,顯然和他們兩個比差了一大截。
  
  12月8日,杜麗雅和蘇立大婚。
  大婚前幾天,王微微女士帶領著全家人到了北京。
  王微微問我:“你和那個蘇醫生關係還是那麼好麼?你姐姐嫁給了蘇如春的爸爸會不會尷尬?”
  我說:“不會。我和蘇如春的感情不會因為別的什麼人而出現問題。”
  王微微女士說:“我怎麼感覺你像是在呐喊友誼地久天長?”
  我心裡暗暗發笑,我是在歌頌愛情地久天長。
  只不過此時此刻,沒有辦法坦白。
  
  趁著外公外婆興致勃勃跟著姨媽和姨夫再蘇立的帶領下載北京城遊玩,王微微女士偷偷過來找我。
  一直以來,她最有魅力之處,就是她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會保持少女心態,偶爾還會向我撒個嬌。
  此時此刻,她就苦著一張臉,嘟著嘴:“寶娃,怎麼辦,韓琦說想要見見我。”
  “他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好見的?”
  王微微女士說:“我看他現在挺可憐的,我還是去見見他吧。”
  說起來,我很多地方都很像王微微,例如心軟。
  
  那天我拜託蘇如春上班的時候順便帶王微微女士去看韓琦。
  王微微女士回來的時候一臉神秘兮兮的問我:“那個姓趙的小醫生是不是寶娃你的女朋友?”
  我哭笑不得。
  
  為了防止半夜被王微微女士以及資深級別翻版杜麗雅的我姨媽突然襲擊,我對蘇如春說:“要不我去客房睡吧?”
  蘇如春難得白了我一眼。
  “最近醫院裡面想要趕在年前看病的人很多。”
  “哦。”
  “所以,你還是別去客房了。”
  “……”
  “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踏實。”
  我在他臉上啃了一口,“你早說最後一句,就是七星級酒店套房我也不住。”
  
  




☆、33.蘇如春番外:漩渦

  今天在手術臺上,麻煩方醫生的實習生幫我撓了一下癢。
  下手術臺的時候,小姑娘看我一眼,紅了臉。
  不像是趙枚,嘻嘻哈哈,可以肆無忌憚和韓若打成一片。
  
  第一次看見韓若,是在人大東區食堂。
  非典時期,人人自危,從來不曾關心過我的阿姨破天荒來了吩咐,讓我去給小表妹遲成送點兒口罩和預防藥品。
  都說親情是世界上唯一不會背離的感情,可是我卻從未在小阿姨身上體會到絲毫暖意。
  在外人面前提起我媽媽,總是“我那個妹妹啊。”如何如何。
  自從那個女人去世之後,她就甚少聯繫我們了。
  
  然而我對遲成總是懷有著照拂之心。
  遲成從小就是個招人喜歡的孩子,粉嫩的baby臉頰,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米其林手臂,香腸腿,軟軟的一個粉妝玉砌的小娃娃。
  長大了,更是人見人愛的大美女一個,只可惜我們隨著年齡的增長,彼此性格和興趣的不合,漸漸不再親密。
  
  韓若一直以為我第一次見到是他在人大北門的圍欄上晃晃悠悠下不來的窘樣。
  其實不是的。
  一樓大夥食堂那麼廣闊的大廳,人頭攢動,目光無意之間一撇,就再也無法挪開。
  張揚的漂亮的鳳眼,肆意的自由的笑容,那樣的明朗和陽光是我淡色的生命裡未曾出現的光彩。
  
  在一家普普通通的咖啡店裡,他在我手心寫下自己的名字,他說他對我一見鍾情。
  我笑言其他,但是留給了他自己的名片。
  這樣的男孩子,就夏日裡迎風的樹木,驕傲肆意又聰明。
  
  還有那一次大半夜的跑來醫院,衝動任性,同時也震撼人心。
  看著他在休息室睡著,我的心柔軟到不可思議。
  
  空寂孤獨的生命裡,突然闖進來一個人,手機不再只是工作工具,下了手術臺,收件箱一定有幾條短信,短的類似“在幹嗎?”“想你了,你想我了麼?”長的則是五花八門,甚至有各式各樣的葷段子。
  有些幽默的笑話,看完忍不住笑出來。
  
  到底是沒有忍住。
  告誡過自己,這不是一個我可以招惹的男孩子,或者說是男人,可是終究沒有抵住誘惑。
  自從清楚了自己的性向後,就沒有抱有能夠和一個人相扶到老的希望,但是總歸是想過,什麼時候找一個人,過一段有兩個人的日子,不必驚心動魄,但畢竟不孤獨寂寞。
  哪裡敢奢望什麼愛情。
  愛情是多麼脆弱的東西,曾經愛到癡狂的那個我要稱為母親的女人,不是只因為不甘寂寞就扔下丈夫和孩子和無數男人風流幾度?
  我要的不多,只不過是兩個人不吵不鬧,安安穩穩,互相照顧,過一段日子而已。
  可是這樣的人,絕對不該是韓若。
  
  韓若是個危險中帶著孩子氣的男人,優雅而懂得享受,生命的狀態被他維持在一個陽光普照的地方。
  誰能夠真正完完全全得到這個人的心呢?
  他不是個會給我平淡如水生活的人,他是個漩渦,卷起了驚濤駭浪。
  明知道是個漩渦,我還是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無能為力。
  
  明明知道成成心心念念的人是他,可是看見他們在一起,還是覺得刺眼。
  他追出來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做?
  繼續開車,從此告別甜美的誘惑?
  還是踩刹車,從此泥足深陷?
  如果物件是韓若的話,第一個選擇,總是無法成立。
  
  我記得,記得他的一切。
  韓若,告訴我,你不會後悔。
  他說不會,永遠都不會。
  夜微涼,身下的他卻是火熱的,漂亮的修長的身體,緊致挺翹的臀部,皺眉的弧度,隱忍的表情,豔色的唇,迷離瀲灩的眼,挺直驕傲的鼻樑,眼尾迤邐的線條。
  他的呻吟,他的短髮,他的汗水,他的愛撫。
  還有他身體裡面,難以忘懷的溫暖。
  倔強到疼得臉色蒼白,也不說一句承認自己疼痛的話,只是嘴硬著咬緊牙關。
  
  無論何時,打開家門,有一個人守望著你的身影。
  這是多麼的美好。
  
  趙枚曾經眼紅地盯著我和韓若講電話,其實內容只是零碎的生活瑣事。
  她曾經對我有幾分好感,我是知道的。
  然而某一天她對我說,“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我的性別,後來才知道,即使我是個男人,即使你因為覺得我還不錯和我在一起了,你見到了韓若,還是會動心。”
  鄰居太太說,“蘇醫生你朋友真是討人喜歡,這麼英俊漂亮,又熱於助人,上次在樓下碰見還搶著幫我提東西。連我們家的老古板都覺得這孩子斯文有禮,對待鄰居這麼禮貌。”
  除了外貌和修養,最重要的是工作的時候一絲不苟,答應了的事情說一不二,即使導師突如其來一個需要做一個通宵的任務,只要答應了絕對會認認真真按時做好。
  
  我人生之中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欲壑難填。
  當你什麼都不想要的時候,上帝忽然給了你一個精緻美麗到無法形容的禮物,那麼你怎麼能夠懷抱著他,還心安理得?
  
  春節,在韓若家度過。
  即使是父親缺席,可是闔家歡樂的氛圍還是讓我覺得溫暖和羡慕。
  只是我沒有辦法忽視,韓若的外公外婆,甚至於韓若自己,看見那個孩子的時候,眼睛裡的喜愛渴望。
  一個真正的男人要懂得緊握,也懂得放手。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
  
  之後是無休止的冷戰,冷淡,冷靜。
  他在青海的時候,在一大堆工作email和垃圾郵件中,一封簡簡單單的電郵,主題是日期。
  趙枚賊溜溜的小眼神在我身後向這個方向瞟。
  我下意識伸出手擋住顯示器。
  趙枚在後面悶笑。
  
  我滿腔柔情,在鍵盤上敲了幾句話又刪除,如此重複了幾遍,終究還是不能成言。
  趙枚了然地說:“怪不得師太說,甜言蜜語,多說給不相干的人。”
  “師太?”我錯愕。
  趙枚說,“沒錯,滅絕師太,專門破壞周芷若和張無忌感情的那個。”
  我搖搖頭,竟然聽她胡言亂語這麼久。
  有些幼稚的賭氣,把這封信混在工作稿件裡,回復他一句已閱。
  




☆、第33章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本章,不得不說,埋了很久的伏線。不能說是虐吧,只能說是我對韓若的私心偏愛,很久以前在文章開始不久就已經寫好。我只能說,會圓滿,會幸福,也希望姑娘們能理解。

  12月8日,杜麗雅一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
  杜麗雅和蘇立,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小夫妻,兩個人都不願鋪張,更不願意借機收取禮錢。只是訂了酒店的二層,宴請的也都是兩方的熟人。
  
  樓梯拐角處,寬大的鏡子裡面,兩個男子的裝束一模一樣,同樣的修長的身材,同樣白皙的膚色,遠遠看去,就像是兩個孿生的兄弟。
  修身的純黑色西裝,深紫色底枚紅色花飾的領帶,溫文爾雅又恰當吸引眼球的打扮。
  
  杜麗雅說,“寶娃娃,趕緊收拾打扮一下給姐姐裝裝臉面去。”
  蘇立說:“韓若,正好一個朋友邀請我去香港會晤,我也要去觀奇洋服訂一身西裝,你和如春婚宴上穿的,也報個款式和尺碼吧。”
  蘇如春說:“我相信你的品味,就交給你了。”
  三個大人在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苦苦奔波,操辦婚禮,定制服裝。
  
  “學長!”一個清朗平和的聲音響起,然後當著我的面,緊緊擁抱了蘇如春。
  是倪顯赫。
  “學長,真是好久不見,幸好我來得及從英國趕回來,要不然不就趕不上蘇老師的婚禮了?”
  他剛放開了蘇如春,一直胳膊又搭上蘇如春的肩膀,然後挑釁似的看我一眼。
  我暗忖,“我也沒做什麼得罪這個傢伙的事啊?為什麼他的那根胳膊那麼礙眼的一動不動呢?”
  蘇如春不著痕跡拂下來倪顯赫的手臂。
  “走,我幫你安排座位。”他說。
  我正滿意地想要去接待別的客人,倪顯赫說:“學長,你在這裡接待客人吧,韓若帶我去就行了。”
  蘇如春帶著詢問的目光看我一眼。
  我點點頭。
  倪顯赫低聲笑:“學長放心,我又不會吃了你老婆。”
  我徹底冷下臉。
  
  蘇如春一走,我和倪顯赫的臉就都變了。
  我皺著眉問:“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倪顯赫說:“我找你還能有什麼事兒,他現在在哪?”
  我故作疑惑:“如果你問的是大頭的話,當然是在英國留學,不然還能在哪?”
  “他出國資料上填寫的學校是紐卡斯爾大學,可是我動用所有能夠動用的關係網,把紐卡斯爾從預科生到博士生的裡面所有的中國人過了一遍,壓根就沒有林立安這個人!”
  “你有關係網尚且查不到,那麼我這種平頭老百姓就更不知道了。”
  倪顯赫一身的生於富貴,安於權勢的矜貴氣息,是他怎樣都無法掩蓋掉的。大頭也提過,他家背景和他的名字一樣,真正的顯赫。
  大頭出國的時候聯繫的是導師而不是學校,當時他的導師在紐卡斯爾大學任期還沒有結束,怪不得倪顯赫會以為他去的是紐卡斯爾而不是普利茅夫。
  不過,或許是大頭有意為之也說不定,倪顯赫這個傢伙心思深沉到我都覺得害怕。
  “韓若,你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我被一群“知道”弄得頭暈,“我的的確確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下個月會回來看我。”
  倪顯赫表情一松。
  
  蘇如春走過來,拉了一下我的手臂,“怎麼了?”
  “沒事兒,我只是不知道把大頭下個月回國探親這件事告訴他對不對?”
  蘇如春看著倪顯赫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大頭交待過你不能告訴倪顯赫麼?”
  “沒有。”
  “那不就結了,你不用想太多。”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竟然一看就看出來我在為大頭擔心。
  “倪顯赫這對你那個好朋友,用了多少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非常用心。”
  我說,“就好像你對我?”
  蘇如春搖頭,“不像。”
  我見慣了他說話只說一半的把戲,倒也不急,等著他把話說完。
  “我跟他不一樣,我用了很多心,也用了很多情。”
  
  正午時分,婚禮拉開序幕。
  司儀幾乎笑語調高了氣氛,最後輪到新郎官講述戀愛經歷。
  蘇立這個老狐狸,難得有幾分少年人才有的窘迫,“我這一輩子,第一次遇見一個女人,讓我想要長長久久和她在一起。”
  台下掌聲轟鳴。
  我們這一桌坐得近,我看見杜麗雅不爭氣的紅了眼圈,
  我小聲喊:“小心,眼淚掉下來會熊貓眼!”杜麗雅聽見了,瞪我一眼,果然收斂了淚意。
  蘇如春感歎:“你啊。”順手幫我舀了一勺西芹腰果蝦仁。
  王微微女士說:“如春你真是瞭解我們家寶娃,連寶娃愛吃什麼都清楚。”
  我不動聲色,“這不我和如春都在一起住了這麼久,能不清楚麼?”
  告訴家裡的版本是,我不堪寢室惡劣條件,租用了如春的房子。
  倪顯赫看了我一眼,有瞥了瞥如春。
  而如春淡然微笑,在桌子下的手握住了我的手。
  
  輪到新郎和新娘敬酒的時候,礙于蘇立的身份,大家並沒有叫稱謂。
  誰知道蘇立敬完了長輩們,竟然走到了我們兩個小輩面前。
  “你們倆好好在一起,我和麗雅都支持你們。”
  杜麗雅悄悄握住了我的手,我上前一步和她擁抱。
  蘇立說:“如春,謝謝你。”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心情激蕩,轉過去和如春擁抱。
  他一愣,然後緊緊擁抱了我。
  身後一聲快門聲,我們回頭,趙枚揚了揚手上的卡片相機。
  “雖然遲到了,好吃的都快吃完了,幸好秀色可餐。”
  如春板著臉,“你這個小丫頭。”
  我大笑。
  
  我們正笑鬧,手機適時的響了,我好不容易從褲兜裡面拿出來的時候,又沒了聲音。我向如春揚了揚手機,示意他出去講電話,
  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同一個陌生的號碼。
  打回去,一個久違的聲音響起來,“韓若?”
  “好久不見,我是蘇靈靈。”
  “靈靈。”
  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我在……”
  “好。”
  蘇靈靈沒有重要情況也不會找我,我回去跟如春和趙枚打了個招呼,“一個以前的朋友有急事找我,我想我可能得過去一下。”
  趙枚說:“什麼事重要得過你老姐和他老爹結婚?”
  蘇如春微笑著說:“儀式快結束了,也沒有我們什麼事兒了,韓若你有事兒就過去吧。”
  我點點頭。
  “等等,”他叫住我,“記得回家的路吧?”
  我看了他一眼,“記得。”
  
  看見蘇靈靈的時候,我吃了一驚。
  她一向是喜歡化妝穿搖滾風的T恤緊身破洞牛仔褲的,如今她穿了棉布格子的長袖家居服,臉色幾分蠟黃。
  她把我讓進去,露出了個笑容,“我找你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有點擔憂她的身體狀況,“你的身體?”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我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慢粒,你說可笑不可笑?我大學的時候還去捐獻過骨髓,現在竟然輪到我。”
  我覺得心裡哀戚,無數的電視和影響裡面,男女主角生離死別都是因為這樣的絕症,可是當這樣的病落在你熟識的人身上的時候,你只會覺得遍體生寒。
  她又笑了笑,“我這個樣子,不太適合把他帶在身邊,更不能把他扔到我父母那裡去,想來想去只能找你。”
  “他?”
  “沒錯,你兒子。”
  
  趙枚說,她大二出國交流後我就沒見過她。
  怪不得,某一次結伴去廈門,維多利亞大酒店,海景房,大床,下沉式浴缸,氣氛浪漫到不行,她卻一反常態沒有讓我做到最後。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在偷偷的,孕育一個生命。
  竟然悄無聲息的,在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我不知道的歲月裡,有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孩子,在靜靜成長。
  
  震驚。
  震驚到極致,我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
  蘇靈靈低著頭,長髮垂下來看不清楚表情,手指在透明的玻璃杯邊緣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告訴你做什麼呢?是手牽手去找個好的醫院做無痛人流還是逼你娶我?你那時才20歲,怎麼可能會想要被老婆孩子束縛住,更何況我們兩個,也只是玩得到一起,也談不上什麼感情。”
  “那你——”為什麼要生下來?本來想要問的話,因為怕她誤會我嫌孩子是累贅而說不出口,只是不管她多麼要強,多麼優秀,一個十九歲的大學生,念全國數一數二的醫學院的大學生,都不該背負著一個孩子,那是多大的一個包袱?
  “沒有辦法,不能不要。”她有些自嘲的笑了,但是看著孩子的睡顏,表情卻是當初神采飛揚什麼都敢玩的小姑娘所沒有的柔情韻致,“明明已經做好了避孕措施,誰知道就會那麼准,我自己是學醫的,知道這種事情要到正規醫院去做。結果檢查的時候醫生說,如果我不要這個孩子,就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我想了很久,我還很年輕,我也不想要成為一個孩子的媽媽,讓他活著是要對他負責任,我有那麼多夢想沒有實現,那麼多可以可以玩鬧的青春揮霍,有那麼的朋友,未來有那麼的機會,也可能遇到真正想要一起過一輩子的人……
  因為這個孩子的到來,這些都頃刻變成不可能了。可是在猶豫不決的時候,感覺肚子裡有一個孩子,上網的時候不再想要打遊戲,反倒會關注一些孕婦的注意事項,不想要穿高跟鞋,把鞋子都換成了平底。不再喝酒,感冒了也不想要吃藥,甚至還會買來葉酸來吃,不再注意身材,只要對寶寶有益處的都會吃,等到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不存在要不要這個孩子的問題了。”
  
  我高中的時候每天中午上學都要經過家附近的一個公車站,時間長了就留意到每天那個時間都會出現在網站的女人。很年輕,二十歲左右,五官平平,皮膚是很招人喜歡的象牙色,安安靜靜站在那裡,一頭黑色的卷髮隨風飄舞,難免讓我每天多看幾眼。直到有一天,忽然發現她的小腹微微鼓起來,高跟鞋換成了舒適的平底鞋,我忽然有一種非常聖潔的感覺。
  一個女人孕育一個孩子是一件非常神聖的事,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你是一個好母親。”沒有疑問,看著她看孩子照片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來。
  她笑了一下,像蘭花一樣的乾淨的笑,而不是以前畫著濃重的眼影,像朵藍色妖姬。
  我局促了一下,說道:“我現在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她搓了搓手,有點艱難的說:“你怎麼會,喜歡一個男人。”
  我在她旁邊的沙發坐下來,一時間覺得很想要向我孩子的母親說明自己的心情,“那個人喜歡了我很久,但是我是個傻子,竟然都還沒有意識到,等到我發現了的時候,我已經喜歡他喜歡到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地步了。”
  蘇靈靈幽幽歎了一句,“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只是我沒想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收心。”
  “人不是獨居動物,或早或晚,總會遇上那麼一個命中註定。有的人早一點,有的人晚一點,沒有哪個人例外。”
  “那我呢?”她的眼圈紅了,“我是錯過了還是沒有遇到,如果沒有遇到的話,那麼我還有機會遇到麼?”
  
  




☆、第34章

  我等在幼稚園門口。
  一群小孩子帶著黃色的帽子排成一排走出來。
  或許是沒有做父親的自覺,我到那個男孩子走近了才忽然發現他。
  和我一樣,發育得晚,個子矮,站排頭,當你我成長高峰年到高中才到來。細長的眼睛,鼻子像我,嘴的話像蘇靈靈多一點。
  孩子戒備地看我一眼。
  “蘇念,你媽媽叫我來接你,她身體不太好需要休息。”
  “你是誰?”小鬼像我小時候一樣叛逆。
  “我是你媽媽的一個朋友。”
  小鬼背著書包往前走了兩步,我跟在後面,他說:“我媽媽沒有朋友。”
  “胡說,怎麼會,你媽媽明明那麼開朗可愛,爽朗又豁達。”
  “她們說我媽媽不是個好女人。”
  我的臉和心一起冷下來,“她們是誰?”
  “外婆,姨媽,她們都不願意來看媽媽。”
  我握緊了拳頭,“對不起。”
  “你不是我媽媽的朋友。”小鬼忽然冒出來一句。
  “你是我爸爸吧,我看過你的照片。”
  原來這個小鬼剛才和我說了幾句話都是在確認我的身份。
  
  我領著蘇念打車回到蘇靈靈住的社區,在水果店買了櫻桃,柿餅,桔子,鳳梨,還有蘋果。
  手裡提著兩大包東西,我覺得自己有點傻。
  蘇念只說了一句,“我還沒吃過冬天的櫻桃呢。”
  我居然覺得傻一點兒也值。
  
  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客廳裡面燈光明亮。
  如春換了家居服,捧著筆記型電腦在餐廳工作。
  我松了松領帶,把一身的三件套脫下來,披著一身浴袍去洗澡。
  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說出口。
  
  他曾經害怕連累我無妻無子,可是我現在有了兒子,卻實在不敢告訴他。
  
  我覺得害怕,如果是一個要帶著兒子過生活的韓若,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接受。
  
  心裡漲得滿滿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他摘了眼鏡,走過來把我擁在懷裡。
  
  “怎麼了?”
  
  “累,而且肚子餓。”其實我和小念他們一起吃過了,但是吃的是老北京火鍋,涮羊肉我用不能吃,吃咬了塊餅子啃了兩口臭豆腐。
  
  “沒和你朋友吃飯?”
  
  “有,”我把頭埋在他的脖頸窩裡,咬著那裡的皮膚,聞著清晰的體香,“他們想吃涮羊肉,我就沒什麼可吃的了。”
  
  “家裡頭沒什麼別的,我去給你下點兒掛麵。”
  
  “沒關係,我都快餓暈了,吃什麼都好。”
  
  我在客廳等了一會兒,面好了,乳白色的麵湯上飄著番茄,嫩黃色的雞蛋,沒有加蔥花香菜和薑。
  
  他最知道我的喜好。
  
  我捧著大湯碗就要開動。
  
  “喂,有那麼餓麼?盛出來吃。“
  
  我不管他,開始就這湯勺大吃,“你要不要分一點,我自己吃不完。”
  
  他臉上露出為難,“可是湯勺上全是你的口水。”
  
  我被嫌棄了,居然還沒有因此而失落,站起身決定去廚房再找一個湯勺。
  
  手腕被拉住,黑眸帶著詢問,“韓若,你怎麼了,我就是開個玩笑逗一逗你,怎麼你今天這麼當真?”
  
  “沒什麼,我怕你哪天真嫌棄了我。”
  
  “傻瓜。”
  
  他坐在我旁邊,我們兩個對著一個大湯碗的面大吃特吃,偶爾能夠碰到鼻尖和臉頰。
  
  “除了外婆的手擀面,就是如春你做的面最好吃了。就是吃一輩子,大概都不會厭煩。“
  
  如春笑:“你不厭煩我都厭煩了,怎麼能天天吃面,要營養均衡才能身體好。”
  
  我悶悶喝湯。
  
  喝了湯,出了些汗,身體和精神都舒服了許多,嘴邊沾了點麵湯,我剛想要站起來抽餐桌上的面巾紙,腰就被拽過去,柔軟的舌頭從嘴邊舔過,再探進來,攪動。
  
  激烈的親吻帶著不加掩飾的□,我咬牙推開壓過來的身體。
  
  “我今天不想做。”我避開他的眼睛,今天的喜、怒、哀、樂太多,我不想要在這種情況下以那樣弱勢的姿態去□的波濤裡顛簸。
  
  他不管我,手從衣服的下擺滑進去,我本來就只穿著睡袍,腰帶一被解開,身體大面積就暴露在外面。
  
  胸口的那兩點被大力地愛撫,壓過來的身體火熱,其他沒有覆蓋的地方卻是冷的。
  
  內褲的鬆緊處被拉起,然後一隻手就滑到了股間。
  
  我大力推開了他。
  
  “今天不做不可以麼?”
  
  “為什麼?”
  
  他的手還停留在臀部,熱乎乎的,我幾乎能夠感到出汗的跡象。
  
  他異常執著,又問了一次,“為什麼?明明你也已經有反應了,不是麼?”
  
  我低下頭,“我今天不想要做。”
  
  他生生停住,手抽出去的時候,我覺得有點冷。
  
  浴袍散在地上不能看,我隨便找了一件衣服披上。
  
  他苦笑,“我喜歡你,不是為了你的身體。”
  
  “我知道。”
  
  “我喜歡你,我今天很高興,所以才會想要和你做。”
  
  “我知道。”
  
  “你有什麼心事麼?”
  
  “我喜歡你。”我說。
  
  他沉默良久,穿上外套,走過來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異常認真地看著我,“你有什麼事是可以和我說的。”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他的手在我肩膀上緊緊一握,然後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裡?”
  
  “倪顯赫在酒吧喝酒,我去看看他。”
  
  “早點回來。”
  
  “放心。”他揚一揚手裡的車鑰匙,笑了笑出門了。
  
  他讓我記得回家的路,我回來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我手頭現金不多,上次給蘇立和杜麗雅買表剩下來的20多萬,都打到了蘇靈靈的帳戶。
  
  “小念,就交給你了。”
  
  “別這麼說,他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兒子。”
  
  “那個,”她猶豫半天才說出口,“你男朋友會不會不高興?”說“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還特別艱難。
  
  “我還沒告訴他。”我低下頭。
  
  她還在笑,門鎖打開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打開門,小念自己就回來了。
  
  “快叫爸爸。”蘇靈靈喊。
  
  小念放下書包寫字,一聲不吭。
  
  “沒關係,”我笑笑,“他還小。”只是四歲的孩子,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突然冒出一個男人讓他叫爸爸,難怪他要把我當大怪獸。
  
  靈靈得的是慢粒,最好的療法也只能是姑息治療,我思量了一下想給他請個保姆,一開始她不同意,後來我說,你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小念,猶豫了一下,她也就同意了。
  
  保姆是個山東來的中年婦女,讓我們喊她葉嬸。大嗓門,人挺直率,我在旁看了一會兒,做事也比較麻利。
  
  我每天下午上完課去接小念放學,把他送回家,看著葉嬸炒好菜,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桌子前吃。
  
  不過我習慣了回家等如春吃飯。
  
  日子如流水一般,一個月後,大頭從英國回來,在首都機場,飛機延誤,我等了他將近一個小時。
  
  大頭穿著深灰色呢大衣,頭髮剪得很短,接近於圓寸。黑色矮幫雪地鞋,黑色全框眼鏡,黝黑皮膚,一雙大眼睛格外清澈。
  
  他在國外呆了這一年多,氣質褪去當年青澀,沉澱下來許多。
  
  再不是在酒吧裡哭著喊著不知道拿倪顯赫怎麼好的林立安。
  
  大頭和我並排出機場,當時是已接近淩晨,大頭身上英倫運動香水清爽振奮精神,到停車場取車的時候,幾乎有點感慨的心酸,當年的大頭帶著大金鏈子,冬天穿貂皮大衣,把自己打扮成一個金光燦爛的狗熊,今天已經因為時間和閱歷有了自己的審美。
  
  我解開了車鎖,大頭坐進來,“誒?新車,你小子行啊,就這麼招搖進在R大進進出出?”
  
  “你看它的新舊程度就知道我開過它的次數了,作為一個司機,我還在實習中。”
  
  大頭誇張地抱緊雙臂,“不會吧,我的生命安全有沒有保障?”
  
  我們都已經不是青澀的小子了,即使是開這樣的玩笑也不會像原來那樣大戰三百回合了。
  
  “在國內買車不如出去買,我買了輛歐寶,合人民幣才四萬多一點。”
  
  “二手車?”
  
  “那當然,新車性價比太低。”暴發戶小子也已經精於計算。“對了,你不是一直打算出國麼,怎麼會忽然在國內買車?”
  
  “不是我買的,如春送的。”
  
  確實是如春送的,耶誕節禮物。
  
  耶誕節那天如春難得有空去學校接我,結果回來時在停車場我發現旁邊的車位上停著一輛白色的豐田凱美瑞。
  
  我說,“咦,奇怪,前幾天我還感歎了一下日系車經濟實惠又省油,白色的車看起來容易髒實際最那髒,這就有人買了。”
  
  如春掏出一串車鑰匙給我。
  
  我大驚,“這是你買的?”
  
  “嗯,聖誕禮物。”他的回答寡淡平常。
  
  “你每天奔波忙碌,有些地方地鐵通不到,打車又不夠方便,買個車舒服點,反正你也有駕照。”
  
  “喂,你傻啊,我多走幾步又不會怎麼樣,難道讓我天天在R大那麼小的一塊兒地招搖過市開著車,從公共教學一樓開到公共教學三樓?有打火的時間都夠走過去了。”其實我是心疼他,如春工作才幾年,有多少積蓄我大致可以估量到,他也不是什麼吃父母老本的二世祖,這樣大的一份禮真是沉甸甸。
  
  “我看你這幾個月總是會來晚,還是自己開車我放心點。”
  
  每個人愛的尺度是不同的,有的人哪怕對於自己一生一世唯一最愛的那個人,依舊不會完全掏心掏肺,有的人即使這個人只是他所有愛戀的幾分之幾,也願意為之付出許多。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揮霍無度的二世祖,那麼這樣一輛車僅僅能稱得上是一份小禮物,甜蜜加分。可是這個人是一個用雙手來積累身家的人,僅僅是因為我的一點不便,就做到了如此。
  
  更讓我覺得愧疚的是,我的忙碌,是去看小念和蘇靈靈。
  
  我覺得我像在鋼絲上行走的雜技演員一樣,努力維持著平衡,看起來兩全其美,事實上如履薄冰。
作者有話要說:我兒子是爸爸了呢。
另,週三下一更。




☆、第35章

  生活總不會永遠一帆風順,平和美滿。
  
  週五傍晚,我如常去接小念,小孩子的成長是驚人的,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不一樣。他很聰明,但是很多時候喜歡沉默著想事情,和我小時候一樣。他並不是老師經常誇耀的孩子,可是會畫卷毛的綿羊和四隻腳的小豬的簡筆劃。
  
  在前世,他一直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成長著,在今生,我穿越了時間,看見了他。
  
  他漸漸開始沉默接受我幫他拿書包,會自己走在前面找到我的車打開車門乖乖坐上去,有些時候在我在蘇靈靈家小坐的一小段時間裡,會拿出一本數獨來和我一起填。
  
  我沒想到我停下車來,去DQ買霜淇淋給小念的時候會遇見趙枚。
  
  趙枚看見我先是熱情澎湃地湊過來,“你不是胃不好不能吃冰的麼?怎麼會來這裡?”
  
  “你怎麼知道我不吃霜淇淋?”
  
  “宋雨露那個噁心的女人做了霜淇淋蛋糕要請我們組的人吃,結果蘇老師說他愛人不能吃冰的,所以他也已經不適應了。你都不知道那女人臉色有多難看。我看著高興,今天請我們組的人吃DQ,”她剛燙了頭髮,滿頭的大卷,讓我想起金毛獅王。
  
  “咦,這是誰?”
  
  後面帶著毛呢小帽子穿著紅色羽絨服的小念就暴露在她面前。
  
  趙枚的笑容僵在臉上。
  
  “等一下,這不會是?”趙枚吃驚到說不出話來。
  
  “沒錯,這是我兒子。”其實如果可以否定的話我是不會承認的,但是小念長相太像我。同樣揚起的眉毛,都是先天的好眉形。同樣細長上挑的眼睛,略有點尖的下巴,簡直就是縮小版的我。
  
  小念對趙枚爆發出一陣敵意,示威似的對我伸出兩隻幼嫩的胳膊,我順勢把他抱起來。
  
  “他媽媽是誰?”趙枚呆呆問。
  
  “蘇靈靈。”我回答。
  
  “你告訴蘇老師了麼?”
  
  我忽然覺得疲倦,“沒有。”
  
  我轉身想要出去,剛抱著小念到了車門口,後視鏡裡面看見熟悉的銀灰色帕薩特停下來,蘇如春對趙枚喊:“你買個霜淇淋買這麼久,他們讓我順道把你帶回去。”
  
  我竟然想要逃。
  
  “韓若,你怎麼在這裡?”蘇如春在身後叫我。
  
  我把小念安置到車上,拿出童話書給他看,吩咐他等我一會兒。
  
  蘇如春顯然也看見了小念,無意識地握緊了右手。
  
  趙枚的聲音接近歇斯底里,“韓若,你若是無法擔負責任,何苦招一個惹一個?蘇醫生,你為什麼不問他,他如此對你,難道你都不該要一個解釋嗎?”
  
