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斐白深覺自己何止一個背字了得!
剛剛得知頭上被壘了一摞綠帽子,轉臉就被個酒駕撞進海。
睜開眼一看,
穿越大神你要不要這麼不給力,人家都是按年起算地穿要不就重生到別人身上,怎麼我就只倒回三個月!
不過前情敵的沈大影帝你這輩子算是怎麼回事,
不跟姦夫去攪基一直對我獻慇勤是想幹嘛?
你說報恩?
「喂喂,你不要亂靠過來!報恩不是你這種報法啊!」


內容標籤:情有獨鍾 重生 娛樂圈 天作之和

搜索關鍵字:主角:秋斐白,沈澤淵 │ 配角:亞當,余茜,陳志安andsoon │ 其它:娛樂圈,溫柔腹黑攻,傲嬌受

 

 

☆、踹掉渣受

  當秋斐白睜開眼看清頭頂上那張超大版高清海報的時候,先是愣了兩秒,然後氣沉丹田準備用一句萬能的「臥槽」來表達自己內心羊駝踏岳一樣的心情時,就被一陣甜甜膩膩百轉千回得像是個娘們兒的情歌聲給打回了原型。
  聲音來源是他腳邊的手機。
  於是他只好又淡定下來,因為不想坐起來,所以把整個身體彎成了一個C字型用腳把手機勾到了手上。
  來電提醒顯示的名字是余茜——秋大少的經紀人。
  雖然秋大少現在的心情很郁卒,一點也不想接電話或者跟任何人交流,但是如果他不接這個電話,那他也別想再安穩地躺在床上了。余茜會撥通120、110或者隨便一個開鎖公司的電話,然後大搖大擺地開門進來——用秋大少的話來說,小金魚的演技不去混個金像金馬戛納金熊奧斯卡什麼的真是明珠暗投。
  「秋斐白你現在還睡死在床上是要作死的節奏嗎?!」
  「……難道我今天不是休息?」
  聽余茜這麼理直氣壯的聲音,秋斐白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進水記錯了,但是轉念一想如果今天有安排他不可能不定鬧鈴啊!
  「我只是看你昨天那個半死不活的德行怕你忘了明天的大事!——不跟你扯了,我還有點事。你趕緊給我起來!」
  明天的大事?
  這話說的秋斐白一愣,然後支著身子從抽屜裡翻出另一隻手機來看日曆。
  2014年3月11號——明天。
  那可還真是個大日子。
  成功躋身歐美娛樂圈頂級大腕行列的沈澤淵要回國拍《時空旅者》的第三部,而秋斐白頭頂上、他臥室天花板的正中央那張海報裡的人將會是裡面的男二,他則是反派大BOSS身邊的得力助手,算是露了臉有兩句詞的炮灰角色。
  想到這裡他嘿嘿地笑了兩聲,一對姦夫淫夫的勾搭紀念日,尤其是這個勾搭的機會還是自己滿心歡喜地送出去的時候。他簡直和當年潘金蓮砸中了西門慶那根支窗戶的木棍一樣有價值。
  只是秋斐白這個人吧,實在是非常想得開的一人。反正這倆人還沒勾搭上,自己也看清周青彥的真面目了,真是懸崖勒馬英明神武啊。
  於是秋大少放寬了心地又歪倒下去,只是睜著眼就能看見周青彥那張讓他覺得自己頭上一頂綠油油帽子的臉就實在還是有點輾轉反側地睡不著了。
  在床上又翻滾了幾圈之後,秋斐白認命地歎了口氣起來搬了把高腳椅過來爬上去一邊撕海報一邊還是得自我排解——是個男人都受不了頭頂上變成和綠巨人一樣的色兒,自己沒撲上去掐死姦夫淫夫們已經是本人高端大氣上檔次了。
  再說了,周青彥的姦夫們,現在仔細想想還真是不知凡幾啊。
  想到這兒秋大少笑了起來,順便拍了拍海報上那張現下正流行得跟最炫民族風有得一拼的花美男臉。從這張高清巨幅海報上來看那張堪稱雌雄莫辨的臉上連個小毛孔都沒有,那些一眾粉紅少女心的粉絲們一定都想不到這傢伙私下每天起碼要花三個小時做護理但還是狀況一般到不上妝根本就是個路人。
  乾淨利落地「嗤啦」一聲之後,深藍的天花板就只剩了零散的幾塊瘡疤一樣的白色紙毛邊。
  呵呵。
  秋斐白笑了兩聲。
  也不過就是這幾點看著膈應的毛邊罷了。
  他從高腳椅上蹦下來,正盤算著哪天叫人來給天花板重新刷一刷,就一眼掃到了床上的手機。
  秋大少輕嘖一聲。
  先解了鎖,再把屏保給換了,然後照片刪一刪,最後把手機鈴聲換回了自己最愛的瑪麗蓮曼森。
  至於周青彥唱了錄下來還硬給設定成鈴聲的甜膩情歌,真是不要噁心到更多。果斷刪除!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秋大少乾脆就薅起袖子把整個家裡打掃了一遍。
  該扔的扔,該換的換。秋斐白什麼時候都不是個磨磨唧唧的。
  家裡都規整好了之後,秋大少簡直覺得連窗外一直都藍得不乾淨的帝都的天空都是美好的。
  秋斐白摸摸肚子覺得有點餓了,幸好廚房裡還有他一向儲備的黃瓜和鹼面。花了十分鐘拌了盤涼面出來就開了電腦準備找部喜劇片看看,保持一下愉快的心情。
  但是很明顯,有些人就看不過你開心。
  「Babble,Babble,Bitch,Bitch……」的鈴聲響了,秋斐白扭頭一看就覺得自己一口涼面哽在喉嚨裡不上不下,但還是想吐出來的願望更強烈一點——是周青彥的電話。
  這和吃到一半發現有只蟑螂自顧自地爬進你的盤子是一個感覺——不知道是該把吃進去的嚥了還是吐出來。
  他想了想還是把盤子放下,拿起電話接了放在耳邊喂了一聲。
  「小斐你明天什麼時候去會場?我過去接你一起去吧?」
  「你怎麼還有空來找我了?最近新躍娛樂的張總不是一直約你吃飯嗎?明天不幫你去站場子?」秋大少冷著臉一手拿電話一手握著鼠標滑上滑下挑釁技能全開道。
  「……小斐你,知道啦?」
  周青彥的聲音明顯有點弱氣了。搞得秋斐白實在想不通,明明怕被抓包幹嘛還那麼放得開,之前因為他勾搭沈澤淵這事太不遮掩,秋大少才特地請了個業內有兩把刷子的私家偵探幫忙調查了下,結果就知道只算近一年內不看更久遠的,秋大少頭頂上的綠帽子都得跟衣帽店貨倉裡似的一摞一摞的。從小粉紅到當紅一線再到娛樂公司管理層,還真是普遍撒網廣撈魚的政策。
  剛好算算日子,秋斐白昨天在「夜吻」看到的和張宏業在一起疑似周青彥的人影毫無疑問應該就是周青彥了。再回想下自己昨天的心境,還跟個傻逼似的自我催眠說不是呢。
  「呵呵。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小斐,小斐我真不是自願的!張宏業那個王八蛋他拿通告威脅我……」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顫抖了辯解,都快急哭了都,指天畫地發毒誓。這要是個不明所以的,還像是前幾個月那樣的秋斐白,估計還真信了。
  不過現在的秋大少無聲地扯了個笑臉出來——挺好玩兒的,真的。
  但是聽那邊都變成嚶嚶嚶的哭聲了,就膈應了。丫又不是個小娘受,雖說長得還算嫩,可實際上年紀比童星出身的秋斐白還大兩歲,之前秋大少愛他那他自然還是身輕體柔易推倒的美色,現在一看清楚,秋斐白就想自戳雙眼,這什麼眼神啊。
  他哭的秋斐白煩了,於是直接甩了一句能讓他閉嘴的話。
  「分手吧。」
  那邊還拖了一個長長的泣音,然後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小斐不要跟我分手好不好,這真的不是我自願的……」
  「周青彥,你當我傻逼是吧?」
  秋大少的語氣輕飄飄的,電話那頭頓時就沒聲了。
  跟秋斐白熟的人都知道,他只要這麼說話,那就是沒得談了。
  「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多少人出去鬼混過?嗯?別逼我跟你翻舊賬。之前容忍你,那是你還在我眼裡頭,現在我沒耐性跟你這種朝三暮四的人耗時間了。剛好你現在跟我分了還能去多傍幾個後台。」
  說完這句話秋大少也懶得聽他嘰歪,直接關了手機扔一邊去了——還特麼想忽悠我,老子都死了一次要是再看不清那就真的是個純傻逼!

 

 

☆、始末

  沒錯,現年二十三的秋斐白秋大少,是死過一次重生回來的。
  雖然秋斐白作為一個沒事就愛在論壇貼吧潛水從不冒頭的萬年潛水員實在是想不通他是怎麼重生回來的。
  看看各大文學網站,左邊一溜兒的重生復仇文,右邊一溜兒的重生種馬文,中間還有一溜兒的重生立業文。都足以說明仇恨和改變自身現狀是重生的偉大精神動力。臨死前來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眾叛親離神馬的簡直是so easy,想不執念都不行。
  所以,問題就出來了——秋斐白,沒有。
  以上種種適格情況他都沒有。
  秋大少父母健在,家境優越標準豪門。像周青彥這點破事雖說會讓秋大少覺得膈應,但是還不夠打擊到一個擁有純正二代血統的大少。雖然周青彥是他的初戀沒錯,但沒人規定一個homo就得濫交群P成天419男朋友一打又一打。秋斐白活到二十三隻有一次失敗的初戀經歷也只是因為他的外在條件過於優秀和個人潔癖才會顯得這麼令人驚訝。
  況且,初戀嘛,能修成正果的總是少數。也就是秋大少的失敗原因太丟面子了一點而已。
  總而言之,感情方面秋斐白沒什麼執著的,最多有點屬於男性的介懷。
  而且秋大少這人挺惜命的,因為怕輻射手機從來不放床頭都扔床尾,為了健康著想雖然做藝人生活沒規律也不吃泡麵這類的垃圾食品而是儲備糧食自己動手做點簡單的,每天早晨一杯蜂蜜水,定時健身還做瑜伽靜心。
  由此可見,秋大少死的那天真心是冤。就因為私家偵探拿了清查周青彥近一年內的出軌記錄,有圖有真相,搞得秋大少滿腹惆悵內心抑鬱,然後就開了車上延濱公路想要兜兜風散散心,甚至為了以防情緒影響駕駛,連車速都控制在六十邁。
  結果剛拐了第一個彎就被迎面過來的一輛純白色蘭博給撞下海了。
  連人帶車飛出去的時候,秋斐白還看見對面那個二貨駕駛員左手上抄著一瓶人頭馬迎風流淚一臉驚愕呢。
  之後秋大少就和自己的捷豹一起掉進了海裡,閉上眼之前也只能想到遠在法國的老爸老媽,同時希望110夠給力,能把自己的遺體撈起來,免得就這麼水葬了。
  結果,眼一閉一睜,秋大少又回來了。回到了三個月前。
  不但時間跨度不給力,連殼子都不肯給換一個。
  秋斐白暗道穿越大神不敬業,別人都是多少年地往回倒,那金手指開的嘩嘩的,輪到自己就只有三個月。但是轉念一想也不能說是全無收穫,起碼自己早三個月徹底看清了周青彥的本質,自己能少損失點時間和感情。
  不過,為什麼不能再早兩個月呢?
  再早兩個月秋斐白就不會把《時空旅者3》男二的角色拱手送給他了。
  活活地放棄了一個踏進國際影壇主流的好機會,秋大少覺得很抑鬱。雖然對於沈澤淵竟然能被周青彥勾搭上這件事搞得對沈大影帝不太感冒,但是沈澤淵的演技那是絕對有目共睹的,這下子別說演對手戲的機會了,恐怕出現在一個鏡頭裡的機會都少見。
  秋大少長長地歎了口氣,反正事已至此也沒辦法了,還是自己高興最重要。
  於是想開了的秋斐白果斷地又把電腦關了爬上床開始睡覺。
  結果就這麼一覺睡到了第二天。
  早上六點自然醒。
  秋斐白抓了抓睡亂了的頭髮趿了拖鞋下床,先去洗漱。然後給自己弄了幾個速凍奶黃包進微波爐,再倒了杯蜂蜜水。
  今天媒體見面會要穿的衣服老早就被秋太太從法國快遞回來了掛在衣櫥裡,只等著今天一展風姿。
  秋太太的手筆一如既往——借鑒了燕尾服款式的亮銀灰色西服後擺剛好搭在臀部,雖然合身到無可挑剔,但是毫無疑問跟沈澤淵一向的低調習慣背道而馳。
  而且因為角色要求,所以頭髮留起來了,秋太太不但準備了領帶袖扣腕表襪子甚至連繫頭髮的緞帶都給打包了一條過來。
  緞帶倒不是銀灰色,反而是瑩潤的玉白色,上面還有祥雲刺繡。兩端則是仿古式的淺黃流蘇絲絛。
  秋斐白拎著這玩意兒又看了看落地鏡裡穿著西裝的自己——還真是中西合璧。
  不過等把它繫上之後,秋大少還是不得不佩服老媽的時尚觸覺,難怪能被譽為時尚圈的葉卡特琳娜二世。
  同時,手機也開始響了。果不其然是余茜大小姐的電話。
  「喂,你不會是要叫我起床吧?」
  「你起這麼早?才七點啊——不過你都收拾好了一起去吃飯?」
  「我已經吃了。」
  「小白你太反常了吧,被外星人綁架了?」說到這兒,余茜在那頭自顧自地咯咯笑了,「我可還沒吃呢,你來接我,我們去興泰喝早茶。」
  這麼下完命令,也不等回答余大小姐就啪地掛了電話。
  秋大少扯扯嘴角把手機放進口袋裡,拿過桌上的鑰匙還是出門去接人了。
  雖然秋斐白只對男人感興趣,但是基於家庭教育的成功,在對待女性的方面,還是被教育成了符合任何標準的模板紳士。
  而余茜,毫無疑問的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
  秋余兩家是世交,在秋家父母的工作重心轉移到歐美乾脆出國定居之前,兩家一直都是鄰居。
  於是秋斐白就責無旁貸地為余大小姐當了二十年的騎士——幫她打架幫她圓謊幫她背黑鍋幫她搞定看不上眼的追求者幫她處理一切在余大小姐眼中會被冠上麻煩兩個字的事情。而少掉的那三年是因為秋斐白去了國外。
  然後在法國發現自己是個天生的同性戀。
  本來以為會掀起軒然大波的,結果卻連朵小水花都沒有激起來。秋先生秋太太不愧一個在商界一個在時尚界混跡了那麼多年,只丟給他一句不要濫交會得A字打頭的病喔乖就各忙各的去了。
  只有當時給余茜掛電話的時候,她在那邊尖叫著說:「你真的是gay啊?!太好了,我要跟那幫二缺們說我發小是個帥gay啊!!!」
  接著她就和往常一樣沒有結語地掛了電話。
  徒留電話這邊的秋大少正準備跟她說gay是形容詞不是名詞……
  不過,這個圈子跟秋斐白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一片混亂的gay bar,荷爾蒙的味道,晦暗不明的交疊人影。
  也不知道是因為歐美的氣氛太開放還是什麼,秋大少完全適應不了。
  只好在十七歲的時候回國。
  但是,國內的,好像也好不到哪裡去。
  作為一個五歲就演戲出道的童星,出國之後秋斐白也是一直在娛樂圈混的,只是大部分是幫秋太太走秀,偶爾才會去客串個小角色。
  回來以後幾乎是理所當然地,依然是回了娛樂圈。
  雖說潛規則什麼的,潛不到他頭上,可秋大少又不是瞎的。
  實在沒法想像一個鏡頭前清純靦腆的男孩子或是女孩子在誰的床上擺出什麼淫亂的姿勢。
  於是,秋斐白只能單身了。
  說出去應該會被人嘲笑,但是因為秋先生秋太太的關係,所以秋斐白從來都沒辦法接受這些東西。
  腳踩幾條船、濫交什麼的。
  當初會跟周青彥在一起也是他表現得太符合秋大少的心意了。
  甚至向他坦白了曾經為了現實不得不低頭的情況。
  其實照這麼看來,他的演技還是很有可圈可點之處的啊。
  這麼想著,秋大少衝著後視鏡裡的自己自嘲地笑了笑。

 

 

☆、余大小姐

  等秋斐白的車子開到余茜新買的單身公寓小區大門,她已經穿戴得宜娉娉婷婷地站在門衛室外面衝他招手了。
  秋大少把車子停穩,正準備下車去幫她開車門,沒想到余大小姐這次自己很自覺地拉了車門弱柳扶風似地軟著身子折上後座。
  「很帥氣喲小白,好評點贊!」
  只是剛帶上車門,立馬就原形畢露了。
  秋斐白從後視鏡裡瞟她一眼,這傢伙正扒著駕駛座的靠背捋秋斐白繫起來的頭髮,穿著長度在大腿中部,但是開衩一直快到大腿根的改良旗袍,兩條不管是從審美意義還是性誘惑來說都很給力的長腿一左一右叉著活像個純爺們。
  「……你是想跟我炫耀一下你新買的內褲?」
  「嘿嘿,小白你作為一個純gay難道不應該視女人為無物嗎?而且雖說我挺喜歡這個蝴蝶結綁帶設計的,但是不應該穿在周青彥身上你才會多賞個眼神給它?」
  「我跟周青彥分手了。」
  「……臥槽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我很像是在跟你開玩笑?」
  「這不科學!你之前不還一副他是天他是地他就是你心頭好的樣子嗎?!」
  「喔,可是我昨天剛知道他朝我頭上壘了一摞綠帽子——到了,下車吧。」
  說完秋大少直接拔了車鑰匙下車,順手開了後座車門朝還在糾結腦回路的余茜伸出手。然後牽著裝得人五人六的她徑直進了固定的「冬」字包廂。
  在她一連串問題問出來前,秋斐白先一五一十地把他調查周青彥的前因後果鉅細無遺地講了一遍。
  當然,重生三個月這碼子事太玄幻,就把懷疑的時間提前一下遮掩過去了。
  一直到秋斐白說完,余茜還是那副她和小夥伴們都驚呆了的表情。
  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就正對上秋大少施施然地正給她布菜的無所謂的樣子。
  然後余大小姐手裡握著的筷子朝著興泰統一佈置的黃花梨八仙桌上一戳:「老娘不把他丫整的身敗名裂名字倒過來寫!」
  「淡定。」
  「這怎麼能淡定!這、怎、麼、能、淡、定!小白你要是這種時候還對他餘情未了我、我……」余茜氣得眼圈都紅了,四下看了看又想不到怎麼威脅面前的發小,最後只能惡狠狠地憋了一句:「我就和你絕交!」
  秋大少看著那雙好像比自己受了委屈還憤懣不平而泛紅了的杏眼,實在憋不住地哈哈笑了出聲。
  「你丫笑屁啊笑!老娘這不都是為了你?!」
  余茜這麼說著也感覺秋斐白並不是舊情難忘的那個意思,便從包裡摸了張面巾紙出來揉揉眼睛。
  「行啦小金魚,跟這種人計較你不覺得掉價嗎?」
  「靠,誰讓他那麼沒顏色敢惹到你頭上來的!我要封殺他,讓他混不下去!」
  「本來沒多大點事,你這樣一鬧反而被弄到檯面上了,」秋大少語氣有些無奈地對她說,總算是讓她翻手機通訊錄找各大娛樂公司老總的手指停了下來,「你是想讓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我不但被戴了綠帽還對這事耿耿於懷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啊。」
  「那就把這件事交給我,嗯?反正周青彥背著我爬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圈子裡應該都多多少少聽到點風聲,我再對他態度這麼重,那明顯是我不知情或者對他有感情。這種時候就要把他當個屁給放了,大家都是玩,怎麼我就不能玩了?」
  「你丫明明有感情潔癖好不好,這麼一來不就弄得跟那群濫交的沒差了。以後那些想上你床的還不都狂蜂浪蝶似的來。」
  秋大少看余茜低著頭悶悶不樂地拿筷子戳籠屜裡的蝦餃,只好又站起來先給她舀了碗湯過去:「狂蜂浪蝶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我的床是那麼好上的?——別想那麼多了,不說我背後咱們兩家的勢力,單是我在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還有誰能強迫我嗎?再說要是實在嚥不下這口氣,背地裡整整他也就算了,讓他上檯面幹什麼。」
  聽到他這麼說,余茜才總算是乖乖地拿湯匙開始喝湯了。
  說句實話,余茜這個經紀人,與其說是幫忙,倒不如說是給她自己找點樂子。
  到現在在娛樂圈裡,比背靠大樹好乘涼的秋大少更高高在上。這傢伙從來都是有了問題直接就掛電話給各大公司老總,下面那些藝人她連個眼神都沒給過。
  用余大小姐的話來說就是——明星?看小白你不就行了嗎。
  所以,除了一些需要跟各大娛樂公司高層接觸的高質量片約,基本的東西余茜都不用過手。
  那些瑣碎的麻煩的事情全是交給秋斐白名義上的助理,實際上的正牌經紀人陳志安去做,對余大小姐來說沒必要考慮這些。就如同余叔他想的一樣,秋大少也只是想寵著她讓她高興而已。
  一頓有些鬱鬱的早茶讓余茜跟著秋斐白離開興泰去開機發佈會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好臉色。
  秋斐白只好邊開車邊一心二用地哄她開心:「等下記者們圍上來小金魚你還是這副表情那我就等著明天的頭條寫『秋大少和余小姐鬧不和!為情?為財?』了。」
  「……好啦,放心。起碼我也是被你誇過演技的,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不挺你!」
  秋大少聽她這麼說,就彎了彎嘴角——不過是個賤人,怎麼值得讓我和身邊的人為他不高興。
  到了華銳大門口剛一剎車,兩邊等著的記者們便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猛獸一股腦地擁了過來,幸好專注大排場三十年的華銳不是吃素的,比外國校車還要堅固牢靠的保安們硬是在原地晃了幾晃就穩住了。
  秋斐白這才掛上一點調侃的笑意下了車為後座的余大小姐開車門。
  余茜搭著她橫出來的手臂站了起來,臉上是無懈可擊的親密微笑,好像今天早茶的時候並沒有收到那個壞消息。
  兩邊的記者們一看余茜也出來了,更努力地把話筒越過保安的人牆,似乎話筒伸得長一點,就能得到多一點能上頭條的捕風捉影。
  只是那一堆亂糟糟的問題連秋大少的耳朵都沒進過。
  倒是余茜親熱地挽著他的手臂走了兩步之後又忽然停了下來,小巧的下顎微微抬著側轉過頭去,顯得高傲又不可一世。
  然後熱鬧的提問窒了一息,隨後來得更猛烈了一些。
  她這個表情秋斐白是最熟悉的,通常在她心情不好又被人戳中的時候,就會擺出這副樣子。學得和秋太太如出一轍。
  她的聲音不大,因為這是在外面,得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不給家裡丟臉。
  只是她張口的瞬間,四周提問的嘈雜聲就靜了下去。記者們全是一臉被打了雞血般的亢奮。
  「你剛剛問的什麼,我沒有太聽清。」
  余茜這麼說著下巴也略微向著某個人更抬了一點。
  向來敏銳的娛樂圈狗仔記者們這個時候也當然感覺到了余大小姐的來者不善,就算是同在那個方向的也沒有一個人多嘴。
  然後就聽見了一個聲音快速地問了一句:「剛剛周青彥來的時候狀態不是很好,據說是和秋少有關係,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媒體見面會

  「周青彥?」余茜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秋斐白問道:「周青彥是誰啊?」
  秋大少聞言第一次在狗仔們面前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溫柔寵溺笑容回答她:「《時空旅者3》的男二。」
  余茜皺了皺眉:「這部戲的男二不是你嗎?小白你又爛好人了是不是?難怪之前我收到製片方的通知函說你換了角色。都跟你說了不要老是提攜那些新人,現在的人一點都不知恩圖報的!」
  這句話一出,現場立刻又跟一鍋豌豆炸了鍋似的嘈雜開了。
  只是秋大少仍舊是沒理會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他和周青彥的關係幾乎是圈子裡公開的秘密,但也從來沒有誰敢把這件事放在檯面置噲,就算憋死這些記者們他們也只能在心裡YY下過過乾癮。
  於是秋大少無所謂地聳聳肩說:「之前看他挺有潛力的,就送個機會給他。誰知道會傳出來這種消息。」
  然後余茜就撇了撇嘴,明明是很小家子氣的動作,在余大小姐做來,那就是高端大氣上檔次了。順便瞪著杏仁眼掃視了一圈還在聒噪的記者們就拉著我進了酒店大廳。
  秋斐白這下子是真的有點想笑了。
  就剛才那麼一番對話,不管大家多知道真相,明天的娛樂報道也只能寫「秋斐白提攜後輩,周青彥感激涕零」。
  秋斐白低下頭一看,果然余茜臉上是沒什麼多的表情但眼神裡全然是出了一口惡氣的爽快。
  華銳大廳台上那一排座位現在算上已經來了的秋大少,就只差絕對主角的男一沈澤淵和導演艾布納·康拉德還沒到場了。
  秋斐白的位子挨著據說是反派大BOSS的飾演者亞當·迪倫,他是模特出身,曾經給秋太太的設計品牌「Q」走過秀,所以和秋太太的私交很不錯。於是秋大少安置好了余茜上去的時候還跟他打了個招呼。
  果然,秋斐白剛抬手說了句Hi,亞當就笑瞇瞇地衝他點點頭。
  然後他一落座,亞當就伸著腦袋湊過去準備和他聊聊天。只是同時,兩人便一同瞥見了大門處新出現的幾個人影。
  今天帝都的天氣很不錯,春光明媚萬里無雲什麼的,但是華銳的大門正好讓陽光斜灑在外,於是那個明明跟在導演艾布納身後的那個人,反而像是衝破光明桎梏前來的一場幻影。
  好像背後是悉數不盡光耀的撒拉弗。
  連自詡從在秋太太肚子裡連胎教都是閱盡各色美人的秋大少也屏息了一瞬間,然後自我安慰是自己這個位子實在太好,正對著這場光芒萬丈的出場,才算不那麼感覺丟臉。
  這場景讓秋斐白想起余茜最推崇的星爺《大話西遊》裡紫霞仙子那句「我的心上人是個大英雄,總有一天他會腳踩五色祥雲來娶我」,然後秋斐白自我調侃的笑笑,要是沈澤淵去演這個鏡頭大概就剛剛那一瞬間連後期都不需要。
  等秋大少回過神來的時候,旁邊的亞當倒是一副很明瞭的樣子,操著半生不熟的中文說:「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被沈電到了?」
  秋斐白促狹地朝他笑笑:「怎麼?你也被他電過?」
  「那是必須的。用你們中國話來說,那叫什麼?……嗯,他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秋大少看著亞當誠懇的眼神和他最後一字一頓的那句話,一邊慶幸著自己沒喝水一邊還是幾乎想捶著桌子笑趴下。
  不過鑒於現在是見面會現場,秋大少雖然腹誹著亞當有才華的中文「老師」,卻還是用他強大的演技和表情控制力忍住。
  就在這點時間裡,艾布納和沈澤淵已經一起走到了台上落座。
  在反應過來自己身邊的位子是導演艾布納的時候,秋斐白有點驚訝了。
  因為娛樂圈裡的什麼發佈會見面會之類的一般來說從正中間到兩邊是份量遞減的,而現在沈澤淵的位子是艾布納的右手,左手卻是秋斐白,這沒辦法不讓秋大少懷疑是哪裡出了問題。
  排錯位子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在這種絕對大片的見面會發生,那麼只有可能是……
  秋斐白朝台下余茜的位置瞟了過去,然後就看見余大小姐衝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媽蛋……
  秋大少簡直想捂著臉做失意體前屈——現在這種情況絕壁是余茜又沒做好經紀人的本分,攔了消息還自我感覺這是驚喜。
  但現在的形勢讓秋大少衝下台去問清楚完全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拿出專業素質來應付見面會接下來會有的「驚喜」。
  這時,導演艾布納拿起話筒咳了兩聲,現場立刻就像是嘈雜的自習時間突然被教導主任抓個現行一樣連窸窸窣窣的說話聲也靜了。
  這是因為艾布納·康拉德是出了名的脾氣壞,雖說年紀並不算大,只有四十出頭,但是非常的難伺候。什麼因為記者的不實報道寧願被罰做社區服務也要衝上去揍人,或者和女兒去迪斯尼被拍就砸了相機之類的事跡都是滄海一粟,總而言之,這傢伙和媒體的關係差到爆。但偏偏各路媒體又不能不買他的帳 ,作為好萊塢名氣最響,票房最高的導演之一,就算再難伺候,大家也得伺候著。
  所以對於場下記者們的識相,秋大少默默地在心裡為他們點了個贊。
  艾布納有些金屬質感的聲音在華銳的大廳裡就跟立體聲一樣的響起來,他感謝了一下來捧場的各位,然後介紹了這部戲的大概和角色分配。
  秋斐白面無表情地聽完了角色分配就知道,余茜留給自己的驚喜就是這玩意兒了。
  他瞥了眼左邊傻笑得好像只薩摩耶一樣衝他點頭比大拇指的亞當,再去看台下堪稱得意洋洋的余茜——因為艾布納的個人習慣,一開始根本就不給劇本,所以秋斐白也只大概知道他的角色需要什麼樣的感覺、跟誰有對手戲這種事情。
  但問題是,哪怕他以為自己演的是反派BOSS身邊的保鏢ABC,那也叫和男一男二男三有對手戲啊!——出現在同一個鏡頭當佈景的對手戲!
  秋大少幾乎要吐血了,余茜這經紀人完全是在坑他!
  好不容易輪到秋斐白髮言,他調整了下自己被坑得一口氣哽住的情緒,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回答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但是,這個時候就硬是要出點什麼妖蛾子。剛剛在門外敢於跟余大小姐重複第二遍問題的那位記者,他居然站起來高舉著話筒,一副共工要撞不周山一樣捅破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神情問道,「剛剛在門外您和余小姐表示《時空旅者3》男二的角色是您為了提攜後輩讓給周青彥的,那麼現在這個神奇的東方角色是後來又和片方達成什麼協議了嗎?」
  這年頭誰都知道,電影裡的神來一筆之類的角色演得好了說不定比主角更出彩。秋斐白這個新角色毫無疑問是比男二含金量更高,但是他這種問法,是準備暗示點什麼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秋大少正色一下準備回答,卻聽見那邊沈澤淵的聲音。
  他慢條斯理地說:「在秋斐白接演男二之前,我就跟艾布納說過,這部戲裡最適合他的是戲裡的最大矛盾人物麟君。但是當時邀請已經發過去而且收到他經紀人答應出演的回音了,所以之後他辭演了男二,正好符合了我們這部戲的需要。」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盯著那個冒出頭的記者說:「至於什麼協議之類的,需要把片約拿給你們拍拍照嗎?」
  秋大少聽完這話不禁有點鬥志昂揚卻被告知輪空直接進入下一輪的遺憾。
  因為前世那點綠帽子的事而一直對沈澤淵心存芥蒂的秋斐白心情有點矛盾了,一方面是男人的自尊心,另一方面是對沈澤淵善意來源的疑惑。
  難道是秋太太曾經籠絡過他?
  這麼一想,秋大少就覺得十分符合邏輯了。何況即使是他車禍掉海之前偵探給他的消息也是沈澤淵並沒有跟周青彥滾過床單,如此一來,沈大影帝這樣的土豪,當然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嘛。
  於是秋大少隔著導演衝著沈澤淵毫不吝嗇地露了個真誠的笑臉。

 

 

☆、時空旅者3

  《時空旅者》這個系列,其實說起來挺俗套的。
  不外乎是男主一開始因為一個看似科學實則離奇的原因發現自己擁有了穿梭時空的能力之後受到指引到了未來,後來就為了保護過去未來一定要發生的某些特定事件不j□j擾地發生,而在時間軸線上和逛自家後花園一樣無壓力,順便邂逅諸多美色來滿足宅男奼女們YY的故事。
  不過即使是這麼被用爛了創意,也不妨礙好萊塢新瓶裝舊酒拍出點能讓人甘願掏錢進電影院的亮點來——一般大片裡的俊男美女大場面高特效一個不拉,什麼禁忌之愛同性之情臥底轉陣營之類的簡直讓人驚呼這個世界原來可以發生這麼多重建三觀的事情!
  第一部是去未來拯救月球,第二部是回公元前保護懷著耶穌的聖母瑪利亞,現在這個第三部嘛……
  見面會結束之後秋斐白接過副導演遞來的完整劇本快速地翻找之前被沈澤淵提到的那個「麟君」的名字,然後大略地過了一遍他的角色才真正是目瞪口呆。
  當初的出演邀請是直接發給了秋大少名義上的經紀人——余茜,余茜傳過來的消息是連試鏡都不需要的男二號。之後因為秋大少想扶周青彥一把,所以角色讓出,周青彥還特地去美國試了鏡確定下角色。然後秋斐白是以為恐怕跟這部戲徹底無緣,結果余茜那邊又說導演決定讓他客串出演個有台詞有人物刻畫的反派角色,依然是不用試鏡只需要把頭髮留長。秋大少聽了這話直接就把自己歸類到了保鏢甲馬仔乙炮灰丙的角色上,就算加上了台詞和刻畫,大概勉強能升格做個反派BOSS身邊的得力助手?
  哪知道現在看了劇本才發現,全片就只有一個長髮的男性角色——麟君這個黑長直的古代中國「人」。雖然一下子從反派BOSS身邊的得力助手直升為戲份可以和男一媲美的第三陣營引導者BOSS,但這不妨礙秋大少結合一下沈澤淵在媒體見面會上說的話,默默地自我安慰——這說明咱們從一開始就是憑、實、力拿角色的。
  然後就癱死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想動。
  麟君和《時空旅者》系列的男主伊登的對手戲極多,基本是從這個角色一登場就和伊登各種矛盾衝突不停。這也就是說,秋斐白同學得和華人演員聲名最盛的沈澤淵從頭較量到尾。
  即使是向來目下無塵的秋大少也不得不正視這件事情。
  雖然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會覺得秋斐白這個人之所以在娛樂圈混那純粹是因為這位大少喜歡被人仰視,喜歡眾星捧月的生活。但事實上,不管是真正瞭解他的秋先生秋太太還是余茜,乃至只是想找金主的周青彥都知道,秋斐白這個人只是單純地喜歡演戲這件事。
  他在扮演一個未知的人時,極少地會認真。
  豪門世家的背景所帶來的是對很多事物的無趣感,但是秋斐白在演戲的時候能感覺到不同的樂趣。那是每天清晨起床呼出的第一口氣心情的不同,那是看見路邊形色眾生時視角的不同,也是對著鏡子面對自己時認知的不同。
  因為這個原因,就算是當時讓出角色給周青彥,秋斐白一樣讓他在自己面前嘗試角色到周青彥幾乎不想再要這個男二。
  而現在,秋大少重新擁有了和他理想中的對手一決高下的機會。
  只要想想和沈澤淵在同一個鏡頭裡飆戲,秋斐白就覺得他亢奮得腎上腺素激增。
  於是秋大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去浴室沖了個澡,然後給自己沖了杯蜂蜜水,正襟危坐地拿起劇本開始從頭看。
  這次的第三部,開篇是大陸在某座深山老林裡發掘出了一座唐朝古跡,其間雕樑畫棟仿若仙境堪稱世紀第九大奇跡,更讓人驚奇的是其中的人畜都栩栩如生,隨便拉一個到科學院檢查居然都還有極緩慢的心跳呼吸。隨後科考隊又在古跡裡發現了一卷古書,裡面記載了這座古跡的來歷,是一位得道高人的洞府,而這位高人手中正掌握著長生不老的秘密。這個消息被傳到了「EL製藥」總裁耳中,他派人綁架了男主角伊登的妹妹茱莉亞威脅伊登帶著他去盛唐找到這位高人以得到這個秘密。
  之後伊登為了唯一的妹妹不得不妥協,兩人回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盛唐時期,然後一路尋找到了古跡的位置,接著遇到了古跡的主人——麟君。
  這之後的劇本看得秋斐白嘖嘖稱奇,老外們不但覺得中國功夫神乎其技,這下子《時空旅者3》的修真再一上,國人簡直都要成為奇跡的代言人了。
  在這本充滿了屬於美國人天馬行空想像力的劇本上花了三天時間之後,也到了秋大少正式進組的時間。
  等秋大少帶著掛名助理實際經紀人的陳志安從J市下了飛機,又在車上顛簸了兩個半小時才總算是到了傳說中「古跡」的所在地。
  秋大少一下車就被震驚了,因為在他眼前精緻大氣的建築真的是讓人心折。整個外觀龐大而不笨拙,華美逶迤,樓台庭宇的起承轉折處又充滿了唐朝仕女圖一般的豐美細緻。
  如果不是細節處還有工人正在施工,秋斐白覺得就算說這是真的唐朝遺跡他也信了。
  秋大少正一邊在心裡讚歎,一邊也在腹誹不愧是艾布納的片子,真心燒錢。那邊的亞當看見他就晃了過來打招呼。
  「嗨,秋~這看起來很不錯吧?」
  他秋字發音奇怪亂飄,帶著一股異國他鄉的味道。
  秋大少點點頭:「簡直就像真的。我本來還以為會靠後期做上去,完全沒想到會蓋出這麼厲害的佈景。」
  「那當然,」亞當說著扒到秋斐白的肩上把他的頭朝左邊扭了扭,然後指著不遠處正跟導演說話的沈澤淵說:「有沈在,這些建築佈景只要資金足夠都是小意思。」
  秋斐白有點沒太明白他意思地眨眨眼,沈澤淵已經是妝扮完畢的狀態了——馬靴、仔褲和露出大半胸肌的皮衣,下巴上有一片暗青色胡茬,眼下的黑眼圈和凌亂的髮型都說明他現在應該是已經知道妹妹被綁架了的伊登。
  怎麼看,都和這麼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建築佈景扯不上關係。
  只是還沒來得及繼續問亞當,那傢伙就被場務叫去開拍了。
  秋斐白只能搓著下巴在旁邊找了張凳子坐下觀摩伊登和第二陣營反派大BOSS費迪南的首次見面。
  因為這次的時空旅行事關重大,而且也怕伊登拿假消息回來,所以綁架了茱莉亞的費迪南決定跟著伊登一起去盛唐。
  亞當穿著一身高級定制倒是跟他平常的喜好沒什麼差異,只是半坐在陰影裡的樣子讓人隱隱覺得不適。
  不管是被眼線刻意拉長的眼尾,還是特別多撲一層粉的蒼白臉孔,都像鬼多過像人。
  完全就是一個該打個120送進精神病院的樣子。
  「做好準備出發了嗎,Lee先生?」
  亞當說回母語的聲音多了股高傲的腔調,沒有語氣的聲音聽起來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陰森森的命令。
  「我只希望你不要給我多找麻煩。」
  迥異於一二部伊登落拓不羈的灑脫感,這次因為茱莉亞而不得不受制於人的伊登雖然依舊是一貫強勢的說話方式,但已經不是之前那麼隨性了。
  「哦,面對活生生的古董相信我的容忍度會高一點。」
  伊登沒有說話,他只是站在離費迪南五步遠的地方盯著那張臉上高高在上的笑容,眼神森冷。
  然後他走了過去,抽出別在皮帶上的匕首在掌心劃了一刀,接著翻過費迪南的左手在同樣的位置拉出同樣的傷口。
  兩隻傷口相印的手緊握在一起,伊登把匕首別了回去才用空出的右手扶上了古跡的外牆。
  然後導演喊了一聲「卡」,那倆傢伙立刻鬆開交纏的五指接過助理遞上去的濕巾開始擦手,亞當恢復了一臉吊兒郎當的表情一隻手扒在沈澤淵肩上跟他不知道說了點什麼,然後又轉過頭衝著秋斐白招手。
  秋大少一頭霧水地走過去,就看見亞當拍了沈澤淵一下說:「快告訴秋,這個宮殿就是你的設計。」
  秋斐白這下子是沒掩飾的,把一臉驚訝都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然後又覺得很不禮貌,於是匆忙地想扯個友好示意的微笑出來就看到沈澤淵很爽快地朝他伸出乾淨的右手來說:「我大學念的是建築系,這個是當年的畢業作品。」
  秋大少看著他臉上沒一點架子,完全像是個單純大學生的笑容不由得放鬆,然後接下來彎起的眉眼便也是自然而流暢沒有絲毫客氣意味地說:「很漂亮的設計。」 

 

 

☆、定妝

  對面的沈澤淵有那麼一剎那難以發現的停頓,秋斐白完全沒有發現。
  沈大影帝恢復之後就是一個更為平易近人的笑容。
  雖然他現在還是一副不太修邊幅的落拓大叔的打扮,也還是一樣地令人深覺這是和平時的沈澤淵不同的賞心悅目。
  然後沈澤淵說:「對了,我是你的fan。」
  秋斐白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沈澤淵在說客套話。
  作為童星出道的秋大少,收到這句恭維客套實在是耳熟到都要長繭。只是他正準備發揮國人一向的謙虛低調,卻正對上那雙號稱演藝圈無出其右的深情桃花眼眼底的認真。
  秋斐白不得不承認,這麼近的距離和國際影帝對視,就算他不是個彎的,那心跳也必須失速狂飆到給人心動的錯覺。
  而現在,秋大少作為一個彎到不能再彎的homo,必須得自我懷疑自己一瞬間的心動是不是錯覺了。
  但是這也不影響秋大少覺得沒有跟面前的這個人假仙的必要了。
  於是秋斐白很有點受用地聳聳肩說:「那要我簽個名給你嗎?」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沈澤淵說著朝一邊的助理招了招手,助理立刻大包小包飲料零食地抱著過來了。沈澤淵從助理肩上把自己搭著的外套取了下來,然後把錢包掏出來,再然後就這麼從錢包的夾層裡捏了張一寸大小的紙遞給秋大少。
  等秋斐白看清那張紙上的東西之後,默默地站在原地囧了。
  那是一張秋斐白童星時期的黑白照,看樣子應該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連臉都有些模糊不清了。秋斐白之所以能認出那是他自己的照片還全靠照片裡他身上的那套戲服,因為這是部玄幻劇,服裝什麼的在當年來說太有特色了。
  在這個秋大少被震驚的當口,沈澤淵甚至還自然地遞了支筆給他。
  「……你這是要我簽在我自己的臉上嗎?」秋斐白接過筆囧囧有神地看著他。
  「簽在背面就好。」
  「那麼多劇照大片什麼的,幹嘛挑這一張……」秋大少一邊小聲地嘀咕一邊把自己向來龍飛鳳舞的簽名微縮到能擠在這張一寸多背景上發揮的大小,秋斐白三個字就只好擠擠挨挨地蹭在一起完全伸展不開,像是只被撲蝶網網住了的蝴蝶。
  倒是沈澤淵完全不在意,一臉親切笑容地為了秋大少圓了他小時候的願望地跟秋斐白道謝。
  然後邊把照片塞回了錢包夾層裡邊說:「你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會收藏這張照片?」
  「……」秋大少愣了一愣,雖說不清楚沈澤淵是聽見他剛剛的嘀咕才這麼問的還是只單純地想到這一茬,但是這都算是別人的個人隱私,秋大少總覺得有點尷尬。只不過他剛準備打個哈哈岔開這個話題,就聽見了沈澤淵的回答。
  「因為這部戲對我的意義很重要。」
  那個奇怪的懷念的語氣,讓秋斐白一直思考到第二天開機。
  饒是如此,秋大少也想不出來那部嚴格意義上劇情爛俗又雷人的神奇玄幻劇是哪裡讓沈澤淵念念不忘的。
  拄著下巴坐在場邊的秋大少把正在拍戲的沈澤淵從頭掃到腳,再從腳掃到頭,仍然是沒把當年戲裡的人和他對上號。覺得自己思考錯方向了的秋大少正要繼續排列可能性,就被場務通知去化妝了。
  從接到《時空旅者3》的出演邀請開始,到媒體見面會才算知道自己演的誰,可事實上一直到現在,秋大少都沒有定過妝。
  這在他從影十八年以來是絕對沒有過的事。
  只是康拉德導演積威甚重,也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從進組之後,副導演跟他說為了保證麟君的出場要足夠的令人驚喜,所以到麟君的首場——第一百三十五鏡,秋斐白就直接定妝上場。
  劇組的化妝師薇薇安就是導演艾布納·康拉德的妻子,這位比弗利山著名的貴婦也是享譽好萊塢的頂尖化妝師。重點是,她和秋太太的私交很不錯。
  所以秋斐白捧著和新娘婚紗長度有的一拼的戲服進了化妝室和薇薇安一打照面,康拉德夫人就眼前一亮地扶著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了椅子上。
  「你果然像你媽媽說的一樣又比之前更帥氣了啊,安格斯。」
  「薇薇安,像你這麼善良的女士一定會願意先幫我找個東西來把衣擺搭起來的吧?剛剛導演已經傳話警告過我,如果我在開拍之前把衣服弄髒,他就要開掉我。」
  「別擔心,親愛的,如果他敢開掉你,你媽媽一定會撤回對這部戲的服裝投資的。」
  薇薇安笑著拍拍他的肩另拖了一隻椅子過來,小心地把繁複精緻的衣擺放上去。
  「我媽她有投資?」秋斐白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皺起眉。
  薇薇安扶正他的臉一邊開始工作一邊向他解釋道:「哦,甜心,不要想得那麼複雜。秋太太雖然有投資這部戲,但那是在你確定加盟之後,我向她發出的邀請——她給這部戲的服裝打了七折哦~」
  秋斐白看著薇薇安臉上少女一般俏皮的神情失笑。
  整個上妝時間比秋大少預計的要少很多,因為麟君這個角色的玄幻性,秋大少甚至都做好了面目全非的準備。結果等薇薇安收起工具拍拍手,他還對著鏡子有點不太回神。
  秋斐白的長相是典型的東方特色,眉眼的濃淡、線條都是風流寫意,尤其他的眼睛是標準的鳳眼,擱在別人身上會顯得娘氣,偏偏秋大少是個跳脫自我的性格,那點女氣反而成了他迥異他人的宜嗔宜怒。再加上高挺得恰到好處的鼻樑和一向平直沒有弧度的薄唇,整體看起來就顯出不可親不可狎的古典氣的距離感。
  而現在,薇薇安只是點重了眼尾,打深了陰影,抹淡了唇色,再加上這個角色既不冠帽也不戴幘,只簪一根白玉簪綰髮,秋斐白覺得明明是和自己平常無二的坐姿,在鏡子裡看起來就多了一股莫測的冷淡和威儀。
  秋大少這邊還愣著,一邊的薇薇安阿姨已經摸出手機卡卡卡地不知道閃了多少張照片下來。
  她一邊拍照一邊騰出一隻手抱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擺衝著秋大少微笑道:「Good luck,honey.」

 

 

☆、第一百三十五鏡

  秋斐白被兩個臨時叫來幫忙的助理抬著衣擺進入光線晦暗的宮殿正殿的時候一眾衣著整齊動作劃一的群眾演員都已經各就各位了。
  助理們幫他把衣擺鋪好之後迅速退場,然後副導演蓋文就火急火燎地竄了進來,臉色嚴肅地跟他說:「現在正在拍第一百三十四鏡——也就是你正式出場的前面那鏡,照沈今天的狀態,應該是一條過。然後鏡頭會整個跟著他們過來,你一定要發揮穩定,不然這個保留出來的第一眼效果就白費了!」
  秋斐白定定地直視著蓋文因為肥胖過度而不得不變成瞇縫的雙眼,就在蓋文以為他要鄭重答應的時候,倨傲地一扭頭去看著正殿緊閉著的正門。
  「……」
  蓋文覺得自己這是被蔑視了的意思,但是這的確是艾布納想要的麟君的效果。
  於是跑起來像是被鞭子抽著的陀螺的蓋文副導演只能又躥出了大殿,免得等下連拍過來要是自己撤離不及時,那就等著艾布納把他拖到外面的八角亭頂上鞭屍吧。
  過了大概兩分鐘,正殿大門被推開了。
  一瞬間,正殿整個明亮了起來。剔透的、柔和的像是傳說中夜明珠的光芒如同深海月明時一齊打開的蚌殼,極奢卻又盡簡。
  穿著墨灰色圓領窄袖袍衫帶著黑色帕頭的侍從並立正殿兩側,一列九人。在大門打開的同時齊刷刷地朝著門口看去。
  伊登和費迪南立刻擺出了防禦的姿勢。
  只是在這時,安靜的落針可聞的正殿裡卻忽然傳出了一聲輕嗤。
  兩人立刻順著聲音來源朝正前方看去。
  然後都是一愣。
  正殿當中那個在現代被稱作「王座」的殷紅座位上正姿態隨意的坐著一個年輕人——他穿著和唐朝時流行的胡服不同的素色寬袍廣袖,頭上也沒有束冠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年輕人抄著手,步子輕慢地從座位上走了下來,曳地的衣擺在他身後鋪散開,伊登這才注意到他交領的浴衣式袍服上還有銀白絲線繪製的祥雲暗紋。
  年輕人在離他們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神情冷淡地問:「你們是為了長生不老的秘密來的?」
  這個問題太敏感,費迪南下意識地就想否認,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聽見年輕人繼續說:「害怕什麼呢?這些人,都只能算是沒死而已。」
  年輕人說完走向了離得最近的一個侍從,從寬袖裡抽出的素白的手輕飄飄地一推,那個人就彭地倒在了地上,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伊登和費迪南都難免驚愕,地上倒著的人影甚至神情都不曾變化——木然,且死氣沉沉。
  年輕人看著他們浮上戒備的樣子卻彎了彎眉眼露出了一點殘忍的笑意頓了一頓說,「如果你們不能找到那個秘密的話,就也只能像他們一樣永遠留下來了。」
  「……我們要怎麼做?」伊登峻挺的眉峰緩慢地皺了起來。
  年輕人無所謂地看著看著他,像是某種無聲的交流或是僵持,最後依然是那麼於己無關的語氣說:「這個遊戲不能給你們太多提示——我只能說你們有三個月時間來找到答案。」
  說完,年輕人利落地轉過身就準備離開。
  「我們不是來自這個時間!」
  伊登攥著拳頭,手上的青筋都繃緊凸出了。他知道這句話就是一次豪賭,賭這座宮殿的主人真的不是人類,賭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宮殿主人。
  話音落下的瞬間,年輕人邁開步子的動作也停住了。
  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地上下打量了伊登和費迪南一通,眼中的情緒變了幾變,最終定格在奇怪的興味上。
  伊登小心翼翼地在心底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這算是賭對了。
  轉身離開之前年輕人輕慢地說:「來吧,讓我看看你們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
  艾布納叫cut的時候,鏡頭正定格在秋斐白半側的臉上——眼中流雲般不定的情緒和嘴角似笑非笑的一點弧度,在那張令人驚艷的顏上,融合成一股獨屬於麟君的氣勢。
  直白的,讓人覺得危險卻又無法拒絕的矛盾感。
  秋大少聽見這條過了的消息只想把衣服給扒下來,雖然這不現實,不過這不妨礙他可以先把後面長長的衣擺給弄起來,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這麼做,已經被撲過來的亞當的衝擊力向後踉蹌了兩步才堪堪站穩。
  「亞當,你幹嘛?這樣很重好不好。」
  「親愛的秋~我一定要向你表達一下你這個造型給我的震撼。我之前居然都沒有發現你和沈一樣都是這麼磨人的小妖精!」
  秋大少囧雷囧雷地看著還一臉蕩漾的亞當,實在是說不出謝謝兩個字。
  這時沈澤淵走了過來,直接一把摁住亞當的臉把他推得遠遠的,然後無比善解人意地幫秋斐白把地上的衣擺給抱了起來。
  「沈、沈,你這樣對我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那邊被搡開了的亞當一副幼兒園被小盆友們排擠的熊孩子悲憤表情沖連賞給他一個眼角餘光都不肯的沈澤淵嚷嚷開。
  「這樣是不是感覺舒服了?」
  完全不搭理被推開的亞當,沈澤淵抱著秋斐白衣裳下擺問他的樣子認真又帶著點奇妙的不滿。
  秋大少覺得很是尷尬。
  沈澤淵問他話的神情就像是在做lady first,如果他是個女人恐怕也不會這麼彆扭。
  就在他還遲疑著怎麼回答能讓感覺不這麼古怪的時候,亞當已經愈挫愈勇地再次撲了過來。只是他這次撲擊的目標是沈澤淵。
  「哦親愛的沈,你對秋絕壁是真愛啊。」
  限於外國人說中國話總是捋不直的舌頭,絕壁兩個字亞當只能含糊地一帶而過。可這同樣不妨礙他大型犬一樣地扒在沈澤淵背後手舞足蹈地好像要去指揮一支交響樂。
  而沈澤淵在這種起碼負重七十公斤的情況下,居然還是能保持一動不動的站姿,從頭到腳地忽視背後那只八爪魚。
  秋大少這時不得不掛著額頭上一排隱藏的黑線衝著沈澤淵說謝謝。
  他實在是無力向一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國際友人吐槽。
  然後發現自己被無視了的亞當很快地就拋棄了這兩個不能一起快樂地玩耍的小夥伴,撒丫子去找攝影玩了。
  只剩下秋斐白和沈澤淵在原地面面相覷——自己的戲服下擺還在別人手裡,而沈大影帝甚至完全沒有挪個地方的意思啊。
  在秋大少眼神開始發飄,即將神遊太虛的時候,忽然看見對面的沈澤淵微低著頭輕笑了一下。
  「我聽阿姨說,如果你覺得麻煩了別人就會下意識地退步,看來是真的。」

 

 

☆、關於沈澤淵此人

  秋大少擰起了眉。
  這句話如果是由相熟的余茜說出來,秋斐白只會理所當然地對她說這是紳士的修養。但是現在這話是從還不算熟悉的沈澤淵嘴裡說出來的。
  秋大少不可避免地就想起了上一輩子自己頭頂上的綠帽子懷疑還有沈澤淵一腳的事情。
  所以沈大影帝毫不意外地看見秋斐白有些冷了臉色,如果不是衣裳下擺還攥在自己手裡,估計秋大少一準是要拂袖而去的。
  真的,是很相像啊。
  當初艾布納拿著劇本第一個找上沈澤淵,沈澤淵一通看下來,只有麟君這個角色,從一看見就確認非秋斐白不可。
  直白又自我,偏偏私下為人其實相當和善,但是一旦碰到不可讓步的事情就會把屬於高於尋常階層的自傲拿出來。
  所以在得知艾布納發給秋斐白的邀請是出演男二並且已經收到確認回復之後,沈澤淵還很是為此惋惜。
  誰知道半路居然殺出周青彥這號人來,雖然歪打正著剛好符合了沈澤淵的第一想法,但是即使從來只有十七年前那麼短暫的一次見面,沈澤淵也沒有覺得秋斐白這個人陌生過。
  這個人已經在心底被摩挲得光滑順手,哪怕是那些稜角自己也能閉著眼細細地愛撫過去。
  他瞭解秋斐白對演戲的認真,能讓他放棄國際大製作還親手推舉,只有一種可能。
  周青彥的資料被第一時間擺在了沈澤淵的案頭上。
  從家庭出身來看,這是個衣食無憂小康家庭被寵壞了的獨子;從成長軌跡來看,因為外貌不錯在學校很受女孩子歡迎,即使腳踩幾條船被發現,居然也能擺平到沒有人揍歪那張臉;從出道歷史來看,為了完成自己的明星夢和家裡鬧翻高考完獨自北上,自視甚高不肯在片場打雜做群演總算是受了點挫折,然後在酒吧打工時勾搭上了一個小經濟公司的副總勉強摸到了點門路,接下來的歷史就是一路在各人的床上輾轉騰挪,和秋斐白交往的時候,也起碼和兩個人藕斷絲連著。
  沈澤淵看完這份堪稱現代娛樂圈快速上位史的履歷嗤笑了一聲,喜歡在他的工作室混時間的亞當聽見他的反應迅速扔了手裡的PSP湊過去,剛摸到一個紙邊就被打開,只好委委屈屈地眨巴著兩隻眼沖沈澤淵無聲抗議。
  「有眼屎。」
  「……」立馬伸手擦眼角的亞當。
  「我騙你的,」面色不變的沈澤淵對著更加委屈的亞當甩了甩手上的資料,「想看?」
  趴在辦公桌上胡亂點頭的亞當正準備伸手去夠,就看見桌後的沈澤淵施施然地站了起來。
  「我家小斐白的黑歷史是你能隨便看的嗎?」王八之氣盡顯的沈澤淵利用高度的優勢把死狗一樣的亞當從頭鄙視到腳,然後彈著那疊紙話鋒一轉地問:「你說我要不要朝這小崽子勾勾手好讓小斐白認清他的真面目呢?」
  「你不怕秋把你當成姦夫嗎?」雖說跟眼前這傢伙認識了五六年,但是亞當依然摸不準沈澤淵的性格——明明看起來是個正常人,偏偏有的時候想事情的方向就迥異於尋常腦回路,例如絕大多數和秋斐白有關的事情。
  「你這麼一說……」沈澤淵恍然大悟醍醐灌頂狀,然後瞄瞄亞當繼續說道:「真難得看到你智商在平均值上的時候啊。」
  可是沈大影帝還是覺得如果直接把調查結果匿名寄給小斐白怕他會多心,到底要不要勾引那個小崽子再讓他身敗名裂這種事情只是想一想就讓沈澤淵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結果還沒等他真的這麼做,關於秋斐白和周青彥分手的消息已經暗中在國內娛樂圈吹成了今年上半年的最大新聞的狂風。雖然一方面沈澤淵很是欣慰地覺得小斐白一腳踹了那個渣受真是普大喜奔的一件事情,但是另一方面又不免又有點惋惜自己完全沒有上場機會。
  這就導致他的曲線救國計劃胎死腹中而不得不走直行。
  可是直線實在是不適合喜歡背後搞陰謀詭計的沈澤淵,例如現在他就說錯話了。
  於是兩個人只好以被抱住的衣服下擺為界兩廂對峙。
  幸好一旁剛剛歡快地去找攝影玩耍的亞當發現了他們的窘境,牢記自己被沈澤淵分配的插科打諢救火員職責又顛顛地奔回來試圖緩解氣氛。
  就在這時,副導演蓋文一聲「開工,先拍第兩百七十八鏡!」解救了所有人。
  幾個人朝著第兩百七十八鏡的花園場景安安靜靜地走過去。
  一直到走到地方,沈澤淵蹲下去幫秋斐白把衣擺鋪下去,秋斐白才反應過來他都忘、了、這、一、茬!
  他看著沈澤淵的發頂有點呆,因為沈大影帝的動作小心地像是怕碰碎了一個精緻美麗的夢。
  秋大少不由得臉上有點燒,除了覺得剛剛自己的反應太大有點小家子氣之外,第一次被人小心翼翼地好似捧在掌心的錯覺實在會令人恍惚。
  這不能怪秋斐白,作為放養加窮養出來的秋家大少,從小到大很多時候他都得在和一群熊孩子的鬥爭中摔得七葷八素,還得為了五斗米的額外支出向余茜折腰。總的來說,秋斐白的成長史就是一部如何把豪門繼承人養出格調養出內涵養出除了紈褲子弟一切惡習之外素質的成功之路!
  毫無疑問,秋先生和秋太太做到了。
  除了他們倆實在工作太忙,即使秋太太有心親親抱抱她唯一的兒子也沒有時間這點遺憾。
  所以雖然秋大少感覺得到自己在雙親眼中的獨一無二如珍如寶,但是他真的沒有享受過這種情緒,如果有一天化為實體會是多麼動人。
  然後,現在他感受到了。
  沈澤淵搞定了衣擺站起來的時候還在腹誹艾布納為什麼會搞出這麼難弄的服裝,雖然他家小斐白穿起來的確是風華無雙沒錯,但這不妨礙陰險為人的沈大影帝一邊享受視覺美景一邊唾棄導演。至於為什麼不唾棄服裝師?那是他親親未來丈母娘好咩!
  不過等他看清楚秋斐白突然就有些微紅起來的臉頰和神遊的眼神,立刻就斜著眼神惡狠狠地瞪了旁邊一直什麼都沒插上手的亞當兩眼。
  亞當只能疑惑又委屈地眨了眨眼。
  這兒就我們三個,我什麼都沒幹,要不是你丫亂放電他怎麼會臉紅!!!
  沈澤淵陰冷的眼神如此說。

 

 

☆、關於沈澤淵此人(2)

  從這裡,我們就可以深刻地透過表象看本質了——沈澤淵這傢伙絕不是什麼好鳥!
  事實上,對於沈澤淵能長成現在這樣一副外表正直青年優質藝人的樣子,就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上帝管事兒了的一大奇跡了。
  沒辦法,一個童年失歡在人生重要的童年時期遍嘗人世黑暗的人,我們總是不能要求太高的。
  總的來說,在沈澤淵父母雙亡的六歲之後到十歲得到資助之前,那就是整個一悲慘世界的現代劇本。堪稱見者傷心聞者流淚,放到電視頻幕八點檔上一播,那絕對是賺的一眾觀眾的眼淚嘩嘩的。
  對於這樣與黑暗為伍過的人,似乎是不能太期待他能健康的、茁壯的、朝著陽光生長的。
  當然,這是在他真的陷落於社會對立面無法自拔的情況下。
  事實上,在一雙朝著年幼的沈澤淵伸出的手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時候,他已經堅定堅決且迫不及待地抓住了。
  他是當年那一批受救助兒童裡,慘到能讓人一眼發現的那種。
  即使從一個屬於孩子的脊樑和心性來說,他已經勉力維持得不那麼可憐了。但是秋太太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他。
  和所有哭著的、驚慌的、無措的孩子們都不同,年幼的沈澤淵從大巴車上下來的時候,就顯得如此與眾不同。秋太太幾乎在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被鎖在孩子身體裡的成年人。
  這說明這是一個心智年齡遠超同齡人、自尊心也異常強烈的孩子。
  秋太太從來不去特地看那些受救助的孩子們的資料,就像當年魯迅先生在黃包車伕面前消失的那個笑容一樣——我們不能幫助到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更會為此覺得沉重。秋太太是個容易心軟的女人,同時也是個凡人,她也有家庭有孩子,所以秋太太不敢去看那些全是用社會黑暗面做筆觸寫下來的資料,哪怕這些資料只是黑暗中很少的一部分,冰山的一個角。
  但是當年的秋太太忽然在那一天對沈澤淵起了好奇心。
  因為沈澤淵的記憶清晰——他記得他的家、他的父母甚至是為了遺產遺棄了他的親戚們,所以他的資料很完善。
  秋太太顫著手翻完了薄薄的幾頁紙,然後抱著秋先生大哭了一場,在回家之後又訓斥了一通為了余茜而和別的熊孩子打架打得鼻青臉腫的秋斐白一頓——原因是你生活得這麼幸福怎麼還不聽話!
  秋大少莫名其妙地就因為一個別人家的孩子被教訓了,他覺得很委屈。
  明明是嚴格恪守紳士職責地幫余茜出頭,怎麼就被罵了?而且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是誰啊?
  之後的事情都開始朝著新聞聯播播報的方向發展了。
  沈澤淵在斐秋兒童救助基金的幫助下開始像個正常孩子一樣長大了。從坐進教室的那一刻起,整個人就像開了金手指外掛一樣,滿分拿到手軟跳級到不想再跳。
  然後他被帶去做了個智商測試——一百八的智商讓秋太太深呼吸了好幾下才眼神複雜地看著隔著玻璃的那個孩子。
  那是秋太太真正的,第一次和沈澤淵說話。
  秋太太穿著一條純白的波西米亞風長裙,黑色的柔軟長髮用一根光禿禿的木棍別了起來——這根連木簪都稱不上的玩意兒是秋先生的作品。全身上下除了左手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之外什麼首飾都沒有。
  她就像是個親切的阿姨或者和藹的老師在走出測試房間的沈澤淵前面蹲下身輕聲說:「我是林悅宛——斐秋兒童救助基金的創立人,你可以叫我林阿姨。」
  沈澤淵當年的表情一如現在每次演戲時候的裝逼,他甚至完美地給了秋太太一個含蓄的連牙齒都沒有露出來的微笑,用小孩子天真可愛的聲音叫了一聲:「林阿姨。」
  於是秋太太更心驚了。
  這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任何一個受到過傷害的人都是敏感的、脆肉的,或者過激的。不管哪一種,都不會是現在的沈澤淵這樣。
  雖然孩子對於傷害總是易於遺忘或者轉移注意的,但絕不能是沈澤淵這種的無懈可擊。
  的確是無懈可擊。
  秋太太幾乎在瞬間是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她的閨蜜們的公子。
  秋太太沉默了。優雅的貴婦平視著她所救助的孩子,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害怕這個孩子會用他的高智商去報復社會,事實上,她覺得她馬上就要看到那張足以欺騙不知道黑暗過去的任何人的面具背後被深沉壓抑的報復心。
  良久之後,秋太太才繼續說:「你願意跟我去看看我的孩子嗎?」
  沈澤淵無所謂地點點頭。
  在知道偽裝不起作用之後,沈澤淵早就把假笑收了起來。
  秋太太帶著他去了秋斐白的片場——那部叫做《歡天喜地孫悟空》的玄幻電視劇。
  他們到的時候,秋斐白正一副紅孩兒的打扮坐在小板凳上作抑鬱狀。
  秋大少的確很抑鬱。這部劇是他老媽硬要他來演的——因為聽說真的很歡天喜地。鑒於自家兒子近來被「別人家的孩子」和余茜惹麻煩的能力煩惱不已,秋太太自作主張地把兒子送進了劇組。
  所以,這其實是沈澤淵和秋斐白的第一次見面。
  沈澤淵在看清了視野裡那個穿著一身紅,眉心還點著顆硃砂痣的漂亮小孩的時候,心裡關於什麼萬惡的富二代們一定很腦滿腸肥目中無人紈褲習氣等等的負面心理都咻地一聲被吹散了。
  好像紅孩兒秋斐白真的朝他來了個三昧真火,然後冷熱氣流交替刮起了一陣大風。
  只是這一次他沒能和秋斐白說上話。秋太太剛衝著秋斐白招了個手,那邊導演就叫開拍了,秋斐白不得不衝著自家老媽和老媽身邊那個看上去人模人樣臉上只差寫著好孩子的傢伙大力揮了揮手就跑走了。
  在回去的時候秋太太說:「剛剛那個一身紅的就是我兒子,他今年六歲了。他現在每部戲的片酬都全部交給斐秋基金,我們也說好了,等他成年之後,他的每部片酬都要交百分之八十到基金裡。」
  秋太太說到這裡笑了一下:「養小白其實很省錢的,他現在有超定額支出的時候還要去找余茜打工賺錢。我們不想把兒子養成一般的大少爺,他就是個孩子,也會力所能及地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我希望,那個一直被我拿來教育他的『別人家的孩子』——也就是你,能和他做朋友。」
  秋太太側過頭,微笑的樣子充滿了女性的柔和的堅持和期待。她看著沈澤淵的眼神是鄭重的,彷彿在談判桌上和一個成年人的對手談判。
  那一刻,直到現在沈澤淵想起來,都覺得那只是一陣微風。只恰好從滿是塵埃的心間拂去灰燼,留下了新的名牌。
  他所被托付的、珍視的那個只遠遠看了一眼的孩子,如同他眉心那點被粗糙地點上去的紅點一樣,留成了沈澤淵心底的硃砂痣。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寫這章的時候莫名很爽,這種往小攻身上潑髒水的趕腳簡直是喜大普奔。
  不過照我這麼來,估計沈澤淵的設定應該改成彆扭陰險攻?

 

 

☆、裝逼犯麟君

  他們三個還沉浸在詭異的三角氣氛裡,那邊導演艾布納已經指揮劇組各就各位,看見他們幾個不在狀態的臉就想發飆。
  只是薇薇安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跑了過來,正兩手環胸笑吟吟地看著她先生。
  康拉德先生只覺得後背一涼,只能硬生生地扭出了一臉微笑來先把暫時沒戲份的亞當叫了過來。
  同時,知情識趣善解人意的副導演蓋文一腳踹出了場記,還幫他高喊了一聲:「第兩百七十八鏡,action!」
  聲音一出,鏡頭裡的兩個人就像是被外星人抓去洗腦了一樣換了氣場。
  春末夜晚山林間為了電影而搭建的臨時宮殿,似乎連空氣都是帶著某些縈繞不去的香氣的。
  花影扶疏之中,宮殿的主人正面色冷然地站在一樹白玉蘭下。
  「婦人之仁。」
  這四個字硬生生地從唇齒開合之間如同有重量一般朝著他面前的男人壓了過去。
  伊登只是梗著脖子不說話,但是從他看著麟君完全是一副不認同的樣子就能知道他不服氣。
  「你知道外面是什麼日子了嗎?」
  麟君對他的忤逆不以為意,反而淡然一笑,只是在伊登回答之前又說:「盛唐已經氣數盡了。」
  「這不可能!我到的時候還是太宗年號。」
  「山中一日,世上百年。你以為真的是傳說?」
  忽然現於單薄血色嘴角的一抹嘲笑,和著鳳眼烏髮滿樹玉蘭就顯出難以言說的絕代風華。
  然後就是導演的一聲「CUT」。
  秋大少幾乎是立時就垮了肩膀,亞當屁顛屁顛地朝他跑過去,爪子向著秋斐白的背大力一拍:「美呆了美呆了!」
  那幾乎是撒歡兒地情狀馬上就招來了本來準備去看拍攝情況的沈澤淵,沈大影帝不露痕跡地又把亞當隔出了鏡頭,同時非常到位地噓寒問暖道:「是不是累了?要不然先把外面這件脫了?」
  秋斐白還準備客氣客氣,結果沈澤淵的手已經自然又直接地搭在了外袍的交領領口上。
  秋大少覺得這要是還磨磨唧唧地推辭那就太娘們兒了,於是從善如流地順著沈澤淵的動作就把累贅的外袍脫了下來。
  轉過身想把衣服接過來,就看見沈大影帝心靈手巧地把衣服疊了起來朝自己胳膊上一搭,同時握住他伸出來想接衣服的手就把他往前一帶收工走人。
  ……
  秋大少開始深深地覺得沈澤淵這個人看起來比亞當還要容易自來熟啊。
  「剛剛那個鏡頭感覺怎麼樣?」
  沈澤淵忽然轉過來微微笑著這麼問道。
  「……應該,過了吧?」
  「我是問你剛剛那個鏡頭演麟君的感覺怎麼樣?」
  秋斐白正打算拿出萬能插科打諢感謝詞回答,就聽見沈澤淵加了一句「我說的是你的實話,別拿場面話忽悠我」。
  秋大少覺得有一點點尷尬了,他其實從知道自己的角色是麟君然後拿到劇本開始就想抽死那個帶了副金邊眼鏡看起來人模狗樣華爾街菁英似的編劇。
  但是這、特、麼、都是什麼玩意兒!秋大少掀桌摔!
  仙風道骨在哪裡!特麼麟君是活了幾千年的老妖精,不是裝逼犯啊!
  編劇你丫是腦殘片喝多了還是傑克蘇種馬文看多了啊!
  看看這什麼裝逼地扶花而立,還有後面第七百多鏡還有一幕是自己穿著浴衣在瀑布下面沖、涼!!!臥槽,你就算是寫練功也比沖涼靠譜吧編劇!
  尼瑪這是《犬夜叉》真人版片場吧?麟君還有個名字叫桔梗吧?伊登你出現的時機要不要這麼巧妙啊!
  秋大少森森地吐槽了。
  電影劇本這玩意兒真的是不拍不知道,一拍嚇一跳。
  很多只通過文字寫出來的東西和實際拍攝根本就反、差、太、大!尤其是這種本來以為很多場面都要靠後期的片子。
  就像秋斐白進組之前根本不知道艾布納居然大手筆到把劇本裡花了半頁A4紙來描寫的美輪美奐的宮殿真的弄出來,於是很多他以為會在很沒情調的攝影棚裡拍出來的東西現在都有了具現。
  媽蛋的,秋大少才不會承認剛剛在花園裡那一場他都快覺得自己就該像麟君那麼裝逼地生活才對呢!
  於是秋斐白梗住半晌,終於誠實地朝著沈澤淵吐了兩個字出來——「裝逼!」
  如此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沈大影帝悄悄地瞥著秋斐白因為惡聲惡氣而微紅的眼角,偷偷把握著的手握得更緊了一點才心情愉悅地說:「我覺得很好。」
  「……?」秋大少實在拿不準沈澤淵這句很好是指麟君這個現在到了實際拍攝就變成裝逼犯的角色很好還是他剛剛演、得、很、好?!
  沈澤淵一對上那雙疑惑地看著自己的鳳眼就覺得簡直自己愛心爆棚了,他覺得現在就算是碰到路上騙人施捨的假乞丐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錢包丟進碗裡去的!
  只要秋斐白在他背後這麼看著他。
  當我們鑒於沈澤淵童年那段黑暗的經歷,再來看這句話,大家就能明白這絕壁是真愛了。
  沈大影帝雖然長到現在沒有幹什麼報復社會的事情,但是得承認他心底那些見不得光的小想法還是一直在蠢蠢欲動從來沒停歇的。
  給人施捨?拜託,吃不上飯的多了去了,非洲大陸上更是一打一打的。還是騙子?看看這四肢健全年紀輕輕的,不如幫他把骨頭都敲斷了多點乞討籌碼吧。
  沈澤淵的惡意就是在深淵裡不斷掙動的殘忍,每當跟沈澤淵在外面,而他毫無理由地微笑的時候,亞當就會火速把人拉走。因為他知道,沈澤淵的微笑,從來都是代表惡意的時候更多。
  只有在對上秋斐白的時候,沈澤淵才會覺得那些想法都沒必要啊,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嘛。
  雖然現在沈大影帝非常想把爪子伸出去摸摸他家小斐白的頭,再來一個切切實實不含水分的擁抱。
  但是沈澤淵深知現在還不到時候,所以只是粲然一笑解釋道:「你演的很好。」
  雖然內心很不爽自己裝逼的角色,但是得到了沈澤淵肯定的話,秋大少還是扭曲地在內心爽了一下的。
  一直對秋斐白保持高度關注的沈澤淵當然看清了秋大少的暗爽,於是他又繼續說:「其實麟君這個角色也是沒辦法的,他不這麼高不可攀也不會成了伊登念念不忘的人。」                    

 

 

☆、一碗牛奶燕麥粥

  念念不忘什麼的……太有歧義了吧?
  秋斐白有點懷疑地看著沈澤淵——你確定沒有用錯詞?拿這種幾乎是讓基佬渾身一震的形容詞來形容伊登對麟君的感情?
  「等第四部的大結局出來你就明白了。」
  沈澤淵饒有深意地沖秋斐白笑著,英挺不馴的眉梢和總顯得深情的桃花眼搭配出了一點奇妙的令人心癢的感覺,作為一個homo,秋斐白雖然不太敢確定但還是直覺地覺得沈澤淵這是在對他放電,吧?
  沈澤淵在那雙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眼睛裡辨別出了那麼一丁點不同往常的東西,然後就滿意地掛著笑把臂彎裡搭著的衣服遞給了場務,腳下的步子卻沒停。
  秋斐白也只能默認地被他牽著。
  一直到把秋斐白送到房間門口,沈澤淵才終於鬆開手衝他說了句晚安之後轉身離開。
  秋大少靠著關上的房門,覺得身心俱疲。
  這種在追求過程中處於弱勢的地位,秋斐白還是第一次——當然,鑒於他only one的失敗戀愛經歷,這點實在不奇怪。
  沈澤淵那種渾身上下像是開了某個開關的收放自如的荷爾蒙發散和那雙一旦對視就覺得會深陷進去的桃花眼,讓秋斐白實在覺得太有威脅感。
  秋大少從來都只把自己當成是上面那個,但現在也不得不承認,如果對象是沈澤淵的話,他恐怕很難壓倒。
  這麼一想就有些挫敗的秋大少決定洗個澡上床睡覺才是正道啊。
  果斷地把這些問題拋之腦後,先去把僵硬裝逼了一天的身體給放鬆下來再說。
  於是又這麼想得開的秋斐白換上浴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已經選擇性遺忘了麻煩,邊拿浴巾擦頭髮邊翻找吹風。
  只是剛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找到吹風機還沒插上插頭,就聽見房門「叩叩叩」地被敲響了。
  秋斐白只得放下吹風機,邊朝房門走邊問是誰。
  等聽到外面回答客房服務的時候又愣了一下,一時想著自己好像沒有訂過客房服務,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是穿著這座度假酒店統一制服的服務人員,手上還端著餐盤。
  秋斐白皺了皺眉說:「不會是送錯了吧?我沒有訂餐。」
  「沒錯。」這麼突兀地插了一腳的聲音從斜對面的房間方向傳過來,秋斐白抬頭一看,是沈澤淵。
  「晚上還是要吃點東西比較好,免得半夜空腹會難受。」
  在聽到前半句的時候,秋斐白是不太想接受這份點餐的,但是後面半句讓他遲疑了一下之後把服務人員手裡的餐盤接了過來,然後衝著只露了個頭出來的沈澤淵點點頭就關上了門。
  空腹會難受什麼的,才是崇尚健j□j活的秋大少的大敵。
  只不過等他把蓋子揭開一看,才發現那麼碩大直徑的盤子裡只放了一小碗牛奶燕麥粥而已。
  秋斐白不禁嘖了一聲。
  未免,太體貼過頭了吧……
  本來已經決定完全不用煩心的那些之前考慮的問題,現在對著這一小碗燕麥粥就像是煮沸了的鍋裡從下往上湧起的小氣泡們,鼓噪地讓人不得不正視再決定到底是要加涼水還是關了火起鍋開吃。
  鄭重思考了一會兒的秋大少覺得還是應該打個電話給老媽才是正確作弊路徑啊。
  於是從包裡翻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秋太太的電話打了過去。
  至於什麼時差之類的,這種夏季新裝發佈會的時候,秋太太是一定二十四小時連軸轉地快連老公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認識的。何況現在的巴黎應該還是下午。
  果然,電話剛接通嘟嘟了兩聲就被那頭迅速地接了起來。
  「喂!說!」
  秋太太的聲音簡直堪稱惡聲惡氣,和平常優雅貴婦的形象沒一點聯想性。
  「哎,大美女,不要這麼窮凶極惡啊。會把你兒子嚇得不敢再給你打電話的。」
  秋斐白的語調是一貫面對女士的溫和,但是一開始的歎息卻不是作假。
  「……這種上戰場一樣的時候,你老媽怎麼可能不厲兵秣馬爭取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是是是,我家女王大人用兵如神定能開疆擴土讓他們俯首稱臣。」
  秋斐白的語氣幾乎是不由得就更溫柔了一些,在夜晚安靜的房間裡,聽起來讓人心悸得厲害。
  「矮油,小白你的聲音好性感,要不要考慮去搞搞配音什麼的?」
  「……老媽你不要岔開話題好不好。要不是看在你肯定又沒有按時吃飯準時休息的份上,你以為我對誰說話都能這麼溫柔?」
  那頭的秋太太哈哈哈大笑了幾聲:「怎麼,你之前對著你那個小情人也沒有這麼溫柔?」
  「……老媽你能不提這茬黑歷史嗎?」
  「哎呀不要這麼忌諱嘛,談戀愛什麼的就是要越挫越勇迎難而上,只因為一次失敗的經歷就不敢嘗試那太慫了!」
  「拜託,就算我要找那也得有下手對象啊,」說到這裡總算是想起來打電話的目的了,秋斐白話鋒一轉就問:「老媽你是不是認識沈澤淵?」
  「認識啊,你們現在在一個劇組吧?難道小白你看上他啦?」
  「我、沒、有!我只是感覺他好像對我挺熟的,但是我之前應該不認識他,有點奇怪。」
  「喔~他是咱們斐秋基金最成功的救助對像哦。」
  「咳、咳,」正有一勺沒一勺舀著粥喝的秋斐白立刻被嗆了個正著,好不容易順過氣才驚詫地繼續問,「他?!被救助?!老媽你開玩笑呢吧,他沈澤淵大影帝從頭到腳哪一點看起來都不像有過那麼狼狽的時候啊。」
  「看起來是不像。」秋太太在那頭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把一直拿在手上還抽空看兩眼的設計稿終於丟在了一邊,語重心長地對手機那頭的兒子說:「如果你覺得他人還算處得來的話,那就多跟他接觸接觸吧。」
  秋斐白嗯了一聲,攪了攪還留了個碗底的燕麥粥,卻還是覺得心裡的感覺有點奇怪。
  只是那頭的秋太太明顯沒有這點子美國時間跟兒子傷春悲秋了,助理和手下的設計師們都還等著她拿主意。於是秋太太只能匆匆地又念了幾句並且向兒子保證自己會記得定鬧鐘按時吃飯休息就掛了電話。
  秋大少覺得本來洗了澡被調整好了的心情完全被這碗粥和打給老媽的電話給攪合了。
  把手機扔到一邊,也懶得拿吹風吹乾頭髮了。
  倒在床上盯著頭頂燈光意識逐漸模糊的秋大少在睡著之前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動心了。

 

 

☆、試戀愛心態

  在適婚的年紀,沒有喜歡過別人的人,和曾經陷於熱戀中的人總是區別巨大的。
  前者容易擺出高傲且不屑的姿態來鄙夷所謂愛情不過是荷爾蒙相互所起的化學作用。
  後者則是不得不承認愛情就是盲目且沒有道理的,不管是見色起意或是神交已久,全都合併同類項在動心二字上。
  秋斐白也不太弄得清,他的起,在何處。
  到底是那個有如腳踩五色祥雲而來的第一眼,還是沈澤淵在見面會上篤定的那句「最適合的角色是麟君」,或者是自己對上那雙總是顯得一往情深的桃花眼的某一次?
  總之,不是這碗貼心的牛奶燕麥粥。
  睡得不太踏實的秋大少一早起來就衝著粥碗發呆。
  他試圖很清晰地捋清自己莫名其妙而來的心動,但是最後不得不承認這是無用功。
  他只能知道,這碗粥不過是催著自己正視這個本該被隨意地拋諸腦後的問題而已。
  這麼一想,就更覺得沈澤淵簡直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啊。
  秋斐白瞇了瞇眼。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點危險和被動。
  所以,這是該主動出擊奪得控制權的時候了?
  秋大少沉吟了一會兒,又否定了。
  他不太有自信投身進這場感情裡。即使自認專一如自己,秋斐白依然不能完全地肯定一定會跟沈澤淵走到最後。
  他想想家裡基金對於援助對象的嚴苛選擇,就沒辦法拿出自己的平常心去投入。
  萬一……
  秋大少歎了口氣又仰倒下去,他從來不相信什麼分了手依然可以做朋友的話,也不想去傷害別人。
  他的天真和良善來源於他令人艷羨的家庭以及從不只是流於表面的自傲,由此而來的舉棋不定讓秋斐白幾乎想洩氣——實在是太磨嘰了。
  於是之後拍攝的日子,秋斐白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閃沈澤淵。除了必要的對手戲之外,沈澤淵只要在現場,他就窩到不起眼的角落或是回酒店房間去。
  而沈澤淵似乎也是對此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亞當在一邊看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倆在打什麼機鋒。秋斐白的想法是很容易推測出來,但是向來喜歡陰人的沈澤淵這副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很值得深思了。
  在冥思苦想幾天實在想不出個一二三之後,亞當終於跑去問當事人了。
  結果沈大影帝只是盯著跑路的秋斐白的背影文不對題地回答道:「越是小火慢燉,才越是入味。」
  雖說這幾天沒有跟沈澤淵多的正面接觸了,但是每天晚上的一碗粥卻是一頓不落。
  秋大少對著一天一個花樣的粥碗不得不扶額,甚至回憶了一下自己跟周青彥談戀愛的時候,自己好像也沒有做過這麼體貼的事情吧?
  所幸秋斐白一向是個豁達到堪稱沒心沒肺的傢伙,秉持著你煩惱或者不煩惱,問題就在那裡的原則,居然也可以每晚一碗粥喝得神清氣爽。
  然後就到了拍《時空旅者3》劇情轉折的時候。
  安史之亂爆發,流民遍地皇權不穩之時,居然還有一隊義士找到了麟君的宮殿請求他出山助李氏王朝平定天下。
  伊登聽著被關在門外的義士在宮殿外跟麟君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了三天,卻還是被拒之門外連人都沒見到,最後不得不悻悻地回去。
  正打算去找費迪南再商量商量怎麼才能打動這個古人,到底有多少可能性能拿到傳說中長生不死的秘方。
  結果剛從自己的房間出來就看見了院子裡坐著的麟君。
  那雙眼尾總有涼薄意味的鳳眼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
  伊登不好無視他,只能過去跟他打招呼。只是他還沒想清楚到底是該說嗨還是你好,就聽見麟君先開了口。
  「怎麼不來為外面的人求情?」
  麟君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有點奇怪的興味——和當初聽見他說自己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時候一模一樣。
  「沒有必要,還沒到改朝換代的時候。」
  「那你知道,外面會死多少人嗎?」
  麟君的右手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花崗岩的嶙峋桌面,說到那個死字的時候嘴角居然有了點不明顯的笑意。
  「……不知道。」
  伊登似乎是想看出來面前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傢伙這次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仔仔細細地看了半晌之後,他還是不得不放棄。
  「知道會發生什麼,那就是作弊。」
  站起身來的麟君這麼說道,只是下一句話就讓伊登瞬間變了臉色。
  他說:「不如,你們親眼去看看史書之外發生了什麼吧。」
  這一鏡拍完,秋斐白不由得活動了下自己一直僵著的肩頸——演麟君這種裝逼做正職的角色,真的是讓秋大少從身到心的累。
  下面的戲起碼有小一個星期的空閒給他,伊登和費迪南被丟出了宮殿扔進了即將被攻破的東都洛陽,然後就是一系列的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大場面。
  只是正準備撤退的秋大少卻忽然被導演艾布納叫住了。
  表情嚴肅的導演衝他招招手說:「這一鏡要重來一遍。」
  秋斐白下意識地頓住了一下。
  重來不是什麼多稀奇的事情,任你是再天才的演員也都有被要求返工的時候。
  只是這一次,秋大少實在是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於是他只能茫然地走過去,重看了一遍剛剛的鏡頭效果。
  但還是不知道哪裡和導演想要的效果不一樣的秋大少不由得鎖著眉頭倒回去再看一次。
  然後一隻骨線清晰的手就從他臉側朝屏幕指了過去,直直地停留在鏡頭裡被他停住的自己的臉上。
  沈澤淵偏低的聲線在耳邊響起來:「眼神,你的眼神感j□j彩太重了。」
  「可是麟君應該是恨人類的吧?」
  「想想他的身份,還有他活的時間。就算是恨,也不會這麼明顯。」
  秋斐白扯了扯嘴角有些悻悻地說:「明明那麼牛逼,還要掩飾自己啊。」
  聽見他這麼說的沈澤淵笑了起來。
  他的小斐白怎麼會懂為了實現願望,不管多強大的人都有需要學會的妥協呢。

 

 

☆、尷尬的秋斐白

  秋斐白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這不是一場迫不及待的報復,」沈澤淵盯著他表情的專注程度只差拿個放大鏡來細緻觀察了,然後盡量組織出能完美表達的句子,「你是知道最後結果的,你知道自己最後會成功。現在的東西對於你——麟君來說,與其說是暢快淋漓的報復不如說是貓抓老鼠的戲弄。」
  「對麟君這種完美主義者的性格來說,雖然是滿心怨恨地做了這件事情,但是他已經完美地做了這麼久,當然需要一個毫無瑕疵的結尾。」
  然後從「Action」之後一直到重拍結束,秋斐白的腦袋裡一直在迴響這句話,像被催眠了一樣。
  終於心滿意足了的康拉德導演大發慈悲地沖一群累得像二狗子似的工作人員們擺擺手,示意一天的工作總算是完了。
  秋大少卸了妝換了衣服正準備隨大流回酒店去,卻被人從身後拽住了。他扭頭一看,正是沈澤淵的笑臉。
  「有事?」
  「想請你吃夜宵算不算?」
  秋斐白垂下眼,看起來像是在思考,實際上他只是眼帶憐憫地瞅著自己的肚子——這地處南方的山溝溝裡幾乎一年都見不到幾個客人的度假酒店讓秋大少從進組以來嘴裡都能淡出個鳥了。
  搞得從來都是無辣不歡的秋斐白最近食慾不振,體重已經掉了好幾斤了。
  雖說明星拍戲帶零食啊什麼的都很正常,但是秋斐白一直都沒這麼幹過。
  原因有二:其一,秋大少名氣夠大後台夠硬,在國內市場混,誰敢不給他面子剋扣工作餐?其二,秋斐白覺得帶吃的這種事情幹起來太磨嘰太事兒了。
  何況基本一說宵夜這種加餐,腦海裡的第一印象都會閃過燒烤之類的。
  秋大少一瞬間就覺得好餓啊好餓,但是下一秒就想起來他還是在山溝溝裡拍戲沒錯,而那個所謂的度假酒店每天能送到劇組的盒飯都是在身體力行學校食堂水準的。
  所以秋斐白也挺奇怪的,沈澤淵每天晚上幫他訂的很有水平的粥真的是酒店做出來的?
  就這麼思維發散開的秋大少,一直到自家正牌經紀人拎著東西過來叫人才回神。
  想著大概夜宵也不能討自己歡心,而且還處在觀望搖擺階段的秋斐白正打算婉拒沈澤淵的邀請,卻被他一句話給打消了主意。
  沈大影帝慢條斯理地說:「亞當帶了燒烤架和調味料來。」
  於是秋大少利落地轟走了陳志安,一臉求投喂的表情自以為隱藏得很好,事實上全然暴露在外地開心地跟著沈澤淵走了。
  只是沒想到沈澤淵帶著他走回了宮殿裡。秋斐白還想著他是忘了什麼東西之類的,結果拐了兩個彎進了那個「麟君」經常出沒地——花園之後,就一眼看到了擺在開得正茂盛的海棠樹下的燒烤架。
  饒是為了夜宵興奮不已的秋大少也囧了一瞬間。
  他指指燒烤架問:「導演不會罵死我們吧?」
  「沒事,他今天已經罵過罪魁禍首的亞當了。」
  「……亞當提議的?那他人呢?」
  「他突然胃疼了。」
  沈澤淵這麼說著,一邊開始動手烤東西。只是他衝著秋斐白微笑的樣子看起來就是赤裸裸不掩飾的一句——我怎麼可能讓他來煞風景!
  然後秋大少是真的有點頭疼了。
  他仰頭看完了月亮看海棠,然後視線再轉回專心烤肉的男人身上。
  最後還是覺得單刀直入什麼的才最方便嘛,於是接過沈澤淵遞過來的盛滿了的盤子,一個大直球地就把問題丟了過去:「你這是在追人吧?」
  沈澤淵依舊是眉清目朗地手上動作不停地給他盤子裡添了只香菇,連語氣都是淡淡的說:「這還要用疑問句?」
  「唔……」秋大少把嘴裡的羊肉嚥下去才說,「我又沒這麼追過人。」
  沈澤淵看著他像是被馴服的寵物接受主人的投喂一樣就不自覺地把眼神放得更溫柔,然後裝作不太在意地問:「那你考慮好了沒有?」
  「要說實話嗎?」秋斐白抬頭瞥了他一眼才繼續道:「這件事我不太有把握。」
  「把握?什麼把握?過一輩子的把握?」
  明明是像其他人一樣帶著輕笑的語氣,秋斐白卻意外地沒聽出嘲弄的意思。
  倒是沈澤淵自問自答了下句:「只要你答應了,那就會是一輩子的。」
  秋大少拿筷子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他不知道是該打哈哈把這個問題給糊弄過去還是怎麼樣。
  因為他感覺到了沈澤淵話裡理所當然的絕對意味。
  這還是秋斐白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回答,他在感情上的天真和堅持就連余茜都覺得太不合時宜。
  曾經很多次的幻想過會碰見這麼一個人,跟自己一樣的理想主義。
  但是現在秋斐白真正聽到了這麼認真的一句話,卻覺得危險了。
  人類從來不吝於展示自身異於他人的美好部分,但是在被他人要求這麼做的時候卻會遲疑。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尷尬起來,除了燒烤架上油星茲茲的聲音之外就是拉長的蟲鳴聲。
  秋大少第一次覺得燒烤什麼的也有難以下嚥的時候,但是對著沈澤淵遞過來的烤好了的食物還是默默地接過來朝嘴裡送。
  沈澤淵又忙了一會兒便端著自己的那份也開始吃起來。
  他準備的量剛剛好,兩個人分完大概不到八分飽的樣子。
  只是等兩個人都吃完,卻沒一個人站起來先走。
  於是都坐在花園的石凳上耗時間。
  區別在於,秋斐白是覺得坐立難安,沈澤淵則是老神在在。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沈澤淵才站起來。也沒管還擺著的燒烤架和盤子,拉著秋斐白就直接走人了。
  等把人送到了酒店房間門口,秋大少尷尬地說了聲晚安正想關門,就聽見沈澤淵說:「每天晚上的粥也是我煮的。」
  然後就逕自開了自己房間的門進去了。
  至於呆在門口的秋斐白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幹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阿。

 

 

☆、戀愛中?!