  蘇如春任由她在旁邊拉扯著他的胳膊,神色冷淡,一聲不吭。
  
  我接近於氣急敗壞,甚至都少了幾分男人該有的風度,語氣異常生硬:“趙小姐,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趙枚面上一紅,喘了幾口氣,卻還是要說話。
  
  我狠狠地看她一眼。
  
  蘇如春抽出被趙枚抓著的手,柔聲道:“你先回去,我們兩個人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趙枚恨恨的看我一眼,坐上計程車離去。
  
  蘇如春的黑眼睛沒有以往的光彩,似乎有點自暴自棄的灰暗,“沒關係,本來就是我自己種下的因,容忍你縱容你到沒有底線,如今結下這樣的果,是我活該。”
  
  我一口氣哽在嗓子裡說不出話來。
  
  1月份寒冷的北京,呼出來的氣都凝結成細小的白色水珠,在乾冷的空氣中逐漸消失不見。
  
  小念拍了拍車窗。
  
  “我先送他回去。”最後,我只能這樣說。
  
  “上次我問你記不記得回家的路,你現在還記得呢?”
  
  “當然記得,等我回來。”我說。
  
  我踩下油門,思緒如潮。
  
  其實趙枚說錯了,我不是不能承擔責任,只是想不到什麼辦法可以兩全。
  
  這個孩子雖然是過去的苦果,可是承擔不起的話怎麼還算什麼男人,算什麼父親!
  
  我回去的時候,他的外套什麼都在,可是我找了一圈,臥室沒有人,浴室沒有人,廚房沒有人,餐廳也沒有人。
  
  最後我推開客房的門,一屋子的煙味,讓我一下倒退了一步。
  
  他站在落的窗前,腳下堆滿了煙頭。
  
  “我不知道你抽煙。”
  
  “只是偶爾。”
  
  “我回來了。”
  
  “醫生不是都不應該抽煙麼?”
  
  “所以,我不是個好醫生。”
  
  他走到我面前,帶著煙草味的吻就席捲而來,他的唇片涼涼的,沒有開空調的房間裡面只穿了一件薄襯衫,手臂撩起我的針織衫下擺,小臂箍住我的腰,赤luo肌膚和冰涼一片的緊致小臂相貼,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嗉。
  
  腰上的手臂收緊,再收緊,懷抱卻是炙熱的。
  
  他就這樣維持著幾乎讓我站立不穩的擁抱,煙草味的呼吸在我鼻尖徘徊,“那個,真的是你兒子?”
  
  “是。”其實我一直厭惡煙草味,但是此時此刻我一點兒都不想要避開。
  
  “他媽媽?”
  
  “趙枚那個小學妹。”
  
  “你們很久不聯繫了吧?怎麼會突然冒出個孩子?”
  
  “她要是還能撫養,估計這輩子都不會讓我知道小念的存在。她得了慢粒。”
  
  “哦,原來這幾個月你會晚歸,過年的時候不願意回家,都是因為這個。”
  
  年前,蘇立和杜麗雅從歐洲度蜜月回來,如春和他們一起過年,而我卻沒有回老家。
  
  我抱著小念,和他一起放煙花,玩摔炮。
  
  “那你要不要陪他們母子一起過幾年,給那個女孩兒留下點美好回憶,讓你兒子有個美滿的家?”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或許是我自私吧,可是人總有不能不自私,無法不自私的時候。”
  
  肩胛骨被狠狠捏住,“你以為你真的想走,會有那麼容易?”
  
  我笑了笑,“無所謂了,反正我也走不出去了。小念他是我的兒子,我不能不管他,他身體裡有我的一部分,他是我生命的延續,你能明白麼?那種感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看見他就覺得肩膀要更加厚實才行,學業要更加努力才好。”
  
  “我不怪你。”
  
  我愣住。
  
  “過去的事情,怪一次兩次就行了,要是總是因為過去的事情怪你的話,我們倆也沒什麼方法可以走到最後了。你知道杜麗雅懷孕了麼?”
  
  我再次愣住,杜麗雅懷孕了,這件事情怎麼都沒人告訴我?
  
  “是爸爸告訴我的,愛一個人,就要讓她為你生一個孩子,一個流淌著兩個人的鮮血的孩子,這樣的兩個人才能紮根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我是要先恭喜自己做舅舅,還是笑一下你快30歲的時候終於成為了哥哥?”
  
  “同喜。”他握住了我的手,眼神頗有點寥落。
  
  我們靜靜地在被煙草污染的密不通風的客房呆了一會兒,像暴風雨前悶熱寧靜的晚上,有蜻蜓低飛,精神上覺得癢,踹不過氣來。
  
  我在塔爾寺祈願他無妻無子,沒想到自己卻已經有了兒子。
  
  最後,他站起身,彈了彈褲腿上的煙灰,“這些天我總覺得你有事情瞞著我,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告訴我,想不到還是要我自己難堪地撞見。”
  
  “我是沒想好怎麼告訴你,不是不想告訴你。”我訥訥開口。
  
  “韓若,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將來?”
  
  “怎麼沒有,我想過千百次。”我說,規劃過千百次的將來,我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強大,強大到無論怎麼樣都陪在他身邊。
  
  蘇立曾經對我說,“我讓你們在一起,是因為你有決心和毅力百分百的把自己變成能夠在任何條件下都陪在他身邊的人。作為一個父親,我沒有辦法不自私,我希望我兒子幸福,所以也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希望。”
  
  “那你為什麼要覺得怕?為什麼還有不敢讓我知道的事情?難道你覺得自己就那麼不值得寬容和原諒?為什麼不願意坦白?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們這樣隱瞞與被隱瞞下去,只能走進死胡同,我不想要最後形成陌路,甚至反目成仇,不如現在分手。”
  
  我站起來耍賴,“喂,蘇如春,你怎麼這麼卑鄙?怎麼,放我在你身邊,讓我愛上你,好,現在人給你上了,吃幹抹淨了,你就能這麼簡簡單單說分手?”
  
  他說分手的時候心痛欲絕的表情,他責怪我不坦白的痛心疾首,我只當沒看見。
  
  我才不是什麼君子,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他給了我那麼多,讓我許下了那麼多的承諾,做出了那麼多的決定,然後喊停止,誰能受得了?不是我卑劣,現在我有一個兒子,哪怕我有十幾二十個兒子那天,他也得跟我一起養!
  
  “不就是上了你麼?大不了讓你上回來。”他只穿著一件襯衣,上面的紐扣根本沒扣幾顆,指尖動了兩下,就輕而易舉脫去了上衣,露出骨骼形狀俊偉,瘦削卻肌肉結實的白皙上身。
  
  我走過去,食指和拇指拖住他的下頜,抬起他的臉,這樣一張我想要捧在心上的臉,這樣一張我想要撕碎淩虐的臉。
  
  “你不要後悔。”我說。
  
  我看著自己的手在他的上身描繪風景,突出的鎖骨,胸口上勾人的兩顆小小的突起。
  
  情yu的火逐漸燎原,我吻上他的左胸,右手近乎瘋狂地揉捏著那一點。
  
  他不閃不避,我拉著他往床上拽,然後把他一把推倒。
  
  沒有絲毫抵抗的力量,只有默默的承受。
  
  我想要做,想要上他,幹他,把他做死。
  
  他很痛,我知道。白皙的臉冰涼一片,額頭上一層細密的冷汗,細而白的牙齒緊緊扣住泛白的嘴唇,只有那被咬的一點沾染了血色格外妖豔。
  
  沒有絲毫的潤滑,我狠狠狠心,挺腰擠進去一半。
  
  乾澀的內壁,溫暖的近乎滯澀的包裹,
  
  原來這就是愛,愛不僅僅有鮮花和雨露,陽光和微風,親昵的親吻,溫暖的擁抱,美妙的xing愛。
  
  愛到深處,會有痛苦和折磨,懷疑和背叛,傷心和失望。
  
  愛會想要淩虐,想要傷害,想要毀滅。
  
  他裡面太緊,最後我的手都顫抖了,再推不進去一點。看著他的臉,倒影著我的臉的黑眸,我覺得世界都是空的。
  
  我頹然退出來,和他並排躺在床上。
  
  良久,他輕聲問:“怎麼不做了?”
  
  我說:“我疼,心口疼。”
  
  抓了一下自己汗濕的頭髮,“TMD,以後還是你來吧,我再也做不下去了。”
  
  傷害他,比傷害我自己還要疼,果然,一開始的時候的想法一直都沒有改變。
  
  “韓若,你這樣無賴,要我怎麼辦?”
  
  “要你幫我養兒子,要你幫我贍養母親,要你乖乖在我身邊,給我洗衣做飯,小娘子,你就從了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腸胃感冒很可怕,大家要注意身體哦,恢復健康的我爬出來,每天看大家的留言都覺得很感動,鞠躬!謝謝每個支持我的姑娘。恢復日更。




☆、第36章

  我跳下床打開窗戶,摸出床頭櫃裡面蘇如春抽到只剩下一支的煙。
  
  “軟中華,你在哪里弄的?”
  
  我下意識覺得蘇如春即使要抽煙,也絕對會抽味道淺淡尼古丁含量低的香煙,這樣的煙我看過林立安的爸爸抽,並且沒有絲毫違和感。
  
  “病人家屬給的紅包。”
  
  他靠在床上,眼睛精燦燦地對著我笑,“沒想到我也會收紅包?”
  
  “你總有你的理由。”我說。
  
  他的一雙長腿在床上交疊著,表情帶點兒玩味,“不收的話病人不安心,生怕在他這一刀開的深一點,他癒合得慢一點,生怕我不夠用心,害得人家一命嗚呼。我本來以為我可以做一些光明美好的事情,卻沒想到走到今天,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驕傲,都要建立在妥協的基礎上。”
  
  “可是小念不是個陰暗醜惡的存在,你沒有和他相處,否則你也一定會喜歡他。
  
  “我沒那麼說,你看你一下子就想到了你的小念身上。我可以試著去接受你的兒子,你也相信我好麼?”
  
  他湊過來吻我,煙草味散去,口腔深處又是屬於他的清新淡雅。
  
  他溫存,又危險。他可以沒有底線,卻不代表我不會擔驚受怕。
  
  我盯著地板上的煙灰,有點生氣,每次說話都說一半留一半,把我在半空懸著,等到我害怕的哇哇哭在張開手臂接住我有意思麼?怎麼好像管理學書裡面最經典的管理辦法,胡蘿蔔加大棒。
  
  可是我不喜歡胡蘿蔔,更不喜歡大棒。
  
  他從床上下來,蹲在我身邊,光luo的背脊在月光下有玉色的光澤,一雙黑眸一眨不眨盯著我:“喂,你羞不羞,都已經當爸爸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讓你兒子看見一定笑話你。”
  
  我不是孩子氣,大人難道就不能有情緒麼?
  
  我兩輩子加在一起,活了30多年的人了,論年齡也不比他小,論社會經驗不比他差,論人生經歷不比他少,我無非是太過在意他而已。
  
  “管他笑話不笑話,我得好好洗個澡了,一屋子的煙味。”我去浴室放水,存心讓他光溜溜在那裡不好過。
  
  “等一下,我們兩個一起洗吧。”
  
  我停住腳步,“你要是想要先洗的話我等一下沒關係。”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麼?一起洗。”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難道洗個澡也要聽你的命令?鴛鴦浴,那也得有氛圍才行。
  
  天時地利人和,除了地利,一切都不利。
  
  我揚起眼睛看他,帶著挑釁的意思。
  
  “喂,你又讓我給你養孩子又讓我幫你贍養長輩的,就一點代價都不付出?”討價還價的話語,調情用的語氣。
  
  我哼了一聲,不理他追不追上來,自己坐進浴缸閉上眼睛。
  
  不一會兒,那個傢伙的腳就邁進來,長腿把我的腿往前輕輕推了推,貼著我的後背坐下來。
  
  放了一會兒熱水,又開了浴霸燈,這是浴室裡面已經是水霧迷蒙,“走開,去洗淋浴,一定要跟我擠?”
  
  “你不捨得。”
  
  “你憑什麼這麼篤定?你從前不是覺得我不可靠麼?”
  
  他無聲地環抱住我的肩膀,我轉過頭去看他的眼睛。
  
  黑亮的眼睛,滿目的柔情,摘了眼鏡,我400度眼睛也就能清楚距離近的東西,其他都是模糊的。
  
  於是一不小心,滿眼都是他都是他的臉了,線條乾淨的,白皙清俊的一張臉。
  
  “我幫你擦背。”他說。
  
  我們兩個人手一個長柄的洗澡刷,是某個週末兩個熱一起散步的時候在某個小店買的。他拿起了浴缸邊掛著的洗澡刷,我順著他手臂的方向趴到浴缸邊緣,閉上眼睛埋著頭,後背被不輕不重的力道刷洗著,是接近于按摩的舒適力道,他的另一隻手卻在我的後背上不停摩擦著,脊樑骨的骨節不上下撫摸了一遍又一遍。
  
  我舒服地閉上眼睛,身後的人放下刷子,兩隻手分別從身體兩側帶著水流一起滑動著,直到肚臍上下,
  
  柔軟的肚皮被一下輕一下重地揉捏著,而滑過下腹的手指卻讓我從頭髮到大腳趾頭上的汗毛尖都立起來了。
  
  下麵也像是打了興奮劑的運動員,一下子抬起了頭。
  
  “嗯……啊!”我情不自禁呻吟出聲。
  
  等到意識到自己發出了什麼樣的聲音的時候,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丟人丟大了,擺出一副冰冷的態度,結果他一撩撥我就立刻熱情起來,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沒骨氣。
  
  溫熱柔軟的手掌扶住了硬挺的yu望,結實清瘦的大腿攜水波而來,從背後擠到我的雙腿中間,靈巧的手指熟稔地挑逗著,結實而帶著熱度的胸膛緊緊地壓過來,胸前的突起在我的後背滑過。
  
  腿被分的更開,人被緊緊壓制在浴缸邊緣,他右手加緊了動作,我的呼吸開始粗重,眼前一片模糊的水霧,大腿的肌肉繃緊,臀部在最小的空間裡尋求著貼近的摩擦。
  
  熱流從體內釋放出來,我本來就被禁錮的雙腿更加發軟,腹部被溫熱可靠的手掌拖起來,腰部被最大限度的抬高,整個後面都不再我的控制範圍內,雖然借著水的衝力和兩年時間的默契,他進來的時候我還是抽了口氣。
  
  說起來我們兩個之間真正做徹底的次數並不多,所以每一次真正做起來都會格外瘋狂。
  
  他小心翼翼在剛進了一點點的地方擴展撫摸,在那裡停了很久,停到我覺得不再緊繃,排斥的力量逐漸減小了點的時候,他就一下子全頂了進來。
  
  還沒完全適應那樣清晰跳動的炙熱脈搏跳動在身體裡的感覺,他就開始□起來。兩個人的身子以他在上面擁抱我的姿勢緊密貼合成一個,我的視線裡甚至可以看見浴缸裡的水隨著一次次的搖晃漫到純白的地磚上,轉瞬就消失不見。
  
  撞擊的聲音在耳邊清晰可聞,一次有一次的深入,胸膛不可控制的撞上浴缸邊緣,不過只有一次,後面那個人已經用右手環過我的前胸把我觸礁的胸膛撈回去,在浸潤在水裡的ru頭上大力揉捏。
  
  交合處的溫度逐漸升高,流過身體的水流卻逐漸冰涼,隨著他的□,我覺得自己的心也忽高忽低起伏不定,唯有腦中的清明逐漸消失殆盡,開始大聲呻吟起來。
  
  他的大腿又曲起來努力把我的雙腿撐開,卻因為浴缸太滑而反倒滑到後面,誘哄的聲音在耳邊想起來,帶著難耐的沙啞,“乖,把腿張開一點。”
  
  我腦子抽筋竟然真的乖乖膝蓋彎曲把大腿根部張大了一點。
  
  他撫摸著我大腿內側幼嫩的皮膚,“不夠,還要再張開一點點。”
  
  韌帶被輕微牽拉,我咬牙又撐開了一點。
  
  結果他悍然挺身,一下子頂到了身體最裡面。
  
  揉捏著前胸的手一路上滑,滑過喉結,繞道脖頸後方,腦袋被微微轉過來,帶著很淡的煙草味的軟軟的兩片唇就這樣貼了上來,舌頭從微張的縫隙鑽進嘴裡,幾乎到達了口腔的每一寸,最後到達幾乎喉嚨那麼深的地方。
  
  激烈的撞擊中,所有的感官都更加敏銳,“韓若,你要什麼都給你。”
  
  炙熱撩人的呼吸噴在耳側,黑眼睛裡是不加掩飾的愛意。
  
  他只說了一句話,可是當我渾沌到幾乎不能思考的大腦明白了這句話的意義,我忽然覺得心口悶熱,只能緊緊箍住他的身體。
  
  等到兩個人終於平緩了呼吸,浴缸裡的水幾乎涼到常溫。
  
  像孩子一樣兩個人裹著一件睡袍鑽進我們的被子裡面。
  
  他頭髮濕漉漉的,在我額前搖晃,眼睛在笑,“我有認識的前輩,是白血病方面的權威,如果她方便的話,我可以聯繫他們給他做一次全面的會診。”
  
  很多時候,不願意提一個人的名字的時候,我們會用他或她代替。
  
  醫生是越老身價越高,人情債人情債,一個這樣的會診不知道他要欠下多少人情債。
  
  我說:“好。”
  
  “那個叫小念的孩子,如果他會不會討厭我?”
  
  “怎麼會?”我說的是實話。
  
  我喜歡上的男人,怎麼會讓人討厭呢?
  
  “可是我小時候只知道念書,學過幾年鋼琴,幾年劍道,不會打電子遊戲,不太關係足球和籃球,在小孩子面前很無趣的。”
  
  “小孩子不一定要打遊戲才能收買,杞人憂天。”
  
  他默默笑,沉靜內斂的蘇醫生露出這樣像幼獸一樣的表情,蒙昧而熱烈,簡直讓我想要使勁兒捏幾把。
  
  “韓若,我們會長長久久吧?”
  
  “當然。”我的回答毫不猶豫。
  
  “我們會幸福吧?”
  
  “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和你並肩趴在床上聊天,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可是,我還是貪心,還想要更幸福一點。”
  
  “……”
  
  “我覺得每天都很幸福,那麼加在一起,就是更幸福了。”
  
  我說不出話,臉上燒的暈乎乎的。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麼沒人心疼我兒子呢?我一向愛他多一點。




☆、最新章節

  越看越覺得看不透今天的大頭,以前大大咧咧孩子氣慢慢退去,如今一張膚色偏黑的乾淨臉龐,多了幾分成熟,也少了幾分活力。
  
  他站在R大東門等我,低著頭盯著自己的平頭皮鞋。
  
  “韓若,你終於來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時間堵車。”我擦了一把頭上的汗,四月天,已經開始回暖。
  
  我們兩個一起從東門走進去,最近我在家裡改畢業論文,等著五月份答辯,已經許久不回學校,而大頭離開這裡,也已經兩年光景,看著被稱為“東風破”的曾經的條件差勁的寢室樓,心裡升起幾分懷想。
  
  從求是園走到百家廊,也就只20分鐘的光景,大頭在西門的大榕樹下仰著脖子歎了口氣:“走,今天請你吃頓好的。”
  
  大頭說的好的,果然是真的好。地壇公園旁邊的高級商務會館,出入多為高級白領和商界精英,占了地壇公園的一部分,花木扶疏,店內亭台水榭,清幽高雅,然而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字,“貴”。
  
  那邊大頭正在看菜單,我把手機掏出來給如春發短信,“今天晚上有人請吃大餐,不用擔心我的飯了。”雖然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到家。
  
  那邊估計不忙,一會兒就有回復了,“在哪?”
  
  “乙十六。”
  
  “晚上回來不要太晚,自己小心。”
  
  “喂,你不問我和誰?”
  
  他倒是從善如流,“和誰?”
  
  “良辰美景,如花美眷。”我惡作劇。
  
  “林立安?”三個簡單的漢字,著實讓我覺得無趣,一下子就被猜到的感覺,又在他面前幼稚了幾分。
  
  “哼哼。”我發洩怒氣。
  
  “你敢這樣得意洋洋來炫耀,肯定不是真的怕我知道,在乙十六那樣的地方,你的熟人裡面消費等級這麼高的,不過一個林立安而已。”那邊竟然有解釋。
  
  我忍不住揚起嘴角笑出來,把手機揣回兜裡不回他。
  
  大頭正從埋首的菜單中抬起頭來,和我四目相對,一瞬間表情有點呆滯,不過面對漂亮的服務生,立即就恢復了兩年英倫生活養成的濃濃書卷味的大氣,開口就點了幾個價值不菲的熱菜,我都要暗暗擔心這樣這一頓吃下來會不會上火。
  
  服務員前腳剛走,大頭後腳就表情一松,“喂,韓若,我以前覺得你就是一個楚留香,如今看來倒像是個小媳婦兒,你男人幾個短信就又是皺眉又是大笑的,喜怒哀樂都要掛到人家身上了。”
  
  我斂了表情,淡著一張臉,“喂,你在這裡請我吃飯,不會就是為了不讓我有站起來揍你的機會吧?”如果現在是在R大東門的小燒烤店,我一定已經在他身上動拳頭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繃著表情正襟危坐。
  
  “說實話,韓若,都快兩年了,你還不覺得夠?”
  
  “幹嘛要告訴你?”我壓低聲音。
  
  大頭的臉陷在柔和的陰影裡,看不出什麼表情,悶悶的聲音傳來,“我都失戀了,你做朋友的不是應該安慰我麼?”
  
  我苦笑:“大頭,為什麼每次我們兩個在一起都是你失戀?是我們見的太少還是你失戀的頻率太高?”
  
  不是我沒有同情心,“狼來了”的孩子只喊過兩次,可是大頭失戀已經是數不勝數了,只要大頭找我,不管是吃飯,喝酒,唱K,旅行,接下來要宣佈的消息一定是失戀。
  
  “我本來打算這次就結婚的。”
  
  涼菜上來了,我夾了一筷子開始吃,大頭抱怨,“你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你知不知道我本來都要做斯里蘭卡國務卿的女婿了,結果還是黃了。”
  
  “不要告訴我又是倪顯赫搶了你的女朋友,他的手沒那麼長吧?”
  
  “這次倒不關他的事。”大頭訕訕。
  
  我難得對大頭正色,“大頭,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失敗了這麼多場戀愛,到底是什麼原因,不要告訴我是倪顯赫搶你女朋友,不要告訴我你遇人不淑,沒有人會像你一樣,談過那麼多場戀愛,不管物件是什麼人,怎麼都無法成功。”
  
  大頭嘲諷一笑:“難不成我是什麼和尚命,註定找不到一個好女人,合該去南普陀寺應徵當和尚?”他點點頭,“確實,我去年就拿到了碩士學位,雖然英國的碩士不太值錢,不過也算過了南普陀招和尚的標準線,據說月薪還不少,看來我應該回去打包打包行李直接去當和尚。”
  
  “大頭,是不是你拒絕回答拒絕思考的時候就會顧左右而言他?”
  
  兩個人沉默吃完了飯,大頭是若有所思吃的不多,我是專心致志對付美食,酒足飯飽。
  
  結帳的時候,大頭掏出的錢包還是原來那個,米黃色的尼龍布質,小小的鱷魚標誌,圓鼓鼓裝滿了現金,我清楚地看見妝容精緻的服務小姐嘴角有一絲抽搐,二十多張毛爺爺印花紙也不是那麼好數的。
  
  我只是沒想到,大頭用的,竟然還是大學一年級開始就用的錢包,錢包邊緣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發黑,甚至磨起了毛,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一點格格不入。
  
  從會館出來的時候,一錯身,拜某人與其孽緣所賜,發現某個經常在新聞聯播中出現的中南海高官和倪顯赫並肩走出去的身影。
  
  大頭盯著倪顯赫修長挺拔西裝筆挺的背影,罵了句:“靠,陰魂不散。”
  
  沒有人會為了不相干的人的背影這麼在意,何況是一直致力於修身養性避免自己身上暴發戶習性的大頭。
  
  看得出來大頭心情不佳,我吃了人家一頓人均千元的大餐,自然要捨命陪君子,最後打車去了王府井,恰逢打折,我想起大頭的那款舊錢包,“喂,要不要換個新錢包,我看很多牌子都在打折?”
  
  大頭沉默搖了搖頭。
  
  一個身家厚實的人幾年如一日用一個幾百塊的舊錢包,我想到了什麼,“你大一那年,同學送你的生日禮物,那個同學不用說,倪顯赫,對吧?”
  
  大頭偏黑的臉在燈火燦爛之中,微微有幾分紅。
  
  “林立安,你是不是喜歡他?”
  
  “喜歡他?除非我腦袋被驢踢了。”
  
  “林立安,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自己欺騙自己的話,那麼你對整個世界所有人,都不會坦誠心意。是個男人就不要那麼孬,不過承認一個喜歡而已,會有多難?”
  
  我看著我們兩個在櫥窗中的倒影,心裡卻把旁邊的影子換成了如春,“你剛才不是問我說,快兩年了,是否厭煩麼?那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每一天都勝過前一天,每一天的幸福都比前一天都一點點。”
  
  林立安的手臂在身邊虛晃了一下,複又握緊拳頭,“我先走了。”
  
  我看著他跑到路邊打車的身影,暗暗期待這個傻子可以幸福。
  
  到家的時候,臥室的燈是亮的,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如春披著件鬆鬆垮垮的睡意,從臥室探出頭,“大頭又失戀了?”
  
  連如春都掌握了大頭的習性,“的確是失戀了,大頭的前任可是斯里蘭卡國務卿的女兒,幸好下一任也身份矜貴,否則落差恐怕不小。”我故弄玄虛。
  
  如願以償看見他眉頭輕蹙,微露疑惑,“下一任?這麼快就又下一任了?”
  
  “你那個學弟不是等了很久麼?”
  
  如春走過來,揉了揉我的頭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也跟著眯起來,“倪顯赫如願以償,看來要好好謝謝你。”
  
  我靠在他肩膀上,呼吸著他清冽的香,“我才不管倪顯赫如不如願,大頭幸福才好。”
  
  抬眸的時候,對上他黑白分明的眼,嘴角掛著一絲溫柔的淺笑。
  
  我剛剛給他發短信的時候,故意說是,良辰美景,如花美眷。
  
  其實,當你全心全意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發現,在他身邊,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每一時每一刻都是良辰。聽著他的話語,無論身處何地,環境是否清雅,景色是否怡人,都是美景。
  
  這個人笑的時候,全世界都是花朵芬芳,這個人擁抱你的時候,你才會覺得得到真正的歸屬,只有這個人才能稱得上是如花美眷。
  
  4月15日,我的24歲生日,轉眼之間,回到這個時間,來到如春的身邊也已經快要兩年。
  
  我沒有主動提起,本來就不是什麼把生日掛在心頭的人,也沒期望如春可以記得。
  
  所以回家的時候,看見他傻乎乎地坐在飯桌前守著一桌子的菜外加中間一個黑森林蛋糕,我瞪大了眼睛。
  
  “喂,王子殿下,不要這麼驚訝好麼?“
  
  “你怎麼會知道?”
  
  “喂,你的身份證我總是看過的吧?去年你的生日錯過了,今年難道還能錯過?畢竟每個人每一歲都只有一個生日。”
  
  “可是,沒必要這麼隆重吧?”
  
  “隆重?我不覺得。王子殿下前幾天還在友人的陪同下吃四位數的大餐,生日宴沒有在五星級酒店訂制,只有幾樣家常菜,說委屈才是真。”
  
  他隱忍著笑意,抓起我的手,溫柔的輕吻落在我的指尖。
  
  我心中恰似盛世來臨,歌舞昇平,華貴榮光,異常認真地看向那雙深沉的黑眸,“如春,你知道的,這樣一頓飯,抵得上外面千萬頓。”
  
  此情此景,是要定格下來,老了的時候一臉幸福向孫子炫耀的。
  
  又老了一歲,心境卻是一片澄明,未來尚沒有明確的方向,但是手中握著的珍貴且甜蜜。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的肉,可能要被鎖了,唉。另外,以後不日更我會通知,一般都是日更。章節名都是最新更新,還是謝謝支持我的姑娘們。
再PS:今天過節,大家希望有節日福利否?