  鑒於吃了別人的嘴短,秋大少從暫時沒了自己戲份的那天開始就火燒火燎地拽著陳志安先回帝都,美其名曰回去感受一下屬於現代人的美好生活,事實上是秋大少薄得和餛飩皮有得一拼的臉皮都快被自己戳破了。
  本來他上飛機之前還心心唸唸著要把這件事情想清楚,結果一下飛機迎上來接機的余茜就直接把這件煩心事拋之腦後慣性忽略了。
  直到三天後早起鍛煉完畢吃過了飯,閒來無事的秋大少端著杯蜂蜜水決定還是上網看看電影。
  沒想到剛把瀏覽器打開登上常用的網站就看見聳動的標題掛在首頁上——沈澤淵和周青彥銀幕內外的「兄弟情」!
  那倆碩大的雙引號根本就是在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年頭還不如直接說他們倆是好基友呢。
  秋斐白這麼腹誹著還是點了進去。
  他在上一輩子都沒鬧清楚沈澤淵跟周青彥到底有沒有一腿,這個問題對於秋斐白來說簡直是陰魂不散。
  結果點進去了一看,也不過就是幾張兩人貼的近了點的照片而已,身上都還穿著戲服,明擺著是在片場討論劇情之類的。
  只有一張拍得很漂亮,看起來手法很專業地把兩個人拍得像在擁抱。
  秋大少想了想,最後給亞當敲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那頭的亞當有點不太有精神的樣子喂了一聲。
  「這麼虛的聲音?亞當你沒事吧?」
  「秋你走的太是時候了,這幾天艾布納簡直是哥斯拉大變身,全劇組都被他踩得快成爛菜葉子了。」
  「導演發火了?」秋斐白的視線停在那個標題上,「因為網上的消息?」
  「哪裡只是網上的消息?雖然沒特別說過是全封閉拍攝,但是艾布納的哪部戲不是全封閉?那些照片怎麼流出去的都是問題,而且還是和沈炒緋聞,他最近黑著臉的樣子好嚇人……」
  「……」
  因為亞當偽裝出來的哭音惡寒了一下的秋斐白卻對著電腦露出了一個笑容。
  果然,就憑周青彥的段數想搭上沈澤淵那不異於白日做夢。這麼忽然輕鬆起來的秋斐白完全沒意識到,就憑周青彥的段數,他當年是怎麼被勾搭上的。
  這麼想著就舒心了的秋大少朝電腦椅裡一靠,姿態更顯輕鬆地逗弄亞當起來:「那現在的拍攝進度怎麼樣?」
  「別提了,照現在的拍攝進度能一個星期拍完這段那根本就不可能。導演黑臉,主演黑臉,片場現在根本沒辦法活人了。」
  「這是不是說,我的假期可以更長一點?」秋大少撓了撓自己的下巴惡質地笑起來。
  「別這樣啊秋,你早點來的話沈肯定不會再黑臉了。」
  「嘿嘿,你想讓我早點去啊?」
  「必須要你早點來啊,快點來救救我們這些在人生道路上被煎熬的迷途羔羊吧,阿門。」
  「看我心情吧。」
  給了一個完全不負責任的結語就直接掛了電話,然後神清氣爽地再打給自家經紀人要求訂明天的機票回片場。
  王牌經紀人陳志安不由得沉默——往常做事都是有跡可循的秋大少最近奇怪地開始想一出是一出了。不過他還是訂了第二天早九點半的機票。
  跟著秋大少的最大好處是工作自由薪酬優渥,連空閒時間接手一兩個允許範圍內的小藝人也是完全可以的。所以一般情況下,秋斐白很閒的時候,他也沒什麼工作需要處理,這樣的工作模式循環下來就是秋斐白的片約代言和通告都是幾個閒極無聊的人唯一可以認真的事情,也就是絕對的精挑細選。
  於是堅定執行秋大少要求不動搖的陳志安只能第二天又跟著回到了片場。
  兩個人先去酒店放了行禮,才去了外景。
  結果還沒走近,就遠遠覺得一片愁雲慘淡。等走近了更是發現整個場地連個大聲說話的都沒有,全都埋著頭像是怕自己的腦袋一旦高出了水平線就要被拎出去分分鐘亂刀砍死一樣。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下一秒鐘真的有個人就被臉色難看得和伏地魔有的一拼的導演艾布納把道具師拎出去劈頭蓋臉地一通罵。
  聽著那一串兒的fuck,秋斐白仔細找了下原因,好像是準備的假髮質量太差看起來太假。
  秋大少也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貼著角落跑了。
  幸好他縮了沒多遠就看見了正和沈澤淵窩在一起的亞當。至於這兩個名字的組合順序為什麼會是這樣子,當然是因為秋大少現在看到沈澤淵還是會覺得對、不、起。
  亞當一看見秋斐白就兩眼放光地戳了戳旁邊背對著秋斐白方向的沈澤淵,其中邀功討好的意味一目瞭然。
  以至於秋斐白歡欣不已迎向革命戰友的步子硬是頓了一頓,然後正對上轉過身來的沈澤淵。
  因為劇情已經走到伊登和費迪南被扔進了東都洛陽,而麟君為了不讓他們一見人就被當成異類砍死所以還特地把他們倆給弄出了一副符合時代的樣子來,頭髮的長度和衣服盤纏一樣不落。
  所以現在的沈澤淵是帶著假髮套穿著深藍色的對襟漢服,明明是為了拍戰爭逃亡場面而既不端整又灰塵撲撲,但看起來居然頗有些大丈夫不拘小節的俊挺瀟灑。
  秋大少正準備輕描淡寫地跟他打個招呼略過這一節,沒想到沈澤淵居然徑直朝他走過去,然後像亞當喜歡做的那樣整個人朝別人身上一趴。
  秋斐白一時不察,差點被壓得踉蹌。剛想發火就感覺耳朵被人親暱地蹭了蹭,有個暖呼呼的聲音挨著耳廓聽起來心情很不錯地說:「帶了什麼好吃的來?正好我餓了。」
  秋大少猛地一側頭瞪過去,正對上沈澤淵笑得很窩心的臉。
  一瞬間有種火沒處撒了的感覺。
  只好示意後面的陳志安過來一起把手上的食物袋子擺在地上同時招呼附近的工作人員都來分。
  沈澤淵也跟著放開他蹲下去在袋子裡翻翻找找,最後有點悻悻地看著秋大少說:「沒有特別給我開小灶啊?」
  「你也太難伺候了吧?我把首都能一網打盡的好攜帶的小吃基本都包圓了帶來還沒有你想吃的?」
  「我只是現在比較想吃松塔。」
  沈澤淵蹲在那兒仰著頭看秋斐白,嘴角還帶了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像只不太想動,只等著主人來討好的大型貓科動物。
  「……」
  秋大少在心裡默默地臥槽了一句,松塔這種容易碎又不好帶的玩意兒他才不會沒事給自己找麻煩。
  於是覺得自己根本沒錯的秋斐白惡聲惡氣地衝他說:「愛吃不吃啊,等下大家都分完了你乾脆就沒了。」
  沈澤淵低了下頭,歎了口氣。然後又仰起來狀似無奈地說:「戀愛中連這點福利都沒有啊?」

 

 

☆、真實的秋斐白

  戀、愛、中?!
  秋大少瞬間有種被雷劈中的感覺。他幾乎是要被驚得蹦起來,所幸忍住了,可還是很有點惱羞成怒意味地沖沈澤淵吼道:「誰跟你戀愛中啊?不對,你跟誰戀愛了啊你?!」
  這麼一聲出來,周圍圍過來分吃的的工作人員基本都是動作一僵,然後偷偷摸摸地打量他們倆。
  沈澤淵的眼神在四周轉了轉,最後還是回到他面前站著的因為薄怒而表情格外生動起來的秋斐白身上。
  他拄著下巴,一雙桃花眼彎成多情的半月,聲音平穩和緩像是穿梭在奇怪氣氛裡的咒語:「除了跟你還能是跟誰?」
  一時間,周圍的人紛紛向秋大少投以原來如此的眼神,搞得他拳頭攥了又放放了又攥,卻就是不知道該反駁點什麼。
  秋斐白向來是個不太跟人爭辯的人。首先他用不上跟人爭辯,高於大部分人的起點足夠看到更廣更遠的地方,於是目光就不會狹隘。其次他懶得跟人爭辯,偏於窮養放養的成長教育,就斷絕了過分的自私自利。。
  所以,秋大少在現在這種需要強有力的論據來反駁的時候,他詞窮了。
  那句一直在舌尖打轉的「誰答應跟你談了」,就是憋在齒縫裡吐不出來。既是因為說出來感覺太欲蓋彌彰,也是因為秋斐白在心底也遲疑著。
  答應或者不答應,這是個問題。
  於是大家只看到秋大少臉色變了幾變,就是蹦不出來一句話。
  倒是沈澤淵覺得再這麼逼下去就過了,要是弄巧成拙整出一句什麼「你愛找誰找誰」,自己估計就得打回原形重來,便站了起來拖著秋斐白的胳膊就把人拉離了一眾探究的視線範圍。
  他放輕了聲音問:「還沒有想清楚嗎?」
  「……」秋斐白抬眼瞥了瞥一臉像是在拍偶像劇一樣溫柔深情樣子的沈澤淵覺得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跳起來了,於是搓搓胳膊一臉嫌棄地說:「問就問,你幹嘛搞這副表情好像對著個女人似的。」
  「你現在這種猶豫不決瞻前顧後的樣子難道不像嗎?」
  秋大少一時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沈澤淵,好像他臉上忽然開出了朵花來。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說:「你這是想激我吧?」
  「啊呀,你看出來了。」
  秋斐白看著那張被稱作華人地標的張揚而深刻的臉,明明帥氣得像是藝術品,偏偏雲遮霧罩一般地看不清內在,第一次鄭重了神色。
  「你怎麼會喜歡我呢?我們之前除了你接受過斐秋基金的資助之外毫無交集。千萬別跟我說什麼一見鍾情,我還沒自戀到覺得自己帥到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秋大少總是明快的語氣一旦緩慢下來,就有了種奇怪的張力。聲音裡磁性的部分被放到最大,像是只被馴養的山貓平常會衝著你撒嬌打滾翻肚皮,但是一到了需要亮出爪子的時候就會變得陌生且令人不敢小覷。
  沈澤淵第一次有了點意外的感覺。
  他以為自己已經無限地瞭解到秋斐白這個人的內裡了,起碼不會次於余茜,但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滿心歡喜地撈起漁網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網上被獵物咬出了一個大洞,以致功虧一簣的事情。
  只是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沈澤淵面上不改,甚至衝著秋大少露出了一個帶著點鼓勵的笑容讓他繼續說下去。他需要更多的線索來補好網再下手。
  「能讓我老媽對你印象深刻,應該是有兩點。一是你現在的成就實在太高,二是你的過去實在太慘,這麼巨大的反差應該會讓人心理變態才對。」
  雖然說出來的都是冷酷無情的話,但是不管是秋斐白慢而堅定地豎起兩根手指的動作還是他習慣性地歪著頭擺事實的樣子都令人難以介懷。
  沈澤淵拍了拍手:「那麼結論呢?」
  「結論就是我想不出來你這麼正經地好像要跟我一起過一輩子的決心是從哪裡來的。按照常理,你現在應該憤世嫉俗才對。」
  「就不能有我被感化了的情況嗎?」
  「我個人認為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很低。你的個人能力太強,一個平常心的普通人都不太能駕馭好,何況你這樣曾經被社會——拋棄過的人。」
  秋斐白停頓了很有一會兒,才勉強找了個可以接受的動詞出來。
  而對面的沈澤淵終於沒了表情。桃花眼裡那些閃爍著細微光點的東西一旦消失,和著唇角整個平垮下來的弧度,讓那副總是因深情而吸引人面孔變得邪肆而冷漠起來。
  他的聲音也不再刻意地溫柔誘惑,偏低沉的聲線平鋪直敘的語氣讓人幾乎寒毛倒豎起來。他說:「我一直以為你真的被保護的很好。」
  「我的確被保護的很好,我爸媽盡他們最大的能力給了我最好的。」秋斐白邊說著邊衝他點頭:「但是這不代表我就真的是個天真可愛的白癡。」
  說到白癡的時候秋大少的嘴角少見的朝上提了一提,顯出一個嘲諷的弧。
  沈澤淵看著他那個表情沒有說話,一直到那點嘲笑從秋斐白臉上消失。
  然後秋斐白就轉身離開了,脊樑挺直的背影和戲裡那個被他唾棄的要死的麟君何其相似。
  沈澤淵站在原地,兩人如同拍一出分手的戲碼——一個人毫無留戀地走,一個人畫地為牢地留。
  只是在主流電影情節裡,留在原地的那個人最後一定是不會露出一個像現在的沈澤淵一樣的充滿興趣的笑容的。
  一個偏執、晦暗又變態的笑。
  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童話裡的小王子,卻沒想到小王子長大之後搖身一變卻成了手握寶劍的騎士。
  那些天真善良是真的,這些警覺反擊也是真的。
  本來以為大概需要一直偽裝下去的沈澤淵,很是輕鬆地聳了聳肩——很好,能找一個放下假面具過日子的partner才是一件值得真正高興的事情。自己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把喜歡變成愛了。

 

 

☆、周青彥

  秋大少在把爪子亮出來之後很是清靜了兩天。搞得他都幾乎以為自己真的猜對了沈澤淵的心思了,佐證了他並沒認真。
  不過也只是幾乎而已。
  因為整個劇組在導演的低氣壓籠罩範圍裡,而且善良的秋大少覺得戳穿別人的心思實在是件很不給人面子的事情,所以他窩在酒店房間裡當宅男,好幾天連門都沒出過。好不容易終於心血來潮了一把,也是認為這兩件事都差不多該過去了,就晃到劇組準備去看看這段劇情的現場版。
  果然,一踏進外景地就感覺氣氛和上次明顯不同,從戰戰兢兢草木皆兵的臨陣狀態迅速退化成了懶洋洋放鬆居家形勢。
  秋斐白熟門熟路地就朝裡面走,但是等看清了裡面的拍攝狀況之後卻又不由得眼神裡多了點玩味的意思。
  周青彥居然還全須全尾好模好樣地站在鏡頭下。
  現在正在拍的是周青彥的角色王天元慌不擇路逃命的一段戲。他渾身灰頭土臉地不知道已經在地上滾了多少遍,剛好秋斐白在一邊的角落站定,艾布納也叫了卡。
  然後是面無表情地一揮手讓他重來一遍。
  秋大少看了看已經被灰塵遮得看不清臉色的周青彥仍是神色一僵,不過艾布納根本連眼都沒抬,這種讓演員重來的事情對導演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家常,當然也不會去關注他們的想法。
  周青彥早在這段戲重拍到第三遍的時候,心裡就開始打鼓了。
  他知道因為之前和沈澤淵炒作的消息上了頭條之後,導演就非常火大到甚至要開了他換人,如果不是最近突然送上門來的金主夠給力,他現在恐怕已經不在這個劇組裡了。
  現在這種情況他是很想甩臉色走人的,但是他更怕這次一個轉身,就再也沒有機會。
  不會再有一個願意跟他玩純愛遊戲的豪門大少幾乎是不需要代價的送一個這樣外國大製作的參演機會給他。
  想到這兒,周青彥的眼神不由得一暗,然後乖順沉默地站到自己該站的位置上去,等著導演說action。
  在地上滾了一圈又一圈的時候,和被人摁在床上性虐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後悔過。
  秋斐白是個絕對的好情人,溫柔體貼。只是他也似乎只願意做個情人。雖然就算只靠秋大少戀人的名頭,自己也有數不清的片約通告任君挑選,但是那個人不肯親自為他出面打點的原因只是一句——你演戲太敷衍。
  周青彥在跟著秋斐白的一年多時間裡也不是沒真的動心過就這麼過下去,但是他總覺得自己還可以爬的更高更遠,得到一個更符合自己期望的地位。
  作為一個向來知情識趣的玩意兒,即使秋大少鄭重肯定地跟他在一起了,他也只是享受著對方的影響力所帶來的優惠而很少主動索取。那封《時空旅者3》的邀請函被秋斐白隨意地扔在電腦桌上時,周青彥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
  然後他提出了從兩人在一起以來的第一個關於事業的要求。
  他不是不知道秋斐白也會有掙扎。
  秋大少的個人勢力只在國內,他遠在法國的父母從不干涉兒子的事業,至多只有秋太太會請兒子去幫自己走走秀。
  不過,成功進軍國際影壇的誘惑實在太大,周青彥覺得自己還是可以賭這一把的。
  所以他問出口之後,緊盯著秋斐白臉上的神情變化一動都不敢動。
  那雙熟悉的漂亮鳳眼裡有一閃而過的驚訝,然後是遲疑。
  只是秋斐白遲疑的時間比周青彥預計的要短得多。
  果然是對什麼都不需要太上心的大少爺嗎。
  周青彥這麼在心底嘲笑了一聲,接著聽見了秋斐白的聲音。
  他說:「你是認真地想演這部戲嗎?」
  周青彥迅速地點了點頭,滿臉憧憬和真誠。
  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大概是自己最好的一次演技發揮。
  秋斐白看了他半晌,似乎在確定他眼睛裡懇切和希冀的真實。
  最後把邀請函丟給了他。邀請函裡是薄薄的一頁劇本,一個叫王天元的人從被摧毀了的家裡逃出來的一段描寫。
  就這麼短短的,拍出來大概不到三分鐘鏡頭的戲,周青彥在秋斐白手下試了有上十次。
  他一次次地想要表現出那個王天元驚慌失措,但是一次次地被秋斐白打回去。
  到最後連他自己都絕望了。
  他覺得這大概是秋大少在警告他不要不自量力。
  然後他幾乎是絕望地試了最後一次。
  秋大少坐在他面前的沙發上,雙手支著下巴沉默了一會兒。
  在周青彥快要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臉為自己越矩的行為找台階的時候,他才勉強地點了下頭說:「你去試試吧。」
  周青彥簡直喜不自勝。
  他撲上去抱住秋斐白,秋斐白也沒介意他渾身的汗。
  只是周青彥心裡卻覺得自己該抽身了。
  在他看來,自己要走了秋大少角色這件事是非常失算的。秋斐白再怎麼像是平等戀愛關係一樣地和自己交往,那也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礎上的。即使現在他不在乎,但這不能保證他會一直不在乎。
  何況,現在看來,這張大旗已經不太好用了。
  秋斐白對演戲的認真和自己市場擴展的野心都讓尋找一個更有優勢的後台這件事變得更勢在必行起來。
  周青彥這麼想著,忽然還覺得放鬆了起來。
  總是自己選的路,該怎麼走下去也是看自己。
  秋斐白一直看著周青彥把這條拍過,然後才挑挑眉走人。
  他之所以沒找周青彥麻煩的一個很大原因是,他自己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愛周青彥。
  於是這場過家家一樣的戀愛到最後事實只是留給了秋大少對於一摞綠帽子的憤怒而已。
  那種雄性生物關於領地被侵犯的氣憤,和愛情的佔有慾無關。
  秋大少撇撇嘴角,周青彥的戲份最好還是順利一點,他可不想一直在劇組坐板凳。
  這麼打算著就準備回酒店繼續宅的秋斐白,一轉身就正對上站在不遠處樹影下沈澤淵眼神幽深的桃花眼。

 

 

☆、阿爾傑·巴奈特·艾爾瑪

  跟那雙眼睛對視了兩秒鐘之後,秋斐白先移開了眼神。
  已經決定不再做性子軟脾氣好的無害表象的秋大少自然不會示弱,但是他還是得承認讓那麼一雙褪去偽裝的眼睛看著實在是令人心悸。
  危險,以及強烈的侵略意味,簡直讓人心悸得躍躍欲試。
  作為一個秉持做事情就要有價值,不然寧願無聊到長毛也不會動的原則的人,秋大少已經決定抽身了。
  和沈澤淵的遊戲太沒有價值,就算是打發時間也有數不清的更好的法子,實在是沒必要和一個撕了偽裝的變態這麼耗下去。
  這麼打定主意地秋大少仍舊是目不斜視身正影直地從沈澤淵身邊錯了過去。
  又過了大概一周的時間,這段沒有秋大少事兒的逃命的戲才總算是拍完。
  秋斐白穿著一貫的屬於麟君的素色寬袍,最近他已經穿出心得穿出技術了,衣擺什麼的再也不能阻礙秋大少的行動了。
  這會兒他又把後面的長擺捲了個包繫起來,看上去就像是在身後綴了個球地歪在椅子上跟亞當討論帝都裡不得不吃的一百零八個小店。
  然後兩人就瞅見前面有點騷動起來的樣子,再看看正在專注沈澤淵鏡頭的導演,居然板著一張棺材臉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這可真的是奇觀沒錯。
  能讓艾布納·康拉德在工作的時候放下手上的事迎接的人,那得是有多大的面子?
  秋斐白和亞當對視了一眼,兩個不湊熱鬧會死星人就顛顛地也竄了起來抻著脖子往外看。
  等到看清被一圈黑西裝圍著的人了,又都是一愣。
  亞當愣的是沒想到會真來了尊大神,他記得這部戲似乎是沒有這傢伙的投資,就更奇怪這人會來劇組了。
  秋斐白愣的是另外一回事——來的是個熟人。
  阿爾傑·巴奈特·艾爾瑪。
  全球最大的製藥公司艾爾瑪製藥的現任掌門人。
  至於這個公司的勢力有多大,打個比方的話就相當於生化危機裡的保護傘公司。一樣的勢力龐大,一樣的百無禁忌。
  好的壞的,善的惡的,救命的害人的,他們都做。
  當然,說掌門人這種詞,感覺像是在形容中年大叔。但事實上,艾爾瑪先生今年也不過剛剛三十歲,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紀。
  英俊、成熟、有魅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非常之有錢。
  而現在,這位英俊的艾爾瑪先生帶著他的保鏢們款步而來,閒庭信步姿態優雅得像是在自家後花園裡準備去喝下午茶,充滿了從中世紀流傳下來的貴族調調。
  在無知少年們的眼中這是風度,但是在向來用平民風格自我散漫的秋大少眼中,這是許久不見的人渣依然從舉手投足之間顯擺他的裝逼人渣范兒。
  因為看見了不想看見的人,所以秋大少立刻就跟抽了骨頭一樣懶洋洋地又癱在了椅子上。
  亞當聽見了他的動靜也跟著坐了下來。然後看清了秋斐白臉上嫌惡的表情又覺得有點好奇,就戳戳秋大少問:「怎麼了?你看起來很不喜歡艾爾瑪的樣子啊?」
  秋斐白搖了搖手說:「長得就很惹人厭的樣子好不好。」
  「喂,好歹人家也是福布斯排行榜的第二啊,而且只算個、人、財、產。」
  「嘁,亞當你有那麼愛錢?」
  「哈哈,因為他全身上下看起來也就只有這一個優點而已了啊,那副樣子看起來太裝逼了!」
  說著兩個人就對著笑了起來,也完全沒注意有人的步子正停在他們旁邊。
  「好久不見了,安格斯。」
  聲線偏低而顯得低沉的聲音加上固執的發音方式,聽起來就顯得格外與眾不同令人印象深刻。
  秋斐白一聽見這個聲音,背對著來人的笑臉就消失了。
  他扯了扯墜到椅子下的衣擺球,懨懨地站起來,手也沒精打采地垂著抬起來擺了個Hi的手勢:「好久不見——你看起來倒是沒什麼變化。」
  「哦?」艾爾瑪聽見他這麼說,臉上客氣的笑便深了一點,似乎帶了點感情進去:「沒有變老嗎?我倒是覺得你好像比以前看起來更顯小了一點。」
  「沒有。」秋大少很乾脆地搖了搖頭:「你看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的討人厭。」
  「……」
  一時之間,整個片場都安靜地幾乎落針可聞。
  然後艾爾瑪左前側的保鏢往前踏了一步,將近兩米高的黑人保鏢,渾身肌肉虯結得連西裝都不能完全遮住的體格聳在秋斐白跟前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蓋文副導演急的腦門上都是汗,幾次想要突出重圍進去救場,奈何自身資質有限硬是突破不進去。他又不敢在外面大喊大叫,於是只能瞪眼乾著急。
  秋大少仍然是一副懶散地想趴到椅子上去的樣子,因為嫌仰視太累,索性連頭都不抬了了,直接把頭頂送給人使勁瞪。
  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找點什麼台階補救的話,雖然艾爾瑪不可能讓保鏢對自己動手但是這麼耗下去也是肯定的。
  不過嘛,秋大少歪了歪身子換了只腳支撐重心——耗就耗唄,誰怕誰啊。
  結果剛換了重心站定,就被身後的人往後一扯,然後一個人影就擋到自己前面去了。
  沈澤淵把人朝自己身後塞好,就衝著艾爾瑪點點頭說:「你怎麼來了?」
  「……福德的投資撤資了,我現在是《時空旅者3》最大的投資商。」艾爾瑪一說話,還擋在他身前的保鏢立刻自動自發地退到了一邊。
  「福德撤資了?」沈澤淵皺著眉想了想,「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是我讓福德撤資的。」
  艾爾瑪的臉上極緩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看起來輕蔑且滿是惡意。
  沈澤淵和秋斐白是瞬間就明白了,所謂的撤資是怎麼回事。只是他們兩個也都不明白,這傢伙上趕著投資這部戲幹什麼。
  雖然《時空旅者3》大賣是一定的,但是完全沒有這個下黑手也要拿到投資權的必要。
  「嗯,我要向你們正式介紹一下,我投資這部戲的原因。」艾爾瑪漫不經心地把眼光在周圍眾人的臉上掃了一圈,然後才朝著一個方向伸出了手:「亞力士,過來。」

 

 

☆、峰迴路轉(1)

  這個英文名從艾爾瑪嘴裡說出來的瞬間,場上幾個心裡明白的人都是一愣——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
  只是當有人從人群裡走出來露了臉之後,又紛紛覺得原來如此。
  走出來的人是周青彥。
  秋大少在沈澤淵背後揚了揚眉然後卻又垂下眼。
  在他看來,周青彥在跟了自己之後又勾搭上艾爾瑪,這簡直是堪稱有自虐愛好和不找死不舒服。
  因為想起來了那些一直不願意去回憶的事情,秋斐白的臉上連平時那副鄰家男孩平易近人的神情都懶得再維持,冷著一張臉聳在沈澤淵背後低著頭。
  這點時間裡周青彥已經乖順地走到了艾爾瑪面前,一隻手搭上艾爾瑪伸出來的手,如果把性別變一變那完全是社交活動裡最常出現的男才女貌宣佈訂婚或是結婚之類的場景。
  沈澤淵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嘴唇動了動正打算說幾句場面話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背後就被人拐了一下。
  然後他身後的秋大少稍嫌冷淡的聲音就傳進了耳朵裡:「我記得亞當你中午沒吃吧,剛好現在沒事,回酒店吃飯!」
  說完,秋斐白也沒管別人是怎麼看,直接拽著沈澤淵和身側後面一點的亞當走人了。
  亞當是一頭霧水但是也很從善如流地跟著就走,他雖然喜歡湊熱鬧但是一點都不喜歡沾是非。而沈澤淵則是在心裡有了計較——秋斐白一向致力於溫和無害的外在形象,包括在懷疑自己的接近是有不善目的的現在也沒在明面上表現得太過。
  唯獨這個艾爾瑪。
  能讓他厭惡得這麼明顯確定。
  沈澤淵回頭又看了眼眾星捧月似的被人團團圍住的艾爾瑪,那張屬於典型雅利安人種特點的英俊長相之下埋著深沉的怨懟,而那只仍舊緊握著周青彥的手,托他雙眼2.0的視力完全能看清楚使勁到發白的骨節。
  看起來,自己想追到人的道路真是道阻且長啊。
  沈澤淵轉回頭來衝著秋斐白的背影滿是寵溺意味地一笑。
  三個人回了酒店就站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
  現在根本不是吃飯的時間,這家山溝溝裡的小酒店就更別指望還會有什麼下午茶的服務了。亞當只能哀怨地摸了摸肚子準備回自己房間去找找還有沒有存糧——他是午飯沒吃真的餓了啊!
  結果還沒來得及張嘴說一聲,就又被秋大少直接動手統統拖進自己房間去了。
  亞當只能抽著嘴角沖正看著他笑得別有深意的沈澤淵示弱,順便全力運轉大腦想找個借口走人為上。
  秋斐白倒是完全沒去管他們倆人站在門口的暗潮洶湧,自顧自地進了廚房翻了一堆食材出來,然後把食材丟給沈澤淵,人打包推進廚房之後衝著更虛了的亞當招招手說:「來來,剛好求生之路我們打雙人版。」
  於是向著遊戲而去的亞當只能朝著廚房裡剛好自己看得見的,笑得陰測測的沈澤淵遞了一個「我這是情勢所逼,反正你都要做飯也就不差我這個電燈泡了吧」的眼神。
  兩個人一人一個手柄,一時間整個房間裡都是「砰砰」的槍擊聲和喪屍「嘶嘶」的吼叫聲,偶爾還夾雜著秋大少「亞當你是豬嗎這樣你都守不住」跟亞當「秋你為什麼要走那邊這不科學」的相互埋怨。
  至於廚房裡拿著鍋鏟的沈澤淵則聳了聳肩——就先讓他們high一會兒吧。
  不得不說沈澤淵的做飯技術是經得起考驗經得住認證的,四菜一湯只花了半個小時多的時間就妥妥的出鍋了。
  吃貨秋和真的餓了的亞當聞著味道就開始走神,然後遊戲裡雙雙被喪屍咬死。
  秋大少嫌惡地看了一眼血糊糊的屏幕和身邊完全沒有配合的豬隊友,果斷地扔了遊戲手柄就奔著餐桌而去了。
  亞當也後一步緊跟而去,兩個人一臉期待地在餐桌旁坐下,只等著沈澤淵餵食。
  沈大影帝端著碗筷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跟幼兒園午餐時間的小盆友一樣的兩位大明星,然後施施然地打開已經端過來的電飯鍋開始盛飯。
  第一碗當然是盛給自家斐白的,第二碗就在亞當滿目希冀的視線裡留給自己笑納了。
  亞當看著已經抄起筷子吃飯的兩人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站起來自己給自己盛,同時不忘吐槽一下沒有義氣的沈澤淵:「好歹我們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你也太差別待遇了吧。」
  「是誰當年纏著我要做朋友的?」
  「……」
  亞當看著沈澤淵臉上沒表情的樣子就覺得氣短。
  「是誰說性格不好沒關係啊,你長得帥就行了?」
  「……」
  亞當默默地把端碗的手空出來好遮住自己的臉,以免對面視線太八卦的秋大少刺破他輕透皙薄的臉皮。
  「是誰說……」
  「亞當你是外貌協會的啊?」
  沈澤淵的排比句還沒排完,就被來了興趣的秋斐白給打斷了。至於被打斷的那位則是毫不在意地舉筷子夾菜吃飯。
  「……是吧。」
  「你剛認識沈澤淵的時候他很帥?不會吧,難道不應該是性格陰沉偏執又黑暗?」
  「……」亞當抬起頭來頗奇怪地看了眼完全不在意餐桌禮儀,拿筷子指著低頭吃飯的沈澤淵的秋斐白:「你怎麼會知道他的真面目的?這傢伙難道不是在你面前藏得很好嘛?」
  秋大少咬了兩下筷子尖才不屑一顧地說:「你以為我會被他的表象給騙過去?因為我平常懶得戳破一些事兒,你們就真的都把我當白癡了?」
  「嘿嘿,這不是因為這件事實在不應該發生嘛。沈他可是從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把你供在神壇上……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亞當笑瞇瞇地說完這句話,才注意到對面的秋斐白一臉震驚。
  反應慢半拍的某人還疑惑不解地看了看依然八風不動的沈澤淵又繼續說:「你都知道沈的真面目了,居然不知道他暗戀你十七年?!」

 

 

☆、峰迴路轉(2)

  十、七、年?!
  秋斐白覺得自己轉頭去看那個剛剛淡定地添了一碗湯正埋頭喝湯的傢伙的時候,脖子一定是嘎吱嘎吱像忘記上潤滑油的齒輪一樣,配合上自己一臉不可置信的驚悚表情,那簡直是去演《死寂》都妥妥地拿下。
  「怎麼可能會……」
  怎麼可能會暗戀我十七年,這句話還沒說完,秋大少的腦海裡就電光火石一般地掠過去了一張模糊的照片——那張被夾在沈澤淵錢包裡的劇照。
  如果是照那張照片的時間來算的話,十七年剛剛好。
  他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你想的是什麼樣?」沈澤淵放下碗,順手抽過被丟到一邊抽紙,漫不經心地邊擦嘴邊回問。
  「……那張《歡天喜地孫悟空》的劇照。」
  秋斐白在說到那部劇的名字的時候還是隱晦地不太願意提及。沒辦法,這部戲簡直是秋斐白從影十八年來絕對的黑、歷、史!智商硬傷的劇情就不提了,單是那個當年拖出去拉風一片的造型,到現在都還讓秋大少想把看過的人統統拖出去洗腦。
  「嗯,bingo,你猜對了。」
  沈澤淵衝著一臉不豫的秋大少展顏一笑,看起來就像是俏皮地和哥們兒開玩笑的大學男生一樣青春帥氣。
  「這不科學。」
  「那你覺得什麼情況比較科學?我為了報復社會而處心積慮地接近當年資助我的家庭,然後狠狠地摧毀他們?」沈澤淵牢牢地鎖定著秋斐白的雙眼一眨不眨,語氣裡有恰到好處的誇張,讓他反社會的發言聽起來居然一點都沒有違和感。
  「親愛的,我對於演一部黑暗題材戲裡的變態一點異議也沒有,」他說著站起來走到秋斐白身邊,然後蹲下身兩手扣住秋斐白的腦袋,「但是我很介意這部戲裡跟我演對手戲的是你。」
  秋斐白還是第一次看進那雙桃花眼裡頭去。
  裡面沒有什麼言情小說裡的星空大海或是銀河系。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的倒影。
  所以他也沒想到居然會那麼猝不及防地和自己的倒影對視上。
  大概,是真的有哪裡想岔了……
  秋大少在心底這麼思量著。
  秋斐白自認從來都不是屬於耳根子軟容易改變立場的人,但是在那雙全然只能看見自己的眼睛裡,他還是下意識地去懷疑了自己之前的結論。
  亞當在一邊叼著勺子,眼神在旁若無人的兩人身上滴溜溜轉。在他們對視上的時候,就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沈他可算是翻盤了。
  在之前知道秋居然想到沈的靠近是別有用心的時候,亞當就很是驚奇了——他一直以為沈喜歡的人真的是個單純天真的少年心性,誰知道竟然會完全被表象給騙過去。
  那麼,那些會甘於隱蔽在少年意氣和不諳世事背後的鋒銳,應該就只是因為懶得在乎吧。
  亞當趁著兩人不注意多舀了幾塊紅燒肉到自己碗裡——吃中餐的時候,用筷子的人互相培養感情什麼的簡直是天助我也!
  等到秋大少的注意力又回到飯桌上來,四個盤子已經空了兩個,剩下來的兩個盤子一個裝著清炒西蘭花,一個裝著地三鮮。
  再看看對面還沒來得及擦乾淨嘴上裎亮油光還在小聲打嗝的亞當,秋大少的額頭上不由得繃了個井字出來——就算他向來注重營養均衡,也不能這麼搞得好像自己會咩咩叫一樣!
  何況沈澤淵做的紅燒肉和爆炒蝦仁實在是肥而不膩香辣宜人,他剛剛只夾了兩筷子!
  被秋大少默默用眼神凌遲的亞當還能把一邊的臉皮挪到另一邊來用,通過二皮臉方式以抵禦咻咻的眼刀攻擊,還能抽個空愜意地打個小嗝——天知道自己沈這傢伙認識了快六年時間,他肯下廚做飯吃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偏偏他廚藝又好,這次逮到機會當然要吃個夠本啊!
  不過……
  亞當忽然覺得自己的脊背怎麼有點發涼。
  他呵呵呵地僵笑著側過身,沈澤淵正坐姿端正得像是在談判桌上,看著他的眼神真是慈、祥、又、和、藹!
  他還記得上次沈澤淵指揮公司吞併計劃,讓別人輸的連褲衩都不剩的時候,就是這個眼神。
  亞當覺得自己進化完畢的二皮臉這下子連僵笑都掛不住了。
  「我吃飽了。」
  秋大少倒是完全不在意這兩個的互動,反正菜都沒了,瞪亞當兩眼也就算了。秋大少就著剩下的青菜吃光了碗裡的飯還多喝了一碗湯。
  然後端著自己的空碗就進了廚房。
  「……我去洗碗!」
  一瞬間就被上帝感召了的亞當立馬跟在秋斐白後面鑽進了廚房,順便把人推出去,表示自己吃了那麼多總不好意思連點活都不幹。
  秋大少揚揚眉,看著亞當恨不得當牛做馬負荊請罪的背影當然明白這不是什麼良心發現。於是斜著沈澤淵的眼神也更玩味一點。
  「你到底是幹過什麼讓他那麼怕你?」
  沈澤淵堪稱無辜地朝他攤攤手,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是那麼無辜了:「太多了,實在不知道你想知道的是哪一件。」
  「……」秋斐白坐到沈澤淵對面的沙發上,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陣對面的人,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和之前不太一樣了:「你現在這算是……」
  「算是,」沈澤淵往前傾了下身子,「在繼續用真面目追求你啊。」
  說著,他的嘴角就略微地朝上挑了一點弧度,像是落花跌進湖水引起的那一點點波紋。
  「雖然我現在傾向於你沒有惡意,但是,」秋斐白歪了歪頭,也笑了,「沈先生你從來都不是什麼無害的人吧。」
  沈澤淵搭在沙發扶手的手指幾乎是強忍住自己抓握的衝動,他覺得自己在秋斐白歪頭微笑的瞬間就像是被貓薄荷逗弄了的貓科動物。那一瞬間的毫無違和的直白天真,剎那就牽動了沈澤淵心尖上的硃砂痣,和當年遠遠地衝著自己擺手的孩子重合了起來。
  還不到時候。
  沈澤淵心下這麼對自己說道。

 

 

☆、峰迴路轉(3)

  我所親愛的,等他自己情願。
  這麼在心下打定主意的沈澤淵,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沉到滿懷期待的意味上。
  本來以為艾爾瑪這次這麼來者不善的出場,肯定是要搞點什麼妖蛾子出來的。結果艾爾瑪先生居然像他的主流報道上寫的一樣忙成空中飛人,甚至還沒等到秋大少的戲份開拍就已經走人了。
  秋斐白穿著終於換了的戲服,摸著下巴眼神打飄——實在是難以想像像艾爾瑪那樣的人居然有比他的興趣所至更能讓他關注的事情。
  然後在他神遊的當口,劇組裡看起來菁英中的戰鬥機似的編劇威廉已經迫不及待地蹦了出來!
  的確是蹦出來沒錯。
  秋大少驚訝地看著自己面前本來空著的地方忽然就像上什麼不良網站彈出來的小廣告一樣彈出來的人,只是在看清了那張臉之後,又深深地覺得挫敗。
  他只能搶在威廉張嘴說話之前向他擺了個令行禁止的手勢,然後大氣都不帶喘完全不需要標點符號地說:「馬上就要開拍了你現在說話會打斷我醞釀情緒順便我知道今天的麟君也很狂拽酷霸屌炸天但是只可遠觀不可近賞我知道你一定聽過的對吧威廉!」
  接著就在威廉的中央處理器處理完這段不歇氣的中文之前順勢把人一推,讓這傢伙的技能遠離施法範圍。
  看著編劇一臉恍惚的表情,秋大少不由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哎~~~」
  聽見這麼故意的大聲歎氣,秋大少撇了撇頭,果不其然就在自己斜後方的樹根下看見了兩腿岔開好像在蹲坑姿勢的亞當正一臉惋惜。
  「我還想聽聽看威廉這次有沒有新的十四行詩來讚美我們皎若明月芝蘭玉樹的麟君呢。」
  秋大少頭上的井字和黑線兩相掙扎著到底應該出來哪一個中。
  「話說他上次那個輕雲蔽月流風回雪是哪裡的典故,我總覺得聽起來很耳熟啊。」
  「……這是三國殺裡你最喜歡選的甄姬每次洛神的時候都要說的話。」
  秋大少最終深沉地抬手乾脆摀住了臉。
  鬼知道威廉那傢伙不止是個傑克蘇文愛好者,還瘋狂地喜歡十四行詩。之前甚至專為秋斐白的麟君寫了一首中文版的,結果秋大少一看就蛋疼了。
  裡面各種沉魚落雁甄姬蔡文姬的典故亂入,整個古代常用的美色形容詞都被大亂燉。問題是,男色神馬的從來都不是古代文學主流,於是秋大少整個看下來潘安宋玉衛玠都沒有出場機會。
  秋大少只能捏著一張滿是比喻美女的紙風中凌亂了好久。
  而且從那之後只要秋斐白碰到威廉,就能享受一把新出爐的十四行詩讚美。這也是為什麼,剛剛秋大少會那麼激動地簡直想把編劇堵上嘴再又棺又槨地扔進馬裡亞納大海溝去!
  就算是gay,也不會想聽自己被形容女人的詞來形容的。何況秋大少從來都不覺得娘這個詞跟他能扯上關係。
  所以秋大少現在每次遇見威廉都像是遇見狂熱腦殘粉一樣如臨大敵,就算在暫時解決了危機之後也懶得跟想看熱鬧的亞當計較。
  只是向來做人很賤的亞當完全不能領會秋大少心理疲勞放他一馬的好意,反而嘿嘿笑了兩聲說:「我覺得威廉寫的很不錯嘛,裡面好多典故我都沒聽過。你看這句『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就用的挺好。」
  秋斐白終於居高臨下地正視了一臉賤笑的亞當,那張深目高鼻俊朗帥氣的臉在由秋大少看來就明晃晃地寫了兩個大字——挑、釁!
  真的是覺得自己沒有給他松過皮那就是可以翻翹了啊。
  秋大少在內心這麼沉歎著,看著亞當的眼神也就多了點憐憫。
  然後在亞當覺得有點汗毛倒豎想要繼續說話之前,副導演蓋文「各就各位準備開拍」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秋大少施施然地向上提著點比之前那套白色常用裝下擺短了不少,起碼算是到正常長度的衣擺就朝著鏡頭前走了過去。
  等他站定,剛剛從化妝間出來化得一身狼狽的沈澤淵才過來。
  接著,康拉德導演就是一句「Action」,連個打招呼的時間都沒給。
  「你認為如何?」
  麟君背著手,雖說是向著伊登發問,卻並不看他。只是神色漠然地盯著自己眼前那棵光禿禿的樹。
  「……很慘。」伊登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乾澀地開口說道。
  「那你可有更改心意?」
  「……」
  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幾乎讓人覺得不會再有回答了。麟君卻依舊是固執地半側著身,鳳眼眼尾鎖定著那個已經在戰火裡被灼燒地快要看不出和那些惶惶不可終日的同類有任何不同的人類。
  「沒有。」
  這兩個字輕飄飄地散逸在山林間。伊登的眼神沉了沉,雖然他的鼻端現在嗅不到血和火的味道,但是他不能否認自己從屍體和廢墟裡走過,一次又一次,最後是不是連心都被丟在那些廢墟裡再也找不回來了。
  「真的,沒有?」
  麟君走近了他,伸出手扶住伊登的臉。鳳眼斜飛的角度近看起來不是想像中的一片森涼,反而儘是些讓人看不清的東西,混雜絞纏在一起,最終令人什麼也分辨不出。
  「看來是真的沒有。」麟君這麼說著就鬆開了手,他轉身而去之前復又瞥了伊登一眼:「我很滿意——如果一直到最後,你都能不改初衷,那我就依約把長生的秘密告訴你。」
  伊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背影,直到他隱沒在山林間,然後狠狠地閉上了眼。
  「Cut!」
  導演一揮手,還在端著架子邁著步子朝前走的秋斐白立刻轉了個身往回,沈澤淵也瞬間收了一臉深沉苦逼的表情。只是這次照例準備過了就準備收工走人的兩個人卻被導演給招了過去。
  康拉德導演非常鄭重其事地叮囑:「後面那場麟君讓伊登殺了王天元的戲可是重點,你們兩個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我要的是完美!你們如果沒事的話就去對對戲。」

 

 

☆、峰迴路轉(4)

  「話說,秋你的排泄功能出了什麼問題嗎?」
  「……」
  照每天慣例起床之後一杯蜂蜜水的秋大少端著杯子的腳步被亞當一句話硬生生地釘在了廚房門口。
  因為沒有得到回應所以亞當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我去百度了一下,人家說晚上喝蜂蜜水是美容養顏,早上喝是通便的。」
  秋大少仍然沒搭理他,他正捫心自問為什麼要一大早放一隻根本不需要參與對戲的國際友人進房間來毀了自己一天的美好開始,以致於現在他只想衝著亞當說一句「翻滾吧,牛寶寶」!
  「閉嘴。」
  然後在這個整個房間氣氛古怪得像是編劇威廉破門而入朗誦了他最新創作的十四行詩一樣的時候,沈澤淵從劇本裡抬起頭賞賜了這麼兩個字給亞當。
  亞當只能縮了縮脖子衝著他畏縮一笑,饒是神經大條腦回路平行如亞當也能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讓人不太高興的話,雖然亞當完全不能從回憶裡找出來自己到底是哪句話捅了簍子。
  而一邊的秋斐白已經放下杯子抄出手機開百度了,結果居然發現亞當說的竟然是對的!
  媽、蛋!
  秋大少不由得咬牙切齒,早起一杯蜂蜜水的辦法他早就忘了是從哪裡知道的,要是別人知道他每天早上一杯蜂蜜水該以為他的腸胃功能有多紊亂。
  於是秋大少再看向那杯蜂蜜水的眼神就不是之前那麼充滿愛了。他在喝與不喝之間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笑吟吟地把杯子遞給了亞當。
  亞當看看眼前泛著淡淡金色光澤的玻璃杯,再看看笑得一臉光風霽月的秋斐白,同時感覺到了背後沈澤淵眼神飆升的溫度。他覺得自己僵硬地連說話都磕牙了:「我還不渴……」
  「是嗎?」秋大少語氣輕柔得簡直像是幼兒園的模範老師:「其實我是看你每天吃飯都那麼偏食,只吃肉不吃蔬菜這很不好,早上喝點蜂蜜水免得你便秘啊。」
  秋斐白這麼語重心長地說完就把杯子塞進了亞當手裡——就算是有傳言,也要拉個人墊背嘛。
  亞當只能一臉便秘地接過杯子,看著秋大少施施然地走到沈澤淵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還記得你時空穿梭的大忌嗎?」
  秋斐白斜倚在沙發上,整個人顯出從麟君這個角色出現以來最閒適的姿態。
  「最忌改變歷史。」
  屬於伊登的晦暗神情,即使是在晨光明快的房間裡依然讓人覺得看不清楚那張沒有化妝全然是沈澤淵自傲的臉上倏忽而來的擔憂和晦澀。
  「再這麼下去,王天元就要改變歷史了。」
  麟君一向清泠泠的聲音裡,多了些殘忍的戲弄的惡意。
  「你是來提醒我該殺了他。」
  「……不是這麼平靜吧?」秋斐白皺著眉。
  「真的很平靜?」
  「簡直平靜過頭好不好,起碼人家王天元也是跟你在亂世裡東奔西跑朝不保夕的難友,這會兒一說要你去殺他,你表現得也太冷血了。」
  沈澤淵嘖了一聲:「我沒有真的弄死他就不錯了。」
  「……」秋大少囧了一下。
  憑他不需要再偽裝遲鈍的思維速度,他當然知道沈澤淵說這話是為什麼。
  而且這種你自己其實不大在意,但是有人跟你同仇敵愾甚至比你更憤懣難平的感覺真心挺不錯的。
  於是秋斐白只能在心底暗爽一下,面上卻一點不露地說:「專業一點好不好,這整場戲我可是只期待跟你演對手戲啊。」
  然後沈澤淵就笑了。眉目之間一直隱隱鬱結的什麼東西瞬間消散了,再加上他背對著日光的角度,秋斐白覺得自己簡直是又再見了一次他腳踏五色祥雲光芒萬丈的出場。
  秋大少得承認他後面的半句話半真半假。《時空旅者3》最期待的部分是跟沈澤淵的對手戲沒錯,但是他們之前已經對手戲了那麼多場,再怎麼來也不會有大驚喜了。但是他沒辦法無視沈澤淵盡力釋放出來的親近意思,而且他自己也知道這種努力對於一個心理黑暗面巨大的人來說有多難。
  所以秋斐白幾乎是在自己都無知無覺的時候,就讓步了。
  這也讓接下來對戲的過程和諧得就像是開人代會一樣,大家秉持著深入探討友好交流求同存異的指導精神,就本戲的一大高潮進行了友愛互助的相互理解以及促進。
  就此事我們事後採訪了一下一直在第一現場進行旁觀的亞當·迪倫先生,這位來自美國的國際友人十分入鄉隨俗地用一句中文精闢地總結了他對於這次對戲活動的感想——
  「真是閃瞎了我的鈦合金狗眼!」
  亞當如是說道。
  排除掉亞當不太標準的中文發音,由此我們可以看出,當時的氣氛和情境有多麼奸情滿滿。
  就在他們對完戲的當天傍晚,這一鏡就開拍了。
  夕陽垂在天邊連綿旖旎地拖拽著最後一點光明的尾巴訴著衷情,而穿著一身黑衣緩緩而來的麟君正像是以滅頂之勢玩弄起獵物的夜色。不疾,不徐。
  「還記得你時空穿梭的大忌嗎?」
  麟君身後是黛青色一點一點浸染開的蒼穹,他向著伊登問詢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輕柔和緩,如同篤定地等著一個他所需要的答案。
  「最忌改變歷史。」
  形容凌亂的伊登回頭看了一眼才回答。他身後是不遠處的營地,柴火的光芒是溫暖的橘色,那裡都是一路跟隨他們的避世流民。
  「再這麼下去,王天元就要改變歷史了。」
  「你是來提醒我該殺了他。」
  伊登這麼說著,卻並沒像他一貫那樣直視別人回答問題。
  他低下頭,伸出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明明是個誰都看不見他表情的角度,卻讓人覺得有點傷心。
  也只有一點。
  然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麟君笑了起來。
  那是個充滿了某種暢快的快樂笑容,好像在沙漠裡迷了路的旅人,終於發現了一座綠洲。
  他搖搖頭說:「不。不是我來提醒你,是你一定會去這麼做。」                    
作者有話要說:  從我發了我扎頭髮扭到胳膊的筋的說說之後,我才知道為什麼我做人這麼沒節操。
  因為有一群沒有節操和下限的人在我身邊等著我不開心的事給他們點贊!
  媽蛋!
  你的好友【節操】下線了!

 

 

☆、舊事(1)

  這一鏡最終停在伊登神情遽變的臉上。
  導演滿意地手一揮喊了cut。
  秋斐白在同時就鬆了一口氣,他實在是怕麟君的感情表達的不對。相比之前的對戲,他把麟君的感情表現得更外放了一點,沒想到結果好像還不錯。
  他摁著後頸轉了一圈有點僵硬的脖子,然後正好瞥見沈澤淵看著自己的似明若暗的目光。
  自從兩個人「撕破臉」之後,沈澤淵在關注他的神態上就和以前不同了。像是一包讓所有人都賞心悅目的食品包裝袋,秋大少一把撕開了才發現裡面全然不是老少咸宜的大眾口味,反倒是加了厚重的芥末,只是聞起來都覺得被辛辣刺激得腦神經直跳。
  想到這個比喻的時候,秋大少隱秘地低頭笑了下——居然拿了自己喜歡的芥末來比喻沈澤淵。
  但是轉眼他還是一個人先走了。
  相比這點重來的好感苗頭,他現在還有更該關注的事情。
  回了酒店房間,秋斐白先掛了個請勿打擾的牌子出去,才把筆電端起來放在膝蓋上開始聯網。
  別人都不知道的是,秋大少有兩個MSN。
  雖然國內的大環境是用QQ,但是當年在法國的三年裡,秋斐白一直是用MSN的。一開始只有一個用來聯繫爸媽和在國內的小金魚,後來因為發現自己是homo,才多申請了一個專門用來接觸圈內人。
  這回他直接登上了那個極少上的號,然後發現自己要找的人竟然剛好在線。
  連句好久不見都懶得說的秋大少直接一句「昨晚沒被搾乾嗎?」發了過去。
  【Narcissus】:【想搾乾我,他們還太嫩了。】
  【K】:【你還是老樣子。對了,艾爾瑪投資了《時空旅者3》。】
  【Narcissus】:【這才是你想說的話吧,安格斯。】
  【K】:【你有什麼消息?】
  【Narcissus】:【我能有什麼消息,提上褲子走人的大人物是不會還和我們這種小人物有聯繫的。】
  【K】:【他包養了我的前男友。】
  MSN的界面安靜了很久,直到筆電的屏幕都猛地黯了一個亮度,秋斐白才看見那邊出現了一行字。
  【Narcissus】:【你覺得你憑什麼能從我這裡拿到消息。】
  【K】:【憑要是他真的是針對我,而你不幫忙的話,托尼會恨你的。】
  這句話發出去之後,秋斐白嗤笑了一聲。他幾乎可以腦內模擬出網絡對面的傢伙看見這句話會有多怨懟不平。
  雖然他只能妥協。
  果然,又過了比之前更長的時間,一行「你等著」刷了出來之後Narcissus的名字就黑了。
  秋斐白靜坐在沒開燈的臥室裡還是維持著抱著電腦一動不動的姿勢,沒插電源的筆電屏幕那一點熒熒的光照在那張風靡萬千少女的臉上添了森森的鬼氣,然後黯了一點,最後屏幕乾脆就黑掉了。
  秋大少的心情非常不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暴躁感了,煩悶地讓人想見血。
  他還記得托尼的樣子,金髮碧眼的美少年。如果站在陽光下就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一樣。
  就算從十八層樓上跳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秋斐白還是覺得他漂亮。
  用句矯情點的話來說,托尼的死就好像上帝收回了他的天使一樣。
  雖然,秋斐白這個人並不信教。
  彼時在歐亞大陸的那一頭,秋大少還真的是個天真無邪的二代少爺,如果沒有之後發生的那一切的話,他大概是真的可以一直那麼天真下去的。
  就好像小三爺沒了張起靈,那必然心黑手黑才能護得自己周全一樣。
  為了鞏固各自事業地位的秋先生和秋太太,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兒子還只是個青春期的半大少年,需要父母打起百分百的精神來關注。
  事實上,在周青彥這個初戀之前,還有一個讓秋大少一眼動心繼而懷疑自己性向的人存在的,這個人就是托尼。
  這是個像所有言情小說愛用的女主角套路的漂亮青年,家境貧寒心地善良,如同翻版灰姑娘一樣在等著一雙水晶鞋。
  一開始秋斐白還真的以為自己能成為那雙水晶鞋過,青春期的少年懵懂又衝動,只是那點火柴火還沒來得及碰到他漫漫長草的心田就熄掉了。
  托尼找到了他真正的水晶鞋。
  那也不過是他們認識三個月之後的事情。
  秋大少抑鬱了兩天,但是他的個性又不會讓他耽溺於一件注定要翻頁的事情,所以他很快就走了出來,反而和托尼相處得比之前隱隱約約心動的時候更融洽。
  然後他見到了阿爾傑·巴奈特·艾爾瑪——托尼的男朋友。
  秋斐白在當時不是沒有在心底打過鼓,不過那點不安很快就被一臉幸福的托尼給打消掉了。
  樂觀向上一直堅信人間真的有真情的秋斐白相比什麼陳詞濫調的男人有錢就花心當然更傾向於相信託尼和艾爾瑪是真愛。
  真愛?
  秋斐白在黑暗裡呵呵地笑了出聲。
  他把筆電合上隨手丟到身後,然後考慮是要繼續心情不好地坐在這裡還是起來找點能讓自己心情好的事情轉換心情。
  暴怒像是它突如其來的起始一樣,很快就飄漏得七七八八。只餘下那些沉浮不定棉絮似的情緒,晃蕩得讓人無力。
  憤怒永遠比不上對失去的懷念來的雋永。
  就在這麼少見的秋大少感傷的時候,手機又「Babble,Babble,Bitch,Bitch……」地響了起來。
  他面無表情地滑開鎖喂了一聲。
  「不高興?」
  在黑沉沉的房間裡沈澤淵的聲音傳進耳朵,總覺得跟平常有了些不一樣。
  「有事?」
  「呵,今晚是板栗冰糖粥——我就端著碗在門外。」
  秋大少唰地摁斷了通話,然後攤著手腳又放空了一會兒,才終於站起來摸黑去開了房門。
  走廊上的燈光從沈澤淵的身影邊映進了房間門口的那一點位置。沈大影帝果不其然仍舊端著碗站在門外。
  秋大少本來準備沒好氣地出點氣,但是一看見那雙穩穩地端著粥碗的手就什麼脾氣都發不出來了。

 

 

☆、舊事(2)

  沈澤淵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既沒有把手上的碗遞出去的意思也沒有硬擠進房間的意思。好像他就只是為了讓掛上「請勿打擾」牌子的秋斐白能打開門讓他看一看似的。
  秋大少木著臉和他僵持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給我吧。」
  然後伸出手去接那碗粥。
  沈澤淵出乎意料地配合他,粥碗在兩雙手之間的交接一點障礙都沒有。
  秋斐白退一步關門之前還是朝他點點頭小聲地說了謝謝。
  沈澤淵卻覺得有點心疼。
  外界常見的秋斐白,總是帶著點懶洋洋的無所謂,輕而易舉地就和他周圍的人隔出了一個圈子。雖然他是走親民路線的秋大少,依然會和別人有差距。
  剩下那些天真的、敏銳的,也都帶著他自有的驕傲自負。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獨自站在黑漆漆的房間裡,蜷縮起來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傷心。
  沈澤淵伸手擋住了正要關上的門,視線落在那一線照進房間的燈光上,醞釀了好一會兒,卻還是只能乾巴巴地說:「別傷心。」
  秋斐白定定地多看了他三秒,然後砰地關上了門。
  一直到第二天,沈澤淵還在為了他人生二十九年來最笨嘴拙舌的污點惱羞成怒,讓一大早蹦躂去想蹭早飯的亞當又被無差別毒舌噠噠噠地掃射在地回天乏術。
  最後只能趁著自己還沒嚥下去的一口氣扒著暴君的褲腳痛哭道:「今天是拍咱們幹掉王天元的日子啊啊啊啊……」
  這麼一句話總算是救了他於水火之中,相比虐基友當然是虐情敵更出氣,就算情敵前面要加個前字也一樣。
  於是沈暴君抻了抻衣領,笑得和藹可親地彎下腰去扒了扒亞當早上自然形成的呆毛說:「今天我要虐死他,嗯?」
  亞當立馬傻笑著收回自己拽褲腳的手,平時的一臉精明相蕩然無存。那顆諂媚的腦袋是真真要低到地板上只差三呼萬歲了。
  等他們倆人化妝完畢到了片場,沈澤淵環視一圈,果不其然沒有看到秋斐白。
  雖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還是讓沈暴君的心情指數不由得在略微上揚之後down得更兇猛。
  跟在他身邊的亞當一直密切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以保證自己的身心安全。在暴君眼裡凌光一閃之後,覺得自己真是更苦逼了一點。在這種颱風眼形成的時期,當然是回家關好門窗準備食物休閒娛樂才是正道,哪有迎風而上的道理。
  況且今天沒有秋的戲份,看他現在也沒來,說不定今天一整天都不會再出現,這才是真·無處可逃不解釋。
  不過不管亞當的內心有多苦逼,導演始終不動如山地站在他的老位置上,衝著他們倆動了動手指讓人各就各位。
  一聲響亮的action之後,沈大牌朝著站在他對面的周青彥面無表情地呵呵呵呵了起來。
  ……
  這下子已經不用康拉德導演開尊口叫卡了,副導演蓋文直接撐著他喜氣洋洋的身體從工作位蹦了起來,氣吞山河地大叫了一聲cut!
  沈大牌聽見了聲兒立刻扭轉腦袋七十五度,用剛剛呵呵呵的表情幽幽地盯著副導演。
  蓋文明確地感覺到自己的肝顫了一下。他開始後悔自己蹦出人群的速度太快了,不過還是頂著影帝可以去拍恐怖片的表情淳淳善誘道:「沈,你剛剛是怎麼回事?」
  「啊,」沈澤淵擺出一副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的樣子痛心疾首地說:「假髮看上去太假了!」
  假、髮!
  已經默默地縮到角落裡的亞當捂著臉簡直生不如死。
  鑒於之前我們已經說過沈暴君在報復社會時腦回路常常異於常人,這個時候就需要來具體說明一下他的使用方法和迴避須知了。
  通常情況下的報社行為,沈暴君是十分陰險狡詐,走正常高質量警匪片裡的變態反派路線。而不通常情況下,沈暴君會無情殘酷並且無理取鬧,重點在於無理取鬧。
  亞當還記得他們認識這幾年以來,他第一次見識到沈澤淵的不正常情況,就是在之前《時空旅者3》裡他堅持要把那個本準備轉給秋大少客串的反派BOSS費迪南身邊的長髮醫生這個角色去掉,加上一個名叫「麟君」的角色並且這個角色一定要給秋的時候。
  當時因為被秋斐白推薦了周青彥頂替自己原本角色而惹得康拉德導演很是不爽,結果沈澤淵還一副我們真是心有靈犀這點鏡頭的小角色有什麼好演的拿著他已經讓羅傑說動董事會同意的由編劇威廉修改完的劇本堵上門硬要麟君的角色。
  然後理所當然地向來只有不給別人面子時候的大導演和沈大牌槓起來了,在硬堵門策略無效的兩天之後沈澤淵沒再堵門了,康拉德導演還為此很是洋洋得意。
  結果又過了兩天就發現自家女兒居然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起來了,以往的親親抱抱睡前故事都不要了,接送上學也只要媽媽了,連自己頂風帶她去迪士尼樂園都興趣懨懨的。
  康拉德導演驚、慌、了!
  一直到某天,只能偷偷摸摸地暗中送女兒上學的大導演在離學校大門還有一個拐角的路上發現了沈大牌。
  沈大牌溫柔得既像是鄰家哥哥又像是所有小女孩夢中的白馬王子一樣朝著牽著媽媽手的凱瑟琳招了招手,小姑娘立刻鬆開了媽媽就跑了過去,挨在他懷裡撒嬌愛鬧要抱抱。
  躲在暗處的老爸簡直咬碎了一口白牙!
  然後忍住了自己立刻衝出去找那個勾搭自己寶貝女兒的登徒子單挑的衝動,順便陰暗地想想自己到底是要明著來還是暗著整。
  結果他還沒想出個一二三,一身風流儀態的沈大牌已經衝著他躲的死角瞭然地笑了笑,然後刮刮懷裡小女孩嫩滑的下巴輕聲說:「你爸爸還是不肯給那個角色呢。」
  凱瑟琳攥著小拳頭揮了揮:「哼,艾布納就是個壞蛋!只有壞蛋才不肯幫助去救公主的王子!」
  「那怎麼辦呢?」
  「不要擔心,」凱瑟琳小大人似地伸出手拍了拍沈澤淵的肩膀安慰他:「除了你的秋~任何人都不可能拿到這個角色的,如果爸爸敢把角色給別人,我就拔光他的頭髮!」
  沈大牌抱著小姑娘終於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也不再去看角落裡從憤怒變成一臉人生毫無希望樣子的導演,又和凱瑟琳依依惜別了兩句就把孩子完璧歸趙給了薇薇安。

 

 

☆、舊事(3)

  然後所有的人都該幹嘛幹嘛拍拍屁股走人了,只留下導演大人和他碎了一地的慈父之心。
  不過這個事情當然不會這麼一擊即中地完結掉。
  康拉德導演把自己一片一片的玻璃心撿了起來,作為一個國際知名導演,他是不會這麼簡單地向惡勢力屈服的!
  真的勇士,敢於直面女兒的胳膊肘往外拐,敢於正視任何挑釁他作為一個父親權威的事情。
  在此之後,導演不屈不撓堅韌不拔地抗爭了整整半個月——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每天從早上睜開眼到晚上閉上眼之間都在為了收復失地而努力。
  他甚至約見了知名的兒童心理學家,帶上了紙筆,去上了一堂生動深刻的關於如何與孩子交朋友的課程。
  最後導演大人信心滿滿地回來了。手上還拎著他特地去買的親子裝和甜滋滋的小蛋糕。
  結果,凱瑟琳一見到老爸就小臉一沉,等導演大人彎腰奉上以往女兒最喜歡的小蛋糕之後,更是直接被甩了個背影。
  「爸爸你實在是太討厭了,人家最近正在為了《睡美人》裡的王子減肥!」
  隨著女兒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的這句話,又把一顆黏合起來沒多久的慈父心給碎成了渣渣。
  不過這個「為了《睡美人》裡的王子減肥」是怎麼個意思?
  越想越心驚的康拉德先生最後偷偷摸摸地摸到了學校裡,等他找到負責舞台劇表演的老師一問,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王子的角色?這個您完全不需要擔心,那個最近風頭很勁的亞洲明星來和我們討論過這個角色的,已經拿下了。」
  失魂落魄的導演簡直是搖搖欲墜的從學校裡出來的——事情果然和他想像的一樣,沈那個傢伙居然要向凱瑟琳下手!
  一想到自己純潔無瑕天真可愛的女兒的初吻就要交給一個動機不純的成年人,導演大人只覺得自己熊熊地燃燒了起來!
  他要制止這一切!
  開快車一路超速回家的康拉德先生臉色嚴肅地坐在客廳裡,只等著妻子接了孩子回家來對她們倆一起思想教育。結果左等右等,坐姿都不知道換了幾個,一直到暮色四合還是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導演摸出手機打給了薇薇安,薇薇安在電話那頭明顯心情很好,笑意在聲音裡掩都掩不住地說她和女兒正跟沈共進晚餐,就不用等她們回家一起吃飯了。
  然後就唰地掛斷了電話。
  康拉德先生只能咬牙切齒地多給沈大牌的賬上多記一筆,接著自己起來去廚房找吃的。
  之後導演用盡了一切可以使用的、兒童可接受的、不會太過激的詞彙去詳細描述了沈澤淵其人的險惡用心,天天念日日說,以期對凱瑟琳達到洗腦的效果。
  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凱瑟琳對沈澤淵的堅定不移簡直堪比中毒最深的腦殘粉,毫無耐心地乾脆不甩她老爸了。
  隨著表演的日子一天一天臨近,康拉德導演覺得自己完全都要得上狂躁症抑鬱症,他越來越絕望了。
  只要想到會在舞台上出現的那個吻,導演就覺得哪怕是自己持槍去白宮搶劫總統也不會比現在更煎熬了。
  終於,在表演開始前的那個中午,導演服軟了。
  他撥通了沈澤淵的電話答應了秋斐白來演麟君,只要沈澤淵不去演那個該死的王子!
  而那時的沈澤淵正在學校臨時的化妝間裡,看著薇薇安給凱瑟琳化妝。
  他懶洋洋地答應了導演的請求,順便提醒導演記得來學校參加活動。
  康拉德導演很心驚膽戰,因為他撬走了自己女兒想要的王子殿下,很可能連這場舞台劇也沒辦法開演。
  於是等他心虛地在家長位子看見了自己的妻子只能氣短地坐下,連句多的話都不敢問。
  一直到舞台劇按時開演,他看清楚了那個穿著王子裝的是自己女兒的時候,他才差點捏碎了自己手機。
  鑒於英語常用的那幾個單詞太單調,我們還是用中文來表達比較爽——媽蛋的居然敢耍老子,我要換角!開了你!封殺!
  赤紅了一雙眼睛的大導演,在心裡盤算著要怎麼出了這口惡氣比較痛快,連舞台劇結束了都沒注意到。
  凱瑟琳興沖沖地從後台下來,只是等跑到爸爸面前就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薇薇安在一邊捅了捅自己老公,讓他注意一下女兒的情緒,導演大人才用一個虛偽的大人的笑臉摸了摸女兒的頭說:「演得真好。」
  「爸爸你知道我是怎麼打贏惡龍的嗎?」凱瑟琳仰著頭一臉不依不饒地問。
  「呃……」康拉德先生頓了兩秒,然後就發現自家小公主的臉上表情越來越冷,於是他只好更虛偽地哈哈笑了兩聲說:「不就是先這樣再那樣然後一個必殺技,惡龍就死了嗎~」
  凱瑟琳沉著一張笑臉完全不理會老爸最後的賣萌:「你這個虛偽的大人,就會敷衍我!沈說的都是對的!」
  然後氣急敗壞的小公主就炮彈一樣地衝了出去。
  薇薇安拉住自己想要追出去的老公,輕聲細語地說:「放心,沈會在外面接住她的——你還是不能明白我們的苦心嗎?」
  本來聽到沈澤淵的名字更有危機感快要一秒鐘內褲外穿的康拉德先生,在薇薇安後面那句話堪稱幽怨的語氣裡頓住了:「什麼苦心?」
  「你有多久沒陪過寶貝兒了?整天都在忙你的電影電影,學校上個月上上個月的親子日你都沒來參加!」
  「親愛的,你知道……」
  「閉嘴!」薇薇安沉著臉一揮手,動作間殺氣四溢地打斷了導演大人的辯解:「這些是不是借口你自己心裡清楚!如果真的放在心上是不會有沒時間的情況發生的!」
  說完,薇薇安也扭頭走人了。
  站在一片狼藉的禮堂裡的導演,隨著頭頂最後一頂大燈的關上,獨自陷入了一片黑暗裡。
  他覺得這簡直是人生最大的中、年、危、機!
  這次不只是碎成片片的慈父心了,還有被KO在地爬不起來的家庭責任感了。
  人生無望的導演大人心下悲愴不已,只是剛邁開充滿失意的步子想找個地方仰天長嘯一下的時候,就聽見熟悉的一聲「爸爸」!
  凱瑟琳從禮堂大門口像是歸巢的小倦鳥一樣奔進了自家親爹的懷裡蹭蹭。
  同時康拉德先生就覺得什麼人生的淒涼那都是錯覺了,不過他一抬眼就看見了靠在大門邊的沈大牌。
  導演的身體瞬間又僵硬了。
  他毫不懷疑這種時候要是沈大牌再朝凱瑟琳招招手,他外向的女兒就會立馬棄自己這個親爹而去。不過人生嘛,就是要忽驚忽喜大起大落有神經病一樣的超出預料的發展才夠味。
  沈大牌懶散地斜靠著門框朝導演做了個口型:「好、好、珍、惜、生、活、吧。」
  接著就毫不留戀地轉身而去了。
  經過如此精神折磨的導演在這之後曾經去看過心理醫生——因為他懷疑自己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不然怎麼會對這麼一個踐踏他的慈父心和家庭責任感的男人心懷感、激、之、情!

 

 

☆、默契(1)

  這件事的影響是深遠的,尤其對於大導演來說。
  所以現在,雖然是在神聖的工作片場,沈大牌甚至一臉的我就是不爽那大家都別想爽的表情連掩飾都懶得做,但是導演還在坐在鏡頭後連站起來說點什麼的意思都沒有。
  蓋文副導演只覺得他站在整個片場中心的颱風眼裡寒毛都豎起來了,他也想甩手不幹啊!
  於是那張因為肉太多把五官擠在一起總是顯得可以隨便讓人搓扁揉圓的臉上極其難得的正色了一把,把那幾個非要挨在一起相親相愛的鼻子嘴眼給稍微挪開了一咪咪地衝著縮在圍觀群眾裡的道具師招了招手:「傑瑞米,你該來解釋一下關於假髮的問題吧?」
  被雀屏選中的道具師傑瑞米的表情立刻從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幸災樂禍變成了一臉的如喪考妣,天知道上次導演大發神威的時候也是盯著劇組的假髮開炮的!
  道具師畏畏縮縮地一步一挪從給他無上安全感的人堆裡蹭了出來,哈哈哈地乾笑著就是不知道假髮不順眼這個問題應該怎麼解釋,這假髮是標配好不好!哪怕你是拍《阿凡達》也就這質量的好不好!
  「我聽說,」這時沈大牌寂寞如雪地慢悠悠開口道;「麵粉加白醋對長頭髮挺有效的,不如咱們等周青彥一段時間?」
  等一段時間……
  這已經不只是亞當想捂臉了,連康拉德導演都想捂臉了。
  尼瑪因為是艾爾瑪當冤大頭所以就宰得這麼豪爽奔放嗎?
  周青彥立時就臉色遽變。
  他耗不起這個時間,而且電影團隊基本是好萊塢班底,不管到底是不是沈澤淵無理取鬧,到最後在輿論導向裡被罵的只有可能是他。
  況且如果真因為這個理由耽誤了拍攝的話,艾爾瑪那個傢伙……
  想到這裡周青彥雖然穿著厚重的戲服還是忍不住地直打冷顫。
  「都呆站在這裡幹嘛?罷工了啊?」
  這個時候傳來的秋斐白的聲音,在亞當耳朵裡簡直不啻於蒙主召喚。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撲上去抱大腿,就被人搶先了一步。
  傑瑞米幾乎是拖著兩條亮閃閃的寬麵條淚撲倒在了秋大少的牛仔褲下,聲情並茂地控訴了假髮質量不好真的不關他這個道具師的事啊啊啊啊!明明以前用的都是一樣的也沒有這麼被拉出去當靶子用的時候啊啊啊啊!
  那雙總有隱約的倨傲的鳳眼從片場一掃而過,亞當和導演一臉救星來了殷殷期盼得像是抗.戰時期日偽淪陷區的地下同志看見瞭解.放軍一樣的表情和周青彥慘白慘白的臉色都足夠說明個事情框架了。
  至於沈澤淵一瞬間騷包了的臉,對分析情況毫無幫助。
  「假髮的質量不好?看起來太假了?」
  秋大少低下頭衝著道具師說話的表情和語氣跟下鄉慰問貧困山區的領導幹部如出一轍。
  「對啊,上次導演說質量不好,結果後來我準備換新的過來他又說不用了,結果這次又是我被拎出來批,還有沒有活路了啊……」
  秋大少一邊伸出手拍了拍傑瑞米腦袋上一頭肖似釋迦牟尼的小卷一邊轉過臉微微笑著問沈澤淵:「你覺得假髮看起來太假了?」
  「何止是太假了!你看著黑沉沉的毫無光澤的樣子,橫看豎看都覺得只有跟藝妓白慘慘的臉才能搭配。怎麼讓人有入戲的感覺!」
  沈大牌抖著手指指著周青彥頭上那頂假毛的痛心疾首的語氣像極了每天午間新聞裡的質檢報告播音員,似乎他正在說的假髮質量和發現了三聚氰胺蘇丹紅地溝油一樣地令全國人民未來堪憂。
  至於周圍的圍觀群眾們只能在心底大大地翻一個白眼——之前看你對著假髮演的也挺好,合著那時候你在演歌舞伎還是能劇啊?
  秋斐白盯著他唱作俱佳的表演嘴角翹得角度更深刻了一點:「那如果是我戴呢?」
  ……
  哦呵呵呵……這是亞當內心不可抑制地二逼青年之笑——秋你真是好樣的,一針見血的真是不要太給力,必須好評點贊啊!
  但是,沈澤淵是什麼人!
  一個成功地偽裝在主流社會成功人士裡的滿懷報復社會理念的危險分子。他會被這麼一句話問住嗎?!
  當、然、不、會!
  像亞當這種條件反射就是嘴欠挑釁的小二逼青年為什麼這麼多年連口頭上都沒有能戰勝過沈暴君一次?那當然是因為沈暴君已經掌握了成功的三個要素:
  一、堅持;
  二、不要臉;
  三、堅持不要臉!
  所以在場覺得好戲要進展到高.潮正翹首以盼拭目以待王對王的圍觀群眾們,圖樣圖森破的圍觀群眾們,再一次被打倒了。
  沈大牌成功地把表情轉換成了一臉的高深莫測,語氣嚴肅正直地朝他們擺了擺手說:「還不趕緊開拍,你們這是要浪費投資人的錢嗎?!」
  然後大家都只能囧著臉各就各位,本來還懷疑沈大牌會不會再鬧出點什麼妖蛾子,沒想到接下來的拍攝簡直如有神助,劇組眾人都有幸看到了完美的演藝素質高手風範。
  甚至在亞當覺得沈澤淵會故意NG幾遍的捅死王天元的鏡頭,沈暴君都是乾淨利落地一條走。
  當然,沈澤淵這邊霸氣全開不代表對戲的周青彥也能跟上。準確來說,他的壓力更甚以往。
  本來就因為沈澤淵之前的無理取鬧而心理負擔上來的情況下,再跟一個完爆自己的高段數影帝演對手戲,他整個人都快僵成殭屍然後又被自己的冷汗給浸成水裡撈起來的殭屍了。
  不過這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起碼在最後那個他飾演的王天元被伊登一刀KO掉的鏡頭裡,那副慘白異常卻又自然的神色真的挺有戲感。
  鏡頭後面的康拉德導演老實來說,很、不、爽!剛開拍就被沈澤淵亂來一通的事就算被後面他演技爆發給勉強揭過了,也不能挽救周青彥的表現實在差強人意的事實。
  雖然導演大人是很想讓沈大牌死過來把不滿意的鏡頭再陪著周青彥來一遍,但是他一看從自己喊了cut之後就悶騷直轉明騷地看著秋斐白兩眼閃閃發光擋都擋不住的沈大牌,瞬間覺得就算把人叫回來再拍一遍,那估計只可能比這一次的更慘不忍睹。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還是沒緩過勁來臉色刷白的周青彥——你說你怎麼就惹上那個神經病大魔王了呢孩紙。

 

 

☆、默契(2)

  秋大少就那麼似笑非笑定海神針一樣地杵在片場,麟君附身似的酷帥狂霸拽,簡直一下子就收到了整個劇組的好評。
  至於為什麼?
  呵呵呵,大家都是在好萊塢混的,內部小道消息誰沒有?就連大牌明星的性.癖也能風傳,何況是點個人真性情。而且《時空旅者》系列現在拍到第三部,從導演製片到主要演員通通沒換過,要是大家都還看不清楚沈大牌的真面目是大魔王的話,那就分分鐘退圈自盡以求全屍吧。
  只是,之前除了知根知底的亞當和被這麼無理取鬧就是要你不爽的手法整過的康拉德導演之外,其他人還是偷偷摸摸地把眼神放在秋斐白和沈澤淵之間徘徊——沈大牌好像比以前更沒下限了!
  片場眾人心聲如上。
  而從力挽狂瀾的出場到成功hold住整個情勢的秋大少,確保劇組計劃內的拍攝任務成功完成之後,就衝著恨不得整個人閃閃發光的沈大牌勾了勾手。
  然後兩人一前一後,步伐一致默契十足地深藏功與名,回酒店去了。
  本來還蹲在一邊的亞當瞬間就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刷的站了起來,一邊拍著剛剛屁股上蹭到的灰一邊得得得緊跟基友而去。
  於是他終於在沈澤淵關上房門之前成功地頂著暴君十萬伏特的高壓眼神擠進了房間。只不過亞當心底的「幸好我趕上了」在他站穩了腳之後霎時又變成了「我特麼是個純傻逼上趕著來找死吧」的自怨自艾。
  如果今天本來可以發生點什麼,但是自己橫插了這一腳導致什麼都發生不了的話……哦呵呵呵呵,亞當簡直可以預見自己在秋看不見的角落裡被暴君削成片片撒上胡椒面串成串。
  就在這麼陷入人生已經毫無希望墮入永夜的時候,「啪」一聲,遊戲手柄和亞當放空的腦袋來了個響亮的接觸。
  已經握著另一隻手柄呈準備姿態的秋大少高貴冷艷地斜著他,就連眼神裡的那麼點明晃晃的嫌棄都充滿了大爺恩賜你的味道。
  亞當撿起了被自己腦門彈開的手柄,他深信自己看到了一條通往羅馬的大道——既然已經得罪了小氣又記仇的暴君,現在的第一要務當然是抱緊秋的大腿!
  所以當沈大牌像上次一樣端著四菜一湯出來的時候,居然發現外面的情況跟上次完全不一樣!
  這次兩個人沒有各自為政,你走左我走右或者一定同時盯著同一個開火然後一起被另外方向的喪屍給咬死。這次的亞當堅定堅決地執行了秋大少的一切指令——說殿後就不搶開路,說打紅外套就不瞄白襯衣。
  沈澤淵抱著胳膊站在沙發後面看了很有一會兒,他們倆都還沒有要掛的傾向。
  然後大魔王一時又有點心癢了,眼看著正有一隻喪屍朝著秋斐白的方向撒歡而來,他在秋大少正要一通噠噠噠掃射的時候彎下腰,似勾非勾的薄唇挨著秋斐白的耳廓,一隻手則繞到了秋斐白下顎,逗貓似的抬著指尖輕輕搔刮了兩下。
  於是亞當只能看著屏幕上誇張的一屏血,自己再一臉血地看看沙發另一邊的架勢怎麼瞅怎麼像是要接吻的兩個人。
  從看上去像是要接吻這個視覺角度來評判往往是不全面不夠李菊福的。所以事實上來說,在沈澤淵妄圖往前湊那麼一點點親上的時候,秋斐白已經眼疾手快地一張手就蓋歪了沈大牌的帥臉。
  不要以為會有什麼調.情類的「沈大牌伸出鮮紅的舌尖舔了舔秋斐白的掌心」之流的,作為一個因為太無所謂就不想表現得太精明且熱愛網絡論壇潛水的大明星,秋大少的掌心十分巧妙地頂在沈澤淵的鼻尖上。
  然後他就施施然地站了起來,同時不忘衝著暴君惡劣一笑。
  目睹了這一切的亞當表示,他完全是被自己糊了一臉血。但是這一臉血的代價是值得的!可以壓倒暴君淫威的人是什麼人?
  NO,NO,NO,不是人!
  就像《西遊記》裡,玉帝你再怎麼拽不還是被大聖砸了場子也罩不住。呵呵呵,大聖大聖,你不要走,我們做盆友好不好?
  這是在秋斐白去吃飯之後緊跟而起的亞當的心聲!
  一時間沙發上只剩下了慘遭滑鐵盧的沈大牌,心中的淒風苦雨地動山搖怎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本來吧,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是只潔白無瑕的羊咩咩;後來吧,一接觸才發現羊咩咩其實是只山羊他有角;現在吧,他不止是山羊還是只黑毛的!
  這麼一想發現自己不但認不清物種還色盲到堪稱眼瞎的沈澤淵連食慾都沒有了。
  一般人在這種時候就會開始懷疑,那我對他還是不是真愛呢?我一開始喜歡他都是因為識、人、不、清啊!
  不過沈大牌作為一個腦回路異於常人的變態,他現在產生的是森森的自我懷疑——看喜歡的人看了十七年都沒看清,這還怎麼有臉說自己要報復社會!
  另一方面又有一種更強烈的竊喜——有不斷驚喜的瞭解過程,才能讓人對繼續深入下去欲罷不能。
  等到似悲還喜似喜還悲的暴君終於移了尊步到餐桌邊,才發現整張桌子那就是一個颱風過境現場,湯水橫流菜葉當舟。亞當還歪在椅子上摸他凸起來的小肚子嘴裡咕咕叨叨著什麼。
  沈暴君一張五官凌然的俊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好像完全不在意,但是那雙在黃種人中色澤偏淺的淺褐色瞳仁裡現在卻是一片風雨欲來的黑沉沉。
  吃飽喝足了就像只家養寵物狗想翻著肚子趴在陽光下的花園裡曬太陽消食的亞當,都還沒意識到危險就要來了。
  沈澤淵撐著桌角的手屈了起來準備敲桌子,這是他發脾氣的前兆——不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不爽,然後大家一起不爽,暴君是不會爽的。
  只是他剛把屈著的食指抬起來,手就被握住了。
  端著空碗空盤站起來的秋斐白衝著廚房揚了下下巴:「給你留了飯菜。」

 

 

☆、默契(3)

  什麼叫一秒變格格?
  比基尼上翻就好了。
  但是,什麼叫一秒變物種?
  只要給他最想要的,不管是渣攻面癱鬼畜還是神馬的都可以瞬間忠犬給你看喔。
  最近總是有幸目睹奇跡發生的好基友亞當這次還是當仁不讓地有第一手消息——「你簡直不能想像出來當時沈的表情,哇哦~就好像在舞會上一眼看見茱麗葉的羅密歐,然後他的女神對他微笑,他幾乎要奉上自己滿腔的熱血來抒發愛戀心情的樣子」。
  亞當說,這段話等他日後出了自傳一定要記上,章節題目就記上——如何馴養一隻暴君大魔王!
  讓我們把鏡頭轉回兩位男主角。
  沈澤淵幾乎覺得剛剛被握住手腕的那隻手在筋絡裡暗自抽了兩下,他抿著想不自覺上揚的唇線乖乖跟著秋斐白進了廚房。
  乾淨的廚房流理台上放著一碗堆尖的米飯,旁邊是擺的井井有條葷素搭配的盤子和另一個盛湯的碗,沈澤淵只用瞥一眼顏色就知道他今天的四菜一湯一樣都沒少。
  沈大牌瞬間就被治癒了。
  那種你擺在心尖上的人也把你放在心上的感覺,實在讓人感覺不要美好得更多啊。
  沈澤淵難得地想抒發一下自己的感動之情,結果一轉頭看見正在收拾碗筷的秋斐白的背影,忽然又覺得這種好像合法夫夫的節奏如果只是感動之情,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吧。
  秋斐白這次不只是被靠上來蹭耳朵了,沈澤淵單手攬著他的腰,錯了半個頭的身高差看起來剛剛好。
  沈大牌沒說話,只是俯下來挨在他耳邊,像是整張曳地的人形披風。
  秋斐白也沒扭頭看他,他似乎完全不受影響地把髒盤子髒碗都對進水池裡才說:「別掛在我身上傻笑,去吃飯。」
  「……」沈澤淵噎了一下,不過還是沒放開他:「你怎麼知道我在笑的?」
  「你蹭得這麼近,呼出來的氣流明顯不平穩,不是在笑難道是在哭?」
  沈大牌看著猛地轉過來橫眉冷對的秋大少,還是往常一樣一臉的「不要隨隨便便過來勾搭,本大人不是爾等愚民可以接近的」神色,區別只在於平時這是極難讓人發覺的隱含意,現在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直白意。
  但是沈澤淵的嘴角卻翹得更高了。
  他勒著秋斐白腰的手和秋斐白的腰只隔著一層默默的棉T恤,而從剛剛開始他就覺得秋大少布料下面的小腰越來越熱了,這會兒還搭在上面的左手只覺得再這麼熱下去估計人就得發燒了。
  眾所周知人的體溫升高就那麼幾個原因:一是發燒,二是情.欲上升,三是害羞或者窘迫的臉紅。
  沈大牌有些悻悻地看了眼目測不出動靜的牛仔褲,不得不確定還是第三個原因。
  秋斐白的體質有點特殊,從小到大他都沒臉紅過。因為他每次需要臉紅的時候都是用除了臉之外的身體來紅的,擋在衣服下面的身體就跟煮熟了一樣依據他害羞或者窘迫的程度而定溫度。
  因為這件事情他小時候沒少被秋太太和余茜扒的只剩內褲圍觀。
  所以秋大少從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就致力於掉節操和拓展自己的下限——害羞?窘迫?人類們你們還可以難倒我嗎?!
  雖說之後的訓練是越來越有成效,但這也導致了秋大少的演藝經歷對於什麼羞澀的鄰家男孩之類的角色敬謝不敏,一個不會臉紅的人怎麼拍羞澀的表情,就算是上腮紅導演覺得OK,挑剔又敬業的秋大少也照樣覺得不夠好。
  而現在,沈暴君成功地讓掉了十幾年節操的秋斐白害、羞、了!
  沈暴君笑得眉眼彎彎滿是誘惑的味道湊得越來越近:「小斐白你也不是沒感覺啊?為什麼不答應我呢?」
  那把聲音像是從楓糖罐子裡泡了多少年一樣,撈起來放在鼻端一聞都是清甜的味道,然後晃悠悠地圍著你繞一圈再從耳朵裡鑽進去,從外到內都是被誘哄的沁人。
  雖然一向自傲於自己在內掉得光光的節操和下限,但是秋大少只要在人前都還是端著自己的身價從來不驚世駭俗,就連上貼吧論壇來個神回復都隱藏用戶名。
  何況他僅有一次的失敗戀愛經驗,從頭到尾都是別人送上門主動。
  調情?我、還、用、跟、人、調、情?!——這是秋大少的原話。由此可見,他做攻,其實也挺渣的。
  所以現在,秋大少雖然還保持木著臉皺著眉,一雙清亮亮的鳳眼彷彿看階級敵人一樣苦大仇深地死盯著眼前再挨近一點都不得不讓人鬥雞眼的沈澤淵。但事實上,秋大少只是瞭解自己現在如果一動那肯定就得同手同腳更丟人,而且,他不得不承認,男人對於這種調情很高桿的情況真的沒有什麼抵抗力啊!
  沈大牌笑了一聲,不管他的小斐白是黑的還是白的,綿羊還是山羊,都改變不了他本質就是一隻羊咩咩的事實。
  「說不出來原因?你看,我既不是因為惡意接近你的,也沒有讓你討厭吧。你想要一場很嚴肅的戀愛,我也一直很嚴肅地追你啊。長得帥、有事業、性格好、會做飯、會暖床,到底還有哪點不足?」
  秋大少的眼神這會兒已經不是貌似苦大仇深的暗爽了,他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怎麼能這麼歪曲事實,居然好意思說你性、格、好!
  他伸出手摁住了想要朝衣服下面鑽的沈澤淵的手,這會兒功夫已經足夠秋大少的超強中央處理器解決散熱問題了:「我覺得我還不夠瞭解你。」
  沈澤淵輕鬆地笑了下正想要說話,就被秋斐白抬手打斷了:「別說那些虛的,那些我也會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沈澤淵,我們倆對對方的認識都不全面。為了不搞出什麼悔恨終生以後想起來這個人都恨不得弄死他的事情,咱們最好還是在能保證瞭解的前提下做決定。」
  「如果我答應跟你在一起了,那我就是認真的。我這個人很懶,我覺得你能讓我可以做了這一個決定之後都不用再做這種決定。」
  沈澤淵揪著眉心和他對視了半晌,最後還是妥協了,低下頭在他的小斐白耳邊輕聲又寵溺地說:「如你所願。」
  然後轉過頭聲音暴虐地衝著廚房門大喝了一聲:「亞當,滾過來給老子端菜!」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能說我寫到秋斐白臉不會紅的那段的時候腦袋裡面想的其實是嗶——的時候他連臉都會紅的場景嘛(╯°°)╯(┴═┴)

 

 

☆、默契(4)