☆、番外:蘇如春連韓若都不知道的……

  1傻
  “為什麼那麼輕易就原諒他?總是原諒原諒再原諒,蘇老師,你的底線在哪裡?”
  每天下午三點到三點半的神外下午茶時間,醫生護士們正在乾淨整潔的房間閒話家常打情罵俏,趙枚幾乎是氣急敗壞拉著蘇如春,倚在欄杆旁,小聲怒斥。
  
  “趙枚,你說話是不是一直都這樣不留餘地,有的時候大實話會很傷人的。”蘇如春慢悠悠地說道,睫毛微垂,掩蓋了黑眸中的情感。
  趙枚雙手抱著胳膊,不以為然,“傷人,我能傷到你才怪!你這樣的人,怕是早就練成刀槍不入了。”
  蘇如春反問,“既然在你眼裡我都已經是銅皮鐵骨,刀槍不入,何必為我操心?”
  趙枚一跺腳,“我說不過你,反正我就是瞎操心。”
  
  蘇如春微微一笑,唇邊有笑波如蜻蜓點水一樣蕩開。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樣?”
  “當然不原諒他,至少不能輕易原諒他。”趙枚想了想,笑著說,“我的男人,自然要一心一意想著我,口口聲聲說愛我,今天和這個來一腿,明天和那個搞出一個孩子,誰能高高興興接受,誰能痛痛快快寬容?”
  “So?”
  “所以我要讓他吃足苦頭,求我回頭,要讓他知道知道傷心痛苦失望是什麼滋味,讓我覺得心裡沒那麼憋屈了,才考慮要不要重新接受他。”
  蘇如春眼神幽深,忽然轉移了話題,“韓若好不好?”
  “啊?”
  他又問了一遍,“韓若好不好?”
  趙枚哼哼了兩聲,“湊合吧。”
  “湊合的話,你還那麼喜歡他?”蘇如春挑眉。
  趙枚臉紅了,“誰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
  蘇如春搖一搖頭,“幸好無論對誰,你都只是喜歡。喜歡可以很輕易,一個微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可以引發喜歡。”
  “那你對他呢?”
  蘇如春的目光藏了太多複雜難辨的東西,趙枚緊盯著他的眼睛,迷惑不已。
  
  “那你得先回答我,在你看來,韓若如何?”
  趙枚有點兒不甘心地張了口,“他很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所以,見過了,就很難忘記。
  看見他一次一次得天獨厚獲得別人的喜歡,看見他不自覺地吸引了周圍人的視線,會不由自主,覺得關心和憤慨。
  
  蘇如春眼神透著幾分算計的精明,手指在白大褂的衣兜上滑過,漫不經心地說,“這就對了,這麼好的一個人,我只要傻一點,就可以把他留在身邊,只要原諒,就可以讓他背負著內疚更加離不開我,這樣不是很好麼?”
  趙枚徹底呆住。
  
  2兩個世界
  蘇立喜迎第二春,他結婚前,蘇立找到蘇如春,想要和他見面。
  他到的時候,蘇立應該已經等了很久,看見他,神色不動,但眼神中明顯透露出欣喜。
  “你來了。”
  “我來了,爸。”
  蘇立身體一震,手臂攬住他,久久不言。
  靜默的時候,父子倆都從肢體的簡單接觸中感覺到幾分暖意。
  所謂血脈傳承的親密。
  
  “為什麼突然決定結婚?”他問,蘇立自有蘇立的風采,邁入40歲之後也不見發福,常年的研究並不封閉,經常主持國際會議的他舉手投足之間除了濃濃的書卷氣,還有幾分經過大風大浪的成熟睿智。
  從他小時候開始,身邊就有很多想要討他歡心的漂亮阿姨。
  不過是為了曲線救國,討蘇立歡心。
  蘇立和杜麗雅的這段婚姻,經典的老少配,蘇立的立場不可謂不尷尬難做。”
  “初時只覺得小丫頭聰明漂亮,活潑可愛,近來越來越覺得時間流逝,這樣一個能夠打動我心的女人,我的餘生不可能再遇到第二個。”
  “所謂的有緣人?”
  “沒錯,命中註定。”
  蘇如春輕歎:“就好像韓若之於我。”
  
  蘇立沉默良久,方說:“那個孩子,我冒昧去見了一面。是個不錯的孩子,沒有時下年輕人的輕浮,有禮貌且穩重,最重要的是對你有一份誠心誠意。”
  “他是過盡千帆,才有今日穩重,私底下不知道多孩子氣。以前可玩得很瘋,完全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小雅和我剛剛同居的時候,也經常因為小事一言不合,她有點強迫症,牙膏一定要從後面擠,我經常忘了直接在前面擠,結果她又是冷臉又是暴躁,不過現在我也學會了從後面擠牙膏。“
  蘇立接著說,“柴米油鹽,哪有那麼多天造地設的一對,恩愛的情人,都是彼此之間的照顧和妥協。”
  蘇如春一向沉靜的眼在父親面前露出了幾分迷茫。
  “你知道後來韓若陪杜麗雅挑選伴郎伴娘的禮服的時候,我又和他說了幾句話,我老了,不放心。我問他,你和如春看起來是兩個世界的人,不知道能夠一起走多久,你知道他怎麼回答的麼?”
  蘇如春握緊手中的玻璃水杯。
  “他說,從來都沒有什麼兩個世界,我和如春頭頂著同樣一片天,腳踩同樣一片地。”
  蘇如春將杯子中的冰檸檬水一飲而盡。
  惟其如此,才能稍微冷卻心中火熱的情潮。
  
  3酒吧裡的兩隻攻
  蘇如春奇怪,身邊穿花一樣過著各式各樣女孩子的學弟,為何會對韓若口中的大頭年年不忘。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小時候。”
  蘇如春微微驚訝,“小時候?他小時候長什麼樣能讓你對他心動?”
  “他啊,”倪顯赫的黑眼睛裡閃爍著什麼某種很幽深的表情,“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從小就招人煩。看起來黑乎乎的,髒兮兮的,笨到不行,剛上小學的時候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蘇如春想像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浮現出無數武俠小說兼電視劇裡面花著一張臉頭髮亂糟糟的小乞丐。
  
  “你們小時候就認識了?”
  蘇如春有點兒羡慕,漫長的一生之中,遇到一個傾心相愛的人,和他一起度過童年,少年,青少年,青年,壯年,中年,老年,俗著點說,就是陶晶瑩的那首歌裡唱的,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本來我特別不待見他,結果他跟我打了一架,我媽從小就教我君子動口不動手,我這輩子就打過一次架,就是被他打。到現在我下巴底下還有一塊疤,就是他咬的。”
  “然後呢?”
  “一不小心就上了一個初中,誰知道他學習成績好了,家裡頭富了,下意識就開始和他鬥……”
  倪顯赫陷入了回憶,這樣的時刻在他的人生之中並不多,倪小公子是一個特別追求生活品質的人,追求一切美好和快樂,這樣糾結於過去的時刻並不多。
  
  倪顯赫接著說:“他小時候長得特別黑,再見的時候白了點,變成了小麥色,單眼皮,但是眼睛非常大,黑白分明,很清澈。”
  “你喜歡他就因為一雙眼睛?”蘇如春後背倚在吧臺上,臉上帶著點迷茫。
  “怎麼會?”倪顯赫下意識反駁。
  “那為什麼?”蘇如春想要尋求一個答案,這個答案甚至未必與倪顯赫的回答有關。
  倪顯赫想了想,說:“可能是我再沒見過一個人像他那麼討人厭,很,特別,非常。打個比方,就好像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兒,你讓他出房門,就必須要過一道高高的門檻兒,林立安對我來說就好像這道門檻兒一樣,不管我想走出房門去哪裡,我都得先掂量一下這道門檻我能不能跨出去,會不會因此被絆倒了走不了。”
  
  他的比喻不倫不類,可是蘇如春卻有點兒明白了,就好像是那個人,明知道那個人驕傲得像能閃光,漂亮到張揚,自由到無法束縛,那樣明顯的不安定的成分,卻像一個漩渦一樣深深吸引著他,無法自拔。
  不過他這個小學弟也是個M體質,居然給自己找了個從小就看著討厭,像門檻一樣妨礙著他的人。
  兩個人肩並肩靠著,各自懷想著自己命中的那個劫。
  
  4若
  某天夜裡,再一次在舊夢中驚醒,滿頭的冷汗。
  母親蒼白汗濕的臉就晃動在眼前。
  蘇如春下意識抓緊被子。
  身旁輕微扭頭的細小聲音。
  韓若就睡在身邊,月光灑在線條乾淨俐落的側臉上,多了某種溫柔的清冷。
  他仍舊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翻了個身,攬住他的胳膊。
  溫暖的肌膚相貼,毫無保留的親昵。
  蘇如春心中一動。
  韓若做事的時候,實在是答應下來就異常認真,只因為導師最初做理論經濟學,要求能靜得下心來做學術,他就一個模型直做到要email NYU的世界上最頂級的經濟學教授來要一個答案。
  生生把碩士畢業論文當博士論文來做,他心疼到不行。
  此時此刻看著他的睡顏,他只覺得噩夢消散。
  他竟然能夠擁有他。
  
  5
  宋雨露
  蘇如春第一次聽說宋雨露這個名字,年代已經不可考。
  大概是趙枚追在他身後抱怨,這個女孩子如何內心陰暗,給她穿小鞋。
  其實趙枚本身就是個孩子,又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來一個對她不那麼友好,不抱有善意的人,心裡難免看得太重。
  不過他還是笑笑,把趙枚抱怨半天的那個病人承擔下來。
  直到有一天,帶著藕荷色頭花的女孩子擋在他面前,低下頭,只看見一個頭花。
  她說:“方醫生正在顯微外科脊髓病的方向努力,他知道你做顱內手術最優秀,想要和你爭來年的副主任醫師的位置。”
  他皺眉。
  這個女孩子是方醫生的實習生,怎麼會如此不懂人情世故,不知輕重。
  他不敢說自己不想要那個位置,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欣賞這樣在一個醫生面前說自己老師的行為。
  他的沉默竟然被宋雨露理解成默許。
  一次又一次,內容越來越鋒利。
  
  他在不知道多少次“偶遇”宋雨露的時候,難得的想要發火。
  宋雨露把他拽到走廊口,進了電梯。
  電梯裡面全是病患,兩個人擠在電梯口處,前胸貼後背。
  他感覺兩個麵團在自己胸口蹭了蹭。
  沒來由覺得噁心。
  電梯門剛一打開,他就推開她,走進衛生間。
  
  從兜裡掏出來自己的兩折錢夾,從夾層裡面抽出一張照片。
  兩個一模一樣裝束的男子,黑西裝白襯衫深紫色真絲領帶,緊密擁抱,眼底全是幸福。
  這是趙枚在杜麗雅婚禮上定格的瞬間。
  他把它藏在錢包最深處。
  他走出衛生間,偷偷輕吻一下,再放回原位。
  只有他,能讓他在這樣的時刻,覺得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福利吧?




☆、最新章節

  以前過生日,總是象徵性地點幾個蠟燭就好,今年,如春一場堅持,把那些粉藍粉紅的細細的蠟燭規規矩矩插滿了蛋糕,二十四根一根不多一根不少,蠟燭的光影裡,我湊到旁邊,在如春的嘴邊偷了一個吻。
  
  柔軟的觸感,比什麼蛋糕都誘人,我得逞了一次,又響故技重施,壞笑著再次湊上去,為了保險,還加上了手的動作,結果他卻精准地避開,害得我只親到了空氣。
  
  我的奸計沒有得逞,鬱悶地瞪他一眼,如春輕輕笑出聲,細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著狡黠的光,“不要胡鬧了,再親下去,蠟燭就要燃完了。”
  
  果然,那幾顆纖瘦的楚楚可憐的小蠟燭,已經燃燒了一半。
  
  我順從地使勁鼓了一口氣,拿出當年為了努力吹肺活量的架勢,真的一下子全部吹滅了。
  
  “許了什麼願?”黑眸中微微透著詢問,如春嘴角的笑意像漩渦一樣逐層加深。
  
  我拍了拍腦袋,“糟糕,我剛才只顧著惦記怎麼把蠟燭一起吹滅,聽說全吹滅了願望才能實現,結果我壓根兒就忘了許願!”我簡直懊惱死了,我堂堂一個經歷了兩個24歲的重生人士,竟然忘了許願這麼低級的事情。
  
  如春憋笑憋到清俊的五官都開始變形,兩隻手微微按住腹部。
  
  “告訴你,不許笑。”
  
  他努力憋笑,無法開口回答我的話。
  
  我兇神惡煞:“我告訴你,今天我是壽星我最大,你要是敢笑出聲,看我不——”
  
  可憐我話還沒等說完,他就真的不受控制哈哈大笑起來,我很少看見如春笑得如此開懷,整齊細白的牙齒都露出來,眼角都笑出一條長長的紋路,眼睛裡面一片潤澤,鼻子微微皺著,幾分孩子氣的調皮。
  
  我只能幹蹬著眼,看著他捂著肚子笑了半天。
  
  如春好不容易恢復一片波瀾不驚的表情,我已經瞪他瞪到眼睛都累了。
  
  “喂。今天你過生日,應該是長了一歲啊,怎麼好像倒退了一歲一樣。”他湊過來,指尖到指肚逐漸覆上我的眼皮,我順勢閉上眼,聽他一聲清淺的歎息,“傻瓜,你不是知道瞪大眼睛瞪久了會流眼淚麼?還瞪那麼久。”
  
  我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候用的伎倆,原來那時候就被他識破了。
  
  過了好久,我才張開眼睛,他把塑膠刀遞過來,示意我切蛋糕,“你那麼不甘心,要不要趁現在許一個願望?”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能許的願望,無非是來年的生日,後年的生日,大後年的生日,以後每一個生日都和如春一起度過。
  
  這樣的願望,許出來反倒不祥。
  
  我們本來就是理所當然地要一起過的。
  
  切下去的塑膠刀,到達蛋糕中心一點無法繼續前行,我又試著切了一下,仍然切不動。
  
  偶像劇裡面經常出現的劇情,男主角討真命天女歡心的戲碼,看著只覺得是惡俗橋段,發生在自己身上卻如此不真實。
  
  畢竟,偶像劇裡的劇情,有多少會在現實裡發生呢?
  
  “是什麼?”
  
  “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如春淡淡答。
  
  不會真的發展成經典劇情中的必備良品,戒指吧?我用刀子剝開兩邊的奶油蛋糕,果然發現了一個疑似戒指盒的藍色正方體小盒子。
  
  我又猶豫著瞟他一眼,在他淡淡寵溺的目光下,打開水藍色的黏著奶油的絲綢。
  
  不是戒指,是一個銀色的吊墜,一把……長命鎖?
  
  “喂——”我翻白眼,雖然這個鎖小了點,配了潮流的皮帶,但畢竟是,長命鎖!這是把我當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呢,我兒子都不需要這種東西了。
  
  “乖,生日快樂,長命百歲。”戲謔的口吻,然而眼睛裡透露出的希冀卻再真實不過、
  
  如春握著我的手,“希望王子陛下長命百歲。”
  
  我側過頭,不讓他看見我心弦被大力一扯,餘音嫋嫋之時的表情,“切,我還以為會是戒指。”
  
  柔軟的兩片唇瓣在順著我側頭的方向貼近我的,唇線被舌尖的濡濕觸感仔細描繪。堅定而珍惜,他吻的小心翼翼,“聽說訂婚戒指要比結婚戒指好,所以我正在咱老婆本,王子陛下只能暫時委屈一下。”
  
  “搞什麼啊?老婆本?我是男人!”我胡言亂語,才不讓自己感動到心裡嘩啦的事實輕易顯現。
  
  五月中旬的一天,論文答辯。
  
  一身黑色簡潔的窄身西裝,帶上剛配的玳瑁色眼鏡,算不上是溫文爾雅,但是英姿颯爽總還沾幾分邊。
  
  也不得不說,有一輛車真的順手許多,2005年的北京,堵車情況沒有7年後嚴重,早一點出發,省去在地鐵裡趕上上班高峰期被擁擠的人群擠成沙丁魚罐頭的尷尬和苦惱。
  
  到了我的論文答辯的時候,因為演練多時,時間精准,回答流暢,對自己的觀點也有所闡述。答辯小組的問題都十分有見地,或許是因為兩輩子見過並不少這樣的場合,我已經可以遊刃有餘。
  
  我在論文準備上花了頗多心血,導師又是全校幾個全國二級教授之一,對我更是耳提面命多加照拂,我和她對視的時候,微微一笑。
  
  最終,一個40歲上下的微微發福的外籍教授站起來和我握手,說了一大堆congratulations,並且表示對我的才能十分欣賞,薄薄的一張名片上印著Kevin Cullimine的名字和一所英國大學的教授頭銜,他甚至表示願意為我提供博士四年的全額獎學金,包括生活補貼。
  
  在歐洲這樣拿獎學金難如登天的地方,給出全獎無疑代表著對我巨大的肯定。
  
  猶豫答辯之後Kevin還一直坐在我身邊,導師索性將他在R大訪問的幾天的行程交給我負責。
  
  最後一日,我開車把他送到機場,他和我擁抱,並且操著那口標準的倫敦音依依不捨和我告別。
  
  終於把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六一兒童節,我和如春一起去看蘇靈靈,她已經不得不住院,臉色蠟黃的她已經剃了光頭,等待移植手術。
  
  “你現在來看幹什麼?剃光頭的樣子都被看見了。”她擠出一個笑容。
  
  我鼻翼忍不住動了動,一朵美麗的花,開到凋零,見到了都會覺得心酸。
  
  如春走過去,像對待小孩子一樣摸一摸她的頭,“沒關係,明天給你做手術的是最好的醫生。手術完了,病好了,自然就長出來了,依舊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
  
  “真的麼?”她咬著嘴唇問。
  
  “真的。”如春答。
  
  我走到如春身邊,對蘇靈靈說:“對不起,這段時間太忙,都沒能來看你。”
  
  事實上,我是實在不忍心看見她。
  
  “韓若,蘇醫生是不是就是——?”
  
  “沒錯。”我和如春十指相握,大大方方呈現在她面前。
  
  “我一直在奇怪,為什麼你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她低下頭,“不過,如果物件是蘇醫生的話,那麼萬一我有什麼三長兩短,把小念交給你們,我也可以放心了。”
  
  “瞎說什麼呢?”我急著反駁。
  
  “任何手術的成功都是概率問題,不是麼?別忘了我當年也是B大醫學院的高材生。”她眨了眨眼睛。
  
  趙枚在病房外探出一個頭,“蘇老師,該回去了,一會兒小心被組長罵。”
  
  蘇如春點點頭,對蘇靈靈安撫一笑,緊握了一下我的手,才推開門出去。
  
  趙枚恨恨地蹬我一眼,才拽拽的走了。
  
  蘇靈靈和小念的事情,那一場爭吵,讓趙枚這段時間都是一片冷臉對我,幸好對蘇靈靈還很溫柔,常常會在休息時間蹦蹦跳跳過來陪蘇靈靈說話。
  
  傍晚我去接小念放學,蘇靈靈不願意小念經常呆在醫院,一般都是我或者楊嬸去接他回家,孩子不說,可是我知道他想媽媽,那樣固執隱忍的表情,幾乎貫穿了我的童年。
  
  回到病房的時候,上次和趙枚一起的時候碰到過的小醫生宋雨露正在門口徘徊,偷看了兩眼正要走,蘇如春和趙枚一前一後走過來正好在走廊裡相遇。
  
  蘇如春皺起眉頭,語氣頗為冷厲:“你跑來這裡做什麼?這裡不是你要查房的範圍吧?”
  
  宋雨露僵聲說:“那蘇醫生你來這裡幹什麼?”
  
  “探友,這好像和你無關吧?"
  
  宋雨露冷冷撇了撇嘴,“趙枚也就罷了,這個女人連孩子都有了,蘇如春,你什麼時候眼光變得這麼差?你寧願要這樣的人也不要我?”
  
  趙枚看了我一眼,剛想要說話,似乎才想起她還在和我生氣,又生生轉了頭。
  
  我沉默不語,這樣的時刻,我不應該喧賓奪主,蘇如春自有自己的處理方法。
  
  不過,這個宋雨露,實在是不可愛到了極點啊。
  
  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她。
  
  她的臉上滑過幾滴眼淚,又使勁擦掉,我握著小念的手,手裡出了點汗,又覺得有幾分心驚。
  
  宋雨露幾乎聲嘶力竭,“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你就那麼無動於衷?”
  
  蘇如春這次真的是皺緊了眉頭,眸如冰雪:“好,既然你一定要問,那我不妨告訴你。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女孩子。你為我做了什麼?為了我暗地裡專挑家屬難纏的病人踢給趙枚負責?為了我在組裡造方醫生的謠?我和方醫生是工作夥伴,即使有競爭,也是良性競爭,不需要你這樣卑劣的手段。什麼東西一定要去搶奪別人的,看別人傷心,你就高興,折磨完了別人,就不再寶貝了,丟掉。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一定要人家去做,別人不願意,你就去逼,逼得別人討厭了,就恨得牙癢癢,好像人家做了什麼十惡不赦萬死莫贖的事情,其實不過是惹到你一時不高興罷了。見不得別人喜歡別人,不喜歡你,可是一個這樣的人,除了只會逢迎算計的頭腦和那少許姿色,有誰會願意去喜歡?”
  
  宋雨露張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這些話是溫文有禮的蘇如春說出來。趙枚也愣在原地,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而我無聲地笑了,很好,這就是我最愛看的如春,那麼強勢,那麼驕傲,取捨之間乾淨俐落,同時冷酷冷硬。
  
  他的溫柔,是屬於我的。
  
  他的笑容,是屬於我的。
  
  任何覬覦之人,都不得上前,不得分享。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章節名相同會不會不方便




☆、最新章節

  這一出鬧劇的結局,是宋雨露跺腳逃跑,小念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站久了有些累,乾脆伸出胳膊讓我抱,趙枚很不厚道,對著宋雨露的背影一陣狂笑。
  
  而蘇如春走過來,逆著光,臉上的表情重回寧靜美好,“蘇念同學,這麼大了還要爸爸抱,羞不羞啊。”
  
  小念橫他一眼,從我懷裡跳下去,蹦蹦跳跳進去找媽媽了。
  
  蘇如春看了我一眼,提步往樓梯口走過去,我會意跟上去,樓梯裡麵點亮的壁燈閃著朦朧而柔和的光芒,淡淡的橘黃燈影裡,我的眼球不自覺的跟隨著他的背影,他的肩寬闊卻不讓人覺得厚實,身形頎長,走路的時候,習慣性地把右手放進白大褂的兜裡,領子以上的一截白皙的脖頸線條優雅漂亮,走路的姿態更有一種對什麼都胸有成竹的閒適。
  
  “你好狠的心。”我感歎,直說到宋雨露那樣的女人都要捂著臉逃跑。
  
  蘇如春轉過頭,淡淡地說:“狠心?我不覺得,她要答案,我就告訴她答案,一字一句都沒有虛假,哪裡狠心?“
  
  我裝模作樣,“人家畢竟是女孩子。”
  
  蘇如春眸光一閃,幽深的眼睛細細打量我的表情:“哦,你的意思是說,我回去跟她道歉比較好?”手支著下巴,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能性。
  
  我瞧不上他這樣勾著唇的樣子,出其不意伸手去推他,我站在上一臺階,他在我下面一級,本來應該輕而易舉的推到,結果他跳到了下一級反倒是我身體前傾控制不住撲倒在他懷裡。
  
  我驚魂未定,“如春,你不會是什麼隱藏的氣功大師,武林高手吧?怎麼每次我偷襲你最後都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扶著我的肩膀,擰著眉道:“不是每次都告訴你別鬧了麼?你自己倒是也知道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一而再再而三?”
  
  我忍不住笑出聲,卻不想要答話。
  
  偷襲十次,一次成功也是可以的。
  
  我一直都記得那個黃昏,心裡揣著一個洋洋得意驕傲自豪的小太陽,整個人,連皮膚都是閃著光的。
  
  那之後的很長時間,記憶都是帶著灰暗的血色的。
  
  靈靈出事的那天,是4月1日,愚人節。那天的天氣很冷,空氣潮濕,帶著點陰森森的氣味,我隨手穿了件紅色棒球外套,正要按約好的去和大頭吃飯,就接到了如春電話。
  
  他的口氣罕有的沉鬱嚴肅:“韓若,現在在哪?”
  
  “正在地下停車場,要去和大頭吃飯呢,今天大概你那個小學弟也要來,你中午休息時間夠的話,我去接你我們一起?”
  
  “她出事了,你快來吧。”
  
  “什麼?”我的笑容僵在臉上,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他是誰?”
  
  “靈靈今天上午出現了術後不良反應,你現在趕過來,還能見她最後一面,對了,別忘了帶上小念。”
  
  我強笑:“就算今天是愚人節,也不能開這樣的玩笑。”
  
  “韓若!”他加重語氣,口氣淩厲,“你趕緊給我過來,帶上你兒子,要不然你要後悔一輩子。”
  
  我忘了自己怎樣渾渾噩噩開車去小念的幼稚園到班主任那裡請假把小念帶出來塞進車子裡,開到醫院,氣喘吁吁趕到病房。
  
  推開房門,床上臉色蒼白的女人虛弱地朝我一笑。
  
  母子連心,小念大概也是有所預感,從幼稚園出來到現在,無聲無息掉著眼淚,一句話都不說。如春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我們倆。
  
  “小念,過來。”我把小念攬過來,蹲在病床前,讓她可以不用費勁就看見我們的臉。
  
  她添了一下嘴唇,又看了一眼如春。
  
  蘇如春大步走到我們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韓若,小念,你們兩個不要這樣。”她竟然還在微笑。
  
  我們兩個都咬著嘴唇,不說話。
  
  她摸摸小念的頭,又摸摸我的臉,“大兔子,小兔子,都是男子漢,還要哭。”
  
  纖細瘦弱的手上全是透明的液體,她自嘲:“被我嚇到了麼?是不是很醜?”
  
  “怎麼會?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我吸了一下鼻涕,說。
  
  她拼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拽著如春,“兩隻兔子,都交給你了,好不好?”
  
  如春蹲下來,鄭重地緊握了她的手,“我答應你,竭盡全力,照顧好他們兩個。”
  
  我腦子一片漿糊,什麼都不知道,小念忽然趴到我懷裡,嚎啕大哭。
  
  那只劃過我的面頰,拂過小念頭頂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如春挪到我們面前,一左一右,把我們兩個的腦袋一起按在懷裡。
  
  我和小念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在如春的衣襟兩面各自留下一個兩塊巨大的痕跡。
  
  我模糊的實現看見那純白衣服上的兩塊地圖,忽然覺得十分滑稽,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一個人,活生生的,前一天還在籌備怎麼給她開慶祝新生的party,這麼輕易的就,沒了。
  
  我們兩個,不曾相愛,不曾相知,不曾相守,可是畢竟在彼此的生命裡走過一段精彩絢爛的路,我們還一起製造了小念這樣一個天使,然後她就像一抹輕飄飄的雲一樣,隨著風,飄走了。
  
  多麼滑稽。
  
  如春緊緊擁住我的肩膀,“韓若,你不要這樣。”
  
  我想要停下來,可是我忍不住,這麼可笑的事情,為什麼不可以笑?
  
  “韓若,你不要這樣,我在這裡,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他搖晃著我的胳膊,強迫我看向他的眼鏡,眼睛裡的澀意在最後一波眼淚裡面消失不見,我終於垂下嘴角。
  
  我抱著小念顫抖的小小身體,而如春擁住我的臂膀,我們三個抱成一團,就好像南極上的企鵝,靠著群聚的方式,來提高小環境的溫度。
  
  我疑心這是一個惡劣的愚人節捉弄人的把戲,期待著4月2日可以有人來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騙我玩的。
  
  只可惜有人出現了,出現的不是上帝的使者,而是蘇靈靈的父母,姐姐。
  
  我還沒等反應,這幾個人就撲了過來,“你這個混蛋,還我女兒,把我女兒還給我,你個混蛋!”
  
  我不知道兩個女人力氣會這麼大,一肘子接一肘子朝我後背砸下來,我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
  
  如春沖過來架住兩個血紅著眼睛的女人,“你們要撒潑不要在這裡,難道不覺得對死者過於不敬了麼?”
  
  她姐姐叉著腰,“不敬?我是她姐姐,那個是她媽,論輩分都在她上頭,我媽辛辛苦苦供出個大學生容易麼?她一個月就給家裡那麼千兒八百,還帶著個丟人現眼的拖油瓶,現在更是黴運當頭,得了那個什麼絕症,我看都是這個負心鬼的錯!”
  
  我已經疲於應對,怪不得靈靈生前從來不願意提起家人,她們可曾給過她半點溫暖?
  
  如春擔憂地攔住我,我抬頭對著牆壁上的鏡子一照,真是臉色煞白如鬼,我無聲地搖了搖頭,他放開我的手。
  
  我索性開門見山,“你們是來要小念的?”
  
  蘇靈靈的媽一張黑臉漲得通紅,“我女兒都沒了,剩了個拖油瓶還想要我們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那麼正好。小念從現在開始,和你們一絲一毫的關係都沒有。”
  
  她姐姐哼了一句,“那可不行,孩子白給你生了?”
  
  我不耐煩:“你想要多少錢?”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她媽媽蠻橫地說:“再怎麼也得十萬二十萬啊。”
  
  小念從房間沖出來,拽住我的袖子,“爸爸,我不認識這群人,你讓她們滾,一分錢都不給。”
  
  “你個小兔崽子!”蘇姐沖過來就要擰小念的耳朵,蘇如春一隻胳膊橫過去,把她逼退了幾步,蹌踉了一下。
  
  小念躲到如春身後,朝她們做了個鬼臉。
  
  蘇家母女和蘇靈靈簡直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一樣,素質氣質相貌都相差十萬八千里,偏偏那個最好的一個,要提前離開。
  
  最終,大頭領著一群五大三粗的狐朋狗友圍成一圈,把蘇家的三個人團團包圍,倪顯赫友情附贈律師一個,我還是給了她們五萬塊。
  
  其實,本來我的錢都打算給蘇靈靈,可是她除了看病一分都沒動,這五萬塊也算是買斷小念和靈靈與這家人最後的那點兒血脈親情。
  
  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相見不相識。
  
  一個失去母親的小孩子需要什麼,如春似乎比我更加知道。
  
  不久之後的某一個黃昏,小念面前的兒童碗裡的米粥根本就沒怎麼動,我也是從喉嚨開始一直延伸向下,火燒火燎的,根本吃不下去東西。
  
  如春放下筷子:“你們兩個吃完了,我帶你們出去散步吧。”
  
  最後我們在社區裡面七拐八拐,到達的是一個經常廣告的小型鋼琴學校,裡面的孩子剛放學,我們站了一會兒,轉眼裡面就空了。
  
  如春和門口站著的長髮中年女教師說了幾句話,又掏出錢包遞了看不清楚多少錢,轉過頭示意我們兩個過去。
  
  普普通通的立式鋼琴,如春搬了兩個凳子,牽著小念的手過去一起做。
  
  旋律響了很久,我這個超級音癡才反應過來,是巴赫的小狗圓舞曲。
  
  一曲完畢,快樂的音符還是在空氣中漂浮了好久,小念試探著伸出食指在琴鍵上按了兩下。
  
  如春的大手覆蓋了小手,一串串不連串的音符開始響起。
  
  一遍,又一遍。
  
  我坐在給小學生坐的笑凳子上,長腿長腳分外局促,可是一直聽一直聽絲毫不厭倦。
  
  分不清什麼旋律,彈琴的人確是最美的一道風景。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請一天假,後天更新,不好意思




☆、最新章節

  能夠治癒失去親人的痛苦的,或許只有漫漫的溫暖的時光。
  
  說實話,我並不想要擔任純粹的學術工作,在經濟學領域,要磨洋工做研究混專案不難,可是要在全國做經濟做得數一數二的R大做出一份不一樣來,一直在站在學術界前沿,甚至如我的導師一樣以一己之力創造一個分支學科,實在太難太難。
  
  前世輾轉多個工作負擔巨大的職位,今生我只想要平平淡淡,和愛我的人相守此生。
  
  如春兩年前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投稿的雜誌的文章需要重新潤色並且做稍許改動以便發表,我恰好簽了留校任教做講師的合同,有一段空閒期,就成了他的專屬助理。
  
  很多中文資料需要翻譯成英文,也有很多英文資料需要翻譯成中文,世界第二權威的醫學雜誌要求甚高,如春常常遞給我一大摞厚厚的專著讓我幫忙翻譯和篩選。
  
  我在筆記本上同時開著兩個視窗,30多頁的PDF剛剛翻譯好,把記事本全屏,把電腦沿著大書桌邊緣推過去給他看。
  
  他穿著一件黑色做舊的針織衫,露出白皙的肌膚和鎖骨,我甚至覺得那裡可以盛一汪水。
  
  在鍵盤上又敲了幾下,他“嗯”了一聲,轉過頭來看我的勞動成果,滑鼠滾輪滑了兩圈,他搖了搖頭,笑著說:“喂,你確定上次發到家裡的雅思成績單是你的,怎麼這麼多錯誤?”
  
  我坐得屁股都麻了,辛辛苦苦到最後看字母都成了一團螞蟻,他竟然還敢挑剔我,我老羞成怒,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哼,沒有訂金,沒有餘款,也不談刷卡支付,你現在一毛錢都沒付我,竟然還敢不知足?”
  
  他狀似思考,“我需要付翻譯費用麼?我明明記得中國有句老話叫作,”他頓了頓,認真地仰著脖子看站在椅子後面攻擊他的我,“夫、唱、婦、隨,所以你算是免費勞工,義務勞動,不受勞動法保護的。”
  
  我翻白眼,忍無可忍正要發作,被改成兒童房的客房門聲響,小念推開門出來,一手抱著如春買的巨型泰迪熊,一手摟著眼睛,“爸爸,你壞,欺負蘇叔叔。”
  
  我恨不得仰天長歎,遇人不淑,遇子不孝,害的我孤軍作戰,只能生生被迫害。
  
  小念一臉的不以為然,“我們班出去看電影都要求同一排的小朋友手牽手一起走,團結友愛的,想不到,現在的大人啊,唉。”
  
  房門一關,小念又回到了自己房間。
  
  蘇如春趁著我的目光落在小念身上,一把拽住我,拖著我的腦袋向下拽,我一不小心身體失去平衡,跌倒在他腿上。
  
  剛想要站起來,就又被大力拉回去。
  
  他摟著我的腰,咬著我的耳朵,“喂,要不要這麼小心眼?”
  
  我哼哼,“小念通敵賣國,不代表我要棄城投降。”
  
  他索性陪著我演起來,一臉正色,“孤軍作戰,莫非將軍還要戀戰?”
  
  我惡意抓起他的耳朵。
  
  他抽著氣歎到,“剛才我還只覺得你漲了體重,現在才發現原來你還漲了力氣。”
  
  靈靈去世兩個月,我腰圍就小了兩寸,這段時間隨著初秋的來臨,在舒適的環境中,又有某個人的呵護,變著花樣的飯菜,總算添上幾斤肉。
  
  其實我倒是覺得瘦一點的時候也不錯,我一直羡慕大頭高高瘦瘦除了腦袋可能會比別人大一點的身材。
  
  雖然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人證明到底是大頭當初戴的聖誕帽小了,還是大頭的腦袋本身就大。
  
  想起倪顯赫坐在我們家的沙發上,聽到我和大頭說起這樁囧事,親昵地揉一揉大頭的腦袋,被大頭打掉橫在腰間的手,仍然一臉自豪地說,“你難道不知道頭大的人一般都比一般人聰明麼?這足以說明林立安的腦容量大啊。”
  
  我識相低下頭,啃著嘴裡的吸管喝果汁,如春在旁邊抿著嘴一聲不吭。
  
  在倪小公子面前,無論是專業人士蘇如春,還是業餘人士韓若,都是要緘默不言,以沉默支持他的歪理的。
  
  我在心裡為林立安同學深深哀悼。
  
  有些人註定是另一些人的緣,也有些人註定是另一些人的劫。
  
  但是很多的時候,那些人是緣也是劫。
  
  愛上一個心機深沉,一肚子彎彎繞繞的人,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氣。
  
  還好,我的如春,比起倪顯赫來易懂得多。
  
  我終於收拾好心情,準備乖乖兢兢業業從講師做起,又一年的如春生日前夕,登陸了許久不曾用的gmail郵箱,除去廣告郵件,赫然一封黑體字來自Kevin Cullimine的email。
  
  接觸過幾天私下認為大大咧咧的Kevin Cullimine,在這封郵件裡口氣十分嚴謹鄭重,他將於在這個學年前往LSE,並且剛剛申請成功一個項目,如果我願意過去讀博士的話,不管任何專業,他可以從program資金中為我提供五年的全額獎學金。
  
  郵件不長,我關了打開,打開了再關,說不心動,是自欺欺人。
  
  先不說歐洲在我的專業領域有最好的研究機構,LSE在全英排名穩居前五,更何況還有如此豐厚的獎學金,當初舅舅用兩年拿下博士,我拼一拼,兩年之內拿下來,剩下的時光將會是十分寬厚清閒的。
  
  甚至,比起進投行,做諮詢,到會計師事務所,還是留校等著從講師一步步升上副教授,教授,這條路顯然如同為我量身訂造。
  
  我想要去世行,想要去聯合國這樣相對環境寬鬆而更宏大福利更好的國際機構,到歐洲是上佳選擇。
  
  Kevin的郵件很短,我卻措辭委婉回了一封長信,拒絕了這個□我的提議。
  
  合上電腦,收拾好心情,我終於決定把小念曝光在家人面前。
  
  杜麗雅在蘇見在東二環的三居室養胎,王微微女士工作繁忙,阿姨和姨夫也各自脫不開身,外公外婆兩個老人不放心,就到了北京和那兩夫妻擠在一起,順便照料他們的寶貝外甥女。
  
  杜麗雅開門的時候形狀頗為可笑,扶著腰腆著個大肚子,在看見小念的那一刻,眼睛也變成了和肚子輝映的圓形。
  
  蘇立本來在天大地大,懷孕最大的老婆後面小心照料著,隨即和妻子一樣呆立在原位。
  
  杜麗雅伸出食指指著我的臉:“你,你,你,你小子,什麼時候搞出這麼大的一個兒子?”
  