  正湊在廚房門口悄悄伸出一雙眼的亞當·迪倫立刻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出現在了暴君的面前。
  左手端盤,右手端湯,中間還夾著滿滿的米飯碗。等到他真的成功地把飯菜懸空之後,內心不由油然而生一股「臥槽,我好牛逼」的錯覺。
  之所以說是錯覺,是因為在下一秒他就聽見沈暴君幽幽的聲音說:「要是打了,你就趴在地上舔乾淨,連破了的盤子碗都得用嘴叼。」
  悚然一驚的亞當立馬一臉訕笑地把手上的東西平移回流理台上,為了不讓暴君有機會實現他的警告,亞當甚至都只敢兩手死死地扣住一隻碗地端回餐桌上。
  而在一邊看了全過程的秋大少嘴角卻升起了一點隱秘的笑意——抱大腿抱得太見風使舵也是會讓人想整他的!
  所以,不得不說,某兩人真是默契合拍。
  至於自以為抱緊了秋斐白大腿的亞當,簡直可以預見他日後被雙重壓搾的悲慘生活了。
  這裡的日常暫時不提,整部《時空旅者3》的劇情現在已經可以說是進行到了結尾的部分。
  而接下來要拍的就是伊登回到宮殿即將瞭解那個長生的秘密。
  等到第二天開拍,秋斐白衝著那個據說自己要坐在下面的瀑布蛋疼了。
  那個瀑布並不怎麼高,充其量也就是寬度和下面水潭的面積還算有點看頭,連個名字都沒有。
  但是秋大少只要一想到自己得穿著一身浴衣坐在瀑布下面和沈澤淵演對手戲,他就想一頭扎進水潭裡去。
  沒辦法,誰讓當年秋大少還追過《犬夜叉》呢。
  但是在秋大少本人看來,自己就算是演不出殺殿的高貴冷艷,耍一把犬夜叉的呆萌總是綽綽有餘了吧。哪知道腦回路神奇的編劇直接把他男轉女了。
  當初秋斐白拿到劇本的時候就曾經去找過導演和威廉,讓他們刪這段或者是換個場景,結果康拉德導演都無所謂了,威廉居然梗著脖子死活不肯。
  問他原因,編劇威廉的原話是「高、人、風、范!」。
  秋大少敗興而歸之後曾經向陳志安表示「他丫那一字一頓的樣兒真讓我想當場就把他撕碎了從瀑布上游放、生!」。
  總之,這個鏡頭保住了。
  所以秋斐白還是只能乖乖地換衣服化妝,然後本來黑著的臉在「action」的一瞬間就變成了麟君高貴冷艷的裝逼范兒。
  再然後,沈大牌扮演的伊登就出現了。
  再再然後,導演喊cut了。
  被瀑布整個從頭澆的睜不開眼的秋大少雖然一邊質疑怎麼這一鏡這麼快難道後面的那點眼神交流都臨時省掉了,一邊還是十分高興地從水流裡把頭探了出來準備挪窩。
  「安格斯,回去!」
  這是看起來不太爽的康拉德導演。
  「……」
  這是又默默縮回去繼續沖臉的秋大少。
  還有一個扶著額看不見表情的是犯了錯誤的沈大牌。
  又是一聲action。
  又是一樣的在沈澤淵一出現在鏡頭裡就被喊了cut。
  再次探出頭來換氣的秋大少已經不用導演再衝他指揮了,狠吸兩口氣之後自動自覺地又把頭縮回去。
  接下來的情況慘不忍睹到可以入選沈大牌入行以來NG次數之最,又再繼續NG了三次之後,康拉德導演終於忍不下這口惡氣了!
  「沈你是太久沒發洩了嗎?你看麟君那是什麼眼神?我要你矛盾複雜就算那是愛恨交加,你的恨呢?!你簡直是要把人扒光了上.他吧!」
  ……
  整個片場又靜悄悄的了。
  探頭出來正懷疑地審視沈澤淵是不是因為昨天沒有直接接受他而故意整自己的秋大少,在聽見導演大嗓門吼出來的這麼一句話之後只能biu地把不小心喝進嘴裡的水噴出來,然後就默默地重新坐了回去——剛剛的話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口氣喝出來的導演終於覺得爽了不少,正要招招手繼續開拍,沈大牌居然破天荒地說要休息一會兒找找感覺。
  這下子連導演都呆了。
  怎麼可能有演員沒被導演罵過,康拉德和沈澤淵合作了時空旅者系列,在無理取鬧大魔王露出他無理取鬧的真面目之前,康拉德導演那可是一直端著自己大牌導演的架子,把罵演員當成一項必修課來做的。
  那時候沈澤淵挨罵的理由主要是氣場太強壓制對手戲演員。他本人出NG向來不會有第三次。
  這次的片場能平靜不少的一大原因就是沈大牌通過凱瑟琳讓導演知道了大魔王是不可能被凡人給難住的。
  所以整個《時空旅者3》的拍攝一直到現在才是康拉德導演第一次拿出了他的一貫工作風格。
  導演只能看見來說要找找感覺的沈大牌簡直是烏雲蓋頂的一臉郁卒,他忙不迭地點頭同意了之後,沈大牌就腳步虛浮地垮著肩走開了。
  而終於從瀑布下面得以脫身的秋斐白披著陳志安遞過來的大毛巾只瞟見沈澤淵轉進樹叢裡的背影。
  他正起疑,咱們哪裡需要哪裡搬社.會主義一塊磚的亞當童鞋就叼著一大塊牛肉乾地蹦躂過來了。
  秋大少嫌棄地看著自從熟了之後再也沒有裝過逼,所以再也沒有站相和坐相的亞當說:「沈澤淵怎麼了?」
  「唔……慾求不滿,是這麼說的吧?」
  「要我誇獎你成語學的不錯嘛?」秋大少面無表情地看著亞當一臉我應該沒有說錯吧這麼高難度的成語求表揚求稱讚的表情。
  「嘿,秋,我又沒說錯,作為一個成年男性,性.需求是很重要的,看對眼了去床上滾一滾很正常嘛,實在不行也可以互相幫忙啊!」
  秋大少在亞當口無遮攔加大音量引來劇組圍觀的情況下,不得已,佯裝一臉淡定地遁了。
  事實上,瀑布這邊的空地本來就不大基本都被劇組佔了,他能遁的也就是沈澤淵剛剛遁的地方。
  於是秋斐白剛走出視線包圍圈沒幾步就迎面撞上了一臉真·慾求不滿正在蹲樹根的沈大牌。

 

 

☆、默契(5)

  沈澤淵在聽見有動靜的時候就已經抬起頭朝秋斐白那邊看過去了。
  然後兩人面面相覷了幾秒,秋大少還是先把頭別開了——他實在是有點渾身不自在的尷尬,剛想打個招呼客套一句「不打擾你找感覺我先走了」,只是嘴都還沒張開就看見沈澤淵眼神裡一閃而過的瞭然的悻悻。
  也就是那麼一個瞬間,讓秋大少的托詞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因為仔細想想,從頭到尾,他秋斐白都是在小人之心的那個。
  這麼一想,秋大少又對自己有點惱火。
  於是他有點賭氣地朝著沈澤淵走過去,一把拽起蹲得毫無防備的沈大牌,也沒管人站沒站穩,直接向後一推,讓人靠在身後的樹幹上,就帶點惡狠狠地親了上去。
  沈暴君驚愕地和算得上是強吻自己的秋大少互瞪了兩秒,然後他就被秋斐白更嚴厲地指責了。
  「你幹嘛不閉眼?!」
  「……」沈澤淵苦笑了一下,這可是他們倆的初吻好不好,要不要這麼失敗:「沒有硬性規定說接吻就一定要閉眼吧?」
  「那你瞪著我我怎麼親的下去!」
  「那你為什麼不閉?」
  沈澤淵說著彎下腰把秋斐白剛剛弄掉的毯子撿了起來拍拍灰給他披上,只是趁機搭在秋斐白肩上的手都沒再放下來。
  秋大少挑著眉看著越過安全距離的沈澤淵說:「雖然不是閉了眼就弱勢,但是示弱是一定會閉著眼的。」
  沈大牌和那雙半點退步都不肯的鳳眼僵持了片刻,最後仍然是自己選擇退步了。他歎了口氣,一手還是扶著秋斐白的肩,另一手滑進毯子下面還濕潤著的浴衣上環著腰,閉著眼給他心口的硃砂痣第一個深吻。
  秋斐白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沈澤淵近在咫尺的臉。
  他其實挺難明白為什麼沈澤淵這種侵略性和攻擊性都很強的人會在自己面前釋出善意然後一退再退。就像是現在在他緊閉的唇縫間努力的舌尖。
  從人類的攻擊性來說,掌握著主動權的一方並不是沒有接受的過程,只是這個過程在他們攻擊之前就已經被攻擊行為吸收了。而陷入被動防守的一方,對於接受與否的選擇才是這整個行為的最終結果。
  皆大歡喜或者一起失敗,只能共贏或者兩敗俱傷。
  沈澤淵的鼻尖蹭著秋斐白的鼻尖,親暱得像是真正的情人。
  秋大少瞇了瞇眼,反手拉著沈澤淵的脖子迫使他更低下頭一點,然後終於屈尊降貴地張開了嘴用自己的舌尖反抵了回去。
  在兩人耳邊一時只聽得見無限放大的水漬攪動聲,然後就是逐漸佔領頭腦高地的欲.望和雄性動物渴望征服對方的征服欲。等到他們氣喘吁吁地分開時,不要說已經被扯得整個鬆垮上半身幾乎半遮半掩的浴衣和被推到胸口上的背心,沈大牌已經一條腿卡進了秋斐白的兩腿之間。
  秋大少垂著眼看了下那條多出來的腿又看了看眼神發亮像是被一點鮮肉挑起食慾的野獸的沈澤淵,那意思很明顯——把你的腿該放哪兒放哪兒。
  只是禁.欲久了的男人在嘗到甜頭之後想讓他收手,那就完全不是一個警告意味的眼神能勝任的事情了。
  氣息完全沒有平復下來的沈暴君不僅沒有乖乖聽話,那條之前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確保佔領位置的腿反而朝上磨著秋斐白的要害蹭了蹭。
  那種好像單純期待糖果的小孩子似的渴望和屬於成年男性直白的欲.望糅合在那雙向來只有做戲情緒的桃花眼裡,讓人覺得想要被蠱惑。
  「你想在這兒打野戰?」秋大少一臉冷艷高貴地邊說邊拿手拍拍沈澤淵的臉:「退一萬步來說,就算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你能保證只做一兩次不會有反效果?——別忘了你是為什麼蹲在這兒找感覺的。」
  「……」
  理智回籠的沈大牌只能默默鬆開對秋斐白的鉗制,他看著秋斐白收攏好浴衣再披上多災多難的毛毯,啞著聲音說:「你的那個經紀人是跟你住一個房間?」
  「陳志安?他是安排的跟我住一個套房,不過我拍戲的時候一般不太喜歡有人老跟在身邊,而且他最近還接了個據說挺有潛力的新人,不常在這邊住。」
  「讓他來跟我換個房間。」
  秋大少聽到這句話才側過身看他,本來是不準備答應的,但是等到看清沈澤淵幾乎是望之既明的壓抑,他還是點點頭,然後先走了。
  剩下的沈暴君翹著嘴角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種要被壓抑成人幹的煎熬——不能因為是心之所愛就剝奪我耍手段的權利啊。
  等到沈大牌也在劇組眾人的竊竊私語裡歸來之後,導演還特地在開拍前去問他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大魔王吊著眉梢用俯視的角度給了康拉德導演一個奇怪的笑容反問:「你覺得呢?」
  導演立刻一個秋風掃落葉一樣的轉身振臂一揮:「Action!」
  伊登在樹影後躊躇不前,瀑布下面正閉著眼盤坐的麟君從他這個角度看得一清二楚。
  從眉梢眼角不似平常隱帶的嘲諷之意到平和下來的唇線。
  整個高不可攀的麟君都像是被瀑布水流濡濕打碎。
  伊登之所以這次撇開費迪南單獨行動是因為之前麟君暗示他殺掉王天元這個可能對歷史產生影響的人。和費迪南對神一樣的麟君誇大想像不同,雖然伊登個人不清楚麟君的能力到底有什麼,但是他確定的一點是,麟君絕不可能知道誰是會改變歷史的人。
  只有修正歷史的旅者才能認出改變歷史的變數。
  這一點認知從他莫名其妙擁有了穿越時空的能力同時就像一個使用須知一樣在他的腦子裡出現,只是在之前的兩次旅行裡並沒有碰到過這樣的人,哪怕是被尊為聖母的瑪利亞也沒有這種能力。
  所以在麟君讓他除掉王天元的時候,他只是隱約地覺得有奇怪的地方,卻沒想到是這裡。
  如果麟君真的擁有辨別改變歷史的人的能力,那麼就只能是麟君和他一樣是個旅者。

 

 

☆、默契(6)

  想到自己之前得出的這個推論,伊登攥了攥拳頭,還是從樹叢間走了出來。
  在他一腳踏出陰影的同時,瀑布下靜坐的麟君也睜開了眼。
  來自千年後的旅者和千年前的前輩對視著,那些在眼中翻湧的疑問,伊登不知道怎麼去問。
  只是最後,麟君朝他微笑了。
  那是一個好像浮在水面倒影的微笑,被水流沖碎又合攏。
  然後麟君素白的手從水幕裡伸了出來,衝著他擺了一下。
  「Cut!」
  隨著導演的一聲吼,整個《時空旅者》系列最多NG次數的一鏡終於過了。
  秋斐白扶著石頭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水,而本來準備奔過來伺候自家上司的陳志安只能幹看著從他手裡一把拽走毛毯飛奔進水潭裡的沈澤淵。
  沈大牌把人牽著上了岸就自覺地從跟過來的陳志安手裡拿過另一條毛巾開始給秋大少搓頭髮。
  整個劇組都用一種閃爍著「果然如此、談戀愛好高調」的眼神閃光燈一樣唰唰唰地把這個場景給印進自己的視網膜裡,雖說大家更想做的是掏出手機讓真正的閃光燈一片唰唰唰,但是鑒於罩場子的康拉德導演最討厭走漏消息給媒體,工作人員們還是很識相地只在腦內YY一下就算了。
  當然,曾經不是沒人挑戰過導演在劇組的絕對權威。他的下場是從這一行裡徹底消失。
  所以事實是,一個大導演不可怕,一個脾氣壞的大導演也不可怕,但是一個人脈廣手腕硬的脾氣壞大導演就很可怕了。
  起碼,現在整個劇組裡除了沈澤淵之外是沒有人可以正面跟康拉德先生叫板的。
  薇薇安?拜託,不說她只是化妝師,就算是有了什麼問題人家也會選擇跟自己老公一個陣營啊。
  秋大少?秋大少之所以能自己在國內娛樂圈混到一線大牌,就是因為他向來分得清情勢——好萊塢現在還不是他秋大少能橫著走的地方。
  於是這麼一個明明能震翻娛樂圈的消息,最後就只是在國內南方的某個小山溝裡震驚了一把同劇組工作人員。
  事後先趕回酒店去洗澡的秋斐白,等到痛痛快快地全身沖了個乾淨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沈大牌一點都沒有進入別人私人空間需要通過邀請意識地坐在秋大少的床上笑瞇瞇地衝他搖搖手。
  而在關著的臥室門和房門之外是連同自己的行李一起被丟出來的陳志安。
  陳大經紀人已經在外面撓了整整十分鐘的門。
  「嗨,陳,別抓門了。沈和秋是真的達成協議了的。」
  終於不堪其擾的亞當叼著一塊華夫餅從自己房間裡探出了頭。
  「你以為,我會看不出來他們倆是相互勾搭的嗎?」
  陳志安緩慢地轉過頭,一張帥氣的菁英臉和幽怨的語氣硬是讓他在天還沒黑的下午四五點光景整出了咒怨似的效果。
  向來不大敢看恐怖片的亞當不由得往門後縮了縮,連嘴裡叼著的華夫餅都被嚇得一下子整個吞了下去。
  「嫌我電燈泡把我丟出來就算了,居然連他房間的鑰匙都不給!」
  「……你可以找總台要的啊。」
  陳志安看了他一眼,眼神頗有伽椰子女士從樓梯縫裡看出去的神韻:「你以為我、會、想、不、到、嗎?我特麼去找前台,前台小姐居然說他的房間沒有備用鑰匙!當我是傻逼嗎?!」
  亞當看著憤怒地一揮手就揮倒了行李箱的陳志安,終於縮得連眼睛都躲到門後了。
  呵呵呵,當然會沒有備用鑰匙,連撬鎖開門或者是再訂房間都不可能。亞當想著自己之前從片場跟著沈澤淵回酒店目擊到的一切,不禁對偌大一個酒店卻無處安身的陳志安同情不已。
  但是要讓亞當伸出援手?
  開玩笑!阻擋大魔王達成目標的,那不叫傻逼,那叫傻逼中的戰鬥雞!
  這麼一想,覺得自己熱鬧也看夠了的亞當默默地就開始一點一點地關門,力爭在陳志安發現門縫在縮小之前能關上!
  只是,為什麼,會多了一隻手出來?
  亞當抬起頭,就看見陳大經紀人居高臨下地背著走廊上的日光燈朝自己露齒一笑。
  笑容裡充滿了我會把你扒皮拆骨喝血等等等等的威脅意味。
  亞當鬆開了扒著門縫的手,他現在才覺得他不是串了咒怨的台,這明明是串了漢尼拔博士的台啊!
  「留我借宿一晚上,嗯?」
  隨著這句話說完而在成熟俊美的臉上更擴大的笑容弧度,在亞當眼中都覺得自己看見了亮閃閃的獠牙。
  但是亞當只要一想到自己點頭了被暴君知道的後果,他就能催眠自己漢尼拔博士不可怕,小心眼大魔王才可怕。
  可是……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就用你的手機跟我的Boss說明整件事。」
  陳志安衝著滿臉呆滯的亞當揚了揚剛剛摸到手的Vertu Ti。
  用亞當的手機發信息給秋斐白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條信息要不就被秋斐白本人看到,然後沈澤淵的二人世界徹底泡湯,亞當會被遷怒到死;要不就是被沈澤淵看到,然後亞當會因為對沈暴君的違逆,虐到死。
  總之都是死。
  亞當覺得自己根本就是躺槍的路人甲又被糊了一臉血。
  於是因為躺了槍站不起來的亞當只能顫巍巍地伸出手邊要回手機邊問:「只住一個晚上?」
  「放心好了,我也不想當電燈泡的,只是我剛剛才訂了明早的機票,沈澤淵那傢伙居然連一個晚上都忍不了。」
  陳志安邊回答邊扶起地上倒著的行李箱和零碎的東西進了亞當的房間。
  而另一個房間裡的秋大少則是隨口一提地問沈澤淵:「陳哥去你房間了?」
  「沒有,」沈澤淵轉著手上的屬於秋斐白的signature,衝著眼神疑惑的秋大少繼續說,「他應該會訂明天早上回京的機票,今晚和亞當擠一晚就夠了。」
  所以說,凡人們怎麼可以低估暴君的實力呢?
  秋斐白聽他這麼說也只是聳聳肩就繼續轉過身吹頭髮,然後手上的吹風就被身後伸過來的另一隻手拿走了,只是不管是從撩著發尾輕手輕腳的動作還是吹到臉上恰到好處的溫度,都讓秋斐白覺得現在這個狀態最好了,實話來說,秋大少對長髮這麼長一段時間已經打理的很不耐煩了。

 

 

☆、默契(7)

  至於跟陳志安縮在自己房間裡的亞當,已經很嚴肅地在考慮自己要不要也訂第二天早上的機票回美國了。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起來,陳志安就起來收拾東西好出發去機場。
  外景地這裡離機場是兩個方向,他早八點的飛機實在是不得已才起這麼早。
  結果他剛把房間門打開,就看見一個黑乎乎的背景佝僂著坐在沙發上,然後聽見動靜就把頭扭了過來——是亞當。
  陳大經紀人一瞬間就沒好氣了,本來想著自己起得比較早所以連點聲音都盡力沒發出,哪知道會看到亞當不但比自己起得早還跟鬼一樣一個人坐在還黑著的客廳裡。
  正想刺他兩句撒撒氣,隨手一開燈就看清了亞當眼睛下面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雖說費迪南是看起來就挺衰的,但是你也不用把自己搞成這樣子吧?你昨晚上到底睡沒睡啊?」
  亞當睡眠不足加腦供血不太足地跟著陳志安走動的身影轉了轉腦袋:「睡不著。我只要一閉上眼就看見沈把我打包丟進慈急綜合醫院裡……」
  陳志安看了亞當那雙去演新鮮屍體都不用化妝的臉半晌中肯地說:「其實我覺得你現在去慈急綜合醫院完全不用擔心生命安全,就算真的有鬼,它們也會以為你是同類的。」
  說完陳志安看了下時間,發現也差不多該出發了,就朝著亞當擺了擺手算是道別,拖著行李箱就走人了。
  結果走到門邊又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說:「對了,告訴沈澤淵,《時空旅者3》拍完我也不會再過來了,讓他把我Boss護送回家——最後,祝你好運喔亞當~」
  在天還沒亮起來的早晨顯得格外空蕩蕩的碰門聲很快響起來,亞當覺得如果要用文藝一點的說法大概他該用「生命的喪鐘」來形容。
  一直到今天的拍攝準備開始,亞當在化妝間坐下,薇薇安還十分驚奇地咯咯笑著說:「是特地來給我減輕工作量的嗎,紳士?」
  然後亞當就看見了沈大牌。
  他想他應該去坦白,然後爭取寬大處理。
  只是他剛邁出了兩步,就看見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的秋大少。
  明明在同一條路線上迎面的兩人,居然毫無反應地錯身而過,甚至亞當覺得自己隱約在那兩張臉上看見了瞬間一閃的不豫之色。
  於是亞當退回了步子——在大魔王心情不好的時候上去找死那真是連分分鐘去切腹都會覺得太美好。
  今天的拍攝注定是不順利的。
  在亞當也NG了五次之後,康拉德導演近來修身養性的成果在繼昨天破功之後,今天終於徹底毀了。
  「你是昨晚見鬼了嗎亞當?恰吉和他的女朋友跳上你的床準備來個3P,還是瑪麗·肖看上了你能給櫻桃梗打結的小舌頭?!你要是再NG浪費我的時間,我會把你介紹給詹姆斯·溫去演他的下一部恐怖片。」
  這麼衝著亞當陰測測地威脅完,導演大人手一揮給了個中場休息。
  幾乎是同一時刻,劇組的所有人都朝亞當投去了同情的眼神。
  和沈大牌的無懈可擊不同,從昨天導演發火都找不到威脅沈澤淵的方法就可以看出。亞當這傢伙,全劇組的人都知道他怕鬼,《時空旅者1》拍攝的時間剛好包含了一個萬聖節,當時只不過是一個幾十美金買來的可以內置一句話錄音一碰就能播放的玩具娃娃被劇組的人打扮成了《別惹小孩》裡那個南瓜娃娃的樣子,然後他們故意放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裡讓亞當碰到它就聽見了一句道具師傑瑞米故意壓低聲音說的「Don't touch me!」
  最後亞當就像個女人一樣尖叫到整個劇組都聽見並且一頭紮在圍觀的沈澤淵背後死都不肯抬頭。
  而現在的亞當,又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
  詹姆斯·溫,好萊塢小成本血漿片和恐怖片的偏愛導演。雖然他手下不乏《速度與激情》這樣的大手筆製作,但是他最著名的始終是那部《電鋸驚魂》。以及之後還能挑戰到人們聲帶的恐怖片——《死寂》、《陰兒房》。
  他簡直可以想像如果自己被康拉德推薦給了詹姆斯·溫,他的生命恐怕就要到精神病院去燃燒了。
  可是這麼一想,亞當又覺得很委屈。
  害自己擔驚受怕的是陳昨晚的借宿,可要趕走陳過二人世界的是沈,用等號連接下來就是,害自己擔驚受怕失眠狀態不佳的就是沈!
  但是……
  亞當委屈地撇著嘴蹲下去在地上畫起了圈圈,他連坦白從寬都不敢,更別說找罪魁禍首理論了。
  嘖。
  秋斐白朝著故意和自己站遠的沈澤淵扔了個眼神——你這太過了吧。
  沈大牌摸了摸下巴上為了伊登這個角色而一直留著的胡茬——你不覺得他這個樣子就像是家裡養的寵物一樣讓人想更欺壓一點?
  ……惡趣味。
  秋大少別開臉。
  但是也不得不承認亞當就像是家裡養熟了的大型犬,就算你今天丟了他的狗咬膠明天藏了他的狗糧他還是只會嗚嗚地圍著你除了叫喚什麼也沒辦法。
  直到導演回來準備再拍,看見亞當還是蹲在原地畫圈圈,康拉德先生就覺得自己腦門上的青筋在不受控制地朝外蹦!
  他正想過去再鄭重警告亞當一遍不要浪費時間,就看見秋斐白朝他打了個交給他的手勢。
  導演想了想,還是止住步子,看看年輕人有什麼辦法。
  秋大少手裡拎著因為被麟君大人美色所惑的威廉乖乖奉上的一整袋松露巧克力,因為穿著麟君的正裝,身後的長衣擺就又照老樣子被秋大少捲成了一個球,不好蹲下去。
  秋斐白只能停在亞當身邊拿巧克力袋子撞了撞亞當的金毛腦袋。
  亞當捂著頭一臉郁卒地仰頭,就看見了一大袋的松露巧克力,順著往上就是素白的手指和在寬大衣袖裡顯得格外纖細的手腕,然後再往上就是被日光晃花掉的麟君的臉秋斐白的表情。
  「秋~你就是天使!」

 

 

☆、默契(8)

  看著一瞬間就從蹲姿飛撲起來抱住秋斐白,動作毫無滯礙的亞當,沈暴君終於在一邊默默地捏扁了手裡的礦泉水瓶。
  媽蛋的,這種賤兮兮的寵物類型果然是不能給一點好臉色!
  而對於正委屈的亞當,他還妄圖把自己的身高縮個幾公分好更合適塞進秋大少懷裡。
  秋斐白簡直有一種一隻成年薩摩撲到了自己的錯覺,尤其是這只薩摩還在不安分地拱來拱去。
  「亞當,你玩夠了沒有?導演要開拍了。」
  「……我狀態不好。」
  「你到底為什麼狀態不好?說出來我聽聽看。」
  「我幹了一件沈知道會整死我的事情,雖然我在那個過程中是被迫的。」
  秋斐白把拱進自己懷裡的腦袋給掰了出來,盯著亞當那雙看起來就像考了零蛋回家怕被揍的孩子一樣的藍眼睛說:「他不會整死你的,你不是最近在抱我的大腿嗎?」
  就這麼一句話,亞當立刻醍醐灌頂——對啊,我現在跟秋是一掛的,沈怎麼能整我,他應該通過討好我來達到更加接近秋的目的啊!
  不再擔驚受怕提心吊膽的亞當之前NG的地方好像堵塞了的自來水管突然自動疏通了一樣,嘩嘩地就流暢了。
  導演想著最近兩天演員的狀態實在是忽上忽下,乾脆大手一揮,趁著現在的情勢不錯,連帶著一路敢拍,到收工的時候居然把劇本本來就剩下不多的鏡頭拍到了結尾。
  亞當飾演的費迪南被麟君變成了正殿的活死人標本,而一路匆匆趕來的伊登還是錯過了救他的機會。
  鏡頭就定格在眼神明滅不清的麟君和神色晦暗的伊登隔著一個大殿的距離遙遙相望上。
  導演一喊cut,角色領便當了的亞當就跟奧運會喜獲金牌的運動員一樣頂著他的西裝外套滿場撒歡。
  在路過沈大牌的時候他居然還得瑟似的提著衣服甩了兩下,如果把鐵灰色西裝換成紅色,相信他自己也能明白自己的舉動有多蠢了。
  於是,不負眾望地,大魔王露齒一笑,一腳叉進亞當正撒丫子的兩條腿中間。
  然後,亞當就絞著腿摔坐在了正殿的地板上。
  還站在王座台上的秋大少不由得想把自己的臉遮起來裝作和這兩人不熟。
  「沈,我要鄭重地告訴你!我已經不怕你了!」
  哦哦哦哦!
  本來以為亞當會像往常一樣慫起來的劇組眾人都已經開始分散注意力了,結果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又被點燃了八卦的熱情!
  沈大牌笑得更有深意,彎腰蹲到和亞當一個高度才不慌不忙地反問道:「為什麼不怕我了?」
  「哼,那當然是因為我已經抱住了秋的大腿!」
  「是嗎?」沈澤淵嘴裡這麼不鹹不淡地說著已經衝著一邊的場務勾了勾手指,對方立馬識相地把沈大牌的手機遞上。沈澤淵很快速地按了個快捷撥號,電話那頭只是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沈大牌連個哈拉的過渡都沒有,直截了當地說:「羅傑,把亞當的護照準備好,有到日本富士吉田市的機票就給他訂一張,沒有的話就就近原則,然後把他送進慈急綜合醫院去感受一把——對了,最好能包場。」
  一直到沈澤淵一段話說完掛了電話,亞當還傲嬌著的表情才終於有了變化。
  「沈、沈,你不能這麼做,咱們認識了這麼多年,你怎麼能讓羅傑這麼對我?!他是個禽獸,是個儈子手,他會包場一個星期不讓我出來的啊!你不能這麼做!」
  沈暴君站了起來。
  在亞當眼中如同魔神一般令人心驚的身軀遮住了亞當眼裡所有的光。
  暴君彎下腰一根一根掰開了亞當死死拽著他褲腳的手指頭,朝他邪佞一笑。
  亞當愣了兩秒,直到反應過來沈澤淵轉身要走,才更加淒厲如同難產的孕婦一樣叫道:「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懷了你的孩子啊!!!」
  ……
  這是整個鴉雀無聲的片場。如果有零碎的辟啪聲,那也是正常的,因為有些正被人抓在手裡的東西毫無意外地墜地了。
  整個片場寂靜了三秒,然後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Holy shit」和「臥槽」聲。
  秋斐白剛剛遮在自己臉上的手已經無法控制地慢慢順著地心引力滑了下來。
  他覺得這已經不是和他們不熟能挽回的事情了,他應該徹底跟這兩個人劃清界限才對!
  沈大牌則是在場中最不受影響的人了,依然是一副酷帥狂霸拽的大魔王最終BOSS形態,從上而下俯視著亞當不太上心地問:「你剛剛說你懷了我的孩子啊?」
  亞當瑟縮了一下,這是他被沈暴君俯視的後遺症。雖然他自己也得承認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在貼吧看多了的話貌似很……找死,但是起碼現在暴君還肯回頭多聽他說兩句,要是在這點時間裡他能說動沈一筆勾銷他之前的愚蠢的行為,那也算是出奇制勝了嘛。
  這麼一想就覺得自己真是臨危不懼頗有急智的亞當立刻趕緊為自己洗白:「嘿嘿嘿,這不是為了留住你聽我說完嘛……」
  只是亞當還沒來得及絞盡腦汁想出個好理由,就聽見沈暴君不鹹不淡的聲音說「那不如乾脆就送你去艾爾瑪製藥解剖看看吧,男人懷孩子挺有劃時代意義的」。
  「……」亞當又大腦當機了兩秒,然後再次迅速出手抱緊了沈澤淵的小腿。這次倒是知道求暴君什麼的是絕對沒戲,除了把自己從死得慘的路上給偏離到死得更慘的路上去之外。他果斷地嚶嚶嚶叫著:「秋、秋,你快來救我,你說你會罩我的,你說沈不會整我的。」
  本來已經從王座上偷偷摸到宮殿邊緣的秋斐白,硬是在亞當如泣如訴的呼喚聲裡被眼睛雪亮的圍觀群眾們逮住了。
  那一片片亮著相機閃光燈一樣白光的眼睛,讓秋大少不得不收回了自己偷溜的腳步,功、虧、一、簣!
  秋斐白磨蹭地走到被劇組自發圍城的圓圈中心,乾巴巴地朝看著自己滿臉希冀的亞當說:「我只說了他不會整死你。」
  「死」字的重音咬的特別重,都快變成了shi。
  亞當眼裡希望的火炬瞬間就變成了火柴的小火苗。

 

 

☆、默契(10)

  然後就是聽見廚房裡一陣叮叮噹噹鍋碗瓢盆響聲而一口氣把薯片統統倒進嘴裡,防止今天沒有飯吃會餓死的亞當把空了的薯片袋子揉吧揉吧塞進西裝褲口袋裡趕在大魔王出來前迅速滾到沙發上裝死。
  於是端著菜盤子從廚房裡出來的秋大少只能忍住抽嘴角的看了眼倒在沙發上的亞當不由得從心底升起一個和蓋文副導演一樣的擔憂——連嘴角和西裝上掉的薯片渣都忘記毀屍滅跡的演技,這部戲真、的、沒、問、題、嗎?!
  然後沈大牌就端著盛了飯的碗目不斜視地從廚房出來了。
  秋斐白一邊接過他遞來的碗筷一邊暗自在心底感歎——對著亞當這副又蠢又作死的樣子都能做到熟視無睹,他們倆認識的這些年到底是誰在折磨誰啊?
  這餐飯吃到一半,盤子裡只剩了些不受歡迎的菜梗或是肥肉的時候,沈澤淵才狀若無意地說:「亞當,過來吃飯。」
  然後歪在沙發上一副我其實得了絕症命不久矣樣子的亞當當即就一個鯉魚打挺,瞬間滿血滿藍地衝進廚房,對電飯煲裡最後剩的那點飯也懶得拿碗添了,直接抱著電飯煲內膽就出來了。
  在餐桌上衝著面無表情的沈暴君搖尾巴的頻率和他之前那副聲嘶力竭地大喊「我懷了你的孩子你怎麼能拋棄我」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
  或者說,這、就、是、精、分!
  致力於論如何更順利地掉節操和怎樣完美地拓展下限二十年的秋大少,不得不承認,他被一個名叫亞當·迪倫的新物種打敗了。
  等到秋斐白去廚房裡放了個碗出來,他就發現實況已經進展到亞當扒乾淨了電飯煲內膽和所有的菜盤子,正大言不慚地向沈澤淵要求加菜。
  呵、呵、呵,所以,不作就不會死,是亞當的人生座右銘嗎?
  腦海裡只剩下這麼一行一號字體加粗的秋大少默默地轉了個身,他實在是不想再為這個記憶只存在三秒鐘的物種求一次情了。
  遇到這種人生無解問題的時候,幹什麼好呢?
  當然是去睡覺啦!
  秋斐白果斷地進了自己房間洗漱關燈上床睡覺。
  第二天秋大少起來的時候是少見的低氣壓。
  因為他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他夢到他和沈澤淵正在前戲的時候,臥室的房門忽然就被撞開了,然後一隻四爪著地長著薩摩耳朵和毛茸茸尾巴毛卻是金色的大型犬就把自己從上位撲了下去,然後沈澤淵拍拍它的頭從枕頭下面摸出了一根骨頭就扔了出去。秋大少最後被壓倒之前只看清楚了那張一臉開心的臉,確實是亞當沒、錯!
  秋大少很嚴肅地坐在床邊仔細地回憶了一下他的整個夢境,表情也越來越嚴肅。因為他居然不覺得有任何違和感,在這種他已經完全清醒的時候他居然不覺得違和!
  請允許秋大少做一個驚恐的表情。
  他覺得是不是自己也要被玩壞了……
  這種深受打擊而精神恍惚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沈澤淵一路牽著他的手走到片場,順便還在片場走秀似的展示了兩圈。
  直到他換好了衣服坐在鏡子前化妝,薇薇安意味深長地說:「安格斯,年輕人可要注意身體啊。」
  「……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薇薇安,我只是做了個太瘋狂的夢。」
  薇薇安笑了兩聲:「太過自我壓抑也不好哦~」
  「……」
  這是完全自暴自棄不想再說什麼的秋大少。
  「最後一場戲好好表現喔,honey。」
  滿意地收起化妝包的薇薇安替秋斐白捋了下有點起皺交領領口,微笑著衝他張了張手。
  秋大少站在化妝間外,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下精神朝著薇薇安露出個感謝意味的笑,就走進了最後一場鏡頭的正殿。
  
  光輝空蕩的正殿裡,一切都依然是初見時的樣子,似乎在這裡時間毫無意義。
  「你不是為了長生的秘密而來嗎?」麟君站在王座的台階下,第一次顯示出一種平等的態度來看著正殿門口的伊登,不疾不徐地說:「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了。」
  伊登慘笑了一下:「你已經把費迪南變成那個樣子了,我就算回去也救不了茱莉亞了——何況你根本不會放我回去吧,這個世界上的旅者只能有一個。」
  「真是愚蠢的推斷。」麟君沉下臉:「你以為你自己為什麼會成為旅者?你以為你們為什麼能讓我另眼相看?」
  「想要長生?知道什麼是長生嗎?」麟君的臉上帶著奇怪的笑,鳳眼微彎的弧度像是會滴下淚,他說:「為了你們這些新寵,千千萬萬的長生種都死了,因為我們都被拋棄了。但是總是會有意外發生對嗎?所以需要一個歷史的修正者永生不死。我帶著憎恨活了這麼久,就是為了等這一天,會有一個人類來接替我的任務。」
  麟君說著,嘴角的笑容逐漸明朗起來,帶著夙願得償的歡欣:「因為終於,你們也要被取代了。」
  伊登隨著他落下的話音怔住,他知道麟君不可能騙他。不說他高高在上的自尊不允許欺騙,麟君現在已經一步一步地朝著伊登走過來了,手裡提著一把還在鞘中的劍,劍柄正對著伊登。
  麟君說:「來吧,殺了我,這一切就都結束了,你可以去救你的妹妹,成為唯一的旅者。」
  但是伊登只是愣愣地站著,一動不動。
  麟君自己拔劍出鞘,把劍塞進了伊登的手裡,手把手地舉起來對準自己的胸膛正中。
  只是伊登就像被按了pause鍵的播放畫面一樣,仍舊毫無反應。
  「你在擔心的同族?」麟君嗤笑了一聲,「作為一個不是第一次修正歷史的旅者,死千千萬萬的人和死光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有什麼區別呢?歷史的軌跡是你要絕對遵從的,婦人之仁和無意義的掙扎只會讓過程變得更殘酷,對改變結果毫無幫助。」
  「……你呢?」伊登乾澀的聲音像是從某個黑暗的角落裡冷不丁地飄出來,聽起來極不真實。
  「我恨人類。」麟君俊美凌厲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地說著,握著伊登的那隻手也往前送了一下。
  明亮的像是在發光的劍尖就朝著麟君的胸口毫無滯礙地刺了進去,細細的一縷粉色血流從傷口慢慢地滲了出來,順著雪白的衣袍蜿蜒而下。
  「剝奪你們生命的這一天終於到了,也不枉我等了這麼多年。」
  麟君的聲音隨著氣息一點點的弱下去,伊登伸手扶住了他的腰,然後那只只是被虛虛握住的手狠狠地一使力,明晃晃的劍尖就從麟君偏於單薄的身體裡透了出去。
  「呵、呵,不過我還是應該謝謝你,現在我可以去找我的族人了。就留你一個人在這不知道會有多久的歷史裡。」
  伊登半垂著頭,看著那滴在麟君眼尾欲墜未墜的眼淚直到懷裡的身體徹底沒了氣息還是眷戀地不肯從眼尾滑下,才終於伸出手拭去了。

 

 

☆、在乎(1)

  導演在鏡頭裡發散張開出如同農曆三月江南小城滿城飄飛的柳絮一樣的傷懷時,用整部戲最溫柔的聲音喊了cut。
  然後整個劇組就好像被打了雞血一樣地歡呼雀躍了起來,最後一個鏡頭的完成意味著《時空旅者3》只剩下了後期。在場的演員和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可以休息了。
  秋大少在聽見那聲結束的cut時本來也準備合群一下跟大家擊個掌擁抱一下什麼的,結果他動了下,才發現沈澤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環抱住他的動作了,他那一下子根本就掙不開。
  「都演完了好不好。」
  「就是因為都演完了你這麼高興幹嘛?」
  雖然沈大牌從表情到眼神看起來都嚴肅又成熟,但是秋斐白就是他的話裡聽出了一點孩子氣的無理取鬧的意思。
  「完成一部戲的拍攝不是值得高興的事?」
  「《時空旅者3》一拍完,我就要回美國,咱們可能會有很長時間都見不到面。」
  沈澤淵說著把他鬢邊有點亂了的發尾撩到他耳後去,整個人溫柔和緩得像是換了一個人,卻又讓人明明白白地知道這就是真實的他。
  秋大少眼裡的那點歡欣也漸漸消散了。
  雖然他知道自己還在躊躇不前,但是他也瞭解沈澤淵對於他來說就是一隻不知道打開之後到底會有什麼但是依然不受控制地吸引了自己視線的復活節彩蛋。他直覺這是一份無可取代的大禮,但是同時又對於改變和未知有著難以言明的一點恐懼。
  像是作為發小的余茜,就一直非常奇怪為什麼豪門裡的少爺會長成秋斐白這個樣子。
  他對於生活大多數時候的無感和無所謂態度,並不是因為遊戲人間的方式多了之後產生的倦怠,似乎秋斐白這個人本身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
  他只是懶而已。
  余大小姐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
  而且因為太懶,所以也缺乏年輕人的朝氣討厭生活方式的改變。
  就是一個死宅的懶人!
  余茜常常為了這一點氣得咬牙切齒,因為她的臨時邀約總是和秋大少的既定計劃相悖,例如「啊?去騎馬?但是我今天的安排是不、出、門啊,找你的閨蜜們去吧小金魚。」這種理由就這麼直接地給出來拒絕她。
  一個固執又懶散的人對於在自己未來的生活中添加一位伴侶這種事情,總是在計劃的時候滿懷期待,但是等到那顆合適的彩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又會猶豫不決。
  他猶豫的點並不在於這個人是否合適,而是我要開始鄭重考慮並且著手改變我現有的生活方式了。
  這就是為什麼雖然秋大少給出的答案是觀察期,卻依然會在聽見日後分別很長一段時間時感受到了不想分開的戀愛心情的原因。
  對於思維方式唯我獨尊的大魔王來說,我不爽的時候讓別人也不爽是必須的。但是等他看清楚那雙盡在懷中的鳳眼裡沒了那點高興的意思之後,他反而更不爽了。
  於是沈大牌只好岔開話題,特別洞察人心似地說:「你之前是不是在懷疑這片子出來的成果?」
  「……」聽到這一茬就想起來亞當一系列沒下限的行為的秋大少不由得臉色一僵:「看見亞當的真人我都快懷疑人類的分支到底科不科學了。」
  「想要讓寵物對新的家庭成員表現出親密,當然需要主人抽他兩下。」
  沈暴君這麼雲淡風輕地說著,讓秋斐白都不好意思懷疑自己聽錯說pardon了,但是按這個字面意思來說……
  「喂,你尊重一下亞當的人權行不行?」
  沈澤淵看著秋大少為難又善良的樣子就輕笑了一聲:「雖然這麼定義『朋友』兩個字是挺…變態的,但是目前來說,從一個完全平等的角度出發和人交往,我的確還做不到。」
  說到這裡,沈澤淵的笑容裡居然有了點很甜蜜的意味:「所以說,其實你也沒看錯。」
  秋斐白愣了一瞬間,因為他在那個對於心有靈犀這種事覺得甜蜜的笑容裡覺出了一點苦味。就像是劣質的糖精加多了之後,在甜味褪去之後就是苦澀的化學物質。
  秋大少心底的哪根筋扭到了似的,一想就抽抽著覺得疼。
  他的謹慎和思慮不過是因為自己對於改變現狀的不適應心理。哪怕是之前和周青彥的關係,秋大少也從始至終只定義在戀愛上,他的生活除了多了一個固定滾床單的對象而不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之外,毫無改變。所以也不得不說,周青彥的直覺其實挺不錯的,他不可能從秋大少身上撈到更多的好處了。
  問題是,這場絕對失敗的關係之後,秋斐白他遇到了一個如此合適的對象,合適到秋大少開始正視要把這段關係定義在過日子三個字上。
  秋太太曾經非常中肯地這麼評價過自己的兒子——再也不會有哪個相似家庭背景相似年紀的孩子像小白一樣了,他的婚姻觀和家庭觀簡樸得就像活在上個世紀。
  當年秋大少十七歲回國的時候曾經和秋先生秋太太這麼說過,「我帶到你們面前的第一個人,就會是最後一個」。
  而現在,秋大少覺得很內疚。
  他在遲疑的過程中,必然對沈澤淵就是一場質詢。
  沈澤淵得在他遲遲不肯鬆口的時間段裡,把自己從頭到腳從一根頭髮絲兒到一枚指甲蓋兒地剖開檢視自己,以確保自己不會距離「正常」的標準太遠。
  而他自己只需要檢視結果就好了。
  至於沈澤淵自查過程裡再翻出來的舊傷,who care?
  沈大牌在牽著他的小斐白朝歡騰的開始討論怎麼在這兒辦個party慶祝拍攝完成的人群走的途中,覺得人有點不對勁,就停下來掰著秋大少的下巴讓他把臉抬起來,那張臉上倒是跟之前一樣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不管那張唇瓣又薄又小巧的嘴怎麼倔強地抿著,都還是讓眼神從來都很好的沈大牌看出來了點低落和傷心。
  沈澤淵笑笑說:「你又想什麼了?」

 

 

☆、在乎(2)