  蘇如春在我身後進門,把防盜門關死。
  
  蘇立的表情回復正常,扶著一驚一乍的杜麗雅在沙發上坐好,把我們一家三口讓進門。
  
  “小雅,你先不要激動,聽他們慢慢說。”
  
  他起身給我們每個人倒了一杯水,我覺得最重要的怕是要給他老婆我老姐壓驚。
  
  蘇立詢問地看了蘇如春一眼,又很嚴厲地盯向我。
  
  我一時覺得有幾分尷尬,手心出了點汗。
  
  如春拍拍我的手背,淡定平和地向蘇立講述了這幾個月發生的種種。
  
  蘇立的表情從不悅到緩和,最終苦笑著歎了口氣。
  
  他拍拍蘇如春的肩膀,“你這個傻小子啊。”
  
  等到外出散步加買水果的外婆外公回來的時候,反應是手裡的塑膠袋子一下子掉在地上,青蘋果散了一地。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兩個老人沒多久,就帶著一副興奮欣喜的表情,去和他們的曾外孫進行遲來地感情交流了。
  
  第二天,我就奉命去機場接王微微女士早上九點到達的班機。
  
  我在心裡感歎,我這個老媽啊,估計早晨六點就要起床,開車去機場,辦值機手續過安檢,多少年來都沒見過這樣的精神頭了。
  
  上車第一句,她就問我,“那個孩子,是叫小念是麼?”
  
  “小念是小名,前幾天我去改給他改了名字,王家辰,我記得我們老王家到了我下一輩應該是“家”字輩。”
  
  母親唏噓,“你到底不願意做韓家人。”
  
  我笑,“我不怨恨他,是因為我不在意,可是這不代表我的兒子要冠著他的姓氏,我一個人還姓著韓,已經夠對得起他的了。”
  
  母親低眸歎息,眼角的細紋從側面看滄桑又優雅。
  
  “我聽小雅說,那個孩子以前叫蘇念,念念不忘的念。他母親恐怕對你,未嘗沒有幾分希冀。”
  
  我心裡幾分難受,“人已經死了,沒什麼意義。”
  
  王微微女士第一次進我和如春的家,進來的時候微微一愣,“就兩個臥室,小念是和你睡?”
  
  我摸摸頭,“小念說他習慣自己睡,我有一天晚上抱著他睡結果被他睡夢裡揍了一拳差點兒成了熊貓眼。”
  
  “那不是得給如春添不少麻煩?”
  
  她推門走進我的臥室,看見我們的床眼神又停滯了一下。
  
  上前幾步,她的視線落在床頭櫃上的木質相框,相框裡面,我們兩個的腦袋靠在一起,笑得正歡,偷拍大王趙枚的作品中最好的一張。
  
  我心裡突突一跳。
  
  “我看你這房子大概住不了多久了。”王微微女士忽然道。
  
  “為什麼?”
  
  “蘇醫生的臥室這麼大一張床,想必是要做將來結婚之用,到時候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你和小念父子兩個比拼大小電燈泡哪個瓦力大?”
  
  我乾笑,“沒聽如春說要結婚,”
  
  王微微女士白了我一眼,“那是人家沒好意思說。”
  
  我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繼續乾笑。




☆、最新章節

  臨近8月25日,又是如春生日時節。
  趙枚捧著手中的雜誌,念道:“獅子處女座,內向與外向人格綜合體,獅子座和處女座的共同特質造就了他們外表安靜深沉,內心卻永遠充滿野心的性格,並且相當敏感,由於他們的孤僻,經常被當成自戀狂和自虐狂。”
  “果然是小女孩,竟然迷戀這種東西。”
  趙枚把雜誌卷成一圈,狠狠打上我的頭,“給你幾分顏色,你敢給我開染坊?”
  我忙說:“大小姐,是我不對,我亂說話。”
  趙枚冷臉對了我幾個月,這樣一個難得真性情,真心為我和如春著想的女性朋友,我不想要因為小齟齬而錯過。
  
  趙枚哼哼兩聲,“你敢說我說的不對?”
  我說:“當然有幾分道理,每個人在出生時日照,溫度,風向,天體運行不同,沒有道理不對胎兒造成影響。”
  更何況,連重來一次這樣的事我都經歷了,我們知道的科學道理太少,而宇宙太宏大。
  
  如春,表面上溫文爾雅,內斂沉靜,事實上骨子裡敏感而倔強,對於自己目標有著強烈的野心和壓抑的欲望,趙枚念出來的一切,與如春的性格出乎意料的一致。
  
  因為大頭的關係,難免和倪顯赫熟悉起來。
  
  大頭申請了一個長假,倪小公子也竟然神奇地挪出大把時間來陪他,兩個人經常在如春閒暇的時候一起到我們家開四人小聚會。
  有一次我們兩個被派到廚房洗水果
  他說:“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你幫了我一次,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和我說。”
  倪小公子的話雖然有幾分傲氣,可是眼神卻很誠懇。
  我知道他感激我點醒了大頭。
  可是他有他的驕傲,我也有我的堅持。
  “上次,你不是幫忙請律師了麼?算還過了,再說我不願意大頭自己騙自己,不是幫你,你不用掛心。”
  我專心致志洗水果,倪顯赫說:“我總會還你的。你知道,請個律師那種小事和林立安有關的一切事相比,都不值一提。”
  我沒說話,他也沒再繼續說。
  不過那之後,倪顯赫三言兩語,加起來,在我面前卻是多次提及如春。
  
  掌握了一手資訊,我在如春的母校轉了幾圈,甚至偷偷潛入到他的宿舍樓,他辯論時所在的教室,
  雖然這裡和他工作的地方很近,但是我一直沒仔細看過。
  他院系所在的建築外宣傳櫥窗上,讓我找到一張他參加辯論賽的照片。
  聽說他一直都是四辯,發言不多,卻常常憑藉一份出色的總結陳詞奠定最後的勝利,不動聲色將己方疏漏圓滿。
  他選的最多的體育課是網球,學院封存的櫥窗上,某人大學時代的身影優美,動作不乏激烈。
  
  可是倪顯赫說,他最愛的,是擊劍。
  倪顯赫翻箱倒櫃,找到了一張蒙塵的VCD光碟。
  我像都到糖果的小孩子,心滿意足捧回家去。
  
  因為年代久遠,我的筆記型電腦幾乎放不出來,黑屏很久之後,終於出來影像。
  
  練習的擊劍場地,嘈雜的人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我依稀可以認出那個白色劍道服中的身影帶著明顯的青春朝氣,他的對手無論身高還是體格明顯都要比他更具優勢,然而他的擊劍角度拿捏很准,周圍,到最後,兩個人周圍圍著一圈的人,對著落敗者抱著善意的同情的微笑。
  
  在面具的遮掩下,蘇如春展現出來他的攻擊性,決斷決然,不留情面。
  我甚至懷疑,他熱愛這樣的運動,就是因為可以在面具背後,殺伐決斷。
  
  蘇如春下班回家的時候,我還沒有看完,連忙合上電腦。
  不一會兒他就換好了衣服湊過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卻帶上了些許溫柔,眼睛的弧度也要比一般的時候柔和許多,睫毛在我面前微微顫抖。
  或許是因為我剛才看視頻的時候一直在留心他細微的表情,所以才會發現這些平常並不會注意到的微小細節。
  他把我輕輕擁進懷裡的時候,我覺得心都亂了。
  
  尚不及感歎那一瞬間的溫柔,身後的筆記型電腦就被打開了。
  我急忙轉身想要捂住螢幕,奈何已經無力回天。
  他看著螢幕裡面過去的自己,表情有點驚奇,有點不自然,有點欣喜,還有點我看不出來的東西。
  
  “老古董,竟然都被你挖出來了。”
  我故弄玄虛,“越是古董,越是有挖掘和收藏的價值。”
  “沒正經。”他揉我腦袋。
  我總覺得他揉我的腦袋和揉小念的腦袋都是同樣一種姿勢——安撫小孩兒的姿勢。
  
  “是倪顯赫幹的?”
  “你果然瞭解你的學弟。”我有一點兒小心眼,兩個人都是gay,又學長學弟那麼多年,我要瞭解點消息還得托倪顯赫的福,總覺得他們兩個很知道對方的一切。
  他曖昧一笑,拇指在我嘴唇上輕輕摩挲,“比起他,我更瞭解你。”
  我一掌拍上他的臉,一點兒兒女情長煙消雲淡,“你給我滾!”
  
  他難得無賴,順勢坐在地毯上不起來,仰著臉看著我,“你讓我滾,怎麼還有心思去瞭解我的過去?”
  “我願意,你管得著麼?”我粗聲粗氣,不過還是伸出一隻手想要拉他起來。
  誰知道這個人氣力不小,直接把我拉倒在地上,並且瞬間翻了個身,壓到我身上。
  
  我終於確信這個人士練擊劍有不少的年頭,動作敏捷,直接把我的兩隻手拉到頭頂,固定。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心虛,還是撐起面子,“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我就不說,你拿我怎麼樣?”
  他壓低聲音,帶著些許威脅,“真不說?”
  我咬牙,“不說。”
  “確定不說?”
  我翻白眼,“你能把我怎麼樣?”
  “我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我能——”
  他聲音一揚,手腕的控制消失,我剛想坐起來,腋下就被襲擊了。
  “喂,你不許撓我癢!”
  我不怕痛,可是我怕癢啊。
  
  我喘著氣,肚子笑得生疼,“我錯了,你放了我吧。”
  他動作一緩,“現在知道錯了?”
  “嗯嗯。”我忙不迭點頭。
  看,這個蘇如春,每回只使出撓癢癢的力氣,就讓我繳械投降。
  
  我們瘋鬧一陣,在地毯上仰躺著,一身的熱汗。
  隨著溫度的升高,他身上的春風拂暖的木質清香氣息和我身上清冽小蒼蘭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空氣裡流淌。
  
  “現在可以坦白了?”他說,帶著些許調侃。
  “想要瞭解你的過去,想要早點參與你的人生,討厭倪顯赫一副自以為很瞭解你的樣子。”我說。
  “那是因為他嫉妒林立安對你言聽計從。”如春笑道。
  “靠,那是我哥們!”
  “倪顯赫是我朋友。”他順著我的話繼續說,“所以,你還吃醋?”
  “醋,那是什麼東西?”我顧左右而言他,“你上次是不是要買什麼餃子醋?”
  他無奈歎了一聲,聲音揚高,“韓若,你難道不知道因為你不吃餃子我們家已經一年沒有買過餃子醋這種東西了麼?”
  
  我們兩個像孩子一樣躺在地上不想起來,小念在杜麗雅狀態良好的情況下,被愛曾外孫心切的外公外婆帶回了東北老家。
  小念喜歡他們,我小時候也是他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了,我很放心。
  
  整個客廳靜靜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他忽然側過腦袋,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謝謝你。”他說。
  “你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貌了?”我說,他對我可是從來都不客氣的。
  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謝謝你,願意去瞭解我的過去。”
  我舔他脖頸的肌膚,“過去算什麼?我還是你將來的主旋律呢?”
  他緊緊攬住我,把頭埋在我的胸口。
  
  我本來以為此人純良到只是抱我一會兒,結果腦袋換了個位置,舌頭就順著扣子之間的縫隙伸進去,在胸口打圈。
  那力道太輕,可是就是因為輕,所以才像數不勝數的小鉤子,鉤到我全身都癢。
  我惡狠狠把他拉起來,“喂,蘇醫生,這可不是這麼玩的?”
  他盯著我樣子認真到而後寫論文的時候有的一拼,“那你想怎麼玩?”
  我氣急敗壞,“玩個大爪爪!”
  他失笑,“大爪爪,那是個什麼東西?”接著又狀似恍然大悟,“是這裡。”然後抓著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吮吸起來。
  從食指的指尖開始,一點點吞進去,柔軟的舌頭繞著手指旋轉,我熱血澎湃,情不自禁向前伸……
  
  他幾乎粗暴地抓著我的頭髮,把我提起來。
  “韓若,把頭髮留長一點?”
  “幹嘛?很熱呢?”
  “至少三寸?”
  “為什麼?”
  他的吻在我唇邊留連,“留長一點,我喜歡抓著你的頭髮和你——”他後面的話沒說,我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
  因為他已經迅速拽下我的褲子,沖了進來。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送什麼東西給他。
  趙枚搖晃著腦袋,鼻樑上架著一副大眼鏡,看起來十分滑稽。
  “你想不出來送他什麼?你只要把自己洗洗乾淨打包送給他就行了,包他滿意。”
  我紅著脖子橫她一眼,“趙小姐,我需要建設性意見。”
  趙枚說:“韓先生,我提的確實是建設性意見,只看你敢不敢蓋樓了。”
  我不和她鬼扯,心裡卻漸漸有了禮物的雛形。
  
  




☆、最新章節

  真到了如春的生日,大頭和倪顯赫夫夫也叫嚷著要湊熱鬧。
  
  腰包最硬的大頭念叨著要去九華山莊泡溫泉,倪顯赫一副妻管嚴的架勢在旁邊笑眯眯隨聲附和。
  
  倪顯赫原本是個清秀可愛的長相,還帶著幾分孩子氣,可這麼一笑,倒是腮幫子鼓起來,臉圓圓的,像極了大型貓科動物,典型的笑面虎。
  
  我哼哼兩聲,他倒是會做出一副善良無害的表情,好像他真的是以大頭為天一樣。
  
  看大頭那副傻樣,分明就是套牢在倪顯赫手裡的架勢。
  
  倪顯赫開一輛奧迪Q7,容量大,直接就把我們四個人兼諸多行李都塞了進去。
  
  從三環到小湯山,車程不算短。托賴自動擋的好處,倪顯赫這段車程可沒閑著,我在後座躺在如春腿上,把他鹹豬腳在大頭身上動的小動作看得分明。
  
  如春拍拍我的臉,“他們很好看?”
  
  我撇撇嘴,“有傷風化。”
  
  如春低頭在我耳邊呵氣,“喂,人家是正常的感情交流,你在不平什麼?”
  
  我心裡對倪顯赫有幾分忌憚,無聲說:“我擔心他會欺負大頭。”
  
  蘇如春的嘴唇都快貼到我耳垂上了,聲音更輕,“喂,林立安也是你兒子?”
  
  我一拳打上他的小腹,從他身上彈起來,他悶聲一哼,皺著眉頭道:“韓若,你脾氣怎麼越來越大了,莫非是被我寵壞了?”
  
  “寵?我怎麼沒感覺你寵我?”
  
  “瞧,連口是心非,指鹿為馬的手段都使出來了。”
  他的手劃過我的眉骨,點點我的鼻尖。
  
  其實我知道,他是真的把我當小孩子來寵。
  
  我撇嘴,“你也說了,你慣出來的毛病,自己造孽自己買單,恕不賠付。”
  
  他拖住我的腦袋咬我的嘴唇,“甘之如飴。”
  
  腰部的手輕輕摩挲,軟綿綿的親吻開始在唇邊流連。
  
  我偷眼前排的兩個人,發現人家互動得正歡,小聲說,“你打算在他們面前?”
  
  他悶笑,“他們才沒工夫管我們呢?”話音剛落,就順著兩片嘴唇的縫隙,推開牙齒,舌頭一路前進。
  
  這樣的調情手段,做的人又是他,我一下子就覺得全身熱起來了,男人本能的動物性一下子就取代了被人觀摩的顧忌,直接按住他的腦袋往後壓,跨在他的腿上開始了一個深吻。
  
  我們默契地接吻,他沒有解我的褲腰帶,卻從後面脊樑下逐漸試探著探向尾椎。
  
  我喘著粗氣,“看清楚這是哪裡。”其實我的聲音也被撩撥到不穩了。
  
  他的眼神甚為理所當然,“今天是我生日。趙枚說你要把自己洗洗乾淨送給我。“
  
  我惱羞成怒,“她胡言亂語,你真的信?”
  
  “為什麼不信?”低啞的聲音帶著性感的誘惑,“乖,我喜歡看你自己解腰帶,我愛看你的表情。”
  
  我覺得我絕對是上了倪顯赫的賊船,害得原本溫柔無害的如春被yin魔附體,才會說出剛才那些話!
  
  自己解就自己解,我抬起腰,幾十倍慢動作,從褲腰上抽出腰帶的尾部,到在搭扣處動作,漫長到像文藝片的慢鏡頭。
  
  我壞心地看他隱忍情.欲的臉逐漸漲紅,目光灼灼盯著我。
  
  該死的禁欲誘惑,最終是我忍不住,粗野的拉下褲子,任由他勾起唇角緩慢地進入。
  
  或許這就是偷情的快感?我咬著牙忍耐著呻吟,聽他低聲的喘息,卻都比更熱情。
  
  竟然沒有被前面的兩個人發現。
  
  下車的時候,身上依稀還有薄汗。
  
  已經是半下午了,懶得去泡溫泉,索性先訂房間休息。
  
  大頭著急提前刷卡。
  
  “急什麼?付錢害怕沒有機會?”我開玩笑。
  
  大頭苦笑,“能刷的時候趕緊刷,能用的時候你就就儘量用吧,等到我老子反應過來,這張卡估計就不能用了。”
  
  我一驚,“你告訴你老爹了?”
  
  大頭合上錢夾,終於不再是原來磨得又髒又舊的鱷魚,而是一隻巴黎世家的手工胎牛皮錢包。
  
  一看就知道,不管前者還是後者,都是來自同一個人的禮物。
  
  “沒辦法了。”大頭歎息,“我回趟家,我媽準備了十幾個相親物件一個接一個來,他一個都忍不了,何況十個,我再不說,真怕他鬧翻了天。”
  
  我沉吟,“你爸你媽什麼反應?”
  
  大頭說:“還能是什麼反應?正常反應,打出家門,斷絕資金來源,本來我媽想要拉我,結果我爸一巴掌差點打到我媽臉上,最後生生轉向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
  
  我心裡也有幾分忐忑,我要做的事,不知道家中諸人會如何反應?
  
  傍晚的時候,我和如春依偎在圓床上,我當著他的面給我媽打電話。
  
  “媽媽,我談戀愛了。”
  
  “寶娃談戀愛了?那個女孩是什麼樣的人?”母親的語氣歡快開朗。
  
  “他很好,長得不是特別漂亮,可是在人群中自有一種涵養風姿,讓你輕而易舉的就可以認出他的身影。眼睛很亮,會像星星一樣閃光,又帶著點生人勿近的冷淡。很溫柔,做的菜很好吃,年紀比我大一點,很愛我,對我很好。”
  
  “真有你說的這麼好,年齡比大點兒也沒什麼關係,女大三抱金磚, 對寶娃好最重要。”
  
  “可是他不是女人,媽,我喜歡上一個男人。”
  
  “別開玩笑了,你那麼多女朋友?”王微微女士明顯不信。“你不會是交了什麼女朋友怕我不同意吧?沒關係,媽媽什麼時候干涉過你的感情,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都可以。”
  
  我嘴裡發苦,“媽,是真的。”
  
  “男人,寶娃,你瘋了嗎?”
  
  “媽,這是我最認真的一次。”
  
  “是不是蘇醫生?”
  
  “是。”
  
  “聽媽媽的話,你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當不得真。等你將來結了婚,做了別人的丈夫別人的父親,就不會這樣想了。”
  
  “媽,你冷靜一點,聽我說。”母親在電話那頭喘著粗氣,但是還好,並沒有掛斷電話。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會因為一時一刻的心動而結婚,生子,然後擔負起人生的責任,繼續扮演你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角色,然後在退化成親情的婚姻裡,培養出幾分默契,隔三差五的在光鮮的觥籌交錯裡,尋找家常小菜以外的調劑,或許是甜辣醬,或許是上好的沙拉醬,有時候還可能是芥末,未必滋味多麼好,至少打了一個噴嚏之後通體舒暢,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讓你吃著千篇一律的食譜時,味蕾得到更大的滿足。
  
  這樣的幸福,沒有什麼不好。就好像我們學校的東區食堂一樣,雖然我經常抱怨它,可是它離宿舍和公共教學樓都很近,瓦罐煨湯很好喝,雖然裡面加了很多味精。和三三兩兩的朋友,一個人捧著一碗好吃的石鍋拌飯,嘴裡說著與我們息息相關,但是永遠不會因為我們的意見而有所影響的天下時事。
  
  然而這樣的幸福是有基礎的,這個基礎就是我無法確認外面的小餐館的衛生和手藝又無法負擔足夠的時間和金錢每一餐都去上等的餐館進食。
  但是如果,你經歷了一年每一頓只吃米其林三星標準的餐廳的特別供應,享受世界級的美食大家親自烹飪,最新鮮上等的食材,最費盡心思的火候,最無法超越的滋味。談話,是在和親密的愛人交心。人生,是兩個人在不同領域共同經營的一項事業。這樣的你,又如何再接受食堂裡大鍋做出來的粗陋的美味,接受唾沫星子四濺侃遍天下卻交不了心的談話呢?”
  
  “傻孩子,兩個男人在一起是不道德的啊。媽媽怎麼忍心,你後半輩子都要擔負著這樣的壓力,承受別人有色的眼光?”
  
  “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呢?我記得媽媽你曾經一個人看《情深深雨濛濛》看到淩晨,你曾經一邊抱怨《懷玉公主》冗長拖遝還是堅持把它看完
  ,《還珠格格》曾經那樣的備受追捧,但是媽媽你看,瓊瑤阿姨自己並沒有獲得愛情的幸福,所以她才一遍又一遍描繪著天下好男兒都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天下的好女人為了愛的人可以拋棄一切化身聖母,其實這都不會在現實裡面發生。你因為愛情而原諒了那些你儂我儂的愛情故事裡對責任的輕慢,對於親情和友情的背叛,對於別人婚姻的不道德,對於自己貞操的不堅守。
  
  我高中畢業的時候問過你,這世界上有沒有一本書,可以告訴我這個世界的全部倫理和道德,你的答案是沒有。沒錯,我和如春的的確確是貨真價實的兩個男人,可是我們彼此相愛,我們在各自的職業裡面,雖然微不足道,但是都對這個社會做出了自己該有的那一份奉獻。我們沒有破壞別人的家庭,沒有損害別人的事業,相反,因為兩個人在一起的心意,所以彼此見證著對方的努力,想要活的更好。這樣的關係,這樣的我們,真的是不道德的嗎?”
  
  “……”
  
  “媽——”
  
  “韓若,你個小兔崽子!你讓我怎麼一下子接受我兒子變成同性戀這個事實?你——”
  
  “我不是同性戀。”
  
  “不是同性戀你跟我一本正經說什麼你喜歡上一個男人?”
  
  “媽,我不是同性戀。我再饑不擇食的時候也不會對著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而產生欲望。我只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覺得和這個人在一起比全世界任何其他人在一起都更能讓我感到幸福。要和這樣好的人在一起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如果這個代價是接受他是個男人這個事實,那麼我也認了。”
  
  泰戈爾在初戀死後憂鬱寫到,當世界的萬物消失不見了,你卻完全重生在我的憂愁裡,我覺得我的生命完成了,男人和女人對於我永遠成了一體。
  
  我也只是認定了一個人,從此完滿了我的人生,從他之後,男人和女人對我來說都成了一體。
  
  “所以你乾脆就把這個晴天霹靂扔給我?”
  
  “媽,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想著自己的幸福。如果這傷害了你,對不起。”
  
  我媽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我歎了口氣。
  
  一會兒,短信聲傳來,我打開一看,“你沒有傷害我,你只是讓我擔心。”
  
  如春無聲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就不會有任何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和問題,不需要互相揣度彼此的心意,不需要度量自己投入感情的程度,完全的交付,徹底的信任。
  
  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王微微女士都拒聽我的電話。我也沒有主動聯繫她。
  
  或許,我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霸王的姑娘都按個爪吧,明天或許可以雙更呢




☆、最新章節

  大頭為了演繹最後的瘋狂,揮霍程度令人髮指,晚上我和如春出去吃自助餐的時候,看著空無一人的自助餐廳,和場外冒著熱氣看起來極其誘人卻空無一人的各式各樣的露天溫泉,驚到下巴都要掉下來。
  
  倪顯赫倒是波瀾不驚:“林立安不喜歡讓別人看,索性把整個溫泉山莊都包下來了,除了工作人員,絕對不會有人打擾。”
  
  我一口檸檬汁不受控制噴出來,如春從桌上的紙巾盒裡面掏出面巾紙給我擦,大頭白了倪顯赫一眼,“靠,你能不能不那麼像女人!”
  
  我發誓我沒有看見他通紅的脖子和耳根,免得被倪顯赫殺人滅口。
  
  林立安不喜歡被人看?簡直笑話,林立安夏天在寢室從來都是裸睡,平時只要不去上課就只穿一條大短褲,暴露程度之高無人能及。
  
  我仰著脖子枕在小溫泉的邊緣,透著朦朧水汽看頭上的天空,比起市內,污染指數明顯要低得多,天空是那種深湛的墨藍,星星閃亮,仿佛近在眼前。
  
  我忽然感到一種透不過氣的美感,不想自己在這個號稱包治百病的溫泉泡下去,順著石階爬上去,想要拐到更衣室去看看如春衣服怎麼換得那麼慢,剛從溫泉出來,晚風一吹,我打了個寒顫,決定先去取個浴巾。
  
  誰知道這一轉,就發現旁邊的大概只能躺兩個人的淺水小溫泉裡,鴛鴦一對。
  
  頭上是幽深陰暗的大石,中空的一個小溫泉,交疊的身影,上面起伏的身影尤其顯眼。
  
  我帶著純粹欣賞的眼光而不帶私人感情,不得不說,緊實的皮膚肌理,大理石一樣白皙如玉的皮膚,上上下下起伏的時候,短髮搖晃,性感十足,孩子氣的臉頰帶上了征服的快感,詭異的魅惑。
  
  是倪顯赫。
  
  不用說了,那個發出讓我從腳底板麻到頭皮的銷魂呻吟的人,竟然就是穿著大褲衩到處搖晃和我勾肩搭背的大頭。
  
  原來,人的潛力是要經過開發的,大頭也可以媚到這種地步。
  
  說實話,雖然和他們一起來泡溫泉時我就已經預料到這種場面發生的可能性,畢竟四個非直男,跟自己喜歡的物件在泡在同一個池子裡,肌膚相親,不出事才怪。
  
  不過,這一場龍陽活春宮,還是讓我震撼到挪不動步。
  
  腰一下子被攬住,強行被拖到後方。
  
  “如春,你這樣子突然出現會很嚇人。”不用看就知道,這裡除了他還有誰會冒出來。
  
  他低聲笑,“你不知道看這種事情會長針眼麼?”
  
  “你以為我願意?”這種強制視覺衝擊也不是我想的吧?
  
  他疑惑看我一眼,“你成年了麼?”
  
  我覺得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剛想要反駁,他忽然撲哧笑出聲,“不過,明明比這更激烈的姿勢都用過,你竟然還會覺得衝擊?”
  
  他只穿了一條黑色泳褲,抱著胳膊,對著我呵呵笑,我舔著豬肝色的臉湊過去對著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
  
  “喂,不是說過生日的人都是長尾巴的麼?怎麼我這天一直被你打?”
  
  我捧著他被我咬出齒痕的下巴開始親吻,“我剛才自己在泡溫泉的時候就在想,應該把你叫過去,因為功能正好適合你。”
  
  “你剛才在泡什麼溫泉?”
  
  我眯著眼睛笑,“中藥池,益氣補腎。”
  
  話音剛落,臉就被捧起來,噬咬的吻在唇瓣出一下一下舔舐著幼嫩的皮膚,推開牙關,唇舌長驅直入。
  
  剛看了一場新鮮出爐的G V的人,自然亢奮無比,秋高氣爽,晚風微涼,熱火燎原。
  
  到處都是露天溫泉的好處就是可以隨便找一個跳進去。
  
  “唔。”一下子跳下去的結果是池子裡面溫度太高,害的我想要跳出來。
  
  還沒等我自己跳出去換一個池子,人已經被推到池壁上,“敢挑釁,就要有接招的覺悟啊。”
  
  我硬著氣:“誰不怕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火辣的親吻,激情的愛撫,醉人的呼吸……
  
  時間都失去意義。
  
  連工作人員都已經一個不剩。
  
  我在氤氳的水汽,高溫的溫泉水中,癱軟在某人懷裡。
  
  迷蒙著眼看星空,“現在是幾點?”
  
  他身體上移了一下,似乎費勁從池子邊掏出抱在浴巾裡面的手機,“正好一點半。”
  
  “怎麼辦,你生日都過去了,我連生日快樂都忘了跟你說。”
  
  “沒關係,”他撥開我前額濕漉漉的頭髮,“生日禮物,你不是送了雙份麼?”
  
  “雙份?”我繼續兩眼望天,意識還沒能完全回歸。
  
  “下午的電話,算是你自己想的禮物。至於另一份,”他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條縫,眼尾越發迤邐,弧度正好,“晚上,你不是按著趙枚的注意,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送到我懷裡了麼?”
  
  我低頭,這才發現水裡的自己果然剝得乾乾淨淨,洗得白白嫩嫩。
  
  我恨不得把他和倪顯赫兩個早就預謀不軌的混蛋打到西伯利亞去。
  
  他扶著我的身體在池子裡靠池壁的圓石頭上坐好,“在看什麼?”
  
  “看星星,剛才我自己泡溫泉的時候,總覺得這天美得像要掉下來一樣。”
  
  “瑪雅預言不是說世界末日是在2012麼?”
  
  我有氣無力白他一眼,“2012我也才31歲,才不要英年早逝。”
  
  “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既然人總是要死,還不如讓全世界人陪葬。”他開著玩笑。
  
  我靠著他的肩膀,“全世界陪葬有什麼用?我也不求長命百歲,只要活94歲就好了。”
  
  “為什麼?”他揉捏著我的肩膀。
  
  “笨,這樣你100歲,我96歲,不用全世界陪你死,我自己陪你就夠了。”
  
  “你太貪心。”他歎息,輕啄我的胸口。
  
  貪心麼?
  
  我不覺得。
  
  “說真的,如果明天真的是世界末日,你會做什麼?”
  
  “我?”他輕輕喘著氣,我能感覺身體裡屬於他的一部分又在蠢蠢欲動,“我記得小時候看過一幅漫畫,地球裂開了一個縫隙,可是種蘋果的人仍舊在澆灌著果樹,即使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仍然要種蘋果。至於我,”唇舌從我的耳廓出開始了漫長的征程,身體被帶著薄繭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愛撫,“即使真的是世界末日,我大概也是在做,愛吧?”
  
  我猛地離開他的懷抱:”喂,你搞什麼,打了雞血還是喝了鹿血?今天都已經多少次了,你還來?”
  
  他眨一眨眼睛,“不是你讓我泡泡溫泉,益氣補腎麼?現在泡了這麼久,該是你享受成果的時候了?”
  
  我訕笑:“為了身體健康著想,運動要適度,現在都淩晨了,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雖然這裡客房不怎麼樣,不過再怎麼也算得上是五星級標準,還算舒服。”
  
  他低著頭,看不到表情,“可是,你這樣出去,是打算裸 奔麼?”
  
  我丟人丟到姥姥家了,竟然被某人的陣勢嚇到沒有把被扯到莫名角落的泳褲套上去就大大咧咧要跳出去。
  
  我決定不轉身看他。
  
  他接著說:“可是你不穿衣服站在那裡,明明就是在勾引我。”
  
  我望瞭望天,實在沒忍住誘惑,回頭看了他一眼。
  
  皮膚泛著微微的水光,搖曳的水影因為溫泉旁邊的燈光而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
  
  黑色短髮貼在頭上,黑眸之中唯一的影像,是我的身影。
  
  不管過去了多久,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這個人都是我生命的落腳點,就好像在暴風雨肆虐的天氣裡,你知道的只要緊緊握住就不用擔心跌倒不用害怕飄泊的紮根在地底深處的欄杆。
  
  我心中一動,無奈腳下也是一滑,就這樣仰面摔倒在他懷裡,讓他抱個滿懷。
  
  再次在滿心柔情蜜意的時候滑鐵盧。
  
  囧囧有神。
  
  我和蘇如春的房間,倪顯赫和大頭的房間,正好是對門。
  
  只是第二天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我在如春身邊張開眼睛,推開門想要出去走走,發現對面門還沒有開。
  
  不知道是我的體力太好,恢復地快,還是他們激烈到我不敢想像的地步。
  
  從溫泉山莊回來之後,我們的工作都繁忙起來。
  
  新學期,從學生升格做老師,壓力實在不小。
  
  也算得上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放在2012年,我這樣的“土著”碩士,也只能做行政人員。
  
  兩個月後。
  
  大頭背著個比頭還高的登山包,像地下黨接頭一樣把我約到R大東門對面的某個小胡同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發生了怎麼樣的事情。
  
  “你不是拿到了碩士學位,準備回來養身板麼?這是怎麼了,我記得你大學的時候也沒有參加自由人啊?”
  
  大頭拉低帽子,“我可能要出去避一避。”
  
  我一愣,“你電影看多了?”
  
  大頭冷笑,“你該知道有些圈子有多複雜,我不願意拖累我爸我媽。”
  
  我感覺心裡瞬間壓了塊石頭。
  
  大頭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惹上什麼複雜的圈子,也只能是那個人了。
  
  他竟然不能擔待?
  
  大頭看出我的內心想法,“他還太嫩,怎麼和那些老的鬥?算了,和他一起不錯,不和他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幸好我還有兩手準備,去年我老爹去澳洲買了塊地,順便辦了個全家移民,英國的簽證還沒到期,我先去歐洲再說。”
  
  大頭當天晚上直接飛到了不知道哪個歐洲小國。
  
  我問他去哪裡的時候,他說,“anywhere,買到哪裡坐到哪裡,我自己想的線路和歸處,他大概可以猜到,我索性閉眼抓鬮,他反倒猜不出來。”
  
  我抬著頭看陰沉沉的天空,覺得遙不可及的灰色彌漫開來,卻沒有辦法用手撥開。
  
  
作者有話要說:甜否?下一更晚上。




☆、最新章節

  當天夜裡,家裡先是座機響,接著是如春的手機,然後是我的手機,等我們睡眼惺忪爬起來的時候,響的已經直接是防盜門了。
  
  如春披上衣服去開門,看了眼外面是什麼人,剛打開門鎖,人就已經沖了進來。
  
  倪顯赫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頭髮亂糟糟的一團,白襯衫上還有酒漬,領子上一團不知道再哪裡蹭上的口紅印子。
  
  他直接拽著我的睡衣領把我從被窩裡脫了出來,“你說,他去哪了?”
  
  我的腦袋清醒了幾分,不客氣地直接打掉他拽著我衣領的手:“我不知道。”
  
  蘇如春也發現倪顯赫狀態不對頭,走過來擋在我面前,警惕地看著他。
  
  倪顯赫快步在地上走了兩圈,其實我更心疼的是被他鞋子踩髒的地毯,“全北京城,他只有你一個知心朋友,他走前會不告訴你?”
  
  我整理了一下弄皺的睡衣,“我確實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倪顯赫又要衝過來,蘇如春按住他,“倪顯赫你夠了,不要太過分。”
  
  倪顯赫一點也沒聽進去,只是狠狠盯著我,“韓若,你信不信你不說,我可以讓你怎麼死都不知道?”
  
  蘇如春把他的兩隻手都扣住。
  
  我慢條斯理在椅子上坐下,“你能夠讓我死,卻護不住你在乎的那個人,你真有本事。”
  
  倪顯赫臉色很難看。
  
  蘇如春拍拍他的肩膀:“你現在情緒太激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在回家洗澡睡覺,明天再去查他的去向。”
  
  我本來還準備早起準備講課用的PPT,結果半夜被折騰了一番,再也睡不著。
  
  蘇如春說:“他太著急,你別怪他。”
  
  我搖一搖頭,“怪他?我不怪他,我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出了什麼問題,或者外界有什麼壓力,但是林立安想要逃的心是真。”
  
  看著一向腹黑妖孽的倪顯赫如此失控,大頭又是悶氣腦袋逃跑,我不禁有點兔死狐悲的感覺。
  
  這個秋天,R大黃葉飄飛,漫天的陰雲,重重雲幕後的黯淡日頭,風過時,我忽然覺得全身泛起了雞皮疙瘩,讓人畏縮的冷。
  
  背著雙肩包從明德樓走出來,還有問路的人叫我“同學”。
  
  一勺池的水被抽幹了,露出裡面光禿禿的池底。
  
  當初,曾經和大頭笑言,這裡是R大唯一的一處有水的地方。
  
  如今,卻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冬天最冷的時候,蘇立陪杜麗雅出去散步,結果被社區裡面奔跑的狗撞到,當時就送了醫院,早產生下一個三斤四兩的女孩兒。
  
  蘇立的大衣上還沾著杜麗雅的眼淚鼻涕,頭髮也被杜麗雅抓成了鳥窩,前面頭皮還是紅的,在產房外走來走去。
  
  我和如春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個心急如焚卻使不出任何辦法的蘇立。
  
  看見如春的時候他很激動,如春靜靜擁抱了他。
  
  我一直覺得如春是個很強的人,只是這時候才發現他的強是因為不管背負了什麼,不管遭遇了什麼,不管將要迎來什麼,他的脊樑骨都挺得比任何人都直,所以才堅強到讓人覺得可靠。
  
  全身通紅,皮膚都皺巴巴的蘇如墨在嬰兒裡面特別好認,我和如春並排在一起,隔著窗戶看她。
  
  “你妹妹好醜。”
  
  “她也是你妹妹。”
  
  我美滋滋,“我是他舅舅。啊,這樣算一算,你這輩分是我的大外甥啊,放心,舅舅會好好照顧你的。”
  
  他平靜的笑容終於維持不住了,一巴掌竟來打到了我的屁股上,“不聽話,該打。”
  
  我後退一步,冷了臉。“你知道我從小到大和我媽唯一打的那一次架是為了什麼嗎?”我擼了擼袖子,“我告訴你,就是她打了我的屁股,這簡直是天大的侮辱,所以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走廊沒有人,他挪過來,靠著我的身體,撫上臀部,“喂,原來你的罩門在這裡。真的不原諒我?”
  
  揉捏的力道近乎挑逗,我想要離他遠點兒,又不捨得,“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他抓著我的手伸進白大褂的兜裡,十指相握。
  
  我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和如春齊齊回頭。
  
  宋雨露,挽著她的手臂笑容僵硬在臉上的人,是遲成。
  
  “怪不得整個科的護士都說你是gay,我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她咬著牙,嘴唇都是顫抖的。
  
  如春依舊是翩翩絕佳好風度,“我的性向,似乎與你無關。”
  
  “是真的嗎?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和男人搞在一起,你是不是跟我表哥在一起,是不是?”遲成抓著我的胳膊。
  
  我靜靜看著她,即使哭得梨花帶雨,這個女人依舊是美的,美得讓我心酸。
  
  “沒錯,我的確和如春在一起。”
  
  “怪不得我媽不讓我和表哥來往。一個兩個都是變態,你們怎麼能這麼無恥?”她狠狠扇了我一個耳光。
  
  耳朵都被打發麻了,我活了兩輩子還沒被這麼打過!我有錯嗎?如春有錯嗎?憑什麼這麼說,我只不過找到了一個值得我喜歡想要和他一起過一輩子的人,礙著誰的眼了?
  
  我和如春再加上遲成宋雨露本來就吸引眼球,這下簡直成了偶像劇現場直播。
  
  我和如春對視一眼,彼此都有默契,如春示意宋雨露跟他走,我拉著遲成的手走到外面,陽光白花花的晃眼,“我本來不想跟你說,可是你不能這麼說如春。沒錯,我的確喜歡如春,可是如春沒有任何錯,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即使有,也輪不到你來評判。”
  
  遲成氣的嘴唇都抖了,“你無恥。
  
  我笑,“我以前可能無‘齒’,不過前年去補了三顆牙,現在絕對不能說好無‘齒’。”
  
  遲成瞪大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我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
  
  其實,我們之間的糾纏,兩輩子,這麼多年,最初的那點心動早都過去了,只不過她不甘心,不想要放手,才到了今時今日這樣的地步。
  
  不過我和遲成的一切,雖然這個句號畫得並不算多美好,也總算是個終結。
  
  回到如春的休息室的時候,我遲疑了一下,沒有推開門。
  
  遲成是個特別自尊自愛的女孩子,即使偶爾會犯錯,也都不會讓人多反感。
  
  宋雨露不一樣,我總覺得這個女孩子不夠真誠坦率,也非絕頂聰明,卻喜歡玩弄玩弄小手段,以為可以把別的人算計進去。
  
  只是我擔心,她會用那些小聰明,利用如春的性向中傷他。
  
  我正發愣,門一開,差點兒撞到我的臉上,宋雨露看見我冷冷哼了一聲,快步走了。
  
  如春把我攬到懷裡。
  
  我悶聲說:“她威脅你了?”
  
  “威脅?”如春似乎覺得好笑,眯起眼睛,越發顯得一雙眼睛寒冽生光,高遠而含情,“你不用擔心,我有什麼怕她威脅的,她,又算是什麼東西?”
  
  我微微寬心。
  
  蘇如墨小朋友滿月之前,如春幾乎都不曾在淩晨之前回過家。
  
  頭頂黃黃的頭髮隨便剪一縷去化驗,結果化驗單上所有專案全部都缺。
  
  甚至有醫生建議不要在醫院繼續留著,讓我們帶回家去。
  
  其實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一點都不奇怪,畢竟如果孩子在醫院斷氣,大家都覺得不好看。
  
  我想起王微微女士給我講的往事,杜麗雅小的時候也是早產兒,也是差點活不過來。
  
  當年守著她的人士王微微,現在守著她女兒的是蘇如春。
  
  血緣親情,將我們這些人都聯繫在了一起。
  
  蘇如墨滿月的時候,終於漲了點肉,看起來不再紅通通的嚇人。
  
  她滿月的時候,家裡的大部隊終於到達北京城。
  
  我和如春兩個人各自開一輛車,才能將阿姨,姨夫,外公,外婆,外加母親大人一起接回去。
  
  在外公外婆面前,王微微女士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緒,還跟如春打了個招呼。
  
  如春倒是把阿姨和姨夫安排得細緻妥帖,讓他們又一次連聲誇讚。我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又安排外公外婆坐好,在小念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王微微女士一直站在原地,木著一張臉。
  
  我懇求地看著她。
  
  她歎了口氣,坐進副駕駛的位置。
  
  如春開車之前,回頭望了我一眼。
  
  那樣眉山目水淡淡的寵溺的溫柔目光,一下子就能照亮左右的惶恐晦暗。
  
  等到送舟車勞頓的諸人去蘇立家安頓好,我拗不過母親,蘇立家住不下,她堅持住酒店。
  
  我幫她放好行李,又殷勤地給她打電話要吹風,開了無線網,還給她留下一個上網本放在床頭。
  
  “他倒是個好孩子,他要是個女人,就是最好的媳婦兒。”
  
  我看著王微微女士略微渾濁的紅血絲遍佈的眼,心中悲喜不知。
  
  “可是,他是個男人啊,你將來要怎樣跟小念解釋?你怎麼告訴疼你愛你的外公外婆,你不怕你外婆拿著掃帚把你打出家門?”
  
  我苦笑。
  
  外婆連王微微女士離婚都覺得是天大的醜事,丟臉到家,如果我的事讓她知道了,王微微女士說的算是輕的。
  
  不認我這個外孫都說不定。
  
  “你不會告訴她的。”我說。
  
  “是,我不會告訴她。”她恨鐵不成鋼,“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支持你這樣胡鬧。”
  
  我低頭,“對不起。”
  
  她扭過頭不看我,可是我看見她的眼淚流下來。
  
  我心裡心疼愧疚道無法呼吸。
  
  可是我不能退後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看了留言,發現好多姑娘第一章就開始留言。真的很謝謝每一個陪伴我的姑娘。
遲鈍的我今天才發現,幾個姑娘給我扔了地雷,好感動。
編編說過,雙更會慣壞讀者。可是你們的爪爪這麼可愛,就是該慣一下的啊。
所以,明天我也雙更吧。。。




☆、最新章節

  從王微微女士處出來,心裡發堵,索性自己把車窗打開,吹風。
  
  繞著三環跑了一圈,整個上半身都是涼的。
  
  我體質算不上太好,本來就是跑1500米就會虛脫的人,說實話,重生之後,體力也比從前差了許多。
  
  回到家的時候,如春還沒有回來,我猜他大概是被我那一大家子人纏住了吧,還有那個讓人操心不已的蘇如墨。
  
  我去冰箱裡找好如春為了給我養胃每天早晨做好放進去的粥,撐著眼皮,用微波爐熱好。
  
  喝下一點溫熱的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渾渾噩噩間好像走進一個巨大的黑漆漆的樹林,風吹過來的時候,竹影晃動如同鬼魅,我跳到有光的地方,它們馬上追來,我覺得膽寒,只能一直往前跑。
  
  醒和夢之間,跑了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一顆心好像要跳出胸膛。最光亮的地方,我看見一個人,他身形高挑俊雅,幾分瘦削,襯衫染著陳舊熨帖的微黃,那是讓人溫暖而安心的陽光的味道。
  
  蘇立說過,他叫如春,是因為他覺得如春的到來帶來了他事業的春天。
  
  其實,在我心裡,有他的地方,就是春天。
  
  我被用厚厚的鬆軟舒適的被子包成一個舒適的繭,一雙用力的手臂隔著厚厚的溫暖抱緊我的身體。
  
  那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快好起來。”
  
  他好像能覺察我的不安,慢慢的像杜麗雅哄哭鬧的蘇如墨一樣,輕輕搖晃,細聲的哄。
  
  “乖。”
  
  他一下一下的搖晃,過了好久,我終於感覺到那種昏昏沉沉欲睡卻無法沉睡的頭痛慢慢消失。
  
  一個清涼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心裡躁動的火,好像被清涼甘甜的水滋潤。
  
  他向我笑,乳白色的乾淨整齊有淡淡潤澤的牙齒,他身上的木質清香和他的體香混合在一起,我腦海中最獨特的味道,在這片氣息氤氳中我終於終於甜甜睡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分不清白晝還是黑夜,等到意識澄明,我伸手抹掉額上的熱汗,燈光下,筆記型電腦前打字的那人側臉秀雅如畫。
  
  我還沒出聲,一隻透著淡淡涼意的手覆上我的額頭,蘇如春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欣喜,“你終於退燒了,有沒有好一點?”
  
  我張張嘴,發現喉嚨很幹,說不出話來。如春心領神會,倒了一杯水遞我嘴邊,我伸出舌尖嘗試,不冷也不燙,溫度剛剛好。
  
  果然,他是最懂得我寒暖的那個人,他在,我就能安心睡著,擺脫疾病的糾纏。
  
  他摸摸我額頭,再摸摸自己,吐出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發燒,睡覺的時候還不蓋被子不關窗?你想讓我擔心死?再過半個小時你還是不退燒,我就要把你送急診了。”
  
  我眼眶酸酸熱熱的,其實蘇如春當了這麼多年的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又是在動輒就危及生命的神經外科,連自己生病的時候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在醫院,他一向淡定從容無悲無喜,即使是微笑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咧開嘴角,眉眼飛揚。
  
  一直以來,溫文如玉,爾雅若蘭,舉止儀態,成竹在胸的從容,我就一個小感冒,他就方寸大亂,此時又滿心歡喜,喜怒形於色。
  
  真不知道他的病患看見會不會嫉妒死我。
  
  “因為,你媽?”他遲疑了一下,問。
  
  我搖一搖頭。
  
  選擇自己的愛人,是我自己的事。和家人的磨合,也應該我自己承擔。
  
  只是沒想到,正當歡喜好時節,一個晴空霹靂砸下來。
  
  大半夜,杜麗雅給我打電話,“寶娃,外公出事了,你現在就往醫院趕,我和蘇立正忙著送醫院,現在一團亂,外婆已經是六神無主了。”
  
  我隨手抓了件衣服往拿上車鑰匙往電梯口沖的時候,手控制不住,抖得厲害,鑰匙都差點抓不住。
  
  蘇如春追過來,按住我的手,“你冷靜一點。”
  
  我在電梯裡也站不住,小小的空間,被我走了幾個來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到了地下車庫,我開了車鎖,跑過去開車門。
  
  蘇如春快步走過來搶過我手裡的鑰匙,“你坐副駕駛。”
  
  他語氣中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理智回歸少許,乖乖坐到副駕駛。
  
  我自己這個狀態,真的不適合開車。
  
  如果沒有外公,我不知道自己將會成長成什麼樣的人。小時候上學,下雨天的時候別家都是爸爸送,只有我是外公撐著一把大方格子的雨傘送我。
  
  他的背寬闊而有力,是一個男孩能夠期望的所有來自長輩的溫暖和安定。
  
  因為如春,我一直對消毒水的味道有著十分的親切感,可是這時候,卻覺得有點兒不明的恐懼。
  
  從很多年很多年前開始,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沒有百分百把握的事很少做,沒有百分百確定的事從來不說。因為一切和概率有關的未明問題,無法確信的彷徨,會讓人的心漂泊不定。
  
  “醫生,到底怎麽樣?” 蘇立正扶著杜麗雅,和一個醫生慢慢走過來,杜麗雅臉上猶有淚痕,聲音都是尖利顫抖的。
  
  “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病人年紀大了,不知道能不能撐過手術。”
  
  那醫生說完,看見蘇如春,微微吃了一驚:“蘇醫生,今天不是你值班,怎麼來了?這是你親戚?”
  
  如春點點頭,“方醫生,情況怎麼樣?”
  
  方醫生,我大概有點印象,似乎是那個宋雨露的老師。
  
  方醫生食指指著自己的腦袋:“老人家這裡長了個大瘤子,壓迫到神經,所以老人去倒水的時候才會暈倒。不過你也知道,這樣的瘤子平時也不容易被發現,正好你來了,去我辦公室看看片子吧。”
  
  蘇如春拍拍我的肩膀,跟在方醫生的後面走了,旁邊蘇立緊緊擁著杜麗雅才能防止她跌倒,而外婆,正滿臉蒼白坐在病床前,緊緊握著鐵床邊緣,眼睛都似乎直勾勾盯著病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外公。王微微女士默默陪在她身邊,整個臉頰都哭腫了。
  
  50多年的婚姻,沒有紅過一次臉,吵過一次架,對比王微微女士失敗的婚姻和阿姨和姨夫三天兩頭的齟齬,堪稱完美。
  
  大概也因為這樣,所以對於此時此刻的外婆,外公出事,無異於天崩地裂。
  
  如春皺著眉頭進來了,臉色有些發青,拉著我出了病房,到旁邊的休息室。
  
  “現在大概就只剩下兩個選擇,外公這腦袋裡的瘤子,不開,撐不過半年,而且可能馬上就沒有辦法走路了。開了,70多歲的人,也不知道手術過程中會出現什麼問題,任何情況都可能發生,單單就開掉瘤子來說,成功幾率是95%,可是還有5%的失敗概率,所以,你們要商量好做決定。”
  我們一家人除了在家裡照看蘇如墨和小念的姨夫在醫院耗了整夜,第二天上午九點多,趙枚過來找我。
  
  我疲憊到沒心情和她說話,趙枚搬了個折疊凳子,在我身邊坐下。
  
  “老人家怎麼樣?”
  
  我嘴裡發苦,扭開手裡的礦泉水瓶子,灌了口水。
  
  “還能怎麼樣,難道我們全家人能夠看著他就這麼等死?別說95%,就是5%的機會,也要試一試。外公剛醒,就握著外婆的手說了一句話。”
  
  我握緊拳頭,不能在小丫頭面前哭出來。
  
  “他說什麼?”趙枚問。
  
  “他說,薑琴啊,我跟你還沒過夠。”姜琴是外婆的名字。
  
  趙枚歎息,我扭著臉不想在她面前表現脆弱,看見如春耳朵上海掛著口罩,小跑著過來。
  
  他站到我旁邊,我就勢靠到他身上。
  
  也許是30秒,也許是一分鐘。
  
  我抬頭看他,“沒事兒了,趙枚這會兒有空能陪我說話,你快去忙吧。”
  
  趙枚望著他的背影,“你看他忙,還不是為了你外公。這個年紀的病人,特別容易出現併發症和手術後遺症,昨天剛送來那會兒,別的組都不願意做,蘇立拜託了老同學我們組才接了他。本來組長來了是想要勸回去的,可是蘇醫生直接去找了主任,這不為了這個手術,今天上午這都第二次討論會了。”
  
  我的指甲刮著瓶子上的商標,趙枚接著說:“他對你,真是足夠掏心掏肺。”
  
  我大一的時候就學過管理學,知道等級鏈的意義,知道在醫院這樣講究資歷的管理幅度小的的組織裡面,越級是什麼程度的一件事情。
  
  其實我還有一句話沒有告訴趙枚。
  
  外公還說:“我想要治,我還沒活夠,還沒看見寶娃娶媳婦。”
  
  四歲的時候,我寫不好阿拉伯數字,他氣得在院子裡走來走去,沒捨得動我一根手指頭。
  
  六歲的時候,上小學,他騎著一輛自行車帶著我穿梭在城市裡,雷打不誤。
  
  七歲的時候,外婆犯了眩暈症,他不會做飯,就帶著我一中午跑了六次小賣鋪。
  
  高三了,他每天坐半個小時公共汽車給我送飯。
  
  上大學了,他給我包的紅包是幾年的工資。
  
  一個外公對外孫的愛,一個父親給兒子的愛,不過如是。
  
  我卻沒辦法完成他最後的心願。
  
  我是多麼醜惡自私的一個人。
  
  把瓶子裡的水喝完,瓶子握成一團,我起身去找如春。
  
  這個時間,如春應該剛開完會,在休息室換衣服。
  
  我上前,緊緊抱住他的後背。
  
  他摸摸我的手,想要轉身。
  
  “別回頭。”我的聲音很輕,雙手環在他的腰際,不能又或者是不敢用力氣,“不要回頭。”
  
  我的額頭緩緩靠上去,像孩子靠著母親一樣,像我小時候靠著外公。他身上的衣料沒有硬的裝飾的不平整,陽光照耀在肌膚上的溫馨味道。
  
  我總覺得自己內心其實足夠老成,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但現在,我真的好想只當一個孩子。
  
  只有孩子,才不用為自己犯的過錯負責。
  
  沒有誰會永遠把一個孩子犯的過失記在心上,永不原諒。
  
  世人永遠只會說孩子天真無邪,不會說孩子骯髒齷齪,罔顧倫常。
  
  但我已經長大,大到可以背負家人的希望。
  
  如今,我已經為人父。
  
  卻還是忍不住,貪戀他給的愛和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心情很沉重,這些牽連親情和愛情的東西。




☆、最新章節

  期末考試之後,學校的工作大概告一段落。
  本來適逢年關,大家都應該開開心心準備過年,辦公室裡,電梯裡偶爾遇見幾個老師,面色卻都是冷凝。
  甚至有幾分人人自危的架勢。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是學院院長退休,新任院長人選之間的明爭暗鬥。
  做學問也要分南北東西的,不同的院長,將來的研究的重點方向,研究經費水準都會有所不同。
  可以說,這個職位的變動關係到整個學院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
  
  說起來,這本來不關我這個小講師什麼事情,偏偏我的導師,就是兩虎相鬥中的一個。
  作為她的嫡系,我的位置可以說是敏感之極。
  前車之鑒就是,法學院內鬥,刑法學家大家轉陣Z大,伴隨著的是真個刑法分支在R大的衰落。而刑法學泰斗的學生,也紛紛轉移,離開了R大。
  Z大在法律界再牛叉,也有人說抵不上R大的法律系。
  勝者為王敗者寇,如是而已。
  
  不過我無暇顧及這些,甚至在一篇論文在《經濟研究》這樣的權威雜誌發表都沒有辦法讓我有多少歡喜。
  
  調節了一個星期之後,是外公的手術。
  最後是蘇立和蘇如春一起上陣,憑著交情,讓科主任親自坐鎮。
  我們可以說是享受了國家級待遇,蘇如春鄭重地問從英國趕回來的舅舅,“這件事情,您拿個主意,做個決定,其他的交給我。我們科最好的大夫上個月胃癌去世了,現在的我們科的手術技術最好的青年一輩,方醫生算拔尖,我自己也算過得去,組長和主任又有多年經驗,您覺得想要他們主刀,我也去爭取。”
  趙枚在蘇如春身後補充一句,“張醫生去世之後,我們科做顯微和顱內最好的,就算是蘇老師了。”
  蘇如春苦笑:“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而且方醫生更穩妥。”
  舅舅最後做了決定,“蘇醫生,我爸就拜託你了。”
  蘇如春抿緊嘴,鄭重地點頭。
  
  我知道他背負的壓力。
  全家人都在看著,希望著。任何一台手術都不可能百分之百保證成功,若是陌生人也就算了,醫生只要盡職盡責,就可以在手術結束之後說一句,我已經盡力了,不必背負任何道德上的壓力。
  他不行,不提他和我們家人千絲萬縷的關係,就是我舅舅剛才的那一句囑託,就足夠他承受。
  更何況還有我。
  他那麼聰明,不會不知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他如何能不對著我背負愧疚。
  他還是應承了下來。
  
  後來,趙枚跟我說,“你不知道,在平時,這樣的瘤子,別說蘇醫生,就是我們組資歷最少的秦醫生都不知道開過多少個,結果這次我們幾乎是全組出動,整個手術臺那一個圈裡,全是我們組的精英,系主任都幾十歲的人了,站在蘇醫生後面提點,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前幾天那個北京哪哪個區的區長都沒動用這個架勢。”
  手術後,外公的精神逐漸好起來。
  外婆也是70多歲的人了,怎麼也不肯離開醫院,王微微女士終日心思都在照顧兩個老人身上,也無暇顧忌我們。
  
  小年夜裡,大頭竟然到了醫院。
  他說:“我來看看老人家。”
  大頭大二的時候曾經去我家旅遊,那是外公還康健。兩個人曾經一起在海邊的廣場上騎雙人自行車。
  外公難得精神好,喝了點湯,讓我送大頭出去。
  “我出去了你怎麼辦?”外婆幾天沒合眼,舅舅和母親一起送她回家。
  外公搖一搖頭,“我沒事,你放心。”
  我沒想到,這是外公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只是下個樓,順便買了點水果,還沒等付錢,電話就響了,趙枚喊:“你快回來,你外公突然窒息了。”
  我拔腿往前跑,耳機還放在耳朵裡,趙枚沒掛電話,聽筒裡,我聽見蘇如春大喊:“插管,快!”
  然後是宋雨露的聲音:“不能插,要家屬簽字,要不然我們付不起這個責任。“
  趙枚說:“責任個屁,我負責。”
  我跑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宋雨露還在那邊說:“真要追究下來,你能負什麼責任,還不是要鬧到別人頭上,麻醉的第一個遭殃。”
  蘇如春喊:“簽字是吧?好,我簽。”
  旁邊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來,“蘇醫生,你不是家屬,簽了也不管用。”
  蘇如春說:“我媽是他私生女,我是他孫子,用不用給你看DNA報告?”
  然後是刷刷刷簽字翻紙張的聲音,機器滴滴響,然後是急促的呼吸聲,蘇如春最後喊:“送ICU!”
  