  「……我這麼瞻前顧後地事多,是不是讓你老想起以前?」
  沈大牌做了個驚異的表情,倒是沒先繼續問,桃花眼裡色澤偏淺的瞳仁在半垂的眼簾下顯得比平時幽深許多,然後有點好笑地想到什麼似的說:「親愛的,請把我當做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來看待,而不是一個活到快三十歲還沉浸在自己童年陰影裡不能自拔的傻逼,嗯?」
  照常理來說,任何一個人碰到這段話都會語境和這段話之後的意思而道歉,但是秋斐白非常非常認真地看了沈澤淵半晌,張著嘴就是說不出任何一句「對不起」的同義詞。
  因為沈澤淵的語氣,實在是太強勢了。讓人覺得如果再道歉的話那就是絕對的故意挑釁和貶低對方。
  所以秋大少只能張了半天的嘴蹦不出一個字,最後不得不乾脆甩袖子走人。
  「媽的,就這麼白白放走了一個好機會。」
  獨自站在原地的沈大牌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幽幽地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麼好的機會沈你居然沒有那個什麼什麼……」抓耳撓腮從角落裡蹦出來的亞當一臉的驚詫和恨鐵不成鋼混合成了一個很扭曲的表情,然後又靈光一閃地一捶手大喊了一聲:「蛇爬上了棍子驢走了下坡路!」
  「……打蛇上棍借坡下驢。」沈大牌看著一臉「對對對我想說的就是這個詞你看你都猜出來了」表情的亞當,語速緩慢地又加了一句:「你還記得當初羅傑給你成語詞典的時候說的是讓你多久背下來嗎?」
  「嘿嘿嘿,你看羅傑現在還在美國,他又不知道,沈你是不會打我小報告的對吧?」
  對於恬著一張臉湊過來的亞當,語氣和語速還是毫無波動的沈澤淵只是瞥了他一眼:「那你幹嘛還要在這種明知道我心情很矛盾的時候冒出來呢?蹲在一邊只看熱鬧不好不安全嗎?」
  「嘿、嘿、嘿,」已經快乾笑不出來的亞當只能一邊小步地往後蹭一邊繼續說話企圖轉移大魔王的注意力:「我真的一開始只是準備看看熱鬧就算了,只是你剛剛那段話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根本就不是那種情況下你會做的事啊!那麼好的機會!秋他自己從你的角度出發為你思考,然後又對你內疚,正常情況下你根本就只會加深他這個印象來牟取更大的利益才對吧!」
  聽了這番話的沈澤淵居然真的垂著眼好像在思考自己剛剛為什麼會眼睜睜地拒絕了那麼一個天賜良機。
  倒是快退出危險距離的亞當又是靈光一閃地停下撤退的步伐言之鑿鑿地說:「沈你剛剛不會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吧?!」
  這下子大魔王朝他轉過了頭。
  「……」開始覺得自己引禍上身悔不當初的亞當。
  但是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大魔王沒有像以前每一次暴起一樣,一把拎著亞當的後脖子拖去看最新上映的恐怖片,反而只是用兩隻像在幽幽發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問了一句。
  「亞當,我記得你沒愛過人吧?」
  「對啊,我就喜歡我自己嘛!」亞當說著還很驕傲地挺了挺胸。
  嫌棄地瞥了一眼亞當錯身走過去的暴君拍拍他的臉說:「等你哪天愛上一個人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因為沈大牌的行程實在是很趕,而且美國那邊還有經紀人羅傑在催,所以沈澤淵只來得及和秋斐白在參加完劇組慶祝party之後回了酒店就訂了第二天一早回京的機票,然後自己再從首都機場飛回洛杉磯。
  等到把機票弄好再跟羅傑商量完事情,沈澤淵打開秋大少的房間門,裡面已經是一片安靜的黑暗了。
  於是他只能像個老媽子一樣進去幫秋大少掖了掖被角,在心底默歎一口氣,更加想把今天錯過大好機會的自己戳死。
  可是衝著那張平和安穩的睡臉,又覺得即使時間倒回去再來一次,他大概還是會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表情。
  沈澤淵活了二十九年,還是第一次覺得人生這麼充滿矛盾。
  他從來都秉持著「資源不利用就是浪費」的原則,不管是欺騙還是利用現有事實,只要是結果於己有利,統統都是必選選項。而其中沒有什麼比先利用自己堪稱悲慘的童年先贏得同情取得高印象分之後再趁機達成自己的目的更方便順手的了,但是這次,沈大牌實在是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利用秋斐白的同情和愧疚。
  他想給他最好的一面。
  哪怕這個最好對於通常標準來說只是普通。
  他想讓當年那個孩子可以把自己當成能夠依靠的人。
  他知道秋斐白這個人是不會去翻當年基金會那份資料的,所以他希望起碼在他的小斐白面前,他就只是個和大多數人大同小異的過去沒有區別的人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非常神奇的三個大牌明星去趕飛機居然連一個助理都沒有。
  三個人的行李箱如果不是亞當只有兩隻手的話,恐怕都會由他拖著。
  秋大少不知道是因為這段時間拍戲太累還是什麼,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不清醒的狀態,他的行李箱被沈澤淵塞給亞當之後,他整個人就基本半靠在沈大牌的身上,連眼睛都是瞇著的。
  然後一路暈乎乎地到了機場上了飛機就睡了過去,一路睡到京城下了飛機才算是能把一雙鳳眼給睜全了。
  結果三個毫無遮掩意識的傢伙一在首都機場現身,整個機場就炸鍋了。
  亞當還算好,他是模特出道,近幾年才轉投好萊塢演戲,在國內算是小眾。但是秋大少和沈大牌就不一樣了啊,一個國內頂尖男星裡絕對的男神,一個成功打開歐美市場的奧斯卡影帝,兩張辨識度一流的臉一從通道裡出來,立馬就被身邊的小姑娘認出來了,然後一聲尖叫就引來了一群的尖叫。
  知道的是大明星出現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恐怖分子來炸首都機場了。
  沈澤淵扶著秋大少聽到尖叫的時候才臉色一變,他昨晚上想的太多根本就忘了這一茬,這時候就只能扭頭瞪一眼後面跟著的一臉無辜的亞當。
  「你丫怎麼就不記得戴墨鏡跟帽子?」
  亞當聽見沈暴君咬牙切齒地這麼說反射性就朝後縮了一下,然後才委委屈屈地說:「我在中國的名氣又不是很大,來之前你不是還跟我說我不想偽裝就可以不用嗎?」
  「……」沈大牌窒了一下,環視一圈已經包圍過來的人群朝著亞當下命令:「給陳志安打電話讓他來接人!」

 

 

☆、在乎(3)

  陳大經紀人一點都無愧於他金牌經紀人的名頭,在接完亞當的求助電話之後當機立斷地轉打給了余茜。於是在比他更快到達現場的就是亮閃閃帶著一眾黑西裝保鏢出現的余大小姐。
  因為圍觀人群的基數和呼朋喚友好像小學生組織去動物園春遊一樣的粉絲熱情,而不得不被機場方面臨時帶進了一個員工房間。至於為什麼不直接送他們出機場?
  拜託,踩踏事故的開始都是大家以為可以平安出去為緣由的。
  所以沈大牌十分理智且堪稱不領情地拒絕了機場地勤人員關於護送的提議。
  一直到BlingBling出場的余茜帶著大黑超直被圍觀粉絲以為又是哪個明星卻又對不上號,趾高氣昂地由保鏢開道一路體現出了財大氣粗特權階級幾個大字,才算是解救了三個臉色灰敗精神不濟的大明星。
  沈澤淵和亞當果斷地在被映進余大小姐的視網膜裡的時候就被選擇性忽略掉了,她只是一陣風地衝進了房間裡,看著靠在沈澤淵肩膀上閉著眼的秋斐白一臉焦急地小聲問:「小白這是怎麼了?暈機還是生病了?早知道這樣我就帶著家庭醫生來了,陳志安就沒說清楚!」
  這麼語速極快地自言自語了一通就火氣上升的余大小姐果斷地就把手機從包包裡掏了出來,看樣子是準備打給陳志安以痛斥他工作的不、合、格!
  只是她才剛摁了個「1」,手機鍵盤就整個被擋住了。
  「只是沒睡夠。」
  沈澤淵這麼雲淡風輕地說道。
  「嗯?」余茜大大的杏核眼在沈大牌的臉上轉了轉,又把目光移到了秋斐白靠在他肩上毫無戒心似乎是熟睡的樣子就瞇起了眼說:「你看起來有點眼熟……」
  「還算有點小名氣。」
  沈大牌對余茜審視的眼神渾不在意,回答的語氣極輕。
  「小白不可能跟外人這麼親近的。你是他新男友?」
  余大小姐對於沈澤淵的回答非常滿意。能讓她這個認明星臉無能的人有印象,那就只能說明眼前的這傢伙起碼得跟小白是一個檔次的明星。而且從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就能看出這個男人起碼現在應該很在乎小白,不然恐怕他平常跟人說話根本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從旁邊那個金毛的外國佬一臉驚詫像是看見外星人的表情就能知道。
  「新男友?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認可周青彥的人。」
  沈大牌嘴角挑起來了一個有點深意的笑容,一下子就讓那張因為休息不足又操心過度有些沒精神的俊臉生動硬朗了起來。
  「唔,雖然我是一直不認可。但是第一,小白選了他;第二,小白沒有把周青彥當成那個他承諾過的人。所以我就勉強不說什麼了。」
  余茜甜美精緻的長相配著她聳肩的動作卻並不是一般女孩子會有的俏皮可愛感,反而充滿了一種男孩子似的爽快。
  「他承諾過什麼?」
  沈澤淵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點,和著他稍微彎起來的桃花眼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個人吸引力,這種吸引力他曾經百試不爽,上至八十下到八歲,只要那個人對男人感興趣,他都有把握。
  只是這次好像出師不利了。
  余茜居然誇張地捂了下眼睛:「帥哥,不要亂放電,就算是單純利用也不行。」
  然後她張開手朝著沈大牌眨了眨眼繼續說:「這樣的話,會讓我對你評價下降的喔。好評變中評,中評變差評。」
  沈澤淵表情不改地看著她用手比劃著改評說:「沒用的。」
  「什麼沒用?」
  余大小姐停了手上幼稚的動作,居高臨下地看著坐著的沈大牌,不笑也不擺出那一點點尋常都常帶著的嬌俏時看起來居然讓人覺得有壓力。
  「就算你給了我差差評,他最後還是只能選我。」
  沈大牌這麼自信到完全自負程度地說著,邊伸出手輕輕捋開了搭在秋斐白眼瞼上的一點碎發。
  「你這麼自信?」余茜又是慣性地微揚起了下巴,「我可是小白的青梅竹馬,是他唯一的妹妹。」
  「我會讓他除了我,再也愛不上任何人。」沈澤淵聲音放輕地好像耳語,但是卻又明明白白地傳進了房間裡唯二清醒著的兩個人耳朵裡。
  余茜本能地就想反駁,這個世界上七十億人,就算小白是gay只愛男人,排除女人和年齡之類的問題,那也有起碼十八億可選,憑什麼就到你一棵樹上吊死啊?再說我現在就聽見你一面之詞,萬一今天真的是小白太累了沒意識到睡到別人肩上了呢?
  雖然這麼想,可是余大小姐還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不是她不想說,她只是感覺自己被壓制住了。
  作為家族產業繼承人從小培養的余茜,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跟著老爸出席那些並不限制級的酒會和聚會了,賣萌的小公主什麼的,還是很能讓成年人覺得輕鬆的。
  所以她現在也只是從自己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經驗出發,而不得不承認,她開口反駁了,那場面只會更難看。
  沈澤淵扶在小白腰上的那隻手和他隱隱圈禁的姿態,都說明這傢伙不僅僅只是個「有點名氣」的明星而已。
  他有讓一句話擲地有聲變成現實的資本和絕對自信。
  觸覺靈敏的余大小姐最後只能撇撇嘴,又忍不住狠狠地瞪了沈大牌一眼,以便牢牢記住這個人的臉回去好好查一查方便以後給對方點教訓。
  然後整個員工房間就安靜下來了。一直到秋大少顫著睫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這已經是他半天之內第四次睡著了再醒過來了。
  這次總算是睡夠了補回來了的樣子。
  因為角度問題,所以他一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搬了張椅子坐在正對面的余茜。
  秋大少打了個哈欠,聲音裡還有點含糊不清的鼻音:「小金魚,你怎麼來了?」
  「我今天正打算出門就接到陳志安的電話說你被粉絲堵在機場出不來了,我不就立刻過來救你了嗎。」
  「嗯,那我中午請你吃飯——現在是還沒到中午吧?」
  秋斐白這麼說著又覺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不知道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了,於是扭過頭去問還保持著同一個坐姿紋絲不動的沈澤淵。

 

 

☆、在乎(4)

  沈大牌立刻微笑起來替他整了整睡歪了的領口說:「還沒有。」
  那些隱約在嘴角眉梢的寵溺讓本來想搶話的余茜又把嘴閉上了。
  「嗯,那就是還能請你們吃午飯,你中午想吃什麼?」
  「恐怕是不行了,我跟亞當等下的航班回洛杉磯。」
  「你昨天怎麼沒說?」
  秋大少皺著眉,即使是這種心血來潮的計劃他也是很討厭被打亂的。不過更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沈澤淵今天要走居然今天才告訴他!
  「你昨晚沒給我這個機會。」
  沈澤淵朝他攤手,只是那雙桃花眼裡的意思明顯不是只有昨晚沒來得及說今天要走這麼一小點。
  秋斐白看著他那雙遺憾得不得了卻又不僅僅是遺憾這麼一個詞能形容得完的眼睛,突然地就覺得有點氣短和窘迫。
  然後唰地站起來衝著余茜說了聲「我們走」,就拖著自己的行李箱率先開了門,空著的一隻手向後毫無意義地隨便揮了揮,就火急火燎一樣地走了。
  「……秋他怎麼了?」
  亞當一臉呆滯地看看坐姿不動如山的沈大牌又看看已經被緊閉上的房門。
  沈澤淵瞥了他一眼,嘴角掛著一點自得的笑意說:「大概是又不好意思了吧。」
  那邊秋斐白推開門就正迎上剛剛趕到的陳志安,秋大少還沒來得及說話,後面出來的余茜已經柳眉倒豎著冷哼一聲說:「從我趕到機場一直到現在小白都一覺睡醒了,你才來啊?」
  在一眾年輕藝人面前都擔得起陳哥兩個字的陳大經紀人碰上堂堂余家大小姐,也只能低頭苦笑。
  倒是剛剛一覺睡醒,雖然被沈澤淵區區一個眼神搞得莫名窘迫但是不算影響總體不錯的心情走勢的秋大少伸手攔了下還準備繼續刺人的余茜說:「京城的路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沒從市區出來當然快得多。」
  在收到余大小姐「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說話」的譴責眼神時,又只能順著被寵壞的小金魚說:「你看,陳…志安也會記得教訓的,今天中午讓他請一頓賠罪總可以了吧?」
  余茜仍舊是不太滿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秋大少,好像在估量他剛剛說話的時候天平到底是朝哪邊歪的比較厲害,只是不過心下幾個計較間,余大小姐就不太爽了。
  貓樣的杏核眼在兩人間轉了轉,櫻唇剛張了個小縫,就被秋斐白一把薅過了肩膀,邊半強制地朝前攬著走邊聽見他說:「哎呀坐了趟飛機胃裡就有點不大舒服,還是去喝點粥暖一暖吧?」
  本來已經因為秋斐白的偏袒沉下臉的余茜看著自家竹馬那張一臉誠懇詢問的樣子就也只能美人氣短地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從機場的人潮裡突圍之後,余茜就示意她的保鏢團可以先走了。然後三個人上了陳志安的路虎,陳大經紀人當仁不讓地坐了駕駛座去給兩位大人物開車。
  秋斐白先開了車門讓余茜上車,等他自己再鑽進去就摸到了橫在背後位置上的包。
  打開一看,果不其然是陳志安準備的變裝道具——眼鏡和帽子。
  余茜湊過去在包裡翻翻撿撿,墨鏡都被直接略過,然後終於在包底翻出一副黑色眼鏡框,她笑瞇瞇地把鏡框朝秋大少直挺的鼻樑上一架,然後就是一頂街頭塗鴉的帽子被歪著蓋了上去。
  秋斐白看了眼她興致又不錯起來的樣子,只能不抵抗地朝後視鏡裡瞥了一眼自己的新造型。
  貌似還不錯的樣子。
  於是三個人一路還算和諧地到了目的地。
  結果余大小姐一下車,就把這家定位中上檔次的粵菜餐廳給批評得一無是處——什麼大門的設計不對,整體色調破壞食慾,菜單做的讓人沒有點菜慾望,包括服務員小姐臉上的一點可愛小雀斑都被無辜躺中。
  「……」
  秋大少對此只能同情地暗中瞥一眼陳志安,就默默地低頭看被余茜甩過來的菜單——先計算能在午餐時間趕到的有效範圍,然後排除範圍內檔次不夠的,再然後是去了一定會沒位子的,最後整個可選選項裡就只剩了這一家粵菜。
  不要說什麼,秋大少和余大小姐怎麼可能沒位子。高檔餐廳總有那麼幾個包間是常年空著的以備給沒有預約但身份背景夠硬的客人。但事實是,余大小姐巴不得碰上一家沒位子的,以便好好地奚落一把陳大經紀人。
  所以陳志安一路上幾乎都沒閒著的在找人幫忙查餐廳的事。
  好不容易點了幾個大家口味都有照顧到的菜,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結果上菜速度真是沒得挑的快,但是每在桌上放下一盤菜,余大小姐就得雞蛋裡頭挑骨頭一番,直到最後那一小砂鍋的瑤柱白果粥上來,余茜才勉為其難地沒再挑剔什麼。
  也實在是因為從這道粥一上來揭開了蓋子,整個包廂裡都是一股鮮香的味道。明顯這粥是道招牌菜。
  三個人終於安安靜靜地開始各自動筷動勺。
  秋斐白先舀了碗粥起來。他之前說的胃裡不太舒服也不全是托詞。
  只是好不容易把滾燙的溫度給慢慢吹涼下去,那股馥郁鮮香送到嘴裡忽然就不是那麼個味道了。
  秋斐白瞥了眼另外兩個傢伙,都沒什麼異常的樣子,臉上的享受也不像是假的。
  他只能慢慢地放下勺子,轉而吃菜。
  只是東西一旦進了嘴裡,就好像突然都沒了味道。如果要打個比方來形容的話,就像是一個吃過了天下最美味食物的老饕,從此以後再吃別的,哪怕也是世間難尋的美味,也都嘗不出味道。
  人的胃口是會被養叼的,人心也是如此。
  秋斐白衝著筷子上夾著的西芹笑了一下。
  沈澤淵的廚藝再怎麼高超,做出來的也不可能超過高級餐廳的大廚。所以被養叼的,只是秋大少的一顆心而已。
  因為除了沈澤淵之外,再也不會有個人不用你說,在做菜的時候就只過一遍胡蘿蔔、西芹和菠菜留住味道,卻讓你從來都不會在餐桌上發現它們。

 

 

☆、在乎(5)

  在這種沈澤淵步步蠶食計劃取得可謂階段性成果的時候,沈大牌已經和亞當坐在了朝洛杉磯而去的飛機上。
  亞當在頭等艙頗寬敞的位子上還是像渾身爬滿了跳蚤一樣坐不住,雖然他一開始估計沈澤淵會因為和秋斐白的貿然分開而心情不大爽企圖催眠自己睡一覺,但問題是只要沒有出現心理壓力過大或是休息不足的情況,亞當都會像是個過動兒一樣。
  所以他只忍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撐不下去了。
  只能側過身興致勃勃地和暴君搭話。
  「羅傑是不是接了什麼有挑戰性的新戲?」
  沈大牌停在雜誌上的眼神終於抽出空來瞥了他一眼,然後隨手翻了下一頁:「是挺有挑戰性的。」
  「真的?那是哪種類型的?我最近想嘗試一下比較矛盾感和內心成長的角色,像是從……」
  「從懦弱的廢物變成能夠讓人依賴的真正男人。」
  沈澤淵若無其事地接過了亞當卡殼的話頭,然後在他再次手舞足蹈一副「沈你真是善解人意」的表情的時候又繼續說:「這次這部片子就挺適合你要求的。」
  「那真是太好了!導演是誰?劇本已經在羅傑手上了嗎?」
  「嗯。」沈澤淵合上了雜誌,雙手交疊著放在了翹著的腿上,看著一臉興奮和躍躍欲試的亞當左邊嘴角的弧度也略微向上彎了一點,他說:「導演是詹姆斯·溫。」
  亞當那張上一秒還燦爛得像是得到了聖誕節禮物的孩子的俊臉,這一秒就像是拆開蝴蝶結髮現那不是一份禮物而是一張地獄自助游的門票一樣如喪考妣。
  他抖著嘴唇說:「沈,你開玩笑的吧!我都沒有給你搗亂,你和羅傑不能這麼對我!」
  「你確定?」沈澤淵邊說著眼神也牢牢地鎖定了亞當,這讓亞當背後的寒毛倒豎,因為他已經想起來之前那次的懲罰沈從來沒說過取消。
  「……沈,詹姆斯·溫的電影會給我造成無可挽回的心理陰影的。」
  亞當眨巴著兩隻碧藍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蜷著身子去拽沈暴君的上衣下擺。
  在沒有秋斐白作為緩衝和庇佑的時候,亞當很清楚自己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
  現在這種跟大魔王單獨對決的情況下,雖然亞當明白他可以把沈澤淵那些通過整自己達成的目的通通擺到檯面上來說,但是這麼一來,他就毫無疑問得接受正常狀態下沈澤淵的喜怒無常。
  而他不但會被送去拍詹姆斯·溫的新電影,更有可能會在被押進劇組開拍之前先被丟進慈急綜合醫院鍛煉膽量。
  所以雖然現在一鼓作氣地站起來指著沈暴君的鼻子指責他「你為了讓我的NG數給你墊底故意算計陳和我合住一晚,然後又故意要整我好讓秋能出來當好人」這種行為是很爽,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亞當是真的不敢。
  「不要以為你沒有把話說出來,我就真的不知道。」
  沈澤淵笑了下,然後向後靠了下去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繼續說:「這次的電影是羅傑的意思,他要讓你——突破自我。」
  「……」
  亞當覺得,他這次是真的翻、身、無、望了!
  如果就沈澤淵和羅傑兩人的個人綜合程度來說,心理陰暗得簡直就是個反社會分子的沈澤淵必須得甩羅傑十條街不止。但是如果是就這兩人對於亞當的控制程度來說,羅傑對亞當堪稱奴隸主對奴隸的掌握。
  問題就出在他們對亞當的定位完全不同。
  在沈暴君眼裡,平等交流?開玩笑!所以亞當是家養寵物,而羅傑則是他的個人管家。對寵物,每個人都不會太要求控制,只要不惹出什麼大麻煩,主人都是樂意讓自家的寵物撒歡的。但同時,如果你有了管家,那麼寵物的一部分控制管理權也會被移交給管家。
  所以羅傑的奴隸主地位,有很大一部分是沈暴君縱容出來的。
  這也就造成了亞當甚至敢在以為有了秋斐白這個後台的情況下和自己的主人叫板,但是他卻不會敢嘗試違抗羅傑。
  沈澤淵的放任來源於他的絕對權威,亞當只能衝他擺擺爪子,教訓過後還是得圍在自己腳下撒歡。
  羅傑的嚴管就因為他的臨時管理權,他隨時有可能失去這一權力,所以他必須未雨綢繆,在沈澤淵移交管理權給他人或是忽然有一天給了亞當更大自主權利之前,讓亞當牢記他的不可違逆。
  為了這一項權威的確立,羅傑奮鬥了整整四年。
  從一開始的試探沈澤淵的托管底線到現在即使脫離了沈澤淵的支持也能獨立的絕對控制,他讓亞當轉型投入演藝事業的每一步都充滿了他的烙印。
  這下子亞當也只能苦著臉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了。
  暴君大人能在這件事上不推波助瀾就不錯了,亞當不敢再奢求更多。何況現在,沈澤淵那副閉著眼像是要睡一覺的樣子,亞當根本就不敢去打擾他,哪怕自己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把握沈澤淵現在根本就不可能睡著。
  於是在飛機接下來的十個小時飛行時間裡,亞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多動症而是馬上就要躁鬱症了。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下了飛機就會從羅傑口中聽到那個一錘定音再無轉圜餘地的新戲消息就抑制不住地想跳機!
  哪怕來個萬米高空的自由落體也比幾個月時間的恐怖片拍攝來得令人舒服。
  這麼絕望地計算著自己的生存幾率的亞當,最後還是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橫豎都是一個死字的前路除了造成他極大的恐懼之外,也讓他覺得從心到身地累,何況他也剛剛結束一場不輕鬆的電影拍攝沒多久,這些因素綜合下來,讓亞當疲乏地睡過去了。
  等到十三個小時的飛行結束,亞當跟在沈澤淵身後下了飛機看到機場大廳裡那個熟悉的人影之後,他宣告罷工的大腦才又被驚嚇地開始運作起來。
  其實嚴格來說,羅傑·福克斯是個很英俊的傢伙。如果把他和陳志安單獨拉出經紀人隊伍,那絕對會讓人產生娛樂圈就連幕後工作者都得是一流長相的錯覺。
  他們兩個的存在對於拉高整個經紀人隊伍外貌平均值的貢獻非常之大。
  如果是陳志安是精確計算過的帶著點不近人情意味的菁英式英俊,那麼羅傑·福克斯就是溫文爾雅的、更像是中國推崇的儒雅紳士的英挺。他的褐髮和灰眼讓整個人看起來都比別人要低調,倏忽一眼過去永遠發現不了他。但如果細看,這傢伙必然才是最突出在視線裡的那個。
  這一點如同他的行事風格。沈大牌那副在歐美人地盤上總會讓人以為他不那麼具有侵略性的長相配上事實上非常睚眥必報又無法無天的性格,如果不是羅傑的高明手腕,就算是腹黑大魔王也一定會樹敵無數。
  所以從一開始認識時候,亞當對於羅傑的毫不在意到現在羅傑僅次於沈澤淵的威脅力,我們不得不承認,那是因為這傢伙本身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在乎(6)

  於是現在,亞當就像只家養的大尾巴松鼠碰見了天敵,恨不得變出一隻毛絨絨的大尾巴整個抱到身前來遮住自己的臉。
  當然他更想做的是,在保證不被抓到的情況下迅速逃跑或是從羅傑的視網膜上把自己的成像給摳下來。
  最想做的是,擁有伊登一樣的能力穿越回二十九年前,遞給福克斯先生一個避、孕、套!
  雖然亞當也設想過類似讓福克斯太太流產什麼的,這麼做一定是比阻止一次只能估計出大概時間的受精行為更保險,但是不得不說,亞當雖然跟著一位反社會屬性的大魔王混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很純良。
  所以這也導致明明是現在這麼百般不願的情況下,亞當還是只能選擇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衝著笑得很有回頭率的經紀人說了聲嗨。
  羅傑看著他那副好像只要自己一動他就會像只羚羊一樣蹬著後腿蹦出去的樣子,略微吊起了一邊的眉梢。
  然後對已經並肩走過來毫無寒暄意思的沈大牌說:「你不會是在飛機上恐嚇他了吧?」
  暴君用眼角吝嗇又不屑地瞥了羅傑一眼:「他還需要我恐嚇?現在這樣子全是你的努力吧。」
  「你是比較希望我按照東方習慣對你說謙虛還是說謝謝呢?」
  羅傑英俊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靦腆的笑意,看上去就像個充滿了謙遜美德的年輕人。
  只是沈大牌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這傢伙的謙虛和美德到底有多虛偽,他只是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平常狀態警告道:「羅傑你最好要明白一件事——寵物通常也是家庭一員,但是管家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非永久合約的管家。」
  沈澤淵撂下這句話腳步不停已經一個人衝到最前面去了。羅傑則是站住了腳側著頭去看跟他們隔了五步遠的亞當。
  亞當本來就一直在觀察他們倆的動向,因為實在摸不準自己去拍詹姆斯·溫的電影這件事會不會就在機場談話的時間裡被兩位「監護人」敲定,所以只能集中注意力豎起耳朵把自己當斥候來用,但由於環境所限還是沒聽到什麼。
  這下子突然這麼大動靜,亞當就跟驚弓之鳥似的幾乎要往後蹦一步,來緩解自己的神經緊張。
  倒是羅傑看見他的過激反應又笑了,朝著亞當像是對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地招招手,聲音溫柔地說:「快跟上,不然等下沈先上了車等我們,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
  這麼一說,亞當的兩條大長腿立刻發揮了本來作用,大步流星地朝著機場出口去了。
  羅傑看著故意忽視自己走過去的那傢伙,神色莫測地展了展掌心,站了兩秒才又若無其事地跟了上去。
  等他們倆到停車場的時候,果然沈澤淵已經在後座正中間坐著了。
  亞當本來想擠上去,結果後門一打開就被暴君給瞪了回去,只能委屈地坐到副駕駛去。
  羅傑則是仍然一臉無害笑容地在駕駛位上發動了車子。
  在副駕駛座上比飛機上更坐立難安的亞當扭了半天也沒辦法減低自己心裡的危機感,反而在安靜的只有車窗外的聲音傳進來的車裡更覺得難過。
  他先通過後視鏡瞅了瞅後座上坐得大馬金刀的沈暴君閉著眼,立馬就打消了找暴君搭話的想法,雖然讓亞當自己來說的話,他覺得就算只從秋大少身上就能引發無數個發散話題。
  但是看沈澤淵這副明顯不想搭理人的樣子他也只能放棄。
  於是他也沒得挑了,只能扒著車窗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我已經不紅了嗎?明明都沒有變裝居然也沒有fans圍上來。」
  其實如果從羅傑的性格出發的話,碰到這種雖然明顯是想跟你挑起話題但是又帶點不甘願的情況,他就會裝聾作啞或者乾脆呵呵兩聲繞過這個人。
  但偏偏這個人是亞當。
  要知道,自從羅傑在亞當心裡樹立了僅次於沈澤淵的威嚴之後,亞當就不再把他當成夥伴了。
  所謂的有得就有失,羅傑取得了控制權就失去了平等交好的權利。
  就像是父母和孩子的關係,有些父母想和孩子做平等的朋友,那必然先要把自己的權威削弱一大部分,這麼選擇的結果會是交流良性但控制力弱,除非父母極擅長語言說服。而那些一直維持著絕對控制的父母,他們會擁有強勢的控制權和隨之而來的交流不暢以及逆反心理。
  羅傑很清楚亞當是在逆反他的控制。所以事實上,從他的控制權達到頂峰之後,亞當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和他有過除了工作之外的交流了。
  就這一點來說,羅傑在心裡非常嫉妒沈澤淵——明明都是一樣的掌控力,甚至我還弱於你,但是我卻失去的遠比你多。
  但是一直以來,他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眼紅嫉妒而已。
  就像是沈澤淵之前警告他的,「亞當是用寵物方式對待的家人而你則是個外人」。
  在沈澤淵看出羅傑對亞當的心思之後,他曾經非常費解地找羅傑談過。
  每個人都希望能對自己喜歡的人完全掌控,縮小到可以放在口袋裡的程度,不管去哪裡都帶著。但是現實中卻又只有很少的人會選擇這種愛人的方式。
  因為不自由,也不平等。
  當時的羅傑沒有給他答案,也沒有聽取沈澤淵柔和一點的建議而選擇了一意孤行。
  這也是現在為什麼沈澤淵對於秋大少會那麼有耐心的一個重要原因——掌控欲得到滿足的同時,導致了雙方關係的毫無進展甚至是倒退。
  所以羅傑對於亞當現在不情願的主動交流不但發不出脾氣,還語氣溫和地接了話:「你們上飛機之前沈發消息給我說你們在北京機場被圍堵了,我就特地做了安排。」
  「可是我很想念我熱情的fans啊~~~~」亞當哀怨地轉過臉盯著羅傑,雖然看起來更像是沒事找茬。
  羅傑惡狠狠地踩了一腳油門,因為「熱情」和「fans」這兩個詞踩了他的雷區。
  不計算亞當還是專職模特時候蜂擁而上的熱情fans,從他轉向演戲之後,也就是羅傑接手之後才是真正前仆後繼的大頭!
  羅傑做給他們倆做經紀人的這幾年打發了無數的狂蜂浪蝶。當然,他只打發亞當的。
  沈澤淵那種鏡頭外和鏡頭下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的物種對於這種小事情完全不必假手於人,甚至在某些暴君格外想報復社會的時候這也是一個很有效的發洩途徑。
  亞當則完全不同。他愛美人,也是個雙性戀。只是他進入娛樂圈之前的戀愛數都不是兩隻手能數的過來的了。
  換句話說,這世界上除了年齡不對長相不符的人之外,都可以作為他獵艷的目標。
  亞當對他的不滿也很大程度地來源於此——自從羅傑當了經紀人之後,亞當再也沒有一次被人勾搭成功的經歷!
  這種事情,是個男人就得恨他。
  不過羅傑有辦法,他為了目標達成,甚至從醫生那裡開出了一張性.功能障礙暫無有效治療方法的診斷書。
  再加上他舌燦蓮花的一番「我已經身體變態了你不能眼看著我精神也變態」的說辭,居然真的讓內心純良的亞當信了他,從而答應配合他治療進度以保證病人心理平衡而沒敢對人主動出手。
  沈暴君則對這件事情表達了極大的助紂為虐的興趣,特地在亞當面前多加了好幾句恐嚇。
  所以現在對於「熱情的fans」這個詞組,羅傑只能想到——亞當,他忍、不、住、了!

 

 

☆、在乎(7)

  車速忽然飆起來的後果就是,扒在車窗邊上的亞當被灌了一嘴風。
  「呸、呸,羅傑你幹嘛?!」
  「帶你去見你熱情的fans。」這麼說著,羅傑的灰眼裡卻是一片冷冰冰的怒氣。在眼角瞟見亞當一下子高興起來的臉之後更是怒氣勃發:「不如我現在就聯繫一下給你辦個fans見面會,然後把你一個人丟在一群瘋了的男人和女人中間,讓他們的熱情淹沒你,看看你最後還能不能完整無缺地回來?」
  然後亞當就笑不出來了,他只能嘿嘿地乾笑兩聲充滿乞求地看著羅傑。
  「不要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亞當。」
  羅傑的聲音溫柔又冰冷,他終於肯把車速降回安全標準之內,像是這場風波已經過去。
  只是亞當知道他自己又要倒霉了。
  在亞當認識羅傑之前,他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要整人的時候也跟沈澤淵一樣給人表裡不一的錯覺,但是從他跟羅傑真正熟悉了之後,羅傑就跟沈暴君在這一方面如出一轍了。
  越是打定主意要你死得慘的時候,就越是語氣溫和動作輕柔得像是他愛你。
  腦袋抵在升起來的車窗玻璃的上的亞當這次已經連最後的掙扎都不做了。
  三個人一路無話地回了家。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沈澤淵和亞當的共同住所。
  像是沈暴君說過的,外人始終是外人。他不會容忍對方跟自己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進門之後,沈澤淵就直接拎著自己的行李上樓回了房間。亞當倒是想跟在他後面渾水摸魚一下能拖一陣是一陣,只是他臉上那副裝腔作勢狐假虎威出來的冷淡表情還沒完全成形,就被羅傑隨手的一指給打破了。
  「坐下。」
  羅傑的一隻手上還提著亞當通常用來帶零食的大包和他自己的一個文件夾,隨著另一隻手動作轉向亞當的目光是嚴厲且不近人情的。
  「……」亞當只能畏畏縮縮地盡量把自己整個人都縮進那張單人沙發裡。
  羅傑把亞當的零食包朝地上一扔,然後把文件夾丟給了一副好像要遭受暴力侵害的亞當。
  饒是亞當從飛機上知道消息之後就不停地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也擋不住在看見那一沓劇本首頁寫著的「導演詹姆斯·溫」幾個單詞的巨大心理陰影。
  他已經真的放棄無謂的抵抗和哀兵政策了,只是蒼白了一張俊臉眼神焦距有點渙散地看著羅傑說:「你是真的確定要我接這部戲嗎?」
  「……」已經做好享受一下難得的撒嬌和哀求的羅傑這下子反而是愣住了,不過他這種向來只有自己算計別人沒有被別人算計的人反應速度都是很快的。就著怔愣的一瞬間,很自然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和語速,慢條斯理地說:「去把這部戲演下來對你有好處,亞當。你不能總像個小鬼一樣被那些虛構的、摸不著的東西嚇得亂叫。甚至很多小鬼都不會這樣。你得學著戰勝自己的恐懼。」
  「……」
  亞當沒有回答。
  這不奇怪。但是對於像個顯微鏡一樣密切關注著他任何一絲表情神色或者小動作上的變化的羅傑來說,這就太奇怪了。
  在羅傑的預期當中,亞當就算強撐著不再反抗這個決定也該緊張、沮喪。這裡的不回答是因為沮喪。
  但是現在的亞當,就像是整個人放空了一樣,或者說像是靈魂被什麼奇怪的東西收走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坐在了這裡,一動不動。
  那雙湛藍得像是阿爾卑斯山區天色最好的時候的天空一樣顏色的眼睛,看著的是羅傑的方向沒錯,但是現在更像是透過了羅傑,透過了那個角度在看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
  羅傑有點慌了,他正考慮該做點什麼還是說點什麼的時候,沈澤淵從樓上下來了。
  他嘴裡正嚼著顆戒煙糖——從他去和秋斐白見面前知道對方崇尚健康養生不喜歡煙味之後,他就開始戒煙了。
  沈大牌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客廳裡的氣氛似的,逕直走到亞當身後一巴掌重重地拍了下去,差點把亞當拍趴到地上去。
  這麼被外力重擊了一下的亞當立刻就清醒了過來,然後像是他平常那樣一臉苦逼地轉過身去扒著沙發背向暴君訴苦:「沈,羅傑居然真的要送我去拍詹姆斯·溫的電影!」
  「你覺得我之前是在跟你開玩笑嗎,亞當?」
  「那你不會送我去慈急綜合醫院了吧?」
  沈澤淵把那顆戒煙糖使勁嚼了兩下才指著亞當手裡的劇本說:「如果你在這部片子裡表現不錯的話。」
  亞當眼裡的微光閃爍了一下,最好還是大咧咧地笑了:「那看來我這次不拚命還真是不行了。」
  這麼說完,亞當也沒再多看羅傑一眼就站起來上樓了。
  倒是羅傑仍舊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看著已經沒了人影的樓梯。
  「還要我起來送送你嗎?」
  靠在沙發上翹著腿的沈大牌不大爽地上下打量著羅傑,送客的意思表達無遺。
  「沈,」羅傑收回放在樓梯上的視線轉向沈澤淵,語氣鄭重地說:「我想你該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羅傑,我們的經紀人合約裡可沒有這一條。」
  大魔王不屑地笑著,完全不把自己的經紀人同時也是福克斯電影公司BOSS唯一的繼承人放在眼裡。
  「可你是在利用我。」
  羅傑沉下臉的同時那張總讓人覺得謙虛靦腆的英俊臉孔上的靦腆和謙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陰鷙和森冷。
  「親愛的羅傑,我不喜歡家庭內部糾紛,所以我必須要通過合理手段把它轉化成外部矛盾。而你,就是一個很好的矛盾轉向。」
  「別忘了當初你答應過我什麼!」
  「是的,我答應過幫你追亞當創造機會,所以你成了他的經紀人,可你都幹了些什麼?你在控制他,在把他變成你的奴隸!」沈澤淵也厲聲起來,但很快他就控制住了情緒,反而無所謂地笑了笑:「嗯,不過我不得不承認,你這是幫了我大忙。」
  「不要以為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那些你隱瞞的事情!」
  羅傑沉聲撂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如果你真的通過任何其他非亞當同意的方法知道了那些事,」沈澤淵這下子不止是慢條斯理地說話了,他完全是一個單詞拉兩秒長音地說話:「那麼我也敢保證,你這輩子都別想讓亞當愛上你了。」

 

 

☆、緊密盯人(1)

  所謂的一擊即中和暴擊並不是完全靠運氣。
  起碼對於沈澤淵來說,弱點和要害才具有攻擊的價值,尤其是你本身就具有優勢的時候,攻擊對方的要害更易於擴大戰果。
  所以被一針見血了的羅傑也理所當然地停下了腳步。
  他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艱難地說:「沈,你不能一個人拿到所有好處。」
  沈大牌以一種近乎酷帥狂霸叼炸天的姿態嗤笑了一聲,他就像是個穩操勝券的賭徒,吃定了對手不可能有翻盤的底牌。說話的語氣倒是出人意料的語重心長。
  「我不是趕盡殺絕的人,羅傑。」沈澤淵看著羅傑毫不掩飾的質疑神色也不大在意,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你要知道,我的小斐白不喜歡這樣。所以別說我沒給你留機會——去查清楚小斐白的下一部戲,然後把我塞進去和他演對手戲。至於詹姆斯·溫那部片子,交給你去當保姆。」
  羅傑聽完他這席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與其說羅傑是沈澤淵和亞當的經紀人,不如說他只是沈澤淵的全權經紀人。亞當的合約只賣給了他對於工作的選擇權,決定權則是需要沈澤淵和他同時敲定。而且除了工作必須,亞當可以拒絕他的任何附加要求。
  本來他是可以通過良好的社交關係來彌補這一條款的不足,但是因為他的控制欲太過,導致亞當私下根本不和他在沒有沈澤淵在場的情況下多做接觸。
  一般亞當和沈澤淵會在一個人有工作另一個人沒有的時候相互照顧,因為這兩人都不喜歡被人跟著。如果兩人同時有不同的片約才會請臨時助理。
  而這次,很明顯沈大牌為了追妻要丟下亞當一個人了。
  羅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被天降餡餅砸暈了,因為他的強烈控制欲,沈澤淵跟他的約定基本就是廢話,這次本來以為山重水復了,結果居然又柳暗花明。但他還是反應過來這中間有個很重要的問題。
  「亞當不會接受的。」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沈澤淵瞥了他一眼:「放心,我會讓亞當接受你做保姆的。」
  這邊這兩個人就這麼愉快地敲定了亞當接下來的命運。大洋彼岸的地方,秋大少也剛剛從陳志安手裡接過一沓壘起來和新華字典差不多厚的待選劇本。
  「不要跟我說,你已經連劇本都沒有時間給我挑了。」
  秋斐白粗略地翻了一下發現待選的是三部戲——兩部國際路線,一部是國內著名賀歲片導演的名字。
  「這個當然不可能。只是照我們目前的既定路線和你的個人興趣,這三部戲衝突太大,所以決定權還是要你來。」
  「照我們的發展計劃,那就應該是選這兩部繼續跟好萊塢合作的,」秋斐白揚了揚左手的兩本劇本,「但是照你的說法,這部戲很合我的胃口?」
  陳大經紀人順著他的視線也朝秋大少右手上的那本劇本看去,搖了搖頭說:「這戲不叫合你的胃口,叫滿足了你的惡趣味。」
  秋斐白聽他這麼說就笑了,然後很快又收了笑臉拿出嚴肅的工作態度說:「個人惡趣味什麼的先放到一邊。這兩部戲的不利在哪兒?」
  「《時空旅者3》剛剛拍完,再加上後期到上映,並且考慮康拉德導演吹毛求疵的個性,最快應該也要在年底才能上映,也就是說你目前在歐美市場並沒有進入主流。這兩部戲都是好萊塢的慣用路線——大場面、緊節奏、高特效,他們看中的應該是在《時空旅者3》上映之後你的人氣會大幅上升,但現在請你演戲,那真是物美價廉再划算不過。」
  「而且是被佔了便宜的同時,還要感謝他們的『慧眼』。」
  秋大少輕蔑地加上了這句總結就把兩本劇本甩到了一邊,似乎連翻翻劇情的意思都沒有。
  「你只用告訴我,我的角色在劇情上有什麼可發展的嗎?」
  陳志安苦笑了一下:「絕對的配角,就是好萊塢一貫的黃種人面孔最多出來打打醬油的角色。」
  「那還用我考慮嗎?」
  秋大少懶洋洋地翻著最後的劇本朝沙發背上靠過去,那種「老子還用搭理他們,開玩笑」的意思不言自明。
  「…公司方面希望你拿下《星戰艦隊》這部戲的男配。」
  秋大少鳳眼掃了掃陳志安略有難色的面孔不在意地擺擺手說:「不是希望,是給你下命令盡最大可能說服我吧?」
  「沒辦法,公司的一線藝人裡目前只有你有能力打進歐美市場,老總還等著你一戰成名帶著公司的股票翻一番呢。」陳大經紀人朝他聳聳肩半開玩笑地說道。
  「讓他哪兒來的滾哪兒玩去。我演什麼戲想走什麼路線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你跟他說,搞煩了我就帶著你出去自立門戶,別在能雙贏的時候非惹我不高興。」
  秋大少這麼霸氣地說完,就看見陳志安從桌上把手機拿了起來說:「張總,您都聽見了吧?」
  電話那頭很快就傳出來一聲無奈的苦笑:「秋少果然不好說動。可是之前會上不是已經確定要主攻歐美市場了嗎?」
  「別忘了我演戲是看興趣的——這兩部戲,不看劇本我都能用一句話概括它的劇情還讓我去演?有什麼可演的?梁導的這部《亂世》我接了。」
  「……好吧。」張總最後也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結束這場毫無懸念的談話。
  陳志安笑了笑收起手機說:「連劇本都不看就接了?」
  「梁導不是拍賀歲喜劇的嗎?雖然這名字的確不喜劇……」秋斐白說著自己也嘀咕起來,就直接把劇本翻到最後,結果一看清結局,臉色立馬就驚訝了:「怎麼會?梁導改路線了?」
  「以後是不是就這個路線我是不知道,不過這部戲的確和以前不一樣。」陳志安邊在腦海裡把自己看了的劇情過了一遍邊說:「不過這樣不是更好,這部戲的發揮空間比喜劇大多了。」
  秋大少臉色豫豫地說:「可是我現在更想來部喜劇娛樂一下我自己。

 

 

☆、緊密盯人(2)