  我跑上來還沒喘口氣,外面只剩下一個宋雨露。
  她瞅了我一眼,哼了一聲,說了句,“活該。”
  我一巴掌扇到她臉上。
  “我本來是不打女人的,可是你連人都不配做。”
  她尖利的指甲劃上我的手背,“你敢打我?”
  我又給了她一巴掌,“打的就是你。”
  她捂著臉跑了,我趕緊通知家裡人。
  然後又一個人疲憊坐在塑膠椅子上。
  
  我一直等著,不知道家人都是什麼時候來的,不知道身邊誰在流眼淚,誰在砸牆誰在歎息。
  我只看見最終蘇如春雪白的臉。
  還有趙枚,眼睛都是紅的。
  外婆直接癱倒在我身上。
  我腿一軟跪在地上。
  蘇如春想要扶我,母親擋住他,“這是我們家的事,蘇醫生你還是先走吧。”
  我知道她是遷怒,或許是太大的悲哀需要發洩,可是我什麼反應的力氣都沒有。
  
  那之後的一個月,真的籠罩在一片哀傷沉痛之中。
  似乎沒有我什麼事情,什麼死亡證明,火葬,都是他們在辦。
  我一直處於混沌狀態。
  
  醫院曾經找外婆要求解剖屍體,這樣一個成功到幾乎完美的手術,沒有任何腦科手術可能出現的額後續問題,這樣的死亡,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離奇。
  外婆消瘦的手握起塑膠柄的掃把,把人打了出去。
  她是個我們在家的時候,連“嚇死我了”這種話都不准說的人,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迷信。
  怎麼可能讓人解剖她丈夫的遺體。
  
  舅舅不得不趕回英國。
  王微微女士在悲痛之下,臉上保養得宜的皮膚都鬆弛了,臉色蠟黃,眼角多了好幾道皺紋,說話的時候嗓子都是沙啞的。
  我怎麼敢,怎麼忍心在她面前提我想要見如春。
  只能龜縮在家裡陪著外婆,逗小念。
  每天的短信是兩個人之間唯一的交流。
  連電話都不敢打,唯恐觸碰到拉緊的那根線。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我請假的時間,導師給我一個電話,語氣頹然,然而卻簡潔明瞭,開門見山。
  “小韓,你做好準備,我已經辭職了。”
  我大吃一驚,“怎麼會?”
  導師小小的身體裡蘊含巨大能量,能夠在經濟學研究上發50多篇論文,能以一己之力開創一個分支學科,能意氣風發建立和外國學者聯合工作室,給國際期刊投論文,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這樣的毅力和恒心,在一個女人身上,真正讓我敬佩到五體投地。
  我留在R大,也是因為後來那部《無極》中最經典的那句臺詞,跟著我,有肉吃。
  現在她跟我說,她要放棄了。
  
  我強笑,“不過是一次輸贏而已,為什麼不再爭一爭?”
  “沒什麼好爭的了,我和徐教授都快鬥了一輩子了,上大學的時候爭班級第一,爭獎學金,後來就爭保研名額,爭實際機會。工作了,爭名聲,比誰發的論文多,誰的成就高,二十多年啊,學術前沿像戰場一樣,我累了。我已經接了一個D大的客座教授的位置,以後多騰出點時間陪老公看孩子。”
  “那你這只領頭羊走了,我們這些人怎麼辦?”
  “這就是我今天給你打電話的原因。我也知道我離開了短時間內必然會影響到你們,所以才打電話找你。”
  “這就是死刑和死緩的區別麼?”
  導師笑:“臭小子,說什麼呢你。是我無能,不過這就好像是政府必須在短暫的通膨和失業之間做出權衡取捨一樣,這次我們輸了,未必不是為將來積福。說實話,我這回真是滑鐵盧了,連累了你們。老徐這次走的是什麼路子她自己心知肚明,未必能拿到陽光下攤開來看。要是我還是十幾二十年前,我一定會跟她拼個魚死網破,現在,算了。”她歎了口氣,接著說:“不過我相信我的眼光,我帶的學生都是最棒的。我沒能力為了你們提供一個分量重的package,但是你們可以去B大,去Q大,我豁出一張老臉為你們謀一份前程還是可以的。尤其是你,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我很捨不得你。”
  我心裡也有幾分惶然。
  “不過你小子可能有更好的出路吧,Kevin可是和你提了好幾次了呢,想要你過去。”
  “都是去年的事兒了。”我都快忘了Kevin的事兒了。
  導師最後說:“正好,你可以放個大假,我保證你在R大的簡歷漂漂亮亮,我不建議你留在R大沒有出頭之日,你想好了怎麼走,想要我幫忙,及時跟我說,趁我還有點影響力。”
  我放下電話,撫額。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支持。磨難讓人成長。




☆、最新章節

  甚至在葬禮上,也只遠遠看了如春一眼。
  墨黑襯衫,墨黑西裝,墨黑的窄領帶,只有臉色是蒼白的,雙頰微凹。
  我心裡一疼。
  這個傢伙,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每次發短信問他吃什麼,都是一刻也不耽誤就發過來,肉末橄欖四季豆,地三鮮,番茄炒蛋,宮保雞丁輪番上陣,連今天放了多少鹽明天蒜放的有點多都說得明白。
  可是看他那樣子,根本沒好好吃飯。
  
  外公一生節儉,死後卻被我們安置在價格最高昂的墓地,風水絕佳,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諷刺。
  我走在最後。
  外公生前對待孩子一向都是一視同仁,雖然對我諸多額外關愛,可是在物質上,對我,對杜麗雅,對舅舅家的小洋鬼子,都是一視同仁。
  我沒想到,他死後,卻是把他名下城裡的房子留給了外婆,而農村的幾套瓦房都留給了我。
  我清楚地記得,一年之後,那裡將和現在的J區並成一個新區,房產也會因為佔用而獲得比市價高得多的賠償。
  叩頭叩到額頭青腫,或許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思親之痛,唯有如此,才能發現。
  
  不過頹靡的時間過去,我和大頭取得了聯繫,借了幾筆周轉資金,也算是借著重生的先機,在農村買了幾塊地。
  大頭“改邪歸正”,他父母不知道多歡喜,外加我和大頭的幾單生意都是有賺無賠,林爸爸甩手的時候也放心。
  我買了頂鴨舌帽,企圖躲避春風肆虐。
  開始跑農村,購置不少房產。
  零散的資金都放出去,根據金融分析的經驗和記憶裡經濟的走向,我開始了幾筆長線的投資,並且開始涉足金融衍生品,大的杠杆,高的風險,豐厚的利潤。
  又一年春天,昨日之日不可追,我唯有珍惜當下,才能把握未來。
  
  三月,我回北京。
  本身就逢短途飛機必暈,起飛攀爬20分鐘,剛剛緩和一會兒,接著遇到氣力顛簸,晃得七葷八素,我一整天只吃了兩片麵包,都想要吐出來。這時,又開始下落。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11點半,我只一個二十寸的登主機殼,直接叫了計程車往家趕。
  暈機加暈車,我壓抑著作嘔感按著自己的喉嚨。
  可是意識卻是澄明的。
  我想他就要想瘋了,很,十分,非常,那感覺強烈到我在計程車上都快坐不住。
  
  我摸到鑰匙開了門,一盞燈都沒開。
  害怕他已經睡著了,我沒點開燈,接著手機螢幕的光亮走進去,推開臥室的門,沒有人。
  我打開燈,床上一點褶皺都沒有,地板上一個醜不拉幾的新秀麗拉杆箱。
  箱子上還有托運行李的標誌,D市到peking。
  我坐在床上,發現床頭櫃上的登機牌。
  下意識地想他怎麼還把去參加葬禮那天的登機牌留到現在。
  我仔細又看了一眼,時間竟然是3月17日,晚上7點的航班。
  就是前天。
  
  天,他什麼時候到了我家,我竟然不知道。
  我翻開收件箱,裡面全是提醒我好好吃飯多休息的短信,一條都沒有提到他來我家的事實。
  忽然想起昨天我拿著母親給的購物清單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蘇打水貨架旁一閃而過的身影。
  喝除了氣泡什麼都沒有的蘇打水壓火的時候,還自我嘲笑一下是我自己思念過度白日做夢。
  
  我再也忍不住,給他打過去:“你現在在哪裡,醫院值班麼?”
  他那邊聲音嘈雜,很多人的喊聲,還有音響的嘈雜。
  “KTV?”
  “嗯,組裡進了台新儀器,錄了個節目上了電視,今天不值班的都在外面慶祝呢。”歡快的音樂點不燃他的聲音的熱度,難掩疲憊。
  “你前天晚上飛了我家?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麼晚了你住在哪裡?”我的問題像連珠炮。
  他似乎是拉開門從包房裡走了出來,嘈雜聲少了許多,“我不想要你為難。”
  
  其實家裡面知道的人不多,杜麗雅一直舉雙手加雙腳支持我們,阿姨和姨夫不可能知道,舅舅遠在國外,母親也不會告訴他這種事。
  唯一讓我顧忌的,說到底還是只有一個王微微女士而已。
  而我更害怕知道的,是現在瘦成皮包骨的外婆。
  
  “我下了飛機就打的到了你家附近的快捷酒店,也還算乾淨。也算幸運,看見你和林立安勾肩搭背一起回來,帶了個黑色鴨舌帽是不是?我還在想太晚了,等明天吧,就沒給你打電話,結果第二天我剛起床,你又急急忙忙出去,我看著你的背影,又覺得不忍心。你怎麼黑了瘦了,我怕我告訴你了,就不忍心回來參加今天的手術了,所以昨天連夜趕回來了。”
  “傻蛋。”
  他無聲笑笑。
  “你在哪?”
  他報了個KTV的地址。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你們今天是要唱通宵吧?我去找你。”
  他想要阻止,我已經掛了電話。
  
  到KTV的時候已經淩晨1點半。
  他就站在大門正門口,等我。
  我一下車就直接沖過去了,身體的不舒服,都算個屁。
  他還說我瘦了,他也不是好樣,鎖骨都快能戳人了。
  克制了一下情緒,才讓自己沒有立即擁抱他。
  我們什麼都沒說,直接往裡走。
  這家KTV我來過,大包都在三層。
  
  淩晨沒有什麼人,電梯剛“叮”的一聲響,他就把我推進去,背對著門,反手按了個19,再按了個關門的按鈕。
  十九層都已經到了晚上不開門的了。
  不過我無暇管這些,就已經被扯到了懷裡。
  那一瞬間我腦袋裡唯一能夠形容這個吻的成語,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整個世界都是他的吻,明明之吻著嘴唇,明明只是一根舌頭,可是鋪天蓋地沒有一個縫隙沒有他的吻,沒有一個神經元沒有感覺到他的吻。
  以致於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我都記得這個吻。
  封閉的空間,貼近的軀體,四面的鏡子,白熾燈的冷光。
  鏡子裡,兩個男人激烈纏綿的擁吻,牙齒不時碰撞在一起,甚至在抓扯著對方的衣服,揪著對方的頭髮。
  
  到了十九層,開了門,我們松了對方,像對峙的獸一樣,靜默喘氣。
  我走過去,再次暗了關門鍵。
  門剛一合上,優雅內斂如同雪豹的男人就已經把我壓到了門上,又一次吻到幾乎不能呼吸。
  再次能呼吸的時候,已經不知道在一層和十九層之間來去多少次了。
  
  如春拉著我的手,去前臺又開了一個迷你包房。
  服務生看著我們倆的眼神帶著濃厚的怪異。
  也難怪,我們把對方變成了鳥窩頭,身上的衣服也都是亂的,臉上是情動的潮紅,身上是激情的薄汗,像是打了一架一樣。
  收銀的小姑娘才十□歲的樣子,囁嚅了一句:“損壞包間裡的物品,要三倍賠償的。”
  我幾個月來第一次笑到開懷。
  
  才打開包廂門,把外套一扔,糊住攝像頭。
  不過大半夜大概也沒什麼人盯著攝像頭看。
  我腦子裡才想著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站在我面前,黑眸直勾勾盯著我。
  眼睛裡又哀傷,有痛苦,有思念,有濃濃的欲望。
  
  我低頭,開始解扣子。
  薄呢大衣,一排的扣子,解好了直接扔到旁邊的沙發上。
  他走過去,隨便選了幾首歌。
  
  接著是針織衫,直接被我甩成一團。
  上身脫光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即使打了空調,還是冷。
  蘇如春轉過頭來,抿著嘴,直接就把我壓上了長沙發……
  
  黑暗的房間裡,液晶顯示器的變化著色彩的MV是唯一的光源。
  一切都是男人的本能,就好像動物的季節性發 情一樣。
  清心寡欲了幾個月,此時此刻,我看著他貼近的臉,我撫過他的額頭,眼窩裡一片孔雀藍,臉頰上本來就沒多少肉,如今更是骨感的凹陷。
  手被拉過去,一個濕潤而溫暖的吻,落在我的手心。
  他一句話都沒說,沉默地抽出我褲子上的帆布腰帶,然後……把我的右手和右腿綁在了一起。
  
  幸好好我體育不好韌帶倒是不錯,被綁成這樣的造型,竟然也沒覺得拉伸到如何疼的地步。
  音響裡面放的是伴奏,最清晰的聲響卻是他一下一下撞擊的聲音。
  頭上的暗色反光裝飾倒映著交疊的身影,我不得不用手肘支撐住身體,才能承受住他一下一下近乎瘋狂的頂入。
  連呻吟都難以連貫,他重重的一下帶來的快感和痛苦讓我倒抽了一口氣,我腳趾頭都麻了。
  爆發的時候,他按住我的肩膀,緊緊地按壓在沙發上,一口咬下來。
  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松了口,托著我的頭,細緻纏綿地吻著,依稀帶著血腥味兒……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事,一早上爬上來碼字,我是乖孩子。




☆、最新章節

  接下來的日子,如果讓我來命名,大概可以說是“偷情正歡的日子。”
  母親大人那裡,我還是不敢在她失去父親的時刻再去衡量兒子的斤兩,不能在她面前提如春的名字,不能在家裡提任何敏感的話題。
  幸好有小念。
  這個小傢伙調皮搗蛋程度猶勝當年的我,和母親大大鬧鬧,伴著外婆說話,倒給家裡帶來幾串笑語。
  和如春的約會,也只能是在偶爾的幾次母親不在北京的時候,或者他來我老家,但是要住離家半個城市那麼遠的地方。
  
  還有的一件大事,就是大頭和倪顯赫重歸於好,由於倪顯赫威脅要把我如何如何的瘋狂行徑,我對他的一點好感早就煙消雲散。
  我恨不得提著大頭的耳朵把他扔到西伯利亞去。
  省得他沒有骨氣,回來丟人現眼。
  
  大頭罕見地正色說:“你不明白。”
  我說:”當初他家那個什麼老爺子又說要整你們家的海參連鎖店,又是威脅你的人身安全,那小子真的低眉順眼和你分手答應結婚,你就只能跑路,他把你當什麼?你又不是找不著好姑娘,就是真的只能和男人了,也肯定吸引一大幫。”
  我和大頭在這家酒吧做了這麼一小會兒,已經有不少目光往我們這個方向看了。
  大頭不理我的激憤,“說了你不明白的。”
  “現在他這不尷不尬的身份。”我感歎一聲,壓低嗓子:“前幾天晚上長安街封鎖,什麼黨鬧事的,你敢說沒有他的份?一不小心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現在他手裡的關係,手裡的錢,他敢動一絲一毫?你跟他攪合在一起,你能有好日子?”
  大頭喝了口酒,“我們兩個都那麼多年了,習慣了。”
  “那就改掉壞習慣。”
  大頭輕笑一聲,“說得乾淨俐落,現在我讓你離開蘇如春,找個好姑娘結婚,從此和和美美,全體人民都滿意,你願不願意?”
  我語塞,半晌才說:“那不一樣。蘇如春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我,相反是我虧欠他許多。倪顯赫不一樣,他的背景太複雜,心思又太多,他的牙科診所怕是早就不幹了吧?”
  “怎麼不幹,但是正經營生,當然得保留。”
  “那還是有非正經營生?”我從大頭的話中聽出漏洞。
  大頭不說話了。
  
  不過我也沒興趣繼續打聽,只是提點大頭,“那你打算怎麼辦?萬一他為了什麼政治考量再次放棄你,跟什麼人聯姻了,或者一不留神出了什麼事兒被捉進去了,你怎麼辦?”
  大頭說:“他那不是真的結婚,只是放出個苗頭給別人看而已。”
  “……”
  “你不要覺得他對不起我,我對不起他這麼多年,我們兩個之間的賬,早就算不明白了。”
  “白癡。”
  “他對我很好的,要說他真心實意地對過別人好,曾經把別人看的比自己重一點的,也就只有我了。”
  我冷哼,“你倒是自我感覺良好。”
  我替大頭覺得憋屈。
  大頭那樣大大咧咧的性子,罕見地吐出幾句溫溫柔柔的話,“你啊,看得見他,怎麼就看不見你自己呢?兩個人在一起,是你情我願,你歡我愛的事情你說對不對?要是你只想著我要如何如何,他得如何如何那肯定是不行的啊。說句不好聽的,就你高貴,就你優秀,就你不僅值錢值精力還值得人家的深情厚誼?不問回報,那是人家付出的態度,投桃報李,那是你回報的原則。你覺得我委屈了,你說你們家如春豈不是更委屈?”
  
  我訕訕,“起碼我沒打算跟別的女人結婚。”
  大頭說,“可是你有一個兒子。”
  “我也沒逼得他有家不能回。”
  “可是他來看看你,還要住在大半個城市距離的地方,怕被你家人發現。”
  
  我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倪顯赫來了,看見坐的和大頭很近的我,臉色堪比黑面神。
  我對著他挑一挑眉毛。
  他低聲問:“你怎麼又和他攪到一起?”
  大頭一掌拍上倪顯赫那張年輕帥氣的臉,留下五個手掌印兒。
  我頓時覺得自己果然,的確,是在操沒有味道的閒心。
  人家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堂堂小公子挨了巴掌還能笑得一臉甜蜜。
  不過是為了林立安而已。
  
  倪顯赫飽含著嚴重佔有欲的目光籠罩著大頭,還有餘力可以向我示威。
  我邪笑一聲,在大頭臉上“啵”了一下。
  空氣一下子完全凝滯,然後小公子的表情從扭曲變成猙獰。
  “你個混蛋!”倪顯赫揚起拳頭。
  我多麼明智,躲到了大頭身後。
  大頭裡外不是人,倪顯赫忽然笑了。
  我覺得頗有點兒大事不好。
  “我剛才來的實惠學長正好也下班了,就讓他也一起,你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了,正在一層欄杆那裡看呢。“
  我們所在的這個酒吧在地下一層,我一抬頭,如春果然在欄杆上滿臉笑意看著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就是個作業沒完成被老師捉住的小學生。
  等到他終於下樓了,我只有跟在後面乖乖低頭的份。
  倪顯赫笑得那叫一個happy。
  剛才教育我一頓的大頭也沒憋住,抹了抹我留在他臉上的口水。
  果然是一對姦夫,非奸即盜的奸,大奸大惡的奸。
  我暗罵。
  
  倪顯赫的黑色路虎攬勝像一個穿山甲一樣在我們的車前面。
  又換了一輛車。
  我說,”真不知道小公子在做什麼勾當,一肚子壞水,肯定不是為國為民。”
  “那你就去輕薄人家老婆?”
  我摸摸他的臉,“我輕薄自家老婆還來不及,怎麼有空輕薄人家老婆,我只不過看小公子不順眼而已。”
  前面正好是紅綠燈,我腦門被重重彈了一下,“要放在古代,殺父奪妻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你還當真以為今時今日的倪顯赫是兩年前給你看牙時那個小醫生?”
  我靠在座椅的背上,“我管他是什麼身份地位。”
  最終還是靠在他的肩膀上,這個時候,我不想要想那些無關緊要的。
  
  如春直接開車回家。
  看見滿室的鮮花,桌面上的蠟燭和紅酒,我足足愣了一刻鐘。
  如春擺手:“傻了啊,我說你怎麼在酒吧逗留那麼久扯皮,原來是忘了今天是你自己的生日了。”
  我摸一摸自己脖頸上帶著的小銀鎖。
  太像小孩子了點,甚至被幾個阿姨問是不是從小時候帶到現在,可是我依舊呆在身上,發展成不帶就覺得奇奇怪怪不舒坦的一件配飾。
  那是去年他送的生日禮物。
  恍惚之中,又是一年。
  
  我正神遊天外的時候,中指一涼。
  五個手指頭,追、求、訂、結、離。
  我低頭一看,是卡地亞的三色金戒指。當年張國榮還未死的時候,拍攝雜誌封面一定要露出來的,Tang送的三色金戒指。
  親情,友情,愛情。
  這世上確實是有這樣一種人的,他給你的是炙熱如火的愛情,相攜相扶的親情,還有發自肺腑的友情。
  蘇如春於我,就是這樣一種人。
  
  “你,你,”我舌頭都打結了,“怎麼會忽然想到要買戒指?”
  “不是早就告訴你了麼?”他不滿意似的拍拍我的臉,“我準備了半天,結果你就擺出這麼一副呆瓜表情?”
  “告訴過我,我怎麼不記得?”
  他歎了口氣,“去年的今天,你生日的時候,不是說了要攢老婆本麼,幸好過了一年終於攢足了,要是再套不牢老婆,我就要老了。”
  “老個屁!”還不到三十的人跟我說老?
  
  “若,你已經二十五歲了。”嗯。
  是真的老了一歲,感覺整個人都沉澱了許多。
  “所以,這就算訂下來了。”
  我開玩笑,“要不要去教堂辦婚禮?搞得這麼正式。”
  
  “不去。”他的語氣斬釘截鐵。
  他捧著我的臉慢慢的吻,“基督徒不承認同□,我們為什麼還要去那裡得到認同?”
  我真的覺得像小時候第一次去遊樂園,滿世界都是大朵大朵的棉花糖,五彩繽紛的氣球。
  
  最後,他輕吻我的額頭,“你是我的。”
  “一個戒指就想要買斷我?”
  他把戒指推過骨節,在指根固定,“不買,你本來就是我的,再買,不是虧大了麼?年輕的經濟學家?”
  “喂——”我拖長音。
  “好吧,勉為其難跟你換一下吧?”
  “換?”
  “真心換真心,約定換約定,用我是你的換你是我的,成交否?”
  我一錘定音,“好,成交!”
  
  吃完蛋糕,我忽然想到,如果戒指算訂婚的話,那麼我的生日就沒有禮物了啊。
  “喂,我的生日禮物呢?”
  他一下子被我的無賴打敗。
  我故意兇神惡煞跳到他腿上手環上他的脖子,“交出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他兩手一攤,“你想要什麼?”
  我眼睛咕嚕了一圈,“你給我唱首歌吧!”
  
  我自己唱歌跑調,但是我就是想要聽他唱首歌聽聽。
  他扶額,“在KTV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我沉默片刻,“那天,有時間和力氣說麼?”
  某人的臉可恥地紅了。
  
  “我唱得不好,你不許笑。”
  我正色,“不笑不笑,反正我是音癡,也聽不出來你唱得怎麼樣。”
  “我記不住歌詞。”
  我說,“沒事兒,能記住幾句唱幾句。”
  
  他清了清嗓子,哼了幾句王力宏的《唯一》
  
  “oh baby你就是我的唯一
  兩個世界都變形
  回去談和容易
  確定你就是我的唯一
  獨自對著電話說我愛你
  我真的愛你 baby
  我已不能愛你多一些
  其實早已超過了愛的界限。 ”
  
  他的聲音低沉確有微微輕揚的靈氣。
  我這樣的音癡,聽不出調子唱的准不准。
  可是我舒服地閉上眼睛躺在沙發上,腿搭在他的腿上,歌詞精准地傳入耳朵,我手背在眼角一拂,有點濕。
作者有話要說:我好不爭氣,自己把自己眼角寫濕了。




☆、最新章節

  五一長假。
  小念被杜麗雅接到北京,適應上小學前的準備。
  畢竟帝都的學生資源更多,機會也更多,想當年我的成績在北京的話大概可以上如春的學校,最終卻只上了R大。
  不公平的大環境下,我只能為兒子求一個最好的起點。
  
  大頭和倪顯赫結伴來看外婆。
  我媽出差,我膽子也格外肥,把如春也帶來了。
  外公走了後,外婆一個人的時候總會靜默流淚,大頭他們來也能湊湊熱鬧。
  倪顯赫下車的時候重重地關了車門。
  又恨恨瞪了我一眼。
  大頭趕緊回去馭夫。
  
  不過打開後備箱發現大頭準備的那些禮物的時候,我還是愣了一下。
  整整兩紙殼箱的真空包裝的海參,外加兩小盒冬蟲夏草。
  我和大頭在前面優哉遊哉地走,倪顯赫捧著兩個大箱子在後面任勞任怨。
  蘇如春最後看倪顯赫自己捧著兩個寫著“林氏海參”的大箱子堆著兩個看起來簡陋實際上貴的離譜的冬蟲夏草盒子是在窘迫得可以,無奈走過去幫忙……把兩個裝蟲草的盒子拿了過去。
  倪顯赫哀怨地看他一眼,似乎在說,這不幫了也等於沒幫麼?
  蘇如春朝我眨一眨眼睛,我攬著大頭的肩膀,笑得開懷。
  
  外婆看見我帶著朋友來了,十分高興,忙著去菜市場買菜做飯。
  她需要忙碌的生活來遺忘悲傷。
  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三個竟然都挺喜歡這裡。
  林立安說:“你外婆感覺和我奶奶特像,我覺得特親切。”
  倪顯赫也彆扭地說:“我上面的長輩,就剩下一個爺爺了,我們家人到我爺爺面前,就是軍隊化管教,從來沒有遇見過你外婆這樣親切的老人。”
  
  因為家裡房間數目有限,自然而然,外婆自己睡一間,我和蘇如春一間,倪顯赫和大頭一間。
  半夜,我倚在如春的肩頭,問他為什麼喜歡這裡。
  他說,“這裡人氣足,讓人覺得是個家。”
  
  蘇如春和倪顯赫特別積極,每天陪著外婆一起看家庭倫理劇,一起去菜市場買菜做免費搬運工,家裡水管堵了蘇如春到樓上和別人洽談,倪顯赫更是發揮腹黑材質幫外婆在菜市場殺價,成功把兩塊五一斤的某種青菜殺到兩塊錢。
  看著小公子唇槍舌劍和菜販子廝殺,我深感一種拿著屠龍刀倚天劍來切土豆絲的感覺。
  而蘇如春和林立安幫忙記筆記,溫故知新各種電視劇的角色和演員的時候,我又感到是兩個高學歷人才努力掰指頭算小九九還生怕一個不小心算錯了。
  
  能看得出來,外婆特別喜歡如春。
  做了什麼炸裡脊可樂雞翅我和大頭到廚房偷吃的時候都要被打出去,說是要留給如春。
  我們兩個就擺出誇張的表情喊她偏心。
  外婆說:“你們兩個渾小子,鬧什麼鬧。再說,沒媽的孩子多可憐,還有倪小子,也不像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再說了,你們兩個成天像屁股上綁著風火輪似的,哪裡能坐得住,也看不見活,你看看人家如春,看見地髒了知道掃,看見我著急做飯知道疊被子,你們有那份眼力?再說了,就算哪天心血來潮了做點家務,也不合格,我還得再做一回。”
  我和大頭只能低眉順眼從廚房出去。
  
  聽見外婆誇如春,我比聽見她誇自己還高興。
  特別有一種帶媳婦兒回家得到家長認可的感覺。
  
  看著如春和外婆和樂融融地在燈下分析某個連續劇的演員,給她記主題曲的歌詞,並且輕輕哼唱。
  真是其樂融融的盛景。
  我覺得全身上下都是暖的。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5月6日,當日,大雨傾盆。
  幸好外婆有看天氣預報的習慣,我們出去的時候,帶著家裡最大的一把雨傘。
  我還在樓道裡收傘,外婆剛打開門,鑰匙“啪啦”一聲掉到地上。
  我探頭過去看,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沙發上,倪顯赫正捧著大頭的腦袋,抬起他的下巴,細緻的親吻。左手托著他的腰,右手伸進衣襟,在胸前把玩。
  察覺到聲響,倪顯赫臉色大變,大頭呆立當場。
  “你,你們在幹什麼?”外婆說。
  那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從沙發上站起來,低著頭,紅著臉,不說話。
  外婆顫聲問:“孩子,你們兩個是變態麼?”
  
  蘇如春從臥室探出頭來,看見此情此景,臉色雪白。
  
  外婆直接暈倒在我懷裡,倪顯赫和林立安一臉狼狽羞愧,我和蘇如春飛車將外婆送到市中心醫院。
  王微微下午就要回來,我和如春哪怕一個肢體接觸都不敢做,生怕老人醒來的時候看到,有不好的聯想。
  蘇如春最終歎了口氣,“我先走了,電話聯繫。”
  我點點頭,千言萬語,全部說不出口。
  
  王微微女士踩著高跟鞋進病房的時候,外婆正在安睡。
  她一把拉著我,走到走廊裡,也不管走廊裡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當眾狠狠地給了我一個巴掌。
  我只覺得右耳轟鳴一片。
  這是從小到大她第一次打我。
  
  她膝蓋一軟,在地上嗚嗚哭起來。
  我忍著臉上的疼去把她托抱起來,市醫院的李醫生是舅舅的同學,我去跟她借了個休息室。
  陰沉無光的小房間,簡陋的鐵架床。
  
  王微微女士哭得鼻涕一把把一把,“韓若,你上小學,韓琦第一次在外面有女人,你上初中,他開始完全不著家。媽媽一直怕你受傷害,你穿的用的,都是全市最好的,有沒有讓你在同學中哪怕一絲一毫丟了面子?媽媽兜裡只有20塊錢那天,你兜裡是不是也有100塊壓身?你上初中,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小太妹鬧上你們高中,是不是我去和她的校長談,是不是我在你班主任面前說我兒子絕對不會早戀?哪怕是你錯了,我也信你沒錯。可是你呢?你就這樣報答我?你願意喜歡誰,媽媽本來不願意管,可是你為什麼要鬧到你外婆面前?我已經沒有爸爸了,是不是你要讓我一年之內再沒有媽媽?”
  “媽——”
  “你外婆都七十多歲的人了,心臟又不好,如今又查出腦梗,她還有多少安寧幸福的日子?說句誅心的話,你就這麼等不及?非要逼死她你才甘願?你那兩個朋友以後都不要來了,除非你想要嚇死你外婆。”
  “是。”
  我滿心懊惱,事情以我無法料定的速度和軌跡發生,我右耳仍舊轟鳴一片,右臉一片火辣辣的熱感。
  
  王微微女士用了半盒子紙巾,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跟我說:“走吧。”
  “去哪裡?”
  “回家!還能去哪裡?你也不想想你外婆看見你這張豬頭臉會不會心疼?”
  我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她跪在地上翻出醫藥箱扔給我,“自己處理一下。”
  我乖乖接下來。
  她對我這樣,我反倒覺得心裡舒坦許多,如果這是懲罰,我願意接受。
  
  王微微女士說,“手機給我。”
  “為什麼?”
  她的臉色更冷,“讓你在家好好養傷,你要手機幹什麼?”
  我下意識心底一沉,“媽,也許生意上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再說,我在R大的檔案交接也還沒辦。”
  我媽眼尖,看見茶几上雜誌底下的我的手機,一把抓過去,“沒關係,有重要的事情我通知你。對了,咱家電話欠費很久了,你打不出去,等我回來。”她收拾好包,出門。
  我下意識的去追,她是打算把我關在家裡!
  果然,她一出門就打算反鎖。
  我使勁兒掰著門鎖,想要在她反鎖成功之前打開門。
  全9樓就只有我們一家,我聽見王微微女士說:“你要是再掰,我現在就進去打開煤氣,我們兩個死在一起,一了百了。”
  
  我的手在門上顫抖。
  她果真是沒有進步,當年威脅韓琦是用這招,如今威脅我還是用這招。
  可惜,她威脅韓琦不頂用,威脅我,卻可以讓我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我的身體滑下來,靠在門邊坐著。
  直到窗外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也消失不見。
  心中一陣鈍痛。
  
  我的如春,那樣美,那樣好。
  好到我找不到這世間有什麼東西可以比擬他,好到我想不到這世間會有哪個人勝過他。
  
  從來沒有人這樣笑容燦爛不求回報地對我好。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摯友,都不曾。
  只有他,只有他把一腔熱血滿門心思都花在對我好這一件事上,十分百分千分萬分的重要。
  
  天知道,我剛才心裡有多麼可怕的想法浮現。
  天知道,我曾經如何動搖過。
  
  差一點。
  只差纖如毫髮的一點點。
  差一點我要放棄肩上的背負,承擔的重任,家人的期望,和他一起瘋一場醉一場。
  差一點我就想要不管不顧和他一起對抗全世界。
  
  我越想越覺得嘴發苦,嗓子也似乎要堵上,右耳如同火在燒。
  清清了清嗓子,卻發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乾咳。
  我用牙齒咬著中指上的戒指,那是我支撐下去的力量源泉。
  
  沒有辦法聯繫外界,我只能等王微微女士回來。
  可是沒等王微微回來,我就失去知覺,腦袋直接撞到地面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昨天和今天太忙,但是明天,如果大家要求的話,我就雙更。
還有姑娘在說結局的問題,這個文,後面的大綱走向已經整理完了,而我,一向是比較堅持第一靈感的人,所以不會變了。
大概兩周就完結了。




☆、最新章節

  醒過來的時候,有青春可愛的小護士來給我量體溫,身上沒有香水味,而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我已經開始想念如春。
  護士量完了體溫,我看見母親逆光的背影。
  咖啡色的套裝,讓她平白添了幾分蕭索。
  終究是快50歲的人了,頭髮裡面的銀絲在陽光下閃著光芒。
  她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你醒了?”
  我似乎腦袋不怎麼好使喚,“我睡了多久?”
  “三天。”
  “這麼久?”
  她的表情不知道是哭是笑,“你坐在地板上,臉上的傷也不管,不吃飯不喝水,不就是想看看能把自己弄到多慘麼?”
  我強笑,咧嘴到耳根疼,“外婆怎麼樣了?”
  “一直在掛點滴,現在好很多了,出入也不需要人背了。你姨夫被打發來照顧她。”
  “這樣我就放心了。”
  
  我們兩個再說不出什麼話來。
  “媽,我的手機呢?”
  “在充電。”
  我沉默不語。
  她只是不想要讓我跟如春聯繫而已。
  我說,“媽,我想要聯繫他,有千百種方法,你不給我手機也沒用。”
  我媽一聲不吭走了。
  
  再沒有別人來看我。
  我猜我媽這次真是做絕了,可能連杜麗雅他們都沒通知,只是兩邊瞞著。
  有醫生過來查房,問了我什麼話。
  我沒聽清。
  “你說什麼?”
  兩個醫生對視一眼,微露疑惑。
  然後急匆匆走了。
  
  我低下頭來,笑。
  這麼大驚小怪的醫生,真的和我印象裡的醫生一點都不一樣。
  竟然這個時候才發現。
  剛剛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了。
  右耳的耳鳴消失了,卻是缺乏感覺的木楞。
  有種左右失衡的感覺。
  剛才小護士在我右邊說話,我一句都沒有聽見。
  不過是聾了一隻耳朵而已,竟然讓這些人緊張到這地步。
  
  傍晚,王微微女士又來了。
  她又哭了,把手機遞給我。我打開,電是滿格的。
  小時候,她關車門一不小心把我的手指頭夾了,都懊惱到現在。
  如今把我耳朵打聾了,不知道心裡得怎樣難受。
  不過,這不能過她,重生之後的身體大不如前,是我早就感覺到的事情,否則也不會經不起她的一巴掌。
  
  我翻看手機記錄,有100多個未接來電來自如春。
  我剛想要給如春打過去,忽然發現通話記錄裡面的一個未顯示號碼的電話,甚至曾經接通過。
  “有一個叫Kevin的英國人給你打過電話,我幫你接了,”母親說。
  “Kevin?”我側著左耳聽她的話。
  她抽了口氣,憋住眼淚。
  “我替你答應了。”
  “什麼?”
  “去英國,不好麼?LSE,全英最好的經濟系,良好的工作團隊,一切都是別人夢寐以求的。正好你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媽——”
  “你不願意?”
  “是,我絕對不會離開如春,”
  
  母親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下,攏了一下頭髮,“你不能不答應。”
  我揚起眉毛瞪著她。
  她接著說,“你還記得你外公病危的時候,簽字的是誰麼?”
  我的心沉沉下墜,啞著嗓子說,“是如春。”我的拳頭重重砸在床上,“媽,如春全心全意為外公,你不能這麼卑鄙。”
  “卑鄙?對於我來說,沒什麼比我兒子更重要,也沒什麼比我母親更重要。你要知道,韓琦之後,你就是我生命的延續,你是我的希望,我不能看你就這樣毀了,也不能看著你外婆被你氣死。”
  我說,“外婆可能永遠不知道。”
  “你也可能不和那個人在一起。”
  “你做夢!”我怒極!
  
  她喝了口水,壓抑情緒,“你還記不記的以前我領你上街買衣服,你哪個都想要,結果買回去就不穿?”
  我茫然點頭。
  “所以那以後,我跟你說,永遠都不在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買,等你逛完一圈回來之後,腦子裡能記住的那個,多少錢我都會給你買。結果這樣買回來的衣服,你也穿了好久。”
  我不耐煩再點頭。
  “我們兩個做個交易,或者說約定?”王微微女士終於在我面前展現女強人風範。
  “條件?”
  “去英國,拿到博士學位。看看那時候,你是不是還離不開那個人。而我,也絕口不提當初你外公的事,到那時,你外婆的身體也穩定了,小念也足夠大了。”
  “媽,你知道,我現在就可以不管你們和如春一起換一個地方生活。”
  “他的上那麼好的醫學院,研究成果那麼好,為什麼還留在醫院?那是因為那時他的夢想吧?他馬上就要升副主任醫師你是不是?現在鬧出冒充家屬簽字的醜聞,他在協和的未來是不是也不那麼光明?我知道你有錢,可是你別忘了,當初你在國內所有股票的戶頭都是我的名字,你還有多少錢可以動用?是,你的確有不動產,你打算現在就出手,恐怕會賠掉一半吧?還有你在外國的錢,有不少是遠期和期貨,你打算賤賣?”
  心上壓了塊大石,“媽,我當初沒想到你也會來算計我。”
  她不說話,過了一會留下一句,“你好好想一想吧。”
  
  好好想一想的結果,是我連夜從醫院逃出去,身上除了一個滿格電的手機一無所有。
  給如春打電話是關機。
  我給他發了短信,“別擔心我,我馬上回去。”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收到。
  
  幸好有大頭。
  大頭連夜做了飛機過來,看見我的潦倒模樣,嘴巴張成o型。
  最後他說:“對不起。”
  因為外婆因為看見他們而昏倒,大頭愧疚不已。
  我說,“我沒想到我媽會這麼激烈,可能是外公的死讓她失去了支柱,可能是外婆的急病讓她慌了心神,還是純粹因為,她的自尊和虛榮沒辦法承受我給她帶來的壓力了?”
  大頭給我隨便找了家外貿店買了件外套。
  我看著櫥窗上倒映的自己的身影,寒酸而窘迫。
  大頭說,“你這是連夜要回北京?現在可是淩晨2點了。”
  
  最終我只能和大頭隨便找了個旅店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買火車票回去。
  我已經很多年不坐火車,但是如今身份證護照全部沒帶在身邊,沒辦法坐飛機,也幸好06年的時候火車票還沒有實名制。
  大頭真的跟著我坐硬座。
  “兄弟是用來幹什麼的?”大頭說。
  我們倆靠了一夜。
  
  見到蘇如春的時候,我覺得全身都是抖的。
  他說了什麼我沒聽見。
  我只知道他把我拖到休息室重重地吻了上來。
  我現在的樣子有多不好看,蓬頭垢面,穿著一件假名牌,一夜沒睡臉上都是胡茬,黑眼圈我自己在火車上的洗手間看都覺得嚇人。
  可是我不在乎這些。
  聽覺變得不敏銳了,其他感官就更為清晰。
  
  急切的,火熱的,佔有性的吻,試探著前進的唇舌,熟悉到夢裡都要忍不住尋找的吻。
  我用力摟住他,手臂緊緊箍住他的後背,激烈急切地回應他,
  “你終於回來了……”他說。
  “我就從來沒走過。”我緊緊擁住他。
  “蘇如春,天知道,天知道……”
  天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天知道我這幾天有多難熬。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思念,都在這毫不掩飾脆弱的一句話中。
  他沉默喘著氣,專注地看著我,然後把我壓倒在旁邊的躺椅上。
  
  人這輩子,總要遇上那樣一個人,換成別人是不行的。
  
  他壓住我的身體,開始吻我。他的舌頭柔軟而靈活,卻帶著微微的苦意,從我的額頭開始,在鼻樑上一下一下的舔,好像那是一塊糖果。我喘了口氣,咬住他的下巴。
  他的舌尖轉戰我的耳垂,我不受控制地皺了眉頭。
  他一下子抬起頭,俯視著我,“你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感冒了,耳朵有點疼。”
  他解開襯衫的上面的幾顆紐扣,重新用舌尖撫慰我的耳朵,從耳垂到耳廓,細細描畫線條,慢慢品嘗滋味。
  我開始扯他的衣服,先是外面的白大褂,再是礙事的襯衫,緊實瘦削的上身在燈下發出淡淡的光澤,我覺得現在的心情,仿佛是在膜拜。
  他忽然放開我,解開腰帶,脫去自己的褲子,在我面前不著寸縷。
  沒有很多男人都都有的豐厚體毛和過於碩大的肌肉塊,他的身體一直都是這樣美麗,是東方男人特有的,常年在近乎禁欲的服裝中掩藏著的玉色皮膚,小腿弧度正好,長而直,也沒有很多男人突出的腿肚。
  
  我還沒等為這等活色生香的畫面喝彩,他已經開始在我淩亂成一團的衣服裡把我剝出來,近乎粗暴地摩挲著我的身體,胸前的一點被兩隻手指頭夾住,開始大力的揉捏和扯動,而另一點,則被用近乎啃咬的方式唇舌愛撫。
  同時腰部撫摸著的手開始向下延伸,一直到達臀部,在那裡反復輪回,愛撫完了乳/頭的舌頭在我的嘴唇上重重親了一下,開始用牙齒來解我的皮帶。
  我的小腹被偶爾滑過的唇舌挑 逗,立刻緊繃起來,我甚至覺得那裡基裡啪啦散發著熱氣。
  幾乎是被欲望折磨到極致,我嚶嚀一聲。
  與此同時,內褲和牛仔褲被一起褪到腳踝,又一下子拉到了地上,我聽見皮帶搭扣的碰撞的響聲。
  赤/裸相貼的瞬間,他在那裡近乎惡作劇地彈了一下。
  我抬頭,想要罵他,卻看見他黑得幾乎深不見底的瞳仁裡面倒映著自己迷亂的影子,連眼角都是通紅的,眉梢晃動著的幾乎是淩厲的飛揚的魅惑。
  他虔誠地俯下來,有力的膝蓋溫柔卻不失強制性地分開我的兩個膝蓋,我攀著他的肩膀,開始吻他的喉結。
  我還沒有吻夠,他已經拍拍我的臉,開始從胸膛到肚臍的直線細吻,每個吻都很輕,卻好像無數把小鉤子,讓我頓時覺得猶如萬蟻撓心,情不自禁擺動了一下腰部。
  他低著頭,一寸一寸,把那裡含進去……
  
  晨昏顛倒。
  分不清何時何地,臀部直接抵住的是他的大腿根,而他的一部分,深深埋在我的身體裡。
  久違的瞬間結合為一的快感。
  而我忍不住仰起頭開始呻吟,“啊……”
  不過呻吟聲馬上被親吻堵在喉嚨裡,我只能使勁兒夾住他挺動的精瘦有力的腰部,狠狠地夾住他。
  他的眼鏡近在咫尺,那裡面像是一個渴望著我又能吞噬我的漩渦,快感和痛感幾乎相生相伴,我用全身的每一個地方去感受他。
  他猛地向前一頂,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揚起脖子,是他的臉,他的眼。
  水眸瀲灩,目光灼灼,直指人心。
  瘦削的臉,仍舊是典型的的江南俊逸,卻平白多出了幾分憔悴的媚和倦,此時激情無限,眼睛裡的紅血絲,卻似在懸崖邊上的一朵血紅色的花。
  到極限的時候,腦袋裡面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命運是不可改變的,那麼我們這些人,要怎樣才能獲得幸福呢?
  
  我無暇想其他,只能緊緊箍住他。狠狠地,把他變成我的一部分。
  
作者有話要說:很希望大家認真把這章看完,不要粗略掃過。看看他們每個人內心的情感。
發現一顆手榴彈,謝謝姑娘。




☆、最新章節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之後,進入happy ending。我覺得這章是我寫得最用心,也是全文最深情的地方。
前面都留了伏筆,應該不算太突兀吧?
最後的糾結吧,他們真的已經,再經歷不了多少虐了。
釜底抽薪,我不抽這一把,怎麼才能浴火重生?
在這裡謝謝姑娘們的支持,愛你們。
我保證最終的最終,無論韓若還是蘇如春,都會成為最好的寶寶。讓大家覺得閃閃發光的那種。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下是自家的king bed。
  昨天做得太激烈,我連什麼時候被運回家都不知道。
  
  “醒了?”如春披著件白襯衫,沒有系扣子,露出一片玉色的胸膛。
  全身酸軟,剛剛大病一場,又大“做”一場,我覺得骨頭都快散架了。
  如春遞給我一杯溫開水,我就著他的手喝下去,又哼唧一聲躺回去。
  他搖一搖頭,歎了口氣,又去冰箱裡給我拿優酪乳,還不忘皺著眉頭數落我,“你這個樣子空腹喝優酪乳,沒有辦法發揮益生菌的效用。”
  我大口喝了兩口,“只不過是會有影響而已,實在不行就當和牛奶了,我受不了牛奶的味道。”
  
  後面有點酸,我索性趴在枕頭上繼續睡,全身清清爽爽的,散發的是我最愛的草木香,應該是某人細心清理的結果。
  全世界都很完美,只是右耳,依舊是什麼都聽不到。
  
  趙枚後來跟我說,“你羞不羞,那麼大的男人,竟然還被蘇老師公主抱一直抱到停車場?”
  我只能厚著臉皮說,“我只不過是給他一個展現臂力的機會而已。”
  
  如春板著我的肩膀,“你家裡,是不是給你很大壓力?”
  我說,“還好啦,哪有真刀真槍跟孩子對著幹的父母,只不過是最近情緒不太好才會比較焦躁,可能是更年期綜合症,你用不著擔心。”
  如春輕聲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
  只能乾巴巴笑了一聲。
  看他神色沒什麼不同,我也就放心了。
  
  我其實只要說話的時候,努力把左耳往說話人的方向使勁兒,就不會被人看出問題。
  這樣的事情,我不想讓如春知道。
  我們的路,本來就夠坎坷多難的了。
  
  “這幾天,我只要一有空閒就給你打電話,結果不是直接上‘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就是‘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我都快急瘋了,又不敢去你們家找你。”
  我拽著他的手讓他躺到我身邊,“手機被老媽沒收了,自然不會接你的電話,後來可能就直接沒電了吧?等到有電的時候給你打電話,你已經關機了。”
  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的手機電池本來可以待機兩天的,又有一塊備用,就沒有帶充電器上班,誰知道這幾天只要一有時間就給你打電話,一天,電池的電用得太快了,最後自動關機了。”
  我皺著眉頭想了想,“你這幾天沒回家?”要不然怎麼會出現這樣的電池使用情況?
  他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床上,“這幾天你不在家,這裡就只是個空蕩蕩的房子而已,回來也沒什麼盼頭。再說,這幾天有幾台大手術,有的時候就直接睡在醫院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如春,學了這麼多年醫,當了這麼多年醫生,你有沒有過覺得厭倦了,或者是想要洗手不幹的感覺?”
  如春笑著摸摸我的頭,“你不是說過麼?上帝決定命運,醫生是上帝唯一的手。”
  “我只是隨口說說。”我閉上眼睛,不讓自己的情緒洩露。
  
  蘇如春在我身邊,撫著我的背脊,陷入回憶,“我小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是說一家三口還很和樂的時候,爸爸經常抱著我,到窗臺看星星。他說,我的兒子要長成什麼樣子才好呢?滿天的星斗有明有滅,而月亮不管陰晴圓缺,卻從來不改變其皎潔。我不要求你考試考多少分,將來從事什麼樣的職業,學習什麼特長,我期許的是你無憂無慮快快樂樂長大,像月亮一樣。,你陽光,也為別人的生命帶去陽光,你快樂,也能讓別人快樂。從我上高中開始,我就沒想過會從事醫生以外的職業,大概這就是我這一生選擇的,讓我自己陽光和快樂,同時給別人帶去陽光和快樂的方式吧。”
  
  我找到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握。
  他不會知道我心裡有多少痛苦矛盾,權衡取捨。
  我要怎樣開口問他,如果讓你,用你多年辛苦打拼的事業來換我一個平庸的男人,你會不會願意?
  我要怎樣才能厚顏問他,如果讓你放下現有的一切,和我為一份全新的生活努力,可不可以?
  愛情和事業,愛情和理想,愛情和前程,在你眼裡,究竟孰輕孰重?
  我在你眼裡,與你的這些,又是哪個更重要?
  這樣的話,我絕對不會開口問他。
  
  五月末,趙枚大小姐結婚,地點在摩洛哥,新郎是香港金融鉅子淡家儒。
  我一直知道趙枚身價顯赫,不知道她竟然顯赫到這種地步。
  淡家名滿香江,投資多個行業,家產在全亞洲都排名靠前。
  趙枚苦笑,“他再有錢怎麼樣,反正不是我的。”
  我驚愕,“你不愛他?”
  “為什麼要愛他?”趙枚翻白眼,“不過,早嫁是嫁,晚嫁也是嫁,不如趕緊嫁了。我本來就是他家養的童養媳。”
  我苦笑,“做了這麼久的朋友,竟然都沒辦法參加你的婚禮。”
  趙枚問,“你打算怎麼辦,就真的做家庭婦男?”
  我搖搖頭,疲憊地倒在沙發上,“我不知道。”
  
  我現在相當於黑戶口,沒有任何身份,沒有辦法出國,沒有辦法買賣資產,母親將我所有的前路全部封死。
  她沒有找我,是料定我必將妥協。
  可是,我一旦回去,我就輸了,變相地等於答應她那個交易。
  
  趙枚說我是家庭婦男,當真是抬舉了我。
  我做飯可以燒廚房,洗衣會把襯衫染了,燙領帶燙出一個窟窿。
  只得幫大頭倒幾手短線,賺幾個零用。
  
  在D市新區的幾個項目,完全得不到施展。
  整個人都感覺和社會脫節了。
  
  如春越來越忙。
  有的時候甚至夜不歸宿,我本來想去醫院找他,又擔心會影響他的工作,只好作罷。
  聽說他某天有四台手術一個會診。
  聽說他整整一天都是手術,晚上要去趙枚的學校上一節課。
  聽說……
  兩個人之間的交流最後只剩下起床吻,告別吻。
  他的一切近況,都通過趙枚的嘴說出來,我才能曉得。
  我隱隱覺得距離拉大,卻沒有什麼蛛絲馬跡可以證明,也沒有什麼可以拉近的手段。
  
  而王微微女士,也給我下了最後通牒。
  我卻猶豫不決。
  
  好不容易有個週末,他不用上班。
  在大頭的慫恿下,我和如春開車去天津短途旅行,這也是在我沒有身份證和護照不能坐飛機的情況下最好的旅遊方式。
  他開車的時候一直專注,我百無聊賴,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伸了個懶腰,眼角一瞥,在座位縫隙發現一個淡藍色的牙膏盒子。
  我搖一搖頭,沒想到如春這樣細緻妥帖的人竟然還會把東西漏在車上。
  下意識地去掏,拿出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後悔。
  如春大概是察覺到我彎腰的動作,也轉過來看,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我真是個傻子,怎麼就下意識的以為那是牙膏。
  KY,人體潤滑劑。
  我記得我們兩個從來都不用這種潤滑劑,通常都是高等手工作坊的油狀物,不會對那裡造成損害。
  後來知道這些的時候,我還有些尷尬。
  那時候,還有點感動。
  他當真是不捨得讓我無論生理還是心理上有一絲一毫的損害的。
  
  只是現在,他,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他不動聲色把它扔到後座,繼續專心致志開車。
  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內心複雜難辨。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手臂露出一截,還是我三年前買的那塊勞力士綠水鬼。
  我熟悉他的每一寸肌理。
  我卻恍惚覺得看不清他肌理之下掩埋的真心。
  
  06年的時候,天津還沒有如今的天津之眼。
  我說,“過兩年,我猜這裡會建起一座摩天輪。”
  蘇如春問,“為什麼這麼肯定?”
  我眯起眼睛裝神秘,“直覺。”
  
  在古文化街,來來往往的行人裡,我們有時候並排,有時候一前一後。
  我們可能是在週末一起來放鬆的同事。
  我們可能是搭伴來置辦便宜生活用品的鄰居。
  我們可能是一起來旅遊的驢友。
  我們可能是兄弟,可能是學長和學弟。
  
  沒有人會覺得,我們是a couple.
  
  我並不是希望被異樣的目光注視,只是覺得這樣的鬆散的關係,沒有辦法讓任何人承認的關係,一旦他不再在意,就一文不值。
  滿眼都是古味的房子,人群熙攘,我終於忍不住狀似無意地問,“剛才那個東西,是誰落在那裡的?”
  蘇如春皺眉,“顯赫?”
  我說,“哦,看起來也不是你的。”
  
  一趟旅行沒有什麼可歡喜之處,我第一次知道他也會撒謊。
  大頭和倪顯赫,即使要做,也不是用KY。
  這個,大頭那小子,從來都口無遮攔,在我面前,從來沒有隱瞞。
  我恍惚覺得再回不到從前。
  就好像一件美麗動人的玉器,因為震撼而內裡碎裂,表面卻看不見,只要一碰,就要碎了。
  
  週一,我去R大辦理交接。
  不得不感慨一下母校如此之低的辦事效率。
  真個學院大概都是原來不熟的,以及剛添進來的新面孔。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這就是物是人非。
  
  我打開手機,看著牆紙。
  照片裡的我們,笑得開懷,牙齒整齊潔白,眼睛明亮如星。
  我呆呆看著,螢幕重新黯淡。
  倒映著我的影子。
  
  他讓我留三寸頭髮,我就留了三寸長。洗完澡總是懶得擦頭髮,只能任由水珠在發梢滴答滴答,浸濕了衣領,滑入身體,經過皮膚,站在十六樓的落地窗前看下麵的萬家燈火,不怕晚風吹來的涼。
  我懶洋洋眯著眼看夜景的時候,他會拿一塊厚毛巾,小心翼翼幫我擦頭髮。
  輕柔的掌控,縱容的力道。發梢的顫動輕輕傳遞到頭皮,觸角輕觸的感覺,順著最貼近思想的地方滲透到我的記憶中,無奈的溫柔,無限的貼心。
  旁人做得沒有他好,不是因為他絕頂聰明,風姿特秀。而是因為再也沒有人,肯如此用心地去感受我的感受,肯如此細緻溫柔地去寵愛一個人。
  不是相濡以沫,卻刻骨銘心。
  
  螢幕驟然亮了,一條短信到了。
  心突突直跳。
  我打開,只見上面寫著,“我們分手吧。”
  果然,耽擱了這麼久,他在向我攤牌。
  我只覺得心從百丈高樓落下,生生碎成渣子。
  
  我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這確確實實是來自如春的短信。
  我打電話過去,強笑,”如春,你開玩笑也要看時間啊,我在R打辦正事兒呢。”
  他沉默片刻,說,“韓若,我不是開玩笑,我們分手吧。”
  “為,為什麼?”
  “我累了。我不愛你了。”
  
  我捂住心臟,“如春,你不會撒謊,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相信?”
  “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說我是在撒謊麼?”
  “結婚?”我嗤笑,“你對女人硬的起來麼?”
  KY是給男人用的話,如今怎麼又出來個女人,他身邊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男男女女?
  “這不在你關心的範圍吧,我受夠你了,你只會是我的負擔和累贅,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手機掉地,我右耳一片轟鳴。
  
  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和我說這樣的話。
  如此的斬釘截鐵,不留一分一毫餘地。
  如此的乾淨俐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如此的冷酷決絕,仿佛一個宣判。
  
  我一胳膊把桌子上什麼筆筒書本公章電腦顯示器都掃到地上,液晶螢幕上瞬間像是薄而脆的冰面,一下子全是白色的裂痕。
  還不夠,我一腳把原木辦公桌踹得向前滑動了一段,再一腳,椅子應聲倒地。
  我捂著臉,眼淚從指縫露出來,胡亂抹了幾把。
  真他媽丟人。
  不過就是失戀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被人甩了而已,怎麼就不能有點骨氣。
  我對自己說。
  
  我們不過和世上千千萬萬相愛的人一樣,或許比很多人還不如一點,我們從來不曾轟轟烈烈同生共死,我們從來不曾站在金字塔的最頂端並肩攜手俯瞰世間。
  我們不過是一對平平凡凡的愛人,發短信的時候甜言蜜語都說的不多,無非是今天的陳醋明天的辣醬,白天的咖啡晚上的清粥。
  在這個光鮮亮麗的北京城,我們不過是兩隻蜉蝣,一對粟米而已不愛了,要放手了,就這麼簡單。
  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我還在沒心沒肺以為山高水遠地久天長的時候,他卻已經決定放手,一絲一毫都沒有拖泥帶水。
  
  韓若,我不希望追求你主動,告白你主動,接吻也是你主動,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不是麼?
  
  韓若,如果一樣東西太美太好了,你就會害怕它是假的,害怕擁有它的時間有限,害怕他被偷走,害怕它是個稍縱即逝的幻影,因為太不真實。
  
  韓若,告訴我,你不會後悔。
  
  韓若,我不知道什麼樣才算百分百的戀人,但是如果蘇如春這輩子註定有這樣一個人的話,那麼他一定是你。
  
  韓若,你是我彈過最無與倫比的琴。
  
  韓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辛苦,我會心疼。
  
  韓若,我後悔了,我後悔給你留了退路,我活該承受這諸多思量,權衡取捨的痛楚,嫉妒撕咬的折磨,以後,我再也不放開你
  
  韓若,謝謝你,願意懂我。
  
  韓若。
  
  韓若……
  
  韓若——
  
  無數的聲音,有低沉暗啞的音,有清越逼人的嗓,那麼多的風花雪月,這麼多的愛恨嗔癡。那一雙璀璨的黑眸,波光粼粼後男人赤誠的心意,深切的感情,像無形的絲線,一絲絲纏繞我的身體,侵入體內,侵入心扉,像火苗,燃在心頭,每一次火花震顫,都令我疼得無法呼吸。 
  
  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堅持,有點寵溺,亮得像天幕上至美的兩顆寒星。
  
  可是,他說的最後一句確是,我不愛你了,我受夠你了,你只會是我的負擔和累贅,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哈哈。
  原來,我的重來一次,到最後,只是一個笑話。




☆、最新章節

  2011年4月,泰國曼谷。
  我的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百無聊賴伸了個懶腰。
  曼谷只要一堵車就要堵上半個多鐘頭。
  幸好是寶馬7系的德國原產,車內條件足夠舒服。
  順便用手機看了幾條新聞,前面的車子終於開始動了。
  泰國員警向我敬禮。
  我駛過去。
  
  作為聯合國一個不上不下的P3(聯合國官員等級,從上至下為P5,P4,P3,P3,P2,P1,無P,實習生),我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
  良好的福利保障,受人尊敬的地位。工資不高,但是打交道的都是全世界範圍內的優秀人才,手下沒有P的人多半來自常青藤,實習生就中國的來看,大多是清華北大。
  
  上天確實是足夠厚待我。
  小念已經在美國接受最好的公費教育。
  我駛進聯合國大院,裡面停靠的車子大多和我相同。
  我們這些人,可以免稅購買車子,任期到了賣二手車,不僅一分都不會賠,說不定還可以賺。
  
  中午吃飯的時候,得知一個消息,頂頭上司身為P4的Scot要結婚了,週末辦婚姻。
  我擦擦嘴角,和大家一起去喝咖啡。
  一邊暗暗對Scot這一年第二次結婚表示無語。
  從他來任職到今天,除了原配的德國人,第二任,第三任妻子都是20幾歲的泰國女孩兒,而Scot已經是接近五十肚腩都要鼓出來了。
  不知道是泰國女孩兒太過注重身份名利,還是他太沒有節操。
  
  週五晚上,算好時差,我給家裡打電話。
  說起近況的時候難免要提到Scot第二次結婚。
  那邊開的是免提,母親沉默了半晌,外婆歎了口氣。
  過了會兒,母親問:“你在外面這麼久,就沒想過給小念找個媽?”
  “小念很自立。”
  “那你一個有沒有喜歡的?人家都找這第二個了,你怎麼一個都沒有?”
  “沒有。”
  “我上次問你,你不是說你們聯合國也有不少女的麼?上次回來不還有個馬來西亞的女孩兒打電話打到家裡來找你?”
  “只不過是同事而已,媽,你別操心了,我兒子也有了,又不著急傳宗接代,再說就是咱家傳宗接代也輪不到我啊,舅舅那邊不是有消息了麼?”
  “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我看看這一個個被我知道的對你有意思的都不錯。那個立陶宛的女孩兒,就是胖了點,愛喝點小酒,也沒什麼,長得也挺好。那個德國的,雖然看著老相了點,不過我覺得也行。”
  我苦笑,“我覺得現在挺好,媽,你就別操心了。”
  那一邊外婆說,“你自己漂洋過海的,我們不是在家不放心希望有個人照顧你麼?”
  “舅舅當初也是自己一個人,也過得挺好。”
  我媽說,“你是不是還想著原來那個?“
  當著外婆的面,她不好說明那個人的身份。
  不過這麼多年來,我也就有過那麼一個。
  “媽,您能別說了麼?”
  我發現自己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冷起來。
  
  我媽似乎是拿起電話,換了個房間,“你是不是還怨恨我?”
  “你是我媽,我怨恨你什麼?”
  我現在心裡特別平靜,自己過得也挺好,我有什麼可怨恨的?
  不鹹不淡說了幾句話,我們掛了電話。
  
  沒想到週末晚上田園式的結婚party會遇見倪顯赫。
  倪顯赫一身乳白色的西裝,粉嫩的襯衣,淡黃色窄領帶,簡直比當年還年輕,活脫脫一個奶油小生,看起來就像20剛出頭。
  我總覺得自己生理年齡比他小,可是看起來比他老許多,加上右耳失聰,更加有老年人的症狀。
  倪顯赫叫了我好幾聲,我才聽見,
  驚訝只是一瞬,我恢復了平靜,“你怎麼這麼越活越年輕,看起來像大學生一樣。”
  “你不會在國外呆久了就忘了吧,以色待人,色衰愛弛。我現在就靠著長得年輕點才能留在他身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們兩個端著餐盤找了個小圓桌坐下來,嘴角的笑容確是一個比一個更苦澀。
  他和大頭,這麼多年分分合合,我早就學會漫不經心了。
  “你呢,不找個伴兒?”這個伴兒,男的,女的,大概都算。
  我搖一搖頭。
  好幾次話到嘴邊,想要問問如春怎麼樣了,又問不出口。
  問了能怎麼樣呢?人家或許已經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還有那個俊俏冰冷的邵公子。
  
  “你不會是,有病吧?”
  倪顯赫嘴裡真是吐不出好話,我說,“你才有病。”
  “說真的,你都老大不小了,就這麼過?”
  “ 你好像我媽。”
  他迅速吃了一小口牛排,說,“你耳朵怎麼樣了,還聽不見?”
  我扯了扯嘴角,“你怎麼知道?”
  他不知道是忙著吃東西還是在思考,過了一會兒才說,“林立安說的。”
  只是,這事兒我好想也沒特意告訴林立安。
  不過我也早已不在意這些了。
  “你還是想著他?”
  倪顯赫一邊擦嘴一邊問。
  我用食指敲一敲太陽穴,“我在想著明天要擬的文件。”
  避而不答。
  倪顯赫說:“當年——”
  我飛快打斷他,“話說他和邵公子怎麼樣?還是黏在一起?他老婆願意?”
  “邵公子?哪個邵公子?”倪顯赫臉色發白。
  “還有哪個?經常在報紙上看見的那個邵永之,否則,我等升鬥小民怎麼能知道?”
  倪顯赫站起身子,握住我的手腕,“你聽著,如果是邵永之的話,那麼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你更應該回去看看。”
  我微笑,“沒事兒,簡單還是複雜,我已經不想了。”
  
  這些年,誰又能計算出,我想了他多少次。
  彼時尚是好時節,洗完澡後,我散著頭髮,趴在床上讓它們自然幹。半下午的陽光軟融融的,照在我身上,睡蟲不一會兒就開始鑽腦子。
  他偏偏還要板著臉說,睡多了會變豬。
  我眯著眼靠近他芳馨的懷裡,春風一樣豐沛回暖的木質香。
  我說,你把雜誌拿過來念給我聽聽我大概就能清醒點。
  他問,你要聽哪一篇?
  我答,隨便哪一篇,只要長一點兒就好。
  他問,為什麼
  我說,因為長的話要好久才能讀完。
  他問,那為什麼還要聽長的?
  她說,這樣你就要年很久很久講到我睡著。
  他本來就有無數台手術等著,無數的會診等著,又要查資料做研究寫論文。可是他還是在我身邊坐一會兒,從頭開始讀,讀到我入睡。
  回憶那樣好,思念那樣長。
  
  他對我那麼好過,我確實是放不下,可是這不代表著我要怨恨著他過生活。
  我還是希望他能好。
  當你不再擁有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忘記。
  我曾經擁有過的好,我記在心裡一輩子。
  
  不是沒想過找個人重新開始,又不是真的要去南普陀當和尚,想要孤獨終老。
  可是始終拾不起那份心。
  我是老了,折騰不起了。
  
  從首都機場下飛機,正是半夜。
  我取了行李打車去酒店,準備第二天的國際會議。
  東二環的五星級酒店,剛一下車,竟然看見挽著一個十分英俊逼人的男士手臂的趙枚。
  這幾天,真是遇見熟人的好日子。
  
  趙枚一看見我,就松了那個男士的手。
  那人看我一眼,大步走過來,和我握手。
  “你好,我是淡香儒。”
  “久仰大名。”
  淡先生上了一輛保時捷卡宴,趙枚拽著我的手臂進了酒店大堂,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還好意思回來?”
  
  “怎麼當了豪門貴婦也沒有一星半點淑女的樣子?”
  她撩起前面的頭髮,別好,“我有沒有淑女樣跟你有什麼關係?你怎麼就那麼狠心,這麼多年來都不踏足這北京城不和我們這些人聯繫?”
  我狠心?
  我不過是害怕而已。
  
  “你沒有什麼事兒我得趕緊去check in,明天早晨還要開國際會議。”
  “你現在在哪裡工作?”
  “曼谷,聯合國亞太經社會。這次回來開一個星期的會就回去了。”
  “倒是風光無限。”
  我也不管她話裡的嘲諷之意,“總算安穩,受人尊敬。前幾年手裡的幾個產業買賣也賺了一筆,現在放在股市裡放長線,手頭也有點余錢,什麼都挺好。”
  “你什麼都好,你就一點不管他?”
  “管,我有什麼資格管?”
  
  “你別跟我說那些陰陽怪氣的話,你是不是真的就不打算回頭了?”
  我一時覺得血氣上湧,“我回頭,那也得人家肯要!我後來聽說他是打算和宋雨露結婚?不知道現在孩子多大了?”
  趙枚直接揪住我的襯衫領子,“結婚?和誰?宋雨露?我呸!宋雨露碰他一下他都覺得噁心!孩子個鬼,他這五年來孑然一身,要是肯讓別人陪,會這麼苦?”
  她還覺得不解氣,高跟鞋直接跺上我的腳。
  “你說什麼?”我把左耳側過去,剛才她又說了幾句話,我沒聽清。
  她忽然就靜下來了,“你的耳朵還沒好?”
  “你怎麼也知道?”
  “也只有你這種傻子以為可以瞞過他,他早就知道了。”趙枚笑中帶淚。
  
  我心中一震。
  隨即搖一搖頭,“他知不知道,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趙枚咬牙切齒,“你好狠的心腸。”
  “哼,是他說的我是累贅,是包袱,他不再愛我了。我又何苦惹人嫌?”
  “那是他騙你。”
  
  我低頭。
  騙我?
  記憶裡最黑暗的一年,我的簽證是九月份,幾次偷偷去看他,有哪次不是和一個俊俏冰冷的公子哥在一起?舉止親密,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同性戀這回事兒,天下人都能看出來他們是什麼關係。不要告訴我他蘇如春有那麼大的面子,可以請得動邵氏企業的繼承人陪他演一齣戲。
  要不就是婚慶用品提了滿手,和宋雨露在一起。他不是要結婚?他不是另有所選?
  