  「哇哦~」陳志安誇張地感歎了一聲:「我以為你只對需要演技爆發的戲才感興趣。」
  「請用一個正常人類的標準來衡量你的Boss,」秋大少正色道,「在我想放鬆的時候一樣會選喜劇而不是講內涵的片子——話說,梁導確定他這部戲還是賀歲片?」
  陳大經紀人聳聳肩:「不清楚,但是這戲如果真的在賀歲檔上映,我是真不知道誰會挑它。腦殘粉?」
  「聽你這麼說就知道這片子有多沉重了。」
  「民國抗日背景——不過這戲應該真的是挺適合你。主角是一對從小失散的兄弟,梁導中意你演弟弟。總之我看完劇本對主角感情線的唯一感想就是,連梁導都開始賣腐,天下大同果然已經是大勢所趨了。」
  秋斐白聽他這麼說嘴角就帶了點興味的笑起來,然後慢悠悠地說:「天下再怎麼大同,你這樣的異性戀直男也不會被綁到十字架上燒死的,放心好了——不過你的意思是這是超乎兄弟親情的感情?沒女主?哥哥的角色是誰?」
  「如果硬要按戲份排一個女主出來的話,應該是戲裡面一個喜歡哥哥的妓.女,算是女性角色戲份最多的。其實本來哥哥的角色屬意的是你,弟弟是周青彥,」說到這裡陳志安朝他無辜地攤攤手,「那傢伙跟你掰了,所以這戲也就沒他的份了。」
  「……」秋斐白沉吟了一會兒,「等我看完劇本再給梁導回話,順便要是有誰跟我演對手戲的消息了告訴我。」
  「放心,本職工作我會做好的。」陳志安點頭答應著就站起來說:「沒事了我就先撤。新人的事還堆了一堆。」
  秋大少直接擺擺手一副「跪安吧」的准奏神色拿起劇本回臥室去了。
  第二天正在家裡揍沙包的沈澤淵就接到了羅傑的電話。
  「你的意思是,我的安格斯接了《亂世》。」
  劇烈運動之後就想抽根煙的沈澤淵拿起煙盒就想起來自己在戒煙了,於是只能暗罵一聲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下使勁嗅幾次。
  「鼎盛娛樂老總給的消息。《星戰艦隊》和《傑拉日記》他都沒接,眼光真是高。」
  「哼,他值得最好的。」
  聽出羅傑有點不太爽的情緒,沈大牌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堅定。
  「所以,你也是在變相地說你自己是最好的?」
  「對於別人來說,我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對於安格斯來說,我一定是最好的那個。」
  斬釘截鐵地說完這句話,沈澤淵就把手上那根煙扔掉了。
  「現在,羅傑你該做的就是保證把我塞進這部戲裡和安格斯演對手戲。」
  「如果你只是要求演對手戲的話,配角怎麼樣?」
  「配角?他拿的是男一?」
  沈澤淵皺著眉開門從健身房裡出來。邊走邊深切地期望這部戲裡男一女一的對手戲不多,最好是一丁點的激.情.戲都沒有!
  「嗯…準確來說,他的角色是男二——這部戲聽說是雙男主設定。」
  「這不是很簡單嗎,男一是留給我的。」
  羅傑在聽清他就算是通過電流信號傳輸過來的話裡還是表露無遺的絕對自信口吻,就覺得頭大。
  「沈,就算我姓福克斯,我的手也不能伸過太平洋!」
  「導演有男一屬意的人選?」
  「這個我怎麼知道?」
  「只要他是要選中國人當男一,那就不可能有人比我更有競爭力。」
  羅傑聽著藍牙耳機那頭冷冰冰指令一樣的聲音,雖然是在開車,可還是忍不住捶了下方向盤。
  「S.hit!你一個人的片酬就能吃下整部片子的預算,怎麼跟別人爭!」
  「那你就跟他們說這部戲我的片酬無下限。就當是我為了祖國影視事業的發展做的貢獻了。」
  「Bull shit!你瘋了?!別忘了你跟公司的合約,今年你才拍了一部《時空旅者3》拿了4500萬美元!你是想付違約金嗎?!」
  「那就給你們違約金好了。」電話那頭沈澤淵的語氣輕鬆無謂到近乎殘酷,「我給你們想要的,你也要給我我想要的。別忘了,我還會幫你一個大忙。」
  「……你贏了!我會幫你爭取違約金最低價。」
  這麼憤怒地說完就準備掛斷電話的羅傑卻聽見沈澤淵堅決地說:「你該爭取的是片約。」
  然後在他繼續發洩怒氣之前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亞當看著邊走進客廳邊隨手把手機丟在沙發上的沈澤淵輕聲說:「沈,你決定了嗎?」
  「亞當,人總是要學著面對過去的。羅傑是個不可取代的人選。」
  沈澤淵走過亞當身邊揉了揉他本來就凌亂的像是沒梳過的金髮,說話的語氣是與在外時迥異的柔和。
  「你用了不可取代這個詞。」亞當定定地看著他走動,一直到他在茶几對面的那張沙發上坐下時才停住:「為什麼是他?」
  「因為對於你來說絕對的控制也是一種絕對的安全感。這是不管你和多少個男人女人在一起曖昧都得不到的。」
  「……那不是曖昧。」
  「對,不是曖昧。只是你的過家家遊戲。」
  亞當深呼吸了幾下,似乎是在平靜情緒,但是在聽見「過家家遊戲」這個詞組的時候還是憤怒地站了起來吼道:「我說了那不是過家家!」
  「亞當。」沈澤淵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桃花眼裡的黑色瞳仁和亞當像是翻湧起來的深海一樣的藍眼一眨不眨地對視著,一個單詞一個單詞緩慢地說:「你還是沒辦法跟人做.愛對嗎?不是因為那什麼羅傑的見鬼的診斷書,是因為你的陰影一直都在。羅傑來之前你交了那麼多男朋友女朋友,可你從來沒有和他們做過對嗎?」
  亞當本來蒼白的臉色隨著沈澤淵的話漸漸浮上一層病態的薄紅,他急促地呼吸著想要說什麼來反駁的話,但是卻發現根本就反駁不了,因為不管什麼理由總是不能反駁真相的。
  「現在我們有機會了亞當。我得承認一開始羅傑對你表現出超出限度的掌控欲的時候,我很不高興,甚至想過跟福克斯公司終止合同。不過是錢的事情,不會比我的家人對我更重要。但是後來我發現你比之前要好起來了,」沈澤淵注意到亞當似乎是想說不,他立刻揮手打斷了他繼續道:「先聽我說完!你比之前開朗了,不再只是偽裝地融入人群了。現在你甚至都不用再吃那些藥了亞當。」
  「……那是因為你在這裡。」亞當有點茫然地說道。
  「不,不是因為我。亞當你自己清楚的。給他一個機會怎麼樣?你不討厭他不是嗎?不然換了別人這麼控制你你早就跟他翻臉了。」
  「……」亞當低下頭思考了很久,才茫然失措地像是個孩子一樣地說:「那他就知道那些事了。」
  「亞當,」沈澤淵伸出一隻手揉著太陽穴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你不想要他知道,那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承諾過,不會調查你或者未經你的允許知道任何關於你的事情。」
  沈澤淵幾乎是身心俱疲地看著像當初第一次見面時候一樣的亞當,他從來都哄不好孩子,這麼一番對話下來他幾乎已經忍到臨界點了,但是他也知道對著這樣的亞當絕對不能發脾氣。
  於是他只能繼續誘哄地說:「你知道的,羅傑這個人就算哪裡都不行,起碼承諾過的事情是一定會做到的。起碼讓我們試一次?」

 

 

☆、緊密盯人(3)

  一個星期之後,秋大少收到了陳志安傳來的消息——《亂世》的另一位男一人選定下來了,是之前從來沒參與過國內影片拍攝的沈澤淵。
  陳志安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聽起來有點奇怪的八卦味道感慨道:「看這個樣子,沈大牌是要嚴防死守了啊。Boss你怎麼看?」
  「及格分怎麼樣?」
  秋斐白靠在沙發上翹著腳輕笑地回答。
  「嘁,他可是梁導只用《時空旅者3》百分之四十的片酬就拿下了,接這部《亂世》他虧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要聽實話嗎陳哥?」秋斐白雖然是這麼問,但是明顯也沒得等回答的意思而是直接繼續說道:「錢算什麼,他要是沒有這種覺悟就不用妄想壓我了。」
  「……臥槽!你特麼不是一嗎?!」
  「那你難道覺得沈澤淵是送上門來給我壓的?」秋大少不太有所謂地這麼一說,「當上面那個也很累的好不好。」
  「……」震驚於似乎知道了什麼不得了事情的陳志安愣了半晌才扶著額頭給他的衣食父母下了定義:「你哪天死了就是懶死的。我也算知道為什麼你這麼潔身自好了。」
  「呵呵,因為我沒什麼東西可追求啊。」輕飄飄地說完這句話秋大少又很快回到正題上:「《亂世》開拍你不用跟我進組了,免得再被沈澤淵丟出來一次。」
  「這是要正式開始戀愛的節奏嗎,boss?」
  陳志安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有種秋大少單身生活會永遠結束的預感。但是這個即將走馬上任的老闆娘實在不好伺候。
  「唔,我很期待這次的對手戲。掛了。」
  隨手丟開電話的秋大少翻著劇本就別有深意地笑了起來——真是部適合發展的戲啊,沈澤淵的運氣實在不錯。
  《亂世》的開拍相比《時空旅者3》低調多了,什麼媒體見面會開機儀式都沒有。梁導完全有負於他國內一線著名導演的名頭,直接一個通知下去,租了幾輛大巴車載著劇組工作人員就開進影視城去開機了。
  輕裝簡行的秋大少一個人背著大旅行包連箱子都沒提,身邊既沒跟著陳志安也沒帶個助理,搞得像是要去自助游。而且還平易近人地坐著大巴車,連保姆車都沒用。
  只是等他從車上慢悠悠地下來就看見了守在車邊的沈大牌。
  沈澤淵一看見下來的是他,那雙上一秒還目空一切的桃花眼立馬彎出了一池春水,只等著把他溺死在裡面才好。
  倒是秋大少理所當然地先把旅行包遞過去,再環視了一圈才說:「亞當沒來?」
  「他接了新戲。」
  「不會是詹姆斯·溫的戲吧?」秋斐白腳步停了一下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沈澤淵問道。
  沈大牌略一挑眉點頭承認:「沒錯。」
  這下子秋大少是真的有點驚訝了:「亞當不是很怕恐怖片嗎?」
  「我們總得學著從過去走出來。」
  聽見沈澤淵這麼流暢又自然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秋斐白反而更驚異地站住了腳看著他。
  「你……」
  只是剛來得及說了一個字,就被跑過來找人的場務打斷了。
  「秋少、沈哥,梁導叫集合了。」
  於是秋斐白只能就此打住,兩個人跟著場務朝集合點走去。
  梁導全名梁雙益,是國內第五代導演的翹楚,早年一部《訣別》曾經在戛納折桂,但是近年來更偏好走賀歲喜劇片路線,幾乎都讓人忘了他的看家本事是大背景下的悲劇故事。
  這次的《亂世》很有可能是拿來再衝擊一個國際獎項的。
  果然,胖胖的貌不驚人的梁導看見人到的差不多了一開口說話第一句就是:「這次《亂世》能請到沈澤淵沈先生的加盟,實在是給拿獎加了一大助力啊。」
  一瞬間,圍過來的劇組人員唰唰地都把視線挪到了正給秋大少拎著包的沈大牌身上。
  沈大牌一點都不愧於他巨星的名頭,整個人安之若素地衝著梁導禮貌地微微一笑。
  「有沈先生和秋大少來演雙男主,我相信《亂世》就演技方面不會遜於《時空旅者3》了。」笑得像是彌勒佛一樣和藹可親的梁導繼續說:「當然,我們還是得拿出最專業的素質來,這部片子值得最高的期望。」
  一番戰前動員說下來,場務也拿著拍攝安排分發到位了。
  秋大少一眼掃下來,果不其然,開機之後的近一周時間裡根本就沒有他和沈澤淵的戲。
  應該是梁導準備按時間順序來拍,所以他今天和沈澤淵過來也就是跟大家見個面打個招呼的意義,其餘時間都是自己安排。
  這麼想著就招呼跟在身邊的沈澤淵準備走人,結果還沒走出兩步遠就迎上帶著兩個小孩子過來的梁導。
  梁導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拍拍身邊兩個小男孩的肩說:「這就是戲裡你們倆的小演員。」
  然後指了指左邊這個說:「他叫凌悅,」又指了指右邊那個,「他叫席瑋霖。」
  秋大少仔細看了一會兒就笑了:「梁導從哪兒找的孩子,長得和我們還挺像。」
  秋斐白這麼一說,本來不大在意的沈澤淵就也細看了兩眼。兩個小演員和他們倆長得有五分像,如果是和小時候比的話可能就能有七分了。
  尤其是秋斐白下半張臉和平直的唇線以及沈澤淵的桃花眼,幾乎是十成十的像。
  梁導擺擺手說:「都是運氣,你的小演員倒是早就準備好了,就是小沈這個還是他父母找上門的,不然我現在也著急啊。」
  秋大少笑了笑蹲下去,摸摸兩個孩子的頭一副鄰家好哥哥的樣子。
  梁導看這兩位大牌沒什麼不耐煩的意思才繼續說:「你們倆如果有時間就跟他們說說戲,畢竟他們倆相當於是你們的前身,有的地方還是能保持一致就一致更好。」
  「沒問題,反正我們也沒什麼事。」
  秋大少這麼說著就站了起來,好脾氣得讓人吃驚。
  梁導當然是高興得不得了。
  這兩個來頭太大,都可以不買他的帳,何況指導小演員這種事本來就不是義務也沒寫在合同裡,就算秋大少和沈大牌甩手不管也沒什麼奇怪。
  雖說也暗地裡奇怪為什麼秋大少這次脾氣這麼好,但是對自己有利的情況下,誰會去刨根究底。
  梁導果斷見好就收地帶著兩個孩子就跟他們告別了。
  「心情很好?」
  沈澤淵瞥著臉上沒什麼多餘表情的秋大少這麼問。
  「是挺不錯。」
  「那我是不是能自戀一點地認為是我來了的緣故。」
  「對。」
  確認自己沒聽錯的同時,沈澤淵是真的驚愕了。

 

 

☆、緊密盯人(4)

  只是沈大牌還沒來得及多追問兩句讓自己更爽一點就看見迎面走過來的余大小姐。
  余茜穿著一條齊膝的白裙,脂粉未使,看起來就像是最小清新的高中少女。
  不過她搭著秋大少肩膀朝著沈澤淵微笑的樣子讓沈大牌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位善意的白雪公主。
  「小白,走吧。你答應我今天的時間都給我的。」
  果然,余大小姐一張嘴,就是衝著沈澤淵找茬來了。
  秋大少瞭然地笑了笑:「別這麼咄咄逼人小金魚,你該表現得友好一點。」
  這下子輪到余茜驚愕了——秋斐白從來沒有為一個」外人「指責她的時候。她以為事情還沒發展到有定論的地步的。結果半路截胡卻發現對方自摸了?!
  沈大牌不由得洋洋得意起來。連看到余大小姐惡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神都覺得是三月春光。
  「小白你可是答應我今天會當我男伴的。」
  余茜可憐兮兮地衝他眨了眨眼,兩手拽著秋大少衣服下擺晃來晃去的動作和三流偶像劇裡致力破壞男一女一感情的惡毒女配如出一轍。只是用余大小姐的高端演技做起來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
  「可是我記得酒會是在晚上吧?」
  秋大少絲毫不受影響地歪頭看著她說。
  「我們可以現在去做準備啊!你看你穿的是休閒裝好不好,再說今天又沒有你的戲。」
  「你有那麼討厭他嗎?」
  秋大少看著余大小姐一臉「我就是要胡攪蠻纏到底」的表情,低下頭湊到余茜耳邊輕聲問道。
  「連我這關都過不去,怎麼配跟你平起平坐啊。」
  余大小姐同樣小聲地惡聲惡氣地回答道。
  秋斐白凝視了她幾秒,最後還是點頭妥協了。在被余茜一路拉著只差跑起來的疾走速度下,秋大少只能衝著沈澤淵擺擺手說:「幫我把行李放到房間裡。」
  沈大牌看著兩人絕塵而去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上拎著的背包,不太在意地笑了下——房間什麼的,還用另找嗎?
  等到晚上兩人金童玉女一樣地出現在酒會上的時候,秋大少的臉已經在亮閃閃的燈光下都無所遁形的黑了。
  「你丫至於要拖著我搞了一天的造型嗎?!」
  秋大少這麼咬牙切齒地說著,邊用空著的那隻手拽了拽襯衫領口。
  天知道雖然秋大少是個演員,但是平時最煩搞造型。沒工作宅在家裡的時候更是一件背心一條短褲就打發了。
  今天余茜帶著他從頭到腳起碼換了三次造型,試過的衣服都夠擺滿一個櫥窗了。
  「誰讓你護著他的?」
  余大小姐理直氣壯地說著順便把自己挽著的那只胳膊箍得更緊了一點,硬生生地把晚禮服裙暴露出來的乳.溝更加深了兩公分。
  「小金魚,我這次很認真。」
  「我也很認真啊,」似乎只是隨口一說的余茜朝著熟識的生意夥伴遙遙舉杯:「只是搶了我的竹馬總要讓我發洩一下吧。」
  「……」秋大少深吸了一口氣想讓她別這麼幼稚,但是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又挫敗地把這口氣歎出來:「我跟誰談戀愛或者結婚,對我們的關係有什麼影響呢?你還是小金魚,我也還是小白。」
  「誰說沒影響了?」余茜抬起頭來,化了精緻妝容的巴掌臉上迎著吊頂上明亮的燈光,反而讓人覺得看不清楚,她的語氣輕悠悠的,好像落在水面上的一朵飄絮:「起碼讓我為了我的初戀哀悼一下嘛。」
  「為了你五歲的初戀哀悼?」
  秋大少出人意料地面癱著臉,連語氣都沒有起伏地反問她。
  「哎呀,居然被你看穿啦?」余大小姐嬉皮笑臉地挽著他的胳膊小幅度地擺:「那你說我要是這麼騙沈澤淵,他會不會上當?」
  秋斐白看著那雙亮閃閃的發光的杏核眼就覺得頭疼,他只能拿出自己最鄭重其事的語氣說:「別開這種玩笑去招惹他,嗯?」
  「還沒怎麼樣呢,你就這麼寶貝。」
  發現自己完全不能想像往常一樣得到支持的余茜立刻就甩開了懷裡的胳膊,從桌上隨手取了杯香檳抿了一下才撇撇嘴說:「就衝著你現在居然這麼對我這點,我就該整他兩下吧!」
  「小金魚,他跟我們不一樣……」秋大少皺著眉,只是後面那句「他不能開這樣的玩笑」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從沈澤淵的一貫表現來看,他的確沒什麼缺陷。但是秋斐白同樣也知道那是因為,逆鱗沒被戳到。雖然拿自己比成沈澤淵的逆鱗這件事挺自戀的,但是秋斐白卻還是這麼毫無根據地深信著。
  就好像沈澤淵可以忍受余茜給他穿小鞋故意找茬,但是如果有一天余茜真的去告訴沈澤淵「她愛過秋斐白」,那就會像是在一間十平方的密室點燃了一個C4炸藥包。
  沈澤淵的絕對控制欲雖說控制得很不錯,但這並不影響向來敏銳的秋大少發現它。
  一顆曾有愛慕之心的青梅,這是沈澤淵無法容忍的。
  所謂的自由是什麼?
  我給你足夠的社交空間,只是把囚籠從合攏的掌心擴大到整隻手掌而已。這也是當初沈澤淵一定要讓亞當和秋斐白成為好朋友的原因,也是他從羅傑身上吸取到的教訓。
  秋斐白完全可以模擬出沈澤淵被余茜挑釁之後的應激反應——狂暴。
  這對大家來說都是件壞事。
  所以現在,秋大少只能繼續說服余茜放棄那個「大家一起不爽」的發洩計劃,他說:「老媽已經答應了。」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像是按了余茜的停止鍵。
  她本來還滔滔不絕的發表著要在怎麼一個恰當的時機讓沈澤淵知道自己暗戀的這件事,結果在聽覺系統接收到秋斐白這句話之後只能呆滯地轉頭,然後像是每一個聽見自己不能消化的消息的人一樣問:「什麼?」
  「我說老媽已經同意我跟沈澤淵的關係了。」當初秋太太那句「如果你覺得他人還算處得來的話,那就多跟他接觸接觸吧」被拿來偷換概念,秋大少幹得毫無壓力。
  「臥槽!」余大小姐一怒之下連粗口都爆出來了,還剩了半杯的香檳被惡狠狠地篤在桌上,余茜的手舉起來想抓秋斐白的衣領又想起來現在是什麼場合,只能又放下去:「阿姨怎麼會同意的?!你們倆就拍了一部戲的時間,阿姨甚至都沒見過他!」
  「見過。他以前是斐秋基金的救助對象。」
  「……」余茜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一口氣吹起來快要爆炸的大氣球,結果就在爆炸之前被人一下鬆了手。她一字一頓地說:「你之前都沒告訴我。」
  「這屬於個人隱私。」
  秋大少毫無負擔地衝她聳聳肩。
  「……媽蛋!不能動他!」余大小姐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最後只能怒氣沖沖地朝著秋斐白說:「那我就去找陳志安撒氣!」
  秋大少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小金魚去找陳哥撒氣的後果,然後發現沒什麼可擔心的。
  於是他滿意地笑著說:「好主意。」

 

 

☆、《亂世》1

  「你們這幫小兔崽子再敢欺負我弟弟就打到你們老娘都認不出來你們!」
  穿著粗布褂子的七八歲男孩刺頭一樣地追著一夥同齡的孩子一直跑到了村口還揮著拳頭放狠話。
  「哥、哥……」
  從後面遠遠地跑過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白淨的小臉上全是髒污,看起來就像是掉進泥坑裡的兔子,只有那雙靈動的鳳眼反而更顯眼。
  「你跟過來幹嘛?!」年長的孩子惡聲惡氣地吼了他一句,然後在看見自家弟弟委屈的神色的時候又抓了抓自己跟鳥窩一樣的頭髮恨鐵不成鋼地說:「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幫臭小子要是再來惹你就往死裡打,打死了算我的!」
  說完還很豪爽地拍了拍自己單薄的小胸脯。
  倒是弟弟很不給面子「撲哧」一聲笑了:「哥你學爹說話。」
  因為一打多群毆得灰頭土臉的哥哥只能瞪他一眼,然後把自己髒兮兮的爪子伸到弟弟的小腦瓜上摸了兩把再一拍道:「還敢笑你哥!要不是我回來了你小子又得給他們當媳婦兒了!」
  「嘿嘿。」弟弟撓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柱子他們跟我說好了,這次我當了媳婦兒,下次他們就讓玉珠給我當媳婦兒。」
  結果話音剛落,後腦勺上就又挨了狠狠的一下:「你個傻子!你比玉珠長得好看多了,那幫兔崽子佔你便宜呢!想讓玉珠給你當媳婦兒還不容易?你去找她說,她準保一百個樂意!」
  「真的啊哥?」
  笑得更加傻乎乎的弟弟在得到哥哥的點頭之後就高興地準備朝村子東邊去。
  倒是哥哥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弟弟的後脖子,掐小雞似的半拖半掐地就把人朝家帶:「你現在這跟從泥地裡打了個滾樣的,準備去找人家幹嘛?先跟我回家洗洗!」
  「哥,我不想走了。」
  走在前面一步的哥哥聽見這話就停了腳步,轉過身子就看見還跟自己牽著一隻手的弟弟蹲在地上一臉委屈的表情看著自己。
  雖然知道這是這小子的常用手段,每次找自己給他背黑鍋也是這個樣子,但是哥哥還是不由得在心底狠狠地唾棄了一下自己一點用都沒有的抵抗力。
  他只能也蹲下去,邊揪著自己袖口稍微乾淨一點的地方給弟弟擦擦臉邊心疼地說:「現在知道疼了?那你怎麼還跟柱子他們打起來了?不是說還跟他們說好了嗎?」
  弟弟有點驚訝地看著哥哥問:「你不是不喜歡我給他們當媳婦兒的嗎?」
  「你哥我的意思是從一開始就沒答應的事,那就肯定不做!既然答應了,那也應該給自己弄到好處再找他們算賬!」
  雖然自己說的話一點都不光明正大,但是哥哥說話的語氣和提到自己弟弟給別人當媳婦兒這事的時候擦臉突然加重的力氣都是在表達「我說的話就是道理你丫給我好好記著」的意思。
  弟弟伸著爪子亂揮了一會兒權當是在抵抗哥哥擦臉的暴力手法,嘴上還是在為自己辯解道:「只是假裝給他們當媳婦兒能換回來玉珠給我當媳婦兒那是沒什麼,但是他們要我換裙子穿!」
  聽到這話,那只還大力氣把弟弟半邊臉都擦得紅彤彤的手就頓住了,然後就怒不可遏「騰」地站起來大吼一聲:「我操他大爺的龜孫子們!敢讓老子孫擎蒼的弟弟穿裙子給你們當媳婦兒,看老子不卸了你們的鳥兒!」
  說完,整個人就跟要按下發射鍵的導彈似的直直地就朝著村口的方向衝去。
  只是他還沒衝出去就被弟弟整個兒給死死地拖住了。
  他看看箍在自己腰上的兩隻小細胳膊和弟弟因為使勁別紅的小臉就沒辦法硬來了,只是嘴上還不放棄地說:「孫持節!你個破孩子幹嘛呢?!」
  「哥、哥,你別去,他們跟鄰村的二狗一夥今天約了去山上玩,你一去就是對上他們所有人了!」
  「那老子就得嚥下這口氣了?!」
  雖說還處於衝動狀態中,但是孫擎蒼還是能分析出來自己一個人去對上兩個村集合起來得有小三十個孩子這種事情的勝算——那叫根本沒有!
  「夫子上堂課講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呢。」
  孫擎蒼看著弟弟討好的笑臉,最終也只能洩了一口氣,拍拍那兩隻在自己肚子上都快絞成麻花的小手說:「行了,回家。老子有的是機會整死他們幾個!」
  說著就蹲下去,語氣淡淡地說:「上來吧,不是不想走了嗎。」
  孫持節立刻從善如流地一下就躥到了哥哥的背上,順便開心地蹭了幾下。
  孫擎蒼灰頭土臉地背著和他一樣灰頭土臉的弟弟,這對於孫家村的孩子王孫擎蒼來說是再沒有比這更丟人的了。但是因為自己背上那個,這一切就又跟單純的被人欺負了之後的憤怒一點都不一樣了。
  孫持節的腦袋挨在他哥的脖子那兒小聲地說:「哥你自稱老子要是被爹聽見他肯定要揍你的。」
  孫擎蒼用兩隻托著弟弟的手顛了一下,然後熊孩子弟弟果然就抱得更緊了一點,他無所謂地說:「反正弄成這樣回家總是要挨揍的。」
  「唔,我今天是不是也要挨揍?」
  「你還擔心被揍啊?有你哥在爹什麼時候揍過你?」
  「可是這次是我被別人欺負了。」孫持節說著就癟著嘴用腦袋撒嬌一樣地在哥哥的脖子處蹭了蹭。
  「你還想一打五啊?以為自己是常山趙子龍啊?只要別說當媳婦兒這事,老爹不會打你的。」
  「那我把我的蒸雞蛋留給哥哥吃。」
  孫擎蒼聽到這話默默地笑了,他本想照習慣摸摸弟弟的腦袋,但是現在只能托著弟弟又朝上顛了一下說:「你丫自己留著吃吧,咱們家就指望你讀書認字了——我跟師父在山上打獵可不缺你那點雞蛋吃。」
  「喔。」
  孫持節小聲地答應了一聲,有點沮喪地把頭又扎回哥哥的頸窩。
  一大一小的兩個影子重疊在一起不分彼此,沿著村子裡的黃土路似乎會一路走下去,永不分開。
  「卡!」
  梁導取下耳機大手一揮,臉上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他實在是沒想到會這麼順!
  沈澤淵的意外加盟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兩個大牌肯做演技指導那就是槓上開花。結果能把兩個從沒演過戲的小演員調.教出一條過那就簡直是如有神助。
  梁導覺得自己簡直能看到一年後《亂世》橫掃各大獎項的盛況。
  他這邊忙著鼓勵鼓勵兩個小演員再接再厲,那邊無所事事只能在片場旁觀的兩位大牌則是相視一笑。
  「你小時候是這種會撒嬌的性格?」
  沈澤淵打量著秋斐白似乎是在想像他撒嬌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撒嬌也要有對象好不好。」
  秋大少毫不吝嗇地一個白眼飛過去,然後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那你小時候是孫擎蒼那種性格?」
  「嗯……」沈大牌沉吟了一會兒,然後很肯定地說:「如果是對我愛的人。」
  「嘖、嘖,」秋大少邊痛心疾首地搖頭邊甩著手上的劇本說:「請用純潔的眼光來看待孫擎蒼孫持節的兄弟情好不好,咱們這是抗戰大片不是G、V!」


作者有話要說:  前天跟好基友出門,她說她抽查她表弟的學習情況。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中國素有天府之國美譽的是哪裡?」
  我當時就隨口接了一句「成都啊」。
  然後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說:「那熊孩子居然說三星堆!」
  我當時就默默地默默了,然後在路上哈哈大笑。
  我說:「尼瑪你弟怎麼不說是馬王堆呢?」
  然後她說當時她跟她二姨也就是熊孩子他媽當場就震驚了!

 

 

☆、《亂世》2

  沈澤淵只是笑著不再說話。
  那笑容和以往都有點不同,像是哪天大衛的雕像忽然有了靈魂,性.感的裸男一下子動起來抱著吉他唱動聽的意大利情歌給你聽。
  這是個全然沒有任何勉強和不適的笑容。
  讓秋大少的心跳不由得搶了幾個拍子。
  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從劇本裡把拍攝安排表抽出來說:「照這個速度,前面這部分不用到週末就能拍完了。」
  「嗯。」在秋斐白面前總是善解人意的沈大牌順著他的意思朝著滿面紅光準備一鼓作氣再趕拍一條的梁導答應了一聲。
  又突然轉過來別有深意地說:「我可是前所未有地期待這次的對手戲。」
  有同樣心思的秋大少當然是針鋒相對地笑道:「那就各憑本事了。」
  後面的幾天片場只剩下沈大牌一個人閒晃了,因為秋大少去臨時抱佛腳地學唱戲了。
  本來鑒於孫持節這個角色戲子身份的特殊性,秋大少就算是從接到片約就開始正式學都嫌不夠,但問題是從整部戲的角度來看,這個身份只能算是一個偽裝,從頭到尾孫持節戲服出場的鏡頭不是在後台就是在台上擺ending pose。
  於是梁導也就不那麼吹毛求疵了,直接趁著這幾天秋大少沒戲的時候來個速成班就算了。
  但是梁導沒想到的是,兩個大牌正式出場的第一條就出師不利。
  原本的安排是鏡頭追著在台下看戲的孫擎蒼等一眾軍官,台上幹了什麼根本就不會出現在鏡頭裡。結果鏡頭剛轉到台上擺最後pose的孫持節,就聽見一個清涼涼的女聲十分不爽地說:「編劇呢?這什麼意思啊?!唱戲的那個一點風華絕代我們都看不見怎麼想像他能勾引到日偽高官啊!」
  頭上還戴著鳳冠的秋大少差點沒頭重腳輕地一頭從台上栽下來。
  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為了他維護沈澤淵忿忿不平的余茜。
  梁導一看見余大小姐也覺得頭大。
  他這部還是國內班底製作的片子當時能把劇本遞到目標已經全轉向國外市場的秋大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亂世》的最大投資方就是余氏企業。
  余家一直沒徹底把手伸進娛樂圈裡來,基本都是一年投資幾部看得上的片子小打小鬧。作為一個重心在實業的上市大公司,還有一點好處就是,他們從來不多餘關心電影的拍攝情況。
  所以近幾年,娛樂圈的導演們對於余家的投資都是百分之百的歡迎——一個只負責出錢,從不對你指手畫腳的老闆那簡直是人人夢寐以求的。
  哪知道這次,居然還出了妖蛾子。
  倒是秋大少扶住了重量不小的鳳冠和余茜對視,那雙總被自己哄得開心的杏核眼裡這會兒是明晃晃的「我、不、高、興」跟LED屏幕似的滾動播放。
  梁導只能夾在中間,只盼著這兩位祖宗有什麼矛盾內部解決了就好,不要來他的片場砸場子啊。
  秋斐白很清楚早晚都得來這麼一回。
  只憑一個陳志安根本不能讓余茜把火氣都發出來,這會兒來找自己撒氣,自己衝她低低頭也就算揭過這一茬了。
  想到這兒,秋大少只能暗歎一聲,然後朝著滿臉為難的梁導說:「那就照余大小姐說的來。鏡頭先跟我。」
  這麼一說,梁導的臉色反而更為難了——秋大少的京劇就學了四天,這一上鏡,不管再怎麼後期都是個瑕疵。
  梁導還這兒腦筋急轉彎想要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邊余大小姐已經等得更不高興了,直接微揚著下巴命令道:「他都不怕,梁導你怕什麼,這片子要是砸了,就讓秋少給你賠票房!」
  站在台上的秋斐白一聽余茜已經到了連小白都不叫改叫秋少的地步,就知道他這齣戲要是不唱好那就算沒得談了。
  行頭全套,連戲妝都化得一絲不苟的秋大少眉尖微蹙,在那張艷若好女的臉上更顯得嬌花可憐了。
  余茜直盯著他的眼神略微移開去看還不動如山地坐著的沈澤淵——找自家竹馬撒氣可不是最終目的。
  出乎她意料的是,沈大牌是真的一臉雲淡風輕。穿著黨.國軍服梳著大背頭的暴君是和《時空旅者》系列的伊登完全不同的風采。
  本該是克己守序的軍人角色在《亂世》的背景下,反而更加凸顯出一股不羈的匪氣。那雙在之前初見時看來滿是深情和忍耐的桃花眼,現在是卻是一片無謂的無畏之氣,再加上他現在雲淡風輕信手倒茶的姿態活脫脫就是一隻蟄伏的野獸。
  只是在余茜因為他的無動於衷不由得開始皺眉的時候,她才從看見沈澤淵衝她戲耍似地眨了眨眼。
  這是紅果果的炫耀和示威!
  瞬間就怒氣值滿點的余大小姐立馬就脫口而出一句:「開拍!」
  把余茜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的秋大少又怎麼會不明白小金魚這是被氣到了,只是現在這種時候,他要是不頂住,那就是沈澤淵和余茜的直接對決,他連稍微想一想那個狀況都覺得還不如讓頭頂上的鳳冠把自己給壓趴下算了。
  在他看清楚沈澤淵臉上那點被手中的茶杯半遮住的狡黠笑意時,他也只來得及放下門簾的瞬間在梁導那聲「Action」裡歎出一口氣。
  「海島冰輪初轉騰。」從出將門裡幽幽地傳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已經是全場震驚了。等到秋大少整個人現身,唱作俱佳地唱完了一整句,就連梁導都徹底震驚了。
  那一個字的開腔,還可以說是突擊學習抱佛腳的結果,能糊弄糊弄一般群眾。可這一整句的起承轉合身姿手法,在梁導這種資深票友看來自然看得出這不是學四天就能有的成績。這分明就是專業的水準。
  「見玉兔,玉兔又早東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似嫦娥離月宮,奴似嫦娥離月宮。」
  等到秋大少落了音收了手,全場都還沉浸在「臥槽秋大少居然還會唱戲這不科學」的震驚情緒裡,梁導已經見好就收地連叫了好幾聲卡,總算是搶救回來了這一條無可挑剔的鏡頭。
  余大小姐在攝像回神之後才哼了一聲,傲嬌地扭開了頭。
  秋大少總算是能把鳳冠拔掉,提著衣擺從台上下來哄她:「行了啊,戲我也唱了,我家小金魚可沒什麼得理不饒人的屬性。」
  「誰說我是得理不饒人了?我這叫胡、攪、蠻、纏!」余大小姐說著伸手就衝著秋大少的胸口戳戳戳:「我就是要棒打鴛鴦怎麼了?我就是愛當西王母怎麼了?哪有他一來就拐走我竹馬還不許人找點茬的道理啊?啊?啊?!」
  正要隨著話音狠狠戳最後一下的纖纖玉指一下子就戳在了另一隻乾燥的掌心上。
  她一抬頭,果然就看見了那張目前排在余大小姐最討厭的人Top10首位的臉。
  「你幹嘛?!」
  余大小姐惡狠狠地說道,就像是一隻遇到威脅的弓起身子豎著毛的貓咪。
  「之前你找茬,我沒管的原因是,」沈澤淵用一個很獨佔的姿勢把秋斐白整個人嵌進自己懷裡慢悠悠地說道,到關鍵地方還頓一頓,正像是手上拿著那根逗貓棒一樣:「我也很想聽聽小斐白唱戲。」
  說著,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惡作劇成功似的笑容。
  「但是,如果你動手,那就一定不行。」一邊說,沈大牌一邊拎起余大小姐的手嫌棄地搖頭看著精心做過美甲的指尖:「這麼長的指甲可不能亂戳我的小斐白。」

 

 

☆、《亂世》3

  「你、丫、找、死、啊。」
  從那兩排固定每月去做牙齒美白的貝齒間碾碎了再惡形惡狀地吐出來的話,像是愉悅了對面的沈澤淵一樣。
  他笑得更燦爛陽光了說:「你這麼惱羞成怒,是嫉妒啊,女人?」
  任何一隻雌性生物都不會喜歡「嫉妒」這兩個字被用到自己頭上。因為這個詞通常都和美感無緣。
  於是成功被更加激怒的余大小姐就像是家養的純種貓咪進化成了野生大型貓科動物。雖然這不科學。但是科學這個詞和女人也從來都沒有關係。
  「你他媽的!」
  穿著短褲出門的余大小姐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十分英明,因為她一記撩陰腿可以不用擔心走光地踢出去了。
  「余、茜。」
  秋斐白這麼無奈地叫了聲她的名字,還是伸出手把那條來勢洶洶的長腿給攔住了。
  「小白!」
  余茜幾乎是兩隻眼化身惡靈騎士就差能咻咻地冒出真火來了。
  「能給我個說話機會嗎?公主殿下。」
  「哼。」一旦發現自家竹馬低聲下氣地過來討好自己就立刻傲嬌地扭過頭,卻還是把挑釁的姿態給收起來了。只是嘴上仍舊不饒人地做出「本大人就是這麼拽地等著你給我拿出個理由來」的樣子。
  「說吧。我看你能掰出朵花來!」
  秋大少側過頭看了看還緊摟著自己的沈澤淵,沈大牌立馬心有靈犀地鬆開手微笑著後退兩步之後乾脆轉身走人。
  只是他們倆的默契落在余大小姐眼裡那就是罪加一等!剛剛還覺得心火稍有緩和的余茜再看向秋大少時的眼神又變得陰森森了。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語重心長地說完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之後,秋大少就是一副唏噓不已的樣子。
  而對面的余茜則是等著下文等了兩秒發現這就沒有下文了,惱怒地整張臉都紅了吼道:「死小白你涮我呢是吧?!」
  「我哪有涮你。」認錯態度良好,一臉誠懇的秋大少只能為默契度還是不夠這件事搖頭再加上一句解釋:「要不是因為之前他讓步比較多,我現在哪用攔著你。」
  「別跟我扯淡。」余大小姐揮蒼蠅一樣地打斷了秋斐白的話,「上次我去機場接你的時候你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陣子突然就搞得跟非他不可的情聖似的,你說你中邪了我比較相信。」
  「我真情一把就叫中邪了。」
  秋大少抽了抽嘴角對青梅的定義非常無奈。
  「不然什麼靈魂轉換啊外星人綁架之類的我也可以接受啦。」
  秋斐白面無表情地看著余茜因為忽然感興趣而亮起來的眼神說:「你就見不得我是個正常人是吧,還能不能一起快樂地玩耍了?」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對於突然轉性了的人我應該有懷疑一切非正常可能的權利。」
  「從發小的角度來說,你越這麼死纏爛打不放過他,最後倒霉的就越有可能是我。」
  「……」聽了這句話余大小姐不由得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竹馬君,「我都不知道他還能把你怎麼著了?家庭暴力?鬼扯呢吧!」
  「家庭暴力當然不可能——去報復社會就不一定了。」
  「雖說他曾經接受過斐秋基金的資助,也不一定就內心陰暗到報復社會的程度吧?還有那麼多連資助都拿不到只能在社會底層掙扎的人呢!」
  對此,秋大少只能面無表情地衝著自信卻又懷疑的小金魚呵呵了兩聲。
  這讓本來就只是暫時壓制住怒氣的余茜又憤怒起來,但是在她柳眉倒豎想要發脾氣的時候卻又對著竹馬君不為所動的面癱表情遲疑了。
  「……你有證據的吧?」
  「…他接了《亂世》之後,亞當看了劇本,然後給我傳真了一份文件過來,」秋斐白似乎是不太想說這件事,但是現在這種情況想要余茜不再找沈澤淵的麻煩,那毫無疑問還是跟她和盤托出比較有利。不過他還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澀著聲音說:「是沈澤淵的病歷,跨度有十年——邊緣型人格障礙以及隱性反社會型人格障礙。」
  余茜覺得自己簡直是隨著小白最後歎出的那口氣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說余大小姐沒選修過心理學,那什麼邊緣型人格障礙就先不說了。但是那個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是怎麼算啊?光是反社會三個字的前綴就夠說明情況了吧?!
  這活脫脫的只能讓余大小姐想到恐怖.分子跟變態殺人狂啊!
  「而且……」
  面對一口氣喘得太大,連接詞又用得一點都不轉折的秋大少,余茜只能再次惡狠狠地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就沒有一點好消息嗎?!這種高危分子你還要跟他談戀愛打算過一輩子啊?!」
  秋斐白默默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邊伸手比了兩個手指邊吐出了兩個字:「晚了。」
  「晚個鳥啊晚!不要跟我說為了拯救世界這種事情你連內褲外穿都肯?!」急急地正面指責完,余大小姐又很快開始側面勸解:「你看,人格障礙這種事情,當然還是要交給專業人士來嘛!我現在就去找最頂尖的心理醫生來怎麼樣?」
  秋大少看著一臉坦然的焦急的余茜,突然就春風化雨地笑了,鳳眼裡盪開了一片粼粼的波光倒映的卻不是湖光山色。
  本來還要繼續說點什麼的余茜看著他的笑容就忽然窒住,這招美色當前固然是竹馬君一直屢試不爽的,但更重要的是,余茜同時從這個笑容裡讀出了那麼點不可違逆的意思。
  果然,秋大少還彎著的殘月一般的唇角下一句話就是——「我很有興趣了」。
  可不要小看了這句話。
  至今為止,讓秋大少最有興趣且一直保持興趣的事情就是拍戲。可秋大少對拍戲的評價也不過是「挺有興趣的」。
  哪個的程度更深自然是分明到只要語言分析系統沒有出問題就能得出正確結論的。
  「但他是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哎……」
  這是還想再掙扎一下的余大小姐。
  「隱性的。」
  這是提醒余茜忘記了前綴形容詞的秋大少。
  余大小姐只能拍拍自己的額頭不去看自信滿滿的秋斐白弱弱地說:「那你現在有什麼計劃嗎?」
  「當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啊。」
  「……」余茜抬頭望著因為今天自己穿了平底鞋而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竹馬君,二十二年的生命裡第一次如此深深地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傳說中的只長個兒不長心了。
  她挫敗地揉了下太陽穴說:「你等著,在我給你關於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和那什麼障礙的治療操作信息之前,什麼都別干知道嗎?!」
  秋大少朝著一臉「我怕下次再見你就是在報紙上被分屍信息」表情的余茜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就連余大小姐邊倒退著走邊鄭重其事地一再叮囑的「千萬別去招惹那傢伙」,他都笑納了。
  在余茜徹底從視線裡消失了之後,秋大少就施施然地去了化妝間卸了妝換下戲服,然後一路碎碎念著「還有好多問題我都想好答案了你居然沒有問」之類的話回了酒店。
  然後在刷開房門走進去的一瞬間就被人給摁在了重重合上的門板上。

 

 

☆、《亂世》4

  看起來是剛洗了個澡的沈澤淵壓著秋斐白抵在了門後,濕著的短髮凌亂地有幾縷搭在額前,襯著他黯沉沉的桃花眼和嘴角的弧度顯出了之前未有過的邪氣性.感。
  秋大少略感不舒服地動了動,立刻就被鎮壓了下去。他只能無處迴避地直盯著那雙鎖定自己的眼睛說:「看起來還真是有影響啊。」
  沈大牌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低下頭咬開他襯衫最上面的那顆扣子,溫度略高的嘴唇似有若無地挨蹭過秋斐白裸.露出來的前頸,含糊地回答道:「我從來都不騙你。」
  秋斐白垂下的視線正好迎上他坦誠的上揚的眸子,然後忽然笑了一聲問:「那你之前拍那部《驚魂夜未眠》的時候演那個殺人狂呢?」
  「當然也有影響,」沈澤淵抬起頭同時把攥住秋斐白手腕的那隻手挪到了身側,免得壓得他手疼:「所以拍那部戲的時候,整個劇組的人見到我都跟見了鬼一樣,尤其是演女主角的米婭,電影宣傳的時候連跟我站在一起拍照都不敢。」
  秋大少盯著那個明明是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卻讓自己心跳加速的笑容若無其事地挪開了點視線,挑逗地向前挺了挺身說:「你讓亞當把病歷傳真給我不怕我真的跑了?」
  「親愛的,」沈澤淵挨著他的耳廓,一點都不吝嗇吐息地低聲說:「我瞭解你就像你瞭解我一樣——不過現在,要是再沒有點獎勵的話,我真的會幹出點什麼不太好的事情哦。」
  秋大少看著他整個人真的像是被外星人拉去換了個芯一樣的神色,露出了一個瞭然的微笑。因為兩手都被固定住不好使力,所以只能用一種稍嫌弱勢和臣服的姿態迎上去給了要求獎勵的人一個深吻。
  不管是從舌頭絞纏的力度還是威勢性地侵略狀態來看,都反常得讓人無所適從。
  以至於秋斐白連續又急促地調整了兩次呼吸節奏才勉強跟上了沈澤淵的吻。
  這是和之前的親吻除了步驟之外毫無相似的新體驗。和你在床上爭上下的人從不那麼凶殘又掠食性強烈的狐狸搖身一變成了窮凶極惡的豺狼。
  就算是秋大少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他一開始碰上的是這樣的沈澤淵,他大概會放棄。
  只是這已經不是現在上了賊船的秋大少該思考的事情了,已經結束了這個吻氣息沉著下來的沈暴君正用一副類似《這個殺手不太冷》裡那個變態警.察Stansfield放《命運交響曲》的神情凝視著他。
  這實在是個不太好的前奏。
  因為秋大少的神經繃緊了。
  也是他重生以來的第一次神經緊繃。
  饒是見多識廣如秋斐白,現在也有了一種「哪怕他現在把我拆碎了生吃下去我也不會奇怪」的錯覺。
  雖然這麼說的確有危言聳聽的嫌疑,但是人在對未知的危險進行揣測的時候總是有盲目的自信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像那些碰到危險的人一樣表現得那麼齪。但事實上,很多時候,等同樣的危險出現在面前我們只會表現得更齪。
  就像在沒有真正見識過精神分裂症病人發作充滿攻擊性的鏡頭時,你永遠都想不到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最高級警戒。
  秋大少在那雙倒映著自己堪稱無助姿態的桃花眼裡,第一次發現之前那些惑人的深情繾綣的情緒通通都變成了一片精神上的黑暗是種怎麼樣的感覺——就好像他自己陷進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泥沼中再無重見天日之時那麼嚴重。
  秋斐白只能苦笑了一下,連一句自我調侃的「啊哦」都來不及發出就被沈澤淵拖進了臥室裡壓在床上。
  自負如秋大少,他的不屑是從來不外在表現的。哪怕心裡已經不斷重複著諸如「愚蠢的人類」之類的貶義詞他也懶得表現出來。
  但現在,活了二十年再加上小一年的重生時間,秋大少第一次懷疑自己翻船了!
  邊緣型人格障礙和隱性反社會型人格障礙,這兩個詞組的組合再加上對「孫擎蒼」這個角色入戲的復合效果之下,秋大少得承認——大魔王完整變身了。
  在對上那個沉進深淵裡的自己的倒影的時候,秋大少再擬態分析一次得出的結論就是——如果我的光明愛你,那我的陰影就得用更自我的方式來向你表達。
  倒是現在更專心一致在做.愛這件事前奏上的沈澤淵已經不太在乎地鬆開了桎梏他的手,然後居高臨下地俯看著仰躺在身下仍舊不敢有動作的秋斐白笑了。
  那是個很出人意料的笑容。最起碼在這個笑容成形在沈澤淵臉上之前,任何人都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天,沈澤淵會衝著秋斐白露出這樣一個笑容。
  帶著殘忍和血腥氣的暢快笑容。
  「和之前差別挺大的,對吧?」
  秋斐白聽見這個問句的時候還愣了一下,然後配合地回答道:「如果病歷上不是寫著邊緣型人格障礙和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話,我應該會以為你是人格分裂。」
  「沒辦法。」大魔王不緊不慢地邊說著邊一顆一顆地開始從上往下按順序解扣子,「心理病症的具體症狀在各人身上總是會有些表現差異,何況是我這種多病症的。」
  「你……」
  秋大少只剛剛來得及說出來一個字,就被俯下.身來的沈澤淵準確地咬住了滾動的喉結。
  沈澤淵就像是喝餐前酒似的動作輕慢優雅,不重地咬了一口之後就伸出舌尖安撫地舔了舔。
  「你說,」不知為什麼溫度低得有點可怕的指尖緩慢地撩開了襯衫,秋斐白簡直可以感覺到它一路滑過去自己身上爭先恐後地站起來的雞皮疙瘩,「為什麼當年會對你一見鍾情呢,小斐白?」
  「明明跟別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啊——不過這個問題也不重要對吧。」
  大魔王詭異發飄的語氣和他散亂的濕發以及已經垮開一邊的浴袍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特的誘惑——就像是明知道會上癮的毒.品,卻死死地抓住了人性裡那點墮落和不能見光的東西。
  秋斐白覺得自己要不是經過了死一次又活過來這麼不科學的事情,現在一定也不能裝得這麼鎮定地看著這個「磨人的小妖精」!
  這個時候真的得承認,亞當還是有真知灼見的。
  只是秋大少忘了他現在的尷尬情況了,雖然臉上是鎮定住了,但是他整個裸.露出來的胸口卻是紅得好像剛去洗了個熱水澡。
  注意到這一點的沈澤淵滿意地笑了下。
  「我好像從來都沒留過選擇權給你啊,小斐白。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最後還是只能選我——不管你是不是像我當初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預感的那樣……」
  最後那句話模糊地消失在了俯身而下再次交纏的唇齒間。

 

 

☆、《亂世》5

  秋大少覺得從他有感覺以來都沒有這麼熱過,像是腦袋裡的腦漿都被燒糊了,扒在腦殼上死死地做最後的喘息就是不肯再工作一下。
  事實上,作為一個非處男,雖然之前只跟周青彥一個人上過床,秋大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真的對性這種事情沒什麼感覺。
  他得誠實地說,真的挺爽的。
  但是現在,他同樣也得說,當一件本來很爽的事情被別人給掌控了之後,那要生要死上天堂還是下地獄就真的不由自己做主了。
  那根綁在秋大少胯下勤勤懇懇做副業的浴袍帶子已經連續工作了兩個小時,而現在正用面對面姿勢在他身體裡進出的沈暴君也已經射了兩次,但還是不肯解開它。
  秋大少已經把自己的腸子都給悔青了,他就不應該因為被完全變身的沈澤淵給震住而放棄做上面的機會!雖然成功率大概只有百分之十朝下走,但是總比一開始就躺平了任人魚肉要好。
  是哪個見鬼的專家說什麼對於心理病症發作的患者我們要盡量滿足他們的需要讓他們心態平和。
  都他媽扯淡!
  正這麼因為神遊而眼神忽然惡狠狠起來的同時,腸道裡嬌弱的前列腺凸起就被更惡狠狠地頂住了。
  完整版大魔王把秋斐白遽然揚起的肩膀摁回了床上,至於那聲因為聲音啞了所以聽起來更慘兮兮的讓人覺得性感的呻吟和自己背後的刺痛倒是讓他很滿意地微笑了,然後邊恢復了抽送的速度邊用做愛中不自覺就誘惑起來的聲音說:「這種時候,還能走神啊小斐白?」
  說著順便彈了彈秋大少已經處於備戰狀態快兩個小時卻始終不能解脫的可憐兮兮滲著淚水一樣的前列腺液的小弟弟。
  「媽,的……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解開。」
  被撞擊得斷斷續續的一句話在句尾還是不可避免地氣力渙散起來,身體處於敏感到令人難過的程度的秋大少鳳眼濕潤地看著身上的人,雖然爆了粗口卻依然沒一點威懾力。
  「我不是說了嗎,」大魔王一副「親愛的你居然不好好聽我說話這可一點都不好」的危險表情游刃有餘到逗弄一樣地前後擺著精健的腰身說:「『你要我』這句話什麼時候說到我滿意,我什麼時候就放開你。」
  深淵一樣透不進光的瞳仁湊在秋斐白已經違背了一貫不會臉紅的常理酡紅了的臉頰旁,大魔王翹著一點嘴角的弧度,對於這點和自己當初的想像一致的事實也很滿意。
  然後就凶狠地挨近那張幾乎連用來幫助呼吸都嫌不夠的艷色薄唇吻了上去。
  晶亮的唾液順著承受方的嘴角和那些因為沒帶套子而蓄積在體內又被撞擊進出不斷擠出來的精.液一樣順從地心引力滑落在了酒店統一的白色床單上。
  等到這個噬人的深吻終於結束,秋斐白覺得自己簡直是死裡逃生,他用比說上一句話更艱難地氣息反駁道:「我、都,不知道說了…說了多少遍了……」
  「可我都不滿意。」
  大魔王冷酷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然後他就看見了秋斐白近乎崩潰的神情。那些一直蓄在漂亮鳳眼裡的濕氣終於不再是受到主人強制壓制地,只有刺激過強才斷斷續續地從眼角滑下去了。
  沈澤淵在那雙不斷溢出淚水的眼睛裡影綽綽水濛濛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自己的倒影。
  他情不自禁地又低下頭吮吻上去。動作溫柔得像是之前的他。
  只是他說出來的話毫無疑問地還是說明現在這個是黑暗版本的。
  他說:「這個姿勢說不出來的感情的話,我們就換個姿勢吧。」
  然後就身體力行地先把自己帶著白濁的下身抽了出來。
  因為「朕怎麼可能被強上,這最多也只能到合奸程度」的秋大少詭異思考模式,而一直鬆鬆地搭著他後背的秋大少的兩隻手在動作間也掉了下來,秋斐白內心糾結又複雜卻又抽不出任何一個腦細胞來思考。
  只能在沈澤淵伸出手挪動他的時候抓住了他的手,以一副無助卻又充滿了奇異的「我只是對你不設防」感覺的姿態啞著聲音說:「我只要你。」
  一直到很久以後,沈澤淵每次回想起他那副奇異的充滿了他人絕不可見的順從和包容的樣子都會硬的像是吃了什麼強力春.藥。
  所以當時的沈澤淵就很從善如流地反手拉起那只牽著自己的手落下了一個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臣服意味的輕吻,然後也不再考慮什麼姿勢問題地立馬投入下一輪征伐當中去了。
  只不過這次他信守承諾地解開了那根浴袍帶子,接著一個挺身又埋進了濕暖的甬道裡。
  同時秋斐白就死死地抓撓著他那隻手終於射了出來。
  因為反覆而來的高.潮帶來的從未有過的強烈快感讓秋斐白眼前一陣發白,不自主地上揚的上半身和那張脆弱失神的俊臉一起形成了讓人目眩神迷的美色。
  然後就讓獨佔欲又大起的暴君給用勒死他一樣的力氣禁錮回了懷裡。
  絞著他瀕臨爆發的下體的後穴也跟著蠕動吞嚥,讓沈澤淵不大高興的同時又爽的射了第三次。
  秋大少只剩喘氣的力氣癱在床上一動不動地回血回藍,還沾著未干淚水的纖長睫毛眨了眨才讓自己苟延殘喘的腦細胞和視覺神經接上頭。然後視線清晰起來的瞬間就看清楚了那張雖然饜足卻又透著奇怪不滿的沈澤淵的臉。
  暴君的手指在他唇邊逡巡著逐漸向下捏住了秋斐白秀氣的下巴說:「小斐白,你會記得你說了什麼吧?」
  秋大少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在暴君的瞳色漸深,忍不住再「刑訊」一輪之前,終於指揮動了右手輕飄飄地扇了一巴掌到他臉上去。
  「明天要拍戲還做你個頭啊。」明明該是生氣的動作和句子,卻奇怪地透出了某種達成統一意見應該生活和諧的氣息。
  「我要洗澡睡覺。」
  這麼說著秋大少的手已經就著在大魔王懷裡的動作自然地繞過了他的脖子。
  沈澤淵盯著那雙低垂著眼瞼只能看見一排密匝匝長睫毛的眸子看了兩秒,最後還是一個公主抱把人抱進了浴室。
  秋大少在控制不住地抖著腿感覺到兩根手指捅進自己正痛感徹底回歸的地方時,不由得伸手狠抓了一把浴室的白瓷牆面。
  酸牙的一聲「嗤——」之後,本來只是攬著他腰的那只胳膊就擴大了範圍把他的兩隻手臂都圈了進去。
  「後悔了啊。」
  沈澤淵的聲音從溫熱的水流之間傳進耳朵裡,仍然有一股三九天夜風一樣發寒的氣息。
  秋大少抓著他還在自己體內做清潔的那隻手往出一帶,盡量穩著身體轉過來,已經又白下來的臉配著他明明白白地寫著「不、高、興」三個大字的表情衝著同樣神色不善,在這種時候簡直是讓人覺得拔吊無情的沈澤淵說:「給老子收回你的邊緣型人格障礙!再有下一次,你就一輩子自己擼去吧!」
  這麼大氣地放完狠話,也沒管後面清理乾淨沒有,秋大少抓著搭在一邊的大毛巾就顫著腿出了浴室。
  只留下被溫水多沖了幾秒的沈澤淵呆愣愣地看著大開的浴室門,然後低頭笑了起來。

 

 

☆、《亂世》6

  「媽的,什麼玩意兒?!」
  孫擎蒼一走進福順茶舍就聽見二隊的隊長趙揚一聲怒罵,然後迎面而來一隻青花瓷茶壺直接撞在牆上摔了個粉碎。
  一邊滿臉心疼的老鴇這下子也顧不上怕被波及了,邊推著趙揚常找的小飛燕上去勸人,邊端了杯涼茶遞過去說:「趙姐夫這麼大火氣做什麼,哪有不長眼的敢撩您憲兵隊的虎鬚啊?」
  趙揚陰著一張臉看了眼笑出滿臉褶子的老鴇,又瞥見進門的孫擎蒼才沒多說什麼接過了茶碗。
  只是一口涼茶下肚,揮手躲開了小飛燕伸過來準備撒嬌討好的手,沉聲說:「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跟孫隊長有公事。」
  得了令的老鴇立刻諂笑著拽走了小飛燕和伺候的小丫鬟,臨走還不忘給他們關上門。
  「說吧老趙,怎麼這麼大火?」
  孫擎蒼把頭上的大沿兒帽取下來扔到桌上,拉了張椅子坐下。
  「老子他八輩祖宗的!還不是他娘的那個日本人盡出妖蛾子!」
  「你們二隊不就是陪著人去逛逛窯子吃吃飯嗎,搞得跟他點名要睡你老婆似的。」
  「我日哦!」趙揚拍了桌子站起來才看清楚對面那張逛窯子都不用錢窯姐兒還倒貼的臉上那副全然無所謂的神色,然後不知道為什麼,也是在戰場上跟人殺出上士軍銜的趙揚心底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一瞬間氣勢全無。
  「他要是想睡我老婆那還簡單了喲。」這麼嘟囔著,就又想起來那個日本人的難搞,趙隊長抓了抓腦袋硬是在自己堪稱硬漢的一張臉上做出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說:「你說那傢伙連京城最出名的賽金嬋都看不上,不會是那地方不行吧?」
  越想越真的趙隊長乾脆就一拍大腿說;「媽的,一定是!肯定是那.話兒不行,看那小身板就知道。」
  孫擎蒼撣了撣帽子上的浮灰終於瞥了他惡毒八卦的臉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單打獨鬥你贏不了他,信不信?」
  「老子日哦,孫擎蒼你在逗我?」
  孫隊長反手把帽子又帶上,站起來的身姿凜然而威勢凌人。一雙明明該是四處留情的桃花眼冷冷淡淡地朝他一掃說:「別忘了那是上面吩咐下來的貴客,你還是仔細著怎麼能把人招待好了吧。」
  這麼說完,孫擎蒼就逕自走了。
  與此同時,梁導一聲「卡」也算是宣告這一鏡的完美達成。
  還穿著一身酷帥狂霸拽軍裝的沈大牌晃蕩著走到正坐在一邊等著上場的秋大少身邊。兩隻胳膊從人背後一環就把秋大少整個圈進了懷裡。
  然後他摸了摸椅子下面的墊子笑瞇瞇地說:「這墊子不怎麼厚啊,要不要我再拿兩個過來?」
  「……」戴著如意冠虞姬扮相的秋大少緩緩地轉過頭和那張笑容隱含著無盡得瑟之意的臉對視了兩秒才慢吞吞地說:「沈澤淵你最近很囂張啊。」
  沈大牌臉上的笑意在秋斐白說完這句話之後更加深了一點,然後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了秋斐白的左肩上,湊近他的耳朵溫柔體貼地說:「我這不是怕你會疼嗎。」
  秋大少沒再看他。
  第一是因為他現在全套妝,又身上的確不大舒服,亂動的話就怕起連鎖反應;第二聲他倆現在的姿勢在別人看來那就是赤.裸.裸的有奸.情,而他現在不想讓身後那個傢伙再更得瑟一點了。
  於是秋大少只能歎了口氣說:「你是覺得我現在出櫃了的話,會更有安全感一點?」
  暴君有窒住那麼一呼吸的時間,最後還是簡潔利落地說了個對字。
  當那個字的話音落在看不見的空氣裡的時候,沈澤淵有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過分的事情。
  比他昨晚強制的索要那句「你要我」還要過分很多。
  然後他們倆就都沉默了。
  在熱鬧的、形勢一片大好的片場上,兩個最大牌的傢伙就這麼沉默地像是跟對方或者是跟自己過不去一樣。
  一直到沈澤淵覺得自己大概不會等到回答,但同時又有一種更不爽的情緒升騰起來整個壓過了自己之前的內疚讓他覺得有控制情緒的必要的時候,一隻手指修長指節清峻的手從虞姬的黃底藍滾邊斗篷裡伸了出來握住了他的手。
  秋大少的語氣淡淡地說:「那等下梁導開放媒體探班的時候怎麼樣?」
  就像是迅猛又暴虐的情緒在順著血管流竄擴張是時候被一針鎮定劑戳進了靜脈。
  沈澤淵看著他沉靜得好像在聊別人無關緊要的事一樣的表情比剛剛更長久地沉默了一陣。直到梁導招呼著秋大少來開拍下一鏡,他表面上拉著斗篷實際上扶著從腰開始整個下半身都疼的秋大少上了戲台都沒再說話。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待見軍情報如何?」
  秋大少在台上衝著那個西楚霸王扮相的演員這麼唱,梁導就坐在攝影機後面跟著拍子搖頭晃腦地拍。
  沈澤淵站著輕而易舉地就看清楚了每個人臉上的佩服和欣賞。
  他兩手握緊了又鬆鬆了又握。哪怕是知道就算出櫃對於秋大少來說也不過是件不痛不癢的事情,但是此刻沈澤淵站在台下看站在台上的人,還是覺得捨不得。
  曾經許多年,他就是這麼透過屏幕去看他的。
  不管是愛還是偏執或者佔有的欲.望,早就已經碾碎了糅合在一起。
  「小泉君,唱戲的這可是我們京城有名的旦角。」
  屬於角色趙揚的大嗓門在這時傳過來,就把難得深沉思考一把感情的沈大牌給震醒了。
  他抬眼就看見二樓那位很是讓自己羨慕嫉妒恨的日本人小泉俊二的角色演員羅晉暉正照劇本上寫的那樣,眼神深沉地盯著自家小斐白。
  沈暴君覺得,自己有點心情不好的樣子。

事實上,等羅傑把他爭取到哥哥孫擎蒼的角色他拿到劇本之後,他當時差點沒翻臉給亞當招個臨時助理。
  原因就在於,這部戲兩個男主雖說是在打禁忌戀情的擦邊球,但是梁導的腐還是真明著賣了的——小泉俊二和孫持節之間有一場可以算是激.情.戲的戲。
  這也是沈大牌昨晚那麼沉不住氣的原因之一——老子都還沒做的事情,怎麼能被路人搶先!

 

 

☆、《亂世》7

  感情都因欲.望而生,亦為欲.望而死。
  
  落在攝像機鏡頭裡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小泉俊二踩下最後一層樓梯時那個回望舞台上虞姬的帶著欲望的眼神。
  這讓沈大牌非常的,不高興。
  他甚至衝動地就想去拽著秋大少給他之前那個趁著媒體探班時間好昭告天下出櫃的主意投贊成票。
  只是沈澤淵最後還是在做了一組深呼吸之後鎮定了下來。
  他步伐穩健地上了戲台像是扶著秋斐白上台時一樣的體貼又扶著他下來,倒是秋大少眼尖地就發現了正過來的各路媒體,語氣平和地提醒道:「媒體探班時間到了。」
  沈澤淵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那張在心底描畫了十七年,像是樹木年輪會隨著時間一圈一圈增大而漸漸有所不同卻又總是依稀可辨的俊秀英挺的臉上似乎真的只是在等一個無關緊要的答案那麼輕鬆無所謂。
  沈澤淵扶著他腰的那隻手緊了緊,然後若無其事地帶著他站到了攝像機和長槍短炮的話筒前。
  事實上,他倆走過去的有一個瞬間,幾乎所有的劇組成員和記者們都下意識地覺得會有個爆炸性的大消息出現在他們身上。
  就像是同一時間同一個第六感突然降臨在了現場。
  但現實是,沈大牌只是沉默得好像個打醬油路過的路人甲,不管是把他當枴杖還是高腳椅他都沒意見。
  雖然記者們一個個抓心撓肝地想問沈影帝是不是和秋大少有什麼不愉快,但是只要看著那只攙人的手和秋大少回答一系列毫無營養和爆點的常規問題時淡淡的神色,比剛剛從天而降的第六感更強烈的第七感則是不停地在腦海裡閃爍著兩個碩大的紅字——大、凶!
  當然,這個世界上總是不缺少真的猛士的。把八卦當作畢生事業來追求的狗仔記者那只能說是愛崗敬業!
  於是當一句明顯嗓門大於現場熱情不起來的氣氛的提問聲傳進每個人耳朵裡時,大家都很是愣了一下的。
  「請問一下,秋少對於自從和沈澤淵先生合作演出了《時空旅者3》之後就被奉為國民CP有什麼看法嗎?」
  秋大少真的是抬眼看了那個滿臉紅光的,完全是社會新鮮人樣子的記者一眼。然後他就在那雙因為期待回答而瞪得格外大起來的眼睛裡看見了毫不掩飾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對於國民CP這件事,秋大少也是知道的。尤其是前段時間劇組剛回美國沒多久,不知道康拉德導演手腳什麼時候提速得像是綠皮車瞬間變了高鐵,居然放出了第一支預告片。
  之後他和沈澤淵就一路從冷門CP變成了腦殘粉可以從青藏高原之巔一路排到沿海大陸架最底的國民大熱CP。各種同人YY小說、漫畫大行其道,甚至秋大少本人也看過那麼幾篇H文。
  最令他現在想起來覺得欣慰的就是,小說裡起碼是一半一半的他在上面。
  只不過拿一件完全沒影甚至還沒進入主流的捕風捉影事件,甚至是另一部大片的消息擱在現在提問……
  秋大少悄悄地瞟了眼一邊的梁導——嘖嘖,秋大少敢拿沈澤淵的黃瓜打賭,梁導眼神裡那點閃光絕對是不爽!
  看來社會新鮮人再次投入再就業大軍的可能性要超過百分之七十了。
  秋大少極淺地翹了一點嘴角弧度起來。
  既然人家是誠心誠意地想尋求八卦的真相,還很有可能為此丟了工作,那,給他個真實答案也沒什麼吧。
  於是秋大少張了張嘴,結果在他發出聲音之前,另一個亂性感一把的聲音就岔了進來。
  沈大牌嚴肅正經得像個發表就職演說的政客一樣,直面著一眾記者和鏡頭說:「我很欣賞秋少的演技和人品,《時空旅者3》的拍攝過程裡合作非常愉快。」
  說到這裡他微笑起來話鋒一轉:「不過我們私下雖然是很好的朋友,但是這種國民CP什麼的傳多了,會對事業有影響的。」
  明明是個禮貌謙和的微笑,在這句話之後就徹底變了味。像是一碗軟糯白粥裡被倒了一整罐的泡椒,看起來很無害,只有吃下去才發現那都是後勁。
  簡直讓人後背一涼。
  在這種時候必須出來救場的梁導果然也不負眾望地彌勒佛似的笑瞇瞇地接了話說:「怎麼好老問人家兩個小伙子的私事,咱們劇組裡可還是有一群急需解決個人問題的啊。」
  梁導的話音一落,大片的話筒立刻轉向快伸到梁導的嘴邊,同時一片亂七八糟的提問聲也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梁導這邊笑瞇瞇地有問有答,氣氛和諧。那邊秋大少得了空立刻拐了後面沈澤淵一下小聲說:「你幹嘛搶我問題?」
  「……我要是真讓你現在出櫃了才是麻煩大了吧。」
  秋大少似笑非笑地半側著頭去看他,沈澤淵還是那副淡定自如十拿九穩的神色毫不迴避,似乎就在等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那你覺得——國民CP這件事怎麼樣?」
  雖然不太清楚這話題忽然轉換得是怎麼回事,但是沈澤淵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說:「挺好。」
  「出櫃對我來說真的不算個事兒,」秋大少說著無所謂地聳聳肩,「國內混不下去了我還可以去好萊塢發展,沒什麼差。」
  「……你知道我等的回答不是這個。」沈澤淵皺著眉想伸手把他的頭掰過來和自己對視,但是想了下現在的情況還是只能在扶腰的那隻手上使使勁說:「如果我真的讓你剛才出櫃,你會不會怨我?」
  秋大少小聲地嗤笑了一聲:「拜託,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覺得全世界都應該愛我不求回報——你想要安全感,我就盡力給你。我也只能做到這樣。」
  沈澤淵在他身後呆了好一會兒。他瞭解那張臉上所有隱秘的驕傲不屑和懶散精明,但是在這個時間點上,他卻確實描摹不出秋斐白的表情。
  每個人在感情裡都覺得是自己付出的更多,即使是慣於偽裝和玩弄人心如沈澤淵也不能免俗。
  愛的時間太久,往往就不太記得初衷,而變成了一種執著的意象。
  大魔王也怨恨過單戀的十七年,所以他現在如此迫切地想要秋斐白的退讓來證明自己的優勢和回報。
  只是現在,沈澤淵更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十七年的夢境擁入懷中,再不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跟好基友去溜她的狗,她家狗蛋在公園被五隻狗熱情地歡迎了。
  然後她說:「狗蛋,別怕,來讓我看看你菊花被舔穿了沒有?」
  臥槽,當時作者菌就笑尿了。

 

 

☆、《亂世》8

  「媽的,老子跟你說啊,孫擎蒼你肯定想不到!」
  剛又幫助警察局鎮壓了一場學生運動回來的孫擎蒼前腳邁進憲兵隊大門,後腳趙揚就一臉猥瑣隱秘的表情湊了上來,還把自己的大嗓門特地往下壓了幾度,結果還是漏風一樣的傳出老遠。
  孫擎蒼轉了轉脖子,不太有興趣的樣子自顧自地往裡走,連腔都沒接他的。
  倒是趙二隊長不屈不撓地跟著他的步子,為了引起對方的注意力特地提起了孫擎蒼去聽戲場場不落的宏祥班的當紅旦角華清。
  這次孫隊長還真的停了腳步轉頭看著他,那雙沒了帽簷遮擋的劍眉有一邊的弧度比平常挑的高了一點,說明孫隊長現在有了聽八卦的興趣。
  趙揚嚥了口唾沫,眉飛色舞地說:「那個小日本,他居然喜歡男人!」
  孫擎蒼側了側臉,免得興奮的唾沫星子就噴到自己臉上來了,順便嗯了一聲以示話題可以接下去說了。
  「他看上華清了!從今兒開始華老闆的戲他場場都全包!媽的,之前真是沒看出來,居然是個喜歡走後門的……」
  趙二隊長越說越來勁,一氣兒思維發散扯到了「他媽的,那小日本之前不會還看上咱了吧?!」,一臉如遭雷擊的表情,卻沒等到身邊的回音。
  他偷瞥了眼已經神色如常的孫擎蒼,又深深地覺得應該是自己想多了,誰不知道孫大隊長是憲兵隊一枝花啊。要看上也該看上孫大隊嘛!
  他還在心底為自己的機智好評點贊,旁邊的孫擎蒼已經腳步不停地只剩了一個越走越遠的背影。
  孫大隊有點不太高興——因為他最愛的娛樂活動沒有了。
  趙二隊一看整個憲兵隊唯一值得讓自己奉獻八卦的大隊長走人了,立馬追了上去,誓要聽一句大隊長的評價。
  於是被拽住胳膊簡直像是遇到狗仔隊一樣的孫大隊冷笑了一聲撂下「關我屁事」四個大字,揮袖而去。
  然後今天的戲就算是都拍完了,沈大牌著急火燎地還沒走進化妝間都已經把上半身扒了個乾淨,六塊腹肌明晃晃地在褲腰以上,讓人想探究一下到底下面還有沒有遮住兩塊。
  然後就拎著自己裝衣服的包進了化妝間花了半分鐘換好衣服一陣風似地從片場直接刮回了酒店。
  等他打開一路回了房間打開臥室房門,秋大少已經抱著一碗蜂蜜水隨著開門的聲音從電腦上移了目光幽怨地看著他。
  「我、都、要、餓、死了好不好?」秋大少說著就從電腦椅上站了起來直接跨到床上再蹲下.身抬著沈大牌的下巴抱怨:「是不是有人NG了?」
  「嗯,李彥琛的性格演趙揚本來就反差比較大,他今天似乎狀態也不很好…」
  說話聲逐漸就因為越挨越近的嘴唇距離而低了下去,到最後乾脆就湊到一起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偶爾翻覆瀉出的纏綿水聲。
  「呵,看起來你是這裡比較餓了吧小斐白?」
  長吻之後分開的時候沈澤淵就順勢壓住了秋斐白,瞳色幽深地這麼說著手就墊在秋大少的臀部上,曖昧地捏了兩把。
  倒是秋大少像是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伸手拍了拍沈大牌的臉拖著長音說:「去——做——飯。」
  「好吧好吧,」沈澤淵說著就舉起雙手坐了起來,「想吃什麼?」
  「隨便炒點炒飯就行了,」秋大少邊說邊轉過頭去看電腦上的時間,然後皺著眉說:「都八點多了,算了,不吃了。」
  沈澤淵進廚房的腳步停了一停,有點無奈地轉回來看著坐在床上一臉嚴肅的秋大少說:「你就為了等我回來做飯也沒叫前台送餐,結果我回來了你又不吃了……」
  「想把胃餓壞嗎?!」
  等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秋大少已經又被撲倒在了床上。
  秋斐白懶洋洋地躺成了一個大字型,不知道是因為餓還是純粹又犯懶了,只有黑漆漆的眼珠轉了轉:「晚飯吃得太晚才對身體不好。」
  他這麼一副懶散得像是冬天好晴天的時候癱在陽光下曬太陽的貓咪,著實讓人覺得不趁機做點什麼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
  於是沈大牌也果真不負美意地緩緩地把手伸進了只有一根帶子的浴袍底下,甚至在他的手觸到乳.尖上按揉的時候,秋斐白都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完全沒在思考整個放空的樣子。
  「我說,起碼咱們國民CP的YY小說裡,也有一半都是我壓你啊~」
  最後那個忽然飄起來的尾音是因為有只做怪的手已經伸進了秋大少洗完澡才剛換上沒多久的內褲裡正試圖把他欲.望真正挑起來。
  「嗯,騎乘聽起來也不錯的樣子。」
  沈大牌居高臨下地笑了。
  那點盡在我手的胸有成竹的掌控感和他正滑陷於情.欲之中火力全開的性感交織在一起,就誘惑得直晃人眼。
  只是被壓在下面看起來處境岌岌可危的秋大少卻是一臉無辜地彎著眉眼說:「可我還疼啊。」
  在這個瞬間,即使對自己的雄性荷爾蒙自信如沈澤淵,也有了一剎那的挫敗感。
  只有419和買.春這種事才是只顧自己爽了就行。
  「而且,性生活頻率太高了對身體也不好。」秋大少淳淳善誘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專治男性.病症的老中醫或者教授生理課的帥氣老師:「像你馬上就要到三十歲了更要注意節制啊。」
  那個奇怪的「啊」字尾音聽在沈大牌的耳朵裡簡直就是「我怕你再過幾年就不行了啊」的簡寫,讓還佔據著有利地形的沈大牌面色猙獰了那麼霎那。
  他開始思考再來一次調.教的話,會不會讓自己爽一點。
  「晚安。」
  秋大少這麼說著,本來還懶洋洋癱成一條直線的兩隻胳膊就環上了沈澤淵的頭頸,像是只亞馬遜叢林裡體態柔軟的森蚺環住它的獵物。
  蜻蜓點水一樣的輕吻落在沈大牌因為不爽而平抿的嘴唇上,然後他就閉上眼鬆開手大喇喇地把要害全部亮給身上的沈澤淵,似乎在表達上或者不上這個問題的選擇權在於你的意思。
  沈大牌死死地盯了他幾秒,發現他大概是真的搞了個巴黎是不設防啊問題是你要做侵略者還是紳士的見鬼選擇給自己。
  於是幾秒過後沈大牌只能翻身坐起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嘲一笑進了浴室。

 

 

☆、《亂世》9

  在後台上妝的華老闆有點疑惑地細聽了很久,原本應該鬧哄哄一片除非正式開場不然根本安靜不下來的前台今天反常地寂靜無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今天是有人包場了?」
  正忙著給他上泡子的王姐手下動作不停地回道:「聽說是包場了,不過具體是哪位我倒是沒聽見班主說。」
  說到這裡王姐有些討好的意思笑了笑:「包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是宏祥班的台柱,什麼大場面大人物沒見過。」
  華老闆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再深究下去,只能靦腆地笑了下不再說話。
  直到掀開出將門的門簾前一秒,華清的臉上才有一瞬間難得的凝重——他有不大好的預感。
  果然,等他看清台下的第一眼就看清了空蕩蕩的兩層樓只有一樓戲台正對的那張八仙桌旁坐著一個既不是穿長衫也不是穿制服的年輕人——那身從洋人身上學來的西服,讓他看起來就像個家裡開洋行的紈褲子弟。
  華老闆心裡不由得咯登一下。
  如果沒有之前的資料,他恐怕也會真的打眼以為這只是個紈褲子弟。
  北京城裡人人都知道,能位列四大戲班的宏祥班第一號台柱就是華清華老闆不但唱的一手好旦角還真真的有一流相貌。只是沒幾個人知道華老闆真名叫孫持節,老家在東三省,當年是跟人一路逃難來的京城。
  而帶著他逃難來的人是個地下黨。
  孫持節最新的任務就是接近憲兵隊的孫大隊長。
  不過可惜的是,孫持節當年只說自己有個哥哥卻從沒說過他小名二狗的哥哥大名就叫孫擎蒼,所以同志們沒有一個知道那位惡名遠揚的憲兵隊大隊長就是孫持節他親哥。
  而他,在第一次看到台下那個穿著一身憲兵制式軍裝的男人時,就認出來自家哥哥了。
  之後的時間裡,孫持節再也沒按照自己一開始計劃的那樣試圖去接近過他。甚至小心翼翼地連路過憲兵隊駐地三條街距離的時候就把臉遮起來。
  孫持節也不大鬧得清自己這麼做的原因。明明在這種時候他就該像以前哥哥沒照半個月一次的頻率回家遲了一樣衝上去抓住他的兩隻袖子跟他說「哥我想死你了」,但事實上這個念頭存在於腦海中的時間遠比不上之後洶湧而來的恐懼感。
  那句「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堅持執行黨的紀律,不怕困難,不怕犧牲,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到底。」的入黨宣誓詞像是只鋒利的矛,「噗」地就戳穿了曾經短暫到大概一瞬間都算不上的兄弟相認之後相親相愛的美好願望。
  一個可做內應的憲兵隊大隊長,那就是最危險的一支槍靶子。
  孫持節在被鄙視和蹂躪如八大胡同裡最上等妓.女的北京城蕭瑟的秋風裡坐了一夜,默默地就把那個想去相認的自己給拍死了。
  這麼一想,戲台上哀婉的杜麗娘就露出了一個更哀婉的笑容。
  對於總計劃來說,其實台下來包場的是這個小泉俊二比起孫大隊反而更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畢竟從一開始,直指的目標就是這位小泉君。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梁導激動地連喊了好幾聲卡。也實在是這一鏡的最後一個畫面太完美。
  即使是站在攝像機後面黑著臉的沈大牌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戲台上閨怨似夢眉眼如畫的杜麗娘和台下唯一的觀眾四目交接的場景落在鏡頭裡就像是湯義仍在《牡丹亭》前的題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樣唯美得直令人心動。
  當然,如果我們用醋海翻騰成可以媲美零五年肆虐美國東海岸的卡特裡娜颶風的沈澤淵的話來說的那就是——媽的,老子當初為什麼會沒有給亞當招聘一沓助理?!
  慢吞吞地下了戲台的秋大少很是有點玩味地朝他看了一眼,眼神裡包含了諸如冷靜、淡定、hold住、不然等到第四百五十三鏡你不是要爆血管了之類的意思。
  沈大牌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然後居然硬生生地擠出來了一個一點都不猙獰的笑臉給他。
  沒辦法,第四百五十三鏡,就是整部《亂世》傳說中的、唯一的激.情鏡頭,或者用基情來說也可以。
  沈大牌得給自己預留發火的空間,才能確保自己不會真的因為接受不能拒絕的綠帽子而被活生生氣到中風。
  等到梁導招呼沈大牌去拍那個證明孫擎蒼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的暴打遊行學生的鏡頭時,梁導坐在鏡頭後面都不由得臉色發白地扶著椅子朝後退了兩步。
  甚至在嚥了好幾次唾沫之後梁導才喉嚨發緊地說:「這個、這個表情不要這麼瘋狂啊小沈,孫擎蒼只是有點冷血和沒有同情心,不是那個,變態殺人狂啊。」
  瞳仁完全像是無機質的沈大牌甩了甩手上的道具血漿,那副老子十步殺一人的酷帥狂霸拽氣勢不用演都跟大夏天商場裡的冷氣似的吐著白霜從空調口噴出來。
  暴君在片場跟掃瞄似地環視了一圈,在路過飾演小泉俊二的羅晉暉時順便多停了那麼兩秒,搞得這位新晉人氣小天王惴惴不安地把自己從下往上檢視了一遍,以求能找出是哪一點讓沈大影帝這麼多加「照顧」。
  「梁導你的意思是,這一鏡要重拍一次?」
  梁導在看清沈暴君說完這句話時臉上出現的那個若隱若現讓人懷疑自己眼神的暴虐笑容之後,真的很想違心地說,這一鏡過了!
  因為他眼角的餘光同時看清了沈大牌身後那個穿著中山裝演男學生的群眾演員幾乎是痛哭流涕地被場務扶了起來,這實在讓梁導這個年紀本來就不太好的心臟更加感覺心驚肉跳。
  他幾乎覺得自己要是再來一遍,說不定明天的娛樂頭條就是《亂世》男主演之一沈澤淵赤手空拳假戲真做打死群眾演員了!
  不過讓扶人的場務來說句老實話就是——「其實那傢伙不是被揍哭的啦,他純粹是被嚇哭的,因為他感覺剛剛揍他的沈影帝就是拿演《驚魂夜未眠》裡變態殺人狂的狀態來演剛剛那個鏡頭的」。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為什麼孫擎蒼的小名叫二狗嗎?
  因為我本來準備給弟弟起名叫牽黃的!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崗。蘇大爺這句簡直太霸氣了,害的我當初差點就改了網名叫老夫聊發少年狂....
  So,既然弟弟不能起名字叫小牽黃,那哥哥只能叫二狗了。(這特麼什麼神邏輯?!)(╯°°)╯

 

 

☆、《亂世》10

  事實上等到梁導終於肯放低自己對藝術的追求說過的時候,沈大牌已經用趙子龍七進七出長阪坡的氣勢來回演了三遍,甚至在梁導抖著聲音喊了卡之後還頗為遺憾地垮了下肩。
  梁導只能痛心地宣佈今天的拍攝到此為止。
  沈大牌這才心滿意足又和藹可親地衝著大家粲然一笑,雲銷雨霽。
  早就卸了妝翹著腿靠在椅子上看戲的秋大少歪了歪頭輕笑一聲。
  然後兩個人在沈澤淵換了衣服之後就大喇喇只差明著昭告天下地一起走掉了。回了房間,秋大少照例先去沖個澡,沈大牌則去廚房準備晚餐。
  浴室的水聲剛響起來沒多久,廚房裡的沈澤淵就聽見被扔在沙發上的秋斐白的牛仔褲裡傳來熟悉的「Babble,Babble,Bitch,Bitch……」鈴聲,沈澤淵放下手上削了一半的土豆,摸出手機按了接聽鍵。
  「……秋少,救我。」
  雖說這個聲音在沈大牌來說應該是只有過一次合作完全算是陌生的聲音,但是鑒於此人身份的特殊,暴君還是那串長久的紊亂呼吸聲之後說話的第一時間就聽出來電話那邊的該是周青彥沒錯。
  「……」沈澤淵把手機從耳邊挪開一點,想了想,還是走到浴室邊敲了敲門說:「看起來是急事。」
  浴室門被唰地打開之後,像是舞台特效乾冰一樣的水蒸氣就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連條浴巾都沒圍的秋大少頂著一頭看起來是剛剛沖完水的服帖濕發大大方方地展示了一把自己的好身材。邊伸手接手機邊隨口問:「誰的電話?」
  「周青彥。」
  「……」停在半路上的手機被徹底地踩了剎車。秋大少看著面前甚至還帶著點溫柔笑意的沈澤淵說:「唔,有點陰謀的感覺。」
  沈大牌倒是毫無所謂地朝他聳聳肩說:「對於一個連『救命』都說出來的前情敵,我也該大方一次以示大度。」
  這麼說完,沈澤淵就回了廚房繼續準備他的晚餐了。
  秋大少觀望了一會兒,直到覺得有點涼和應該沒什麼反常才又縮回浴室把手機放到耳邊冷淡地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先是奇異的安靜了一陣,過了好一會兒,秋大少都不耐煩地重新開了溫水要掛了電話才聽見一聲啜泣。
  說句實話,秋大少對這個聲音真是熟悉到不行。
  周青彥雖說長得和娘字扯不上什麼邊,但是私下其實很容易哭,不管是做的時候痛了還是工作的時候受了什麼委屈,都會在秋斐白面前嚶嚶嚶個不停。雖然不排除是為了討好處,但是秋大少還是很煩他這一點。
  那陣前奏一樣的嚶嚶嚶聲過了之後,才算是有斷斷續續地「秋少,求你,救我」這種簡單的詞組傳過來。
  如果不是秋斐白瞭解這個人,他說不定會以為這是因為風太大所以影響了手機信號。
  秋大少換了只手拿住手機,語氣不善地開口說:「周青彥,你應該知道你現在對我哭除了讓我煩之外沒有任何作用吧。」
  雖然用了表示徵求意見的「吧」字,可是秋大少一點徵求意見的意思都沒有。
  「我再給你一分鐘說清楚事情的起因經過,不然你就真的分分鐘去自殺,嗯?」
  「……」
  大概是被最後那個充滿了冷酷感的「嗯」字句尾給嚇到了,周青彥在十秒之內硬是連呼吸聲都沒有再傳過來了。
  「還有五十秒。」
  「艾爾瑪會弄死我的、他會弄死我的!他有S.M傾向……」
  周青彥在電話那頭驚懼地大叫,好像他跑串了《電鋸驚魂》的片場。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秋大少在這邊隨意地撥弄著手邊自己帶來的那只洗髮露瓶子,語速緩慢地說:「我之前有個朋友,就是因為受不了他跳樓自殺了。」
  「…………」周青彥的呼吸聲急促且格外大聲了起來,過了許久才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想死、不想死!秋少你能救我的對不對?你可以把我的性愛錄像拿回來對不對?」
  「如果你敢在他玩膩之前說game over,他就公佈你的性愛錄像?這還真是百試不爽的套路啊。」
  秋大少說著輕聲笑了起來:「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呢?是你覺得之前那堆綠帽子贈送活動我收得挺開心還是什麼?」
  一點點輕鬆的笑意摻雜在話音裡,卻一點都不能讓周青彥覺得輕鬆起來。
  他語無倫次地想乞求最後的一點豁免權,最後卻只能在秋斐白的結語裡慘白著臉連手機都握不住地直接摔到地上。
  秋斐白說:「你真的以為我是靠天真善良在上流的圈子裡站穩的嗎?不要覺得自己沒有看見過的,就不存在。」
  坐在餐桌邊的沈澤淵看了看洗完澡出來的秋大少的臉色,最後用一種奇怪的可惜語氣說:「我倒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拒絕他了。」
  「難道我臉上畫著紅十字會的徽章嗎?」
  「小斐白,自從出了郭美美事件,紅十字會就再也不是大家獻愛心和尋求幫助的選項了。」
  「嗯,」秋大少叼著筷子挑挑眉,「這樣的話反而跟我有點像了。」
  「你這麼說,會有很多人傷心的。」
  秋斐白看了看他裝出來的傷心表情,眨了眨眼說:「你不會。」
  「做人不要太篤定啊,我當年可是一眼喜歡上了你的天真善良。」
  「對,當年和喜歡。」
  重音咬的清楚異常的秋大少帶著一種「我當然知道是我贏」的純粹自信邊拿過勺子舀湯邊用討論天氣似的無所謂語氣換了個話題說:「如果我要去招惹艾爾瑪製藥呢?」
  「因為我的前前情敵?」
  秋大少看著他調侃自己的微笑,就著起身的姿勢上半身越過了餐桌,回了個微笑說:「或許我真的喜歡過托尼也說不定。」
  「那我大概真的會像變態一樣把你綁起來做到死了。」
  語氣溫柔如同最上等紳士的沈澤淵說著摸了摸秋斐白的下巴然後印了一個吻上去:「這就當做合同的簽名吧。」

 

 

☆、《亂世》11

  【K】:【你不會是在調查艾爾瑪的過程中也被拍了性愛視頻只能跟他搞S.M吧?】
  這句話發給了名字黑著的「Narcissus」,卻出乎意料地不過一分鐘就得到了回應。
  【Narcissus】:【連他艾爾瑪先生的S.M技術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跟我做的話他還是乖乖當M比較享受。】
  【K】:【我要的消息。】
  【Narcissus】:【好吧。你的前情人馬上就要倒霉了,他怕了,想終止合同。】
  【K】:【Yo~~~~~這可真是艾爾瑪的大忌。】
  【Narcissus】:【沒錯。所以他大概就在這兩天就會變成世界知名的G.V演員了——或者就在明天?】
  【K】:【這句話看起來,你真不像個有多餘同情心的人啊。】
  【Narcissus】:【會認為一個S.M調教師本身具有同情心的你,才是真的天真吧。】
  【K】:【那麼,艾爾瑪是針對我嗎?】
  【Narcissus】:【知道在我們這些凡人的眼中,是怎麼看你們的嗎安格斯?】
  【K】:【讓人憧憬又恐懼的一群……人渣吧。】
  【Narcissus】:【真沒想到你會有這麼過激的言論。雖然在我眼中你們這些紈褲子弟的確是這樣的人。】
  【K】:【所以,結論呢?】
  【Narcissus】:【艾爾瑪大概只是,在嫉妒你,或者說是不敢面對真相地遷怒你。】
  【K】:【這是你基於一個凡人對人渣的理解而得出的結論嗎?】
  【Narcissus】:【Bingo,因為毫無證據支撐,所以這只是友情贈送的答案。】
  【K】:【是嗎?可我覺得這就已經是真相了。謝了。】
  【Narcissus】:【你真的不去救你可憐的前任嗎?】
  【K】:【當然不去。】
  【Narcissus】:【真冷酷啊,有原則的人渣。】
  【Narcissus】:【希望我們不會再有對話了。】
  這麼兩句話連著出現在對話框裡之後,「Narcissus」的名字就又徹底黑了下去。
  秋大少則是歪著頭對著「有原則的人渣」這句話冷笑了一聲,跟著下了線。
  第二天一早,周青彥果然上了所有娛樂新聞的頭條。
  起因是同性戀以及S.M沒錯,但是卻不是錄像。
  秋大少在片場展了展從場務手裡借來的娛樂頭條,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大概也知道了艾爾瑪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了。
  只是強熱帶風暴升級成颱風的速度遠超了他的預料,不過當天傍晚,秋大少已經被捲進了這場在周青彥「誠懇懺悔痛哭流涕」之後導向為強迫、性侵之類的醜聞裡。
  秋大少默默地點評了一下各大媒體對此的說辭,結果扭頭一看就發現沈澤淵在他身後前所未有的黑了臉。
  在仰頭對上暴君眼神的那一刻,秋大少也不禁覺得其實現在如果有人能把沈暴君送到核彈發射基地的發射台前,他絕對會一臉惡意地按下發射鍵。
  沈澤淵森然的目光從筆電屏幕移到秋斐白的臉上再緩慢地挪開,然後從兜裡掏出了手機。
  只是在他摁開通訊錄之前卻被秋大少一把抱住了腰。
  秋大少孩子似地仰著頭微微笑著說:「不要找羅傑喔。」
  「你知道他是福克斯的繼承人吧?」
  「這個時候不是越有份量的人出來說話就越有效的,」秋大少直視著他壓迫而來的目光說道,「在一些人眼裡,我這樣的人不過是一群人渣而已。」
  「或者應該說是不少人。」
  纖細的睫毛微微垂下了一點,看起來既像是秋大少一時口快說出的不大負責任的話又像是對這個從自己口中而出的答案有些傷心。
  沈澤淵繼續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好像凝視他的這件事情就是個永恆的使命,不管是日昇月落還是滄海桑田都沒有改變的餘地。直到他一直握著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才中斷。
  電話那頭是亞當咋咋呼呼的聲音在背景裡叫喚著:「沈、沈,快讓秋來跟我說話,我要安慰他受到傷害的心靈!」
  然後就是一陣人為的安靜,之後羅傑溫文有禮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沈,你伴侶的這件事,需要我做點什麼嗎?」
  「臥槽!關你什麼事!你丫都沒有見過秋!你這個虛偽的偽君子、騙子、撒謊專家…唔、唔…」
  「你在打電話之前應該找個小黑屋把他關起來的,羅傑。」
  「不要這麼冷暴力沈,繼續我們的問題,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嗎?」
  沈澤淵瞟了一眼正刷娛樂網頁刷的開心的秋大少,突然就有種「熊孩子犯了事要被開除,老爹急的跳腳,熊孩子還沒有危機感」的感覺。
  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慎重地拒絕了羅傑的幫助就掛斷了電話。
  他扳著秋大少的下巴把他的頭扭了過來正對自己說:「小斐白,你有計劃是不是?」
  「有啊。」
  對著如此乾脆利落的兩個字,沈暴君差點就掛不住臉上嚴肅的表情。
  只是在他咬牙切齒地追問之前,秋大少已經沒心沒肺地笑著說:「可是不管我有什麼計劃,對我是個同性戀這件事有什麼改變嗎?」
  「……」沈澤淵一下子就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的確啊,不管什麼計劃,像這樣子的醜聞對藝人的演藝生涯打擊都是致命的,哪怕是出身豪門如秋大少,你也不能搬著你家的別墅去每個說你壞話的群眾門口堵大門。
  就算是個注定會被洗白的醜聞,對於高傲