  我是在如何失望絕望下妥協,拿回我的護照身份逃到英國?又是怎樣咬碎了牙廢寢忘食用兩年的時間拿下博士學位,又是怎樣艱難才得了全歐洲四年才一次的論文最高獎項,又在接下來的日子,寫了一本作為第一作者的專著,成功應聘聯合國的空缺?
  沒有他的五年,我都變成機器了,還想要我怎樣?
  難道我死了才算對得起他,我半死不活才算真愛他?
  
  趙枚說,“你不信?”
  我不動聲色地笑。
  
  趙枚推搡著我,背包砸到我的臉上,“他當然是騙你的,他怎麼可能不愛你?他那麼愛你!那麼愛你!愛到連分手也要替你想好理由,愛到分手的話都能對你說出口!他這輩子只騙過你一次,就為了讓你不用左右為難,讓你不用背負著在家人和他之間作抉擇,讓你不必忍受不喜歡的工作,讓你可以赴你喜歡的前程。他不騙你,他不放手,你能心安理得出國留學,讀你的博士,做你的聯合國官員,光鮮亮麗風采無限?你媽媽跪在他面前求他放手,你阿姨拒絕蘇立上他的門,說你跟著他只能前途盡毀,你還為了他聾了一隻耳朵!他還能怎麼辦?你能讓他怎麼辦?怎麼,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過幾天你還要娶個泰國老婆才算對得起他?”
  
  我的心跳都要停止了,“那邵永之又算是怎麼回事?宋雨露到底又算什麼?”
  
  趙枚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邵永之的事情,我只知道現在邵永之身邊的人不是蘇如春,這幾年邵永之身邊的人也不是他。至於宋雨露,當年蘇如春確實擺出一副要和她結婚的價值,但是到了年底,他忽然說要做無國界醫生,婚事更是不了了之。”
  
  趙枚的眼淚都打在我手背上了,可是我像得了乾眼症,眼睛生疼,卻流不下一滴淚。
  
  我隱隱覺得事情不對頭,當初不該被邵永之晃瞎了狗眼,讓宋雨露氣昏了頭,更不該被蘇如春的冷漠態度逼走。
  
  我的心裡湧起驚濤駭浪,一個浪頭打下來,利刃穿心不過如此。
  鮮血淋漓。
  
  我想起她說的關於母親的部分,“好好說話,你說我媽去找過他,我阿姨也知道這件事?我媽明明和我有約定,那時候明明還沒到我們約定的最後期限?”
  趙枚冷笑,“是你蠢,還是太相信你家人?難道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手段叫做雙重保險麼?”
  
  第二天的會議如期舉行。
  沒有人知道,我念開場詞時思緒紛飛。
  
  怪不得,我媽總是那樣小心翼翼的語氣,還問我是不是怨恨她。
  原來,當年她就做了這樣的手腳。
  用如春對我的愛,逼迫他。
  
  我掏出項鍊上的戒指。
  那是他說攢了好久老婆本,才買的卡地亞三色金。
  分手的時候,我一氣之下想要還給他,最終沒骨氣,不捨得。
  買了個一模一樣的換了,還回去。
  金屬的質感貼上嘴唇,我覺得滋味是苦的,鹹的。
  
  




☆、最新章節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要求的二更,這才是real reason。
天朝部分請架空,指代者自行想像,不涉及任何我的政治傾向。

  該遇見的終將要遇見。
  
  港口及物流經濟方面的泰斗Kenny是個生活萬事不通,在中國過馬路的時候總是戰戰兢兢,甚至還抓著自己的衣角。
  我實在看不過去,趁著綠燈跑到他身邊陪他過馬路。
  我甚至看見他從針織外套兜裡拿出手帕來擦額頭上得汗,腦袋裡頓時浮現出一句,OMG。
  Kenny抓住了我的衣袖,我剛順勢把他領到馬路對面,正好想到路邊的報刊亭買一瓶礦泉水,沒想到會再見到他。
  
  咖啡廳的臨窗位置,對坐著的兩個人。
  他,瘦了,黑了。
  對面的邵公子,神色肅然,襯衫一直扣到下巴,外套有幾分像中山裝,很有政客的風範,倒不像是個商人。
  陽光匝地,我眯起眼睛,一瞬間不知道身在何方。
  感覺他眸光在我的方向停留了一下,我還沒等看清,就已經轉向別的方向。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Kenny焦急地回頭看我,跟我說了句什麼,我向他搖一搖頭,“我還有事情,先不回去了。”
  我一直在外面站著。
  看著他們吃飽喝足,哦,應該算不上是吃飽喝足,因為只看見兩個人不停碰杯。
  再看見他們站起來,蘇如春的身體前傾,邵永之忙過去扶他。
  看見蘇如春擺了擺手,邵永之自己先離開座位,向咖啡廳裡面走去。
  而邵永之則出了門,有司機下來幫他開門,上了一輛限量版的豪華轎車。
  
  我想等蘇如春出來,遠遠地看他一眼。
  可是他一直不出來。
  
  我終於站不住了,走進去問服務生,“請問剛才那個白衣黑褲的男人去哪裡了?”
  他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
  我跑進去的時候聽見的是嘔吐聲,隔著門板,特別清晰。
  咖啡廳的衛生間不大,我在外面敲了敲門,發現他可能是太過著急,沒有關門,脊背都是抖的。
  一地的鮮紅。
  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他還有力氣從喉嚨低啞地吐出一句,“沒事兒,那不是血,是剛才喝了的番茄汁。”
  
  我趕緊從兜裡掏出濕巾紙打開包裝遞給他,撈起他的肩膀,從他的嘴角開始擦。
  我清楚地看見,他轉頭看我的時候,瞳孔一縮。
  “你出去。“他說。
  我猶豫了一下,把兜裡剩下來的濕巾紙塞到他手上。
  腳步卻挪不動。
  他幾乎是惡狠狠地說,“出去。”
  
  可惜外強中乾,氣力不濟,聽起來倒沒什麼可怕。
  我就這麼直挺挺站著,心咚咚直跳,
  腦袋幾乎是空白的。
  我覺得就好像電影剪輯一樣,一下子這五年的空白都成了虛幻,當初一點點冷了心也只是場夢,只此眼前之人,真實到刺眼。
  “韓若……”他叫我,這樣久違的叫法,我正恍惚,他一下子扔掉手中的濕巾紙站起來,蹌踉了一下,撲到我的身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定是窮凶極惡的罪犯,被這法網籠罩,脫離不得。
  
  熟悉的身體,收緊的手臂,他的呼吸細細密密撲在我的脖頸上,手指狠狠地陷入我的腰上的肉,骨骼都要被箍痛了。他只是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動都不動,意識是不是清醒的也不知道。
  蘇如春抬起他的手指,那雙水汽朦朧的眸子,微紅的眼眶,像磁石一樣將我限制在這個磁場中脫離不得,他的手指拂過鼻樑,到達嘴唇,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他卻低下了頭,咬住了我的脖頸。
  
  痛。
  驟然的疼痛之後,有細細碎碎的溫柔的吻落到了被咬過的地方,熱辣的疼痛和綿密的吻,輕的像一陣溫暖的春風,卻忽然讓我暴躁起來。
  我猛地一腳踹過去,“你在幹什麼?”
  他被我猝不及防的一腳踢上了門板,哐的一聲。
  我整理了一下西裝,冷冷地問,“你想要做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閉上眼睛,又看了我一眼。
  “不好意思,我剛才沒看清。”
  他說著,直接沖到洗漱池旁邊,開著水龍頭開始往臉上撲水。
  
  我握緊了拳頭,又鬆開,出門。
  
  乾脆叫了一杯蘇門答臘曼特寧,嗓子發幹,第一次喝咖啡喝道苦得全身發顫。
  等到從衛生間出來,他已經把自己收拾地乾乾淨淨,臉色神色都很淡,“好久不見。”
  我看著他的微微凹陷的眼眶裡的黑眼睛,“好久不見,”
  
  他坐下來,微笑著問,“你現在好麼?”
  “好。”
  服務生給他倒了杯檸檬水,他似乎想要拿杯子,半路又把手縮回去。
  “你的手,怎麼了?”我忍不住問。
  “沒什麼,關節出了點問題,前年做了個手術,換了個人工的。”他淡淡的說,似乎對自己的手腕沒什麼特別可惜的地方,“稍微有點不太靈敏而已。”
  他是拿手術刀的,不太靈敏了,該怎麼辦?
  他低下頭,滿不在乎地笑了,好像看出我在想什麼,“當年汶川地震的時候,在餘震裡被碎石打了一下,本來是保守治療,去非洲的時候,稍微感染了一下,惡化了,只能換一個關節。不過現在技術很好,沒有什麼大礙。醫院裡面強度太大,我現在在研究所,倒是養身板的好地方。”
  
  這番話透露了太多訊息,我低下頭來把玩著咖啡的攪拌勺,慢慢消化。
  汶川地震,對,我竟然忘記了這件事,這麼大的事,前世還捐了很多此款,這次在國外也只是囑託家人多捐一點。
  不過他回去,我一點兒都不意外。
  趙枚也說了,他當了段無國界醫生,那麼大的人了,自己又是學醫的,難道不知道照顧好自己麼?怎麼都不記得格外小心。
  
  那樣靈巧的右手,就這樣,沒了?
  他的手,他自己不在意,我卻忍不住要心疼。
  
  我回酒店,打開筆記型電腦。
  是最好的消息,調任令,同級調任,地點是在美國。
  終於可以脫離炎熱的泰國。
  也可以父子團圓。
  
  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睜著眼睛乾躺了許久,索性下樓取車兜風。
  在北京租了一輛扶桑,很新,開起來也很順,日價也不貴。
  最終還是開到了北三環的故居樓下,也幸好,我還有當時的社區門卡。
  依舊是邵家那輛低調豪華的黑色轎車,司機的白手套在夜晚裡十分顯眼,邵永之下車之後還沒站穩,就搶著過去扶車上剛探身出來的人。
  他似乎又喝醉,邵永之一直扶著他,打開門走進樓裡。
  再後來,熟悉無比的那扇窗燈亮了。
  邵家的司機接到一個電話,開車走了。
  我知道邵永之大概不會下來了,但是我還是在這裡呆著,不怎麼想走。
  大概是晚上的話,人們都會比較願意做一些理智控制下不會做的事兒。
  
  我就一直呆到淩晨3點,春日的夜裡,我覺得有心揪心。
  飛車回去,這下倒是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去機場接小念。
  小念一向是小大人,特別不喜歡我們為他安排瑣事,就連飛來飛去都是自己來。
  我腦袋狀態不適合開車,酒店門口沒多少計程車,我又忘了預約,只好走幾步,打算過一條街再打車。
  一輛悍馬咆哮而至。
  
  車窗打開,邵永之在後座看著我,頗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
  我下意識抵觸,皺了皺眉頭。
  車裡頭嚶嚀一聲,彈起一個腦袋。
  我低頭不語,原來邵永之腿上還躺著一個人,那個男人左耳一顆閃亮的耳釘,輪廓鋒利逼人,和邵永之有九分像,然而氣質截然不同,白色緊身t恤,深灰色格子西裝,灑落不羈的英倫風。
  “韓先生,可否有時間談一下。”
  我象徵性看了下表,“我忙。”
  邵永之不動聲色,“不如我們再約個時間?”
  我索性快刀斬亂麻,“不知道邵先生找我什麼事情?我著急去機場接兒子。”
  車裡另一個男人似乎要下車,邵永之抓著他的胳膊扯過去就是一個法式熱吻,等到他們氣喘吁吁分開,我都不知道面紅心跳等了多久。
  那男人跳下車後,邵永之親在下車打開車門,“不如我送你去機場。”
  我只能答應。
  
  他似乎在醞釀該如何說,而我沉默地等著,一時間車內無話。
  “我和蘇如春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我說,“我並沒有揣測你們之間的關係,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也於我無關。”
  邵永之歎息,“他愛你。”
  “愛我?”我忽然覺得疲憊不堪,“一個兩個都來跟我說他有多愛我,可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放棄我的是他,在我最想要他在我身邊愛我的時候,他的身邊是你,是宋雨露,這樣如同雞肋一樣的愛,未免太過折磨人。”
  邵永之說,“對不起,當年的事情,我要負上一部分責任。韓先生想必一定聽說過邵家,也知道我父親現在的位置。”
  
  當然,雖然我拿聯合國護照,但我每年收入一部分像中華人民共和國交稅,他父親的位置進一步就可以寫入□黨史,成為我母校研究的一個重點方向,我怎會不知?
  
  他緩緩地說,“五年前,我父親腦子出了一點問題,但是當時的情境牽一髮而動全身,他正在爭現在的位置,你也知道他有個勢均力敵的對手。而我弟弟又胳膊肘向外拐,我的境地非常窘迫。從東北運送的一批軍火也出了岔子,父親斷不能在那個關頭出事,自然也不能送到解放軍醫院,你要知道,蘇如春當年是顯微顱內手術領域國內最好的人才,又不似一些老一輩的醫生跟各方關係緊密。父親身份尷尬,不能請境外醫生,於是我就找上了蘇如春,那段時間說實話這個房產周圍都是有人監視的。”
  
  我的心突突直跳,我一直以來都對安逸的生活十分滿意,即使身在聯合國,出訪的國家也是緬甸蒙古埃及之流,黃衫軍紅衫軍鬧事我們這些聯合國工作人員都是要在家三級警備的,這是第一次聽人講如此涉及政治內核的事情,我甚至想要開車門下車。
  
  又忍不住想,當時當地,如春是承受了多少壓力。
  
  我說,“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事情,不怕我洩露出去。”
  他笑,“你說出去了,會有人信?就算有人信,會有那家媒體敢報導?”
  我語塞。
  他接著說,“蘇如春是個君子,在君子面前,我也不願意用一些不光明的手段。這麼多年了,他也確實幫助了我們許多,父親的身體狀況全靠他。我這麼說,想必你也猜到了,他當年對我們十分警惕,怕我們會傷害到你,才想起來要和那個姓宋的女人結婚這個幌子。我今天告訴你,就是這麼多年承了他的情,把他當朋友,也希望你理解當初他的處境有多艱難。”
  
  




☆、一起飛

  
  邵永之把我放下來的時候,我還恍恍惚惚。
  小念的飛機晚點,我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一會兒。
  窮盡我貧瘠的想像力,我也無法知道,我們兩個小市民的小情小愛,會和站在金字塔頂級的人有所關聯。
  
  這麼多年,他一直是我的回憶的一個死角,我不願意去沾染。
  我沒想到,他當時處境會如此之難。
  當初隱隱有幻想,也只是以為是單純來自家庭方面的壓力。
  邵永之說了很多,開始的時候,他每天晚上要靠飲酒才能入睡。
  看了很久的心理醫生。
  後來去反復申請去汶川,餘震的時候仍舊堅持救人,是真的想要去最大可能的地方看能不能就那麼死了。
  手受傷之後,他倒不是特別傷心,他說,“反正我不上手術臺很久了,只要站在顯微鏡旁,我的手總是忍不住抖。”
  我猜想是當年逼不得已為邵氏所用時遺留下的後遺症。
  這之後,他開始轉戰中醫,仍舊做得十分優秀,他卻開始有了退卻的念頭。
  後來用了一年的時間,做無國界醫生,幾乎走遍非洲,回來的時候,身體裡還沾染了很多傳染病的病原體。
  我想起很多年前他過生日,趙枚說,他這種獅子處女座的人,不是極其自戀,就是有自虐的欲望。
  我覺得這些年他很多時候都在自虐。
  
  他是個男人。
  他身後的人不止我一個,還有他的父親,他的妹妹。
  男人最能理解男人。
  做人有時候真的很難堪,做男人尤是。
  
  我控制著自己的語氣給他打電話,“你在哪裡?”
  “外面。有事?”他的聲音很克制。
  “我想要見你。”
  我說,“邵公子來找過我。”
  “他跟你說什麼了?”
  “我全部都知道了,他的,宋雨露的,我媽的,我阿姨的,全部。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壓低聲音,但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他奶奶的,當初你不是說了麼?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自己裝什麼英雄?只有你懂得犧牲?你要跟我分手,你他媽的混蛋!”
  他沉默不語。
  
  我忍住對著機場的公共設施拳打腳踢的衝動,“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嗯?十幾歲的小女孩兒,需要倚靠著你,讓你照顧?你是不是從來不知道我也是個有擔當能託付的男人?”
  
  “你啊,你聽我說。我這個人,說實話,從來都沒有什麼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你不一樣,你倒了,可以再爬起來,這一點我比你都清楚。可是一個再強的人,也不能在倒了的時候背著另一個人爬起來,對不對?當年的那種情況,你護照,身份,全部在你媽手裡,資金,不動產,全部不能動用。你有多在乎你媽。我會不知道?你不會跟她撕破臉,你有那麼多抱負和才華,你一直都只是在隱忍壓抑。我把你留下,你會怎麼樣?你仍舊會像那幾個月一樣,空負你的才華,浪費你的時間。你的耳朵聽不見,一個人抱著膝蓋對著窗戶看夕陽,我下班回家叫了你一聲,你沒聽見,我就看著你的背影,又單薄又寂寥,我一點都沒覺得你那時候是幸福的,幸福不該是那個樣子的。
  
  我那時仍舊希望有轉機,可是卻惹上了邵家的事情。你沒接觸過,不知道搞政治的圈子有多複雜,我可以做他的專屬醫生,秘密給他治,可是他肯信任我麼?你本來就是囚鳥了,還要讓他們給你加上鎖鏈?他要是倒了,我受牽連沒關係,可是連累到你怎麼辦?去天津之前,邵公子來過我的車,那個東西,該是他留下的,他的圈子太複雜,我也不想瞭解,自然沒辦法和你解釋。等到你媽媽求我放手的時候,我是真的看不到路了,我自己跳懸崖,無所謂,可是拖著你,我不忍心。”
  
  我大口喘了幾口氣,“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我問你現在在哪,我要見你。”
  他頓了一下,“你在哪?”
  
  小念一身馬球打扮,沖過來抱住我的腿。
  “想不想爸爸?”我在他臉上猛親了一下。
  小念用袖子抹了抹臉蛋,十分嫌棄地說,“肉麻。”
  我在小念面前從來不願意保持父親尊嚴,對他一直當大人對待。
  小念跟我一陣笑鬧,忽然看著一個方向不再說話。
  
  我仿佛心靈感應,回頭,他在人群中,穿一件卡其色風衣,身形頎長清瘦,漆黑眸子,頭髮剪得很短,神色很淡,幾分落拓滄桑之感,卻仍舊可以讓別人都成為他的背景。
  至少在我眼中如是。
  
  這麼多年過去,這個讓我傾心相愛的男人,更讓我覺得心折:五年之前,外界的壓力和家人的逼迫在他身上是如此之沉重,能自由迴旋的餘地是如此之小,他依舊挺過來了。
  
  小念直接撲過去,“叔叔!”
  我沒想到小念竟然還能認出他。
  不過想想也覺得合情合理,小念這個孩子和我一樣念舊且重情,童年記憶又十分清晰,斷不會忘記他陪我們走過的那段失親的歲月。
  他一把抱起小念,在小念額頭輕輕吻了一下,“當年的小baby都長這麼大了!”
  小念誇張地抬起手,展現他的“肌肉”。
  
  我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把我攬到了懷裡。
  我們緊緊相擁,用全身的力氣。
  再外人看來,在無數送別的人群中,這是一個很短,很普通的擁抱。
  在我眼裡,卻是一個五年那麼長,一生那麼久的擁抱。
  
  小念在旁邊喊,“爸爸,叔叔,你們羞不羞,這麼大人還哭鼻子?”
  我和如春一左一右把小念架起來,“喂,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說。
  小念呵呵笑。
  
  陪小念吃了一頓飯,我們兩個一起送小念去安檢口。
  小念還說,“你們兩個再被打架了,好好相處,知道麼?”
  我想起小念說的“打架”,心裡忽然覺得有一種帶壞了小孩子的負疚感,蘇如春倒是坦然點了點頭。
  
  蘇如春脫了寬蕩蕩的風衣外套,只穿著一件細條紋的襯衫。
  我看著他,心中一緊。
  他怎麼會這麼瘦,瘦到可以透過襯衣看見他微微起伏的骨骼形狀,挺直的脖頸,依舊是世上最高貴的弧度。
  我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蹲下來,把頭靠在他的膝蓋上,喚他,“蘇如春。”
  他沒有睜眼,但是雙手在身側慢慢地握緊,過了好久,才緩緩鬆開。
  我伸出雙手,握緊他的兩隻手。
  他的手很冰,很涼,和記憶中的火熱不同的溫度。
  怔忪間,他的左手甩開了我的手,輕輕的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順著他的手抬起頭,堪堪對上了他那雙黑寶石一樣的墨眸。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半晌,道,“你瘦了。”
  我搖搖頭,“我只是老了,倒是你,怎麼瘦成這樣。”
  
  他忽然低下頭,在我的唇上落下一個吻,“你怎麼會老,反倒比以前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這個吻很輕,可是卻徹底打破了暴風雨前的平靜,我直接把他壓倒在沙發椅上,開始吻他。他毫不猶豫開始激烈地回應我,我們用盡全身力氣在接吻,就好像是相濡以沫的那兩條魚,就好像對方的唇舌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就好像在對方舌尖流轉的是我們賴以存活的氧氣。如春的手一推,身體壓向我,開始膜拜我的眉峰,我的鼻樑,我的唇角,我的雙頰,我的手伸進他襯衫的領口,帶著五年來擱置不用的那些激情,那些遺憾,那些痛苦……
  這樣的吻,初時只覺得甜蜜美好,哪想到後來的血腥苦澀……
  他的骨頭撞痛了我的胸膛,他的淚水落到我的臉上,他的眼是通紅的,他的口腔裡面是幾乎燙到我的溫度,我只能用盡全身力氣箍住他,我用舌頭緊緊的纏繞他。
  西裝外套早已被蹂躪地皺成一團,脫起來毫不費勁,他忽然扯開了我的襯衫,目光凝注。
  而我正在解他襯衫的前襟,剛解開了幾個扣子,一條鏈子滑下來。
  
  在我們心口處存放著的,是一模一樣的兩個戒指。
  我貼著他的耳朵,“我才沒那麼傻,你買的那個,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還給你麼?”
  
  我趁著放長假,回D市。
  我要對自己有個交待。
  
  我是個極端自私的功利主義者,我深知這一點。如春一直優待我,才從來沒有考驗過我對他的愛的底線。
  做了N年的國內股票全部拋售出去,當年PW新區投注的地產,也早已經賺了幾倍的差價。看著銀行帳戶裡的數字,我才驚覺,算上每個月賺得美元,當年沒來得及兌換的英鎊,還有現有的人民幣,我已經算得上是個有錢人。
  說白了,當年還是太傻太天真,毛還沒長齊全,自然鬥不過經歷了那麼多大風大浪的母親。
  別說我活了兩輩子,就我那點兒道行,再修煉個幾輩子才能鬥得過她。
  如果沒有這分開的五年。
  
  現在不一樣了,我已經有了自己可以飛的翅膀,甚至可以帶著別人,一起飛。
  
  王微微女士倒是表現得很平靜,“我沒想到你這次會堅持這麼久。”
  我乾脆跪在地板上,抱住她的腿,“當年我就說了,我不可能放棄他。”
  她摸了摸我的頭,“這些年,我一直有個念想,希望你找一個好女孩兒,安安穩穩過生活,可是終究還是異想天開,難得你能喜歡一個人喜歡這麼久。”
  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媽,我先走了。”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動物,過了這麼多年,反倒覺得無論多麼沉重的事,攤開來說,都更加容易。
  母親,大概也是煎熬了五年,才終於妥協。
  她看著我,終究不忍心。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放結局。
真的是兩個人的兩輩子,就這樣了。




☆、The End

  插一句非正文,【七七事變】珍惜和平,謹記歷史!心有家國,警鐘長鳴!
  
  2012年,美國紐約。
  趙枚打越洋電話從來都不在乎錢,我看不過去,“喂,大小姐,下回我用skype給你打回去吧。”
  趙枚說,“說真的,你們兩個就這麼糊裡糊塗在一起了?”
  “滾一邊兒去,什麼叫糊裡糊塗,我們現在是光明正大。”
  “得,還光明正大,我看就是非法同居。”
  
  蘇如春正在廚房整理著食材,探出頭來問我,“今天要喝什麼粥,皮蛋瘦肉粥還會鯽魚糯米粥?”
  “鯽魚糯米粥,你不是說要幫我調理腸胃麼?”
  一年的時間,足夠讓我以前吃完午飯直接喝咖啡回頭工作的胃逐漸好起來,每次吃飯定時定量,變著花樣。同事看見我的飯盒都羡慕地要死。
  我有點兒擔憂地撩開t恤下擺看一看,本來就沒有腹肌了,要是再長出啤酒肚可就不好了。
  
  那邊趙枚還是極其熱心腸地要我們半個小的儀式,說白了她就是想找個機會飛來美國玩,我說,“趙枚,我們是踏踏實實過日子,柴米油鹽醬醋茶,不是在鎂光燈的照射下,觀眾的掌聲中演話劇,這是生活,不是羅曼蒂克的小說,沒有靜靜在花園裡坐一下午喝一杯expresso的小資情調,我們要忙著相愛,忙著相守,忙著生,忙著死,我們沒有那些閒情逸致在生活裡擺滿玫瑰花,然後建一座象牙塔。”
  
  蘇如春去年申請到了columbia的全額獎學金念起了博士,而我也在去年調任聯合國紐約分部,仍舊做P3。
  他有四年的全獎,憑著多年經驗和淵博學識,壓力並不是特別大。
  我們都在紐約,不用分隔兩地,最好的選擇。
  
  酒足飯飽。
  我摸著肚子在房間裡面走來走去,避免腰腹長肉的悲劇,如春靠著牆邊無奈搖頭,“你能慢點兒走麼,你晃得我眼花。”
  我停住腳步,“大哥,你眼花是因為歲數太大了,和我走來走去沒有一毛錢的關係,OK?要不今年生日禮物我就送你一副老花鏡吧。”
  “我老?”他怒極反笑。
  我走過去,壞笑著順著他的腰線向上撫摸,“來,讓我驗一驗,是不是腹肌都沒有了啊,嗯,皮膚也有點兒鬆弛了,果然是歲月不饒人啊。”
  他低低笑出聲,連我手下的皮膚和骨骼都微微顫動起來,“我的確是老了,老到記不住昨天晚上是最後……”
  我一腳踹上去,他捂著被我踹了的小腿,“家庭暴力,我可以告你的。”
  我從沙發上跳過去,他追過來,揉我的腦袋,在我耳朵上親了一口,“別鬧了。”
  
  他冷下來臉,我只能乖乖站好,暗地裡偷笑,“我錯了,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現在還是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未來的希望,喂——”
  我話還沒等說完,就被捂住嘴按進他的懷裡,他說,“我是花骨朵你是什麼,難不成是一棵青青青草?”
  我被他呵出的熱氣鬧得怪癢癢,抬起頭來躲避,他就這樣吻下來。
  
  我們輕輕的,極其珍重地,在午後的陽光中擁吻。
  
  以前在英國時曾經合作過的韓國人調任世界銀行,最近癡迷於測算術,堅持要免費為我提供服務。
  我小心眼,不太喜歡這個韓國人,因為當初很多第一作者是我的論文都被他插了一腳,添上了他的名字,給他的簡歷增了不少光。
  我把左手伸給他。
  他擺著手,“No,no,要右手。”
  “不是男左女右麼?”
  “不是的。”韓國人一本正經,“左手的手相是天生的,右手的手相卻可以因為後天的境遇而改變。”
  我把右手伸給他。
  他琢磨了半天,“奇怪,本來你命中註定有三個老婆的,現在恐怕一個都沒有了。”
  我差點一口健怡可樂噴出來,“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看這裡?”他煞有介事地指著我的手側,“這裡有三條幾乎等長等深的紋路,證明你應該有三段婚姻,那不正好是三個老婆麼?可惜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生出一條細長的斜紋,把這三條細紋的走勢給打破了。”
  韓國人還十分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了幾句在中文裡類似于“大丈夫何患無妻”之類的話,並且十分“慷慨”地表示這一餐由他請客,雖然我們吃的加在一起也就40幾刀。
  
  我有一點兒小迷信,韓國人走後我盯著那道斜紋看了很久很久,我記得我小時候是沒有的,原來我生生把他變成了我手上的一條紋路。
  
  不久之後為了準備去開羅的出差,我不得不把工作帶回家做。
  正盯著螢幕猛敲鍵盤,如春遞過來一杯綠茶,我喝了一口,溫度剛好。
  他的臉貼過來,吻落在我的脖頸,“我今天去買了一盆仙人球,放在電腦旁邊,防輻射,再加上綠茶,算是雙保險了吧。”
  他的手伸進t恤,在鎖骨和胸膛上仔仔細細地撫摸,我被摸到有點熱了,扭過頭來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眼鏡兒撞上他的衣服,頓時花了一片。
  他點我的鼻尖,“活該。”
  不過還是去臥室給我拿眼鏡布去了,我重新做回去,看見電腦的彈出廣告,facebook創始人與同性戀人完婚。
  我伸了個懶腰,中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三種金色閃著光芒的盛世美景。
  其實,真愛一個人的時候,什麼關係的界定都失去了意義,以至於我都懶得去結婚。
  
  五月底的時候,我和蘇如春參加了一個業餘登山隊,說白了就是找個小山爬,權當鍛煉身體。
  我們兩個回來的時候有點像大兵回巢,因為身上都穿著越獄男豬腳的那種衝鋒衣。
  邵永之就在這種情況下出現在我們家門前,我下意識地想要去拿我們房子後面的菜園子裡一直存放著的鐵鏟子。
  果然他一來就沒好事,拖著我們出去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結果蘇如春都喝得眼睛發紅了還是在勸酒,結果我平地一聲吼,“有本事沖我來!”
  他不客氣,愣是和我拼到最後,幾杯蘇格蘭威士卡灌下去。
  我看著他醉倒在桌子上,也算是解了十分之一的仇,等著他以後慢慢歸還那十分之九。
  我還奇怪自己酒量怎麼變得那麼好,結果後來在邵永之不省人事的時候,如春拿著一瓶無泡蘇打水朝著我眨眼睛,我才知道這傢伙幫我作弊,生生灌倒了酒量好到不行的邵公子。
  
  最近一次的長假期,大概是年底,除去杜麗雅帶著家中小公主要來騷擾我們一陣,還有大把的時間。我們兩個計畫著一次長途旅行,不用現代通訊設備和網路,只帶著大地圖,外加後備箱裡的幾大桶水。
  
  他笑言,“這一路,什麼娛樂設備都沒有,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會覺得無聊?”
  “幾年前,林立安為了練瑜伽,特地來曼谷尋訪名師,他總是在我面前提起你,讓我不勝其煩。他說我不敢面對你,就是捨不得放開你。現在想想,看起來粗枝大葉的大頭竟然比我自己更能看透我的心。我一直在想,我回到你身邊,是否還可以牽起你的手。但是當我一個人坐在山頂上,吹著春草氣息的風,吃著登山隊的老人給我的黃油餅乾,想起你的臉;或者賽車的時候一個人用手機看新聞,也會想起你的神情。沒有你,我也真的能好好生活。可是寒夜寂寂,朝陽再暖,也暖不了人心。
  原來,我如果不和你在一起,我只能一個人孤獨終老了,看著自己眼角的第一道細紋,頭上的第一根白髮,我發現原來我是不怕變老的。只是我變老的樣子,只願意讓你一個人看到。你說我會不會覺得不聊?”
  他勾了勾嘴角,卻沒能笑出來,黑眼睛濕潤了,低啞的嗓子,“你,要我永遠牽住你的手?”
  “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搖擺,斬釘截鐵的回答。
  他沉默地擁著我的肩膀,“我們,多少年了?”
  “九年。”其實是兩個九年了。
  “是啊,九年。”他歎息。
  我默然,即使是中間分開的那五年,隔著無數的陸地和海洋,我們真的分開過麼?我們何嘗真正地分開。
  “你的耳朵,最新的傳感神經修復技術,或許可以試一試讓它痊癒。”
  “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的手,卻只能這樣了。或許老了的時候,會更加不濟。到時候,你不怕照顧一個糟老頭會很麻煩?”
  “我害怕。”
  “……”
  “我害怕你不讓我照顧你。”
  
  又是一個九年。
  七年之癢,聽說一個人身上所有的細胞在七年的時間都會更新一次,所以很多恩愛情侶,七年的時候,總有波折,或許從此斬斷情緣。
  八年抗戰,人生有多少個八年,可以兩地相望,忠貞不二,可是平淡相守,永不厭倦。
  如今,是我重生的第九個年頭了,這以後的世界形勢,人生走向,都是無法預知的。
  但我相信,九九歸一,我們兩個,就這樣,也就是一輩子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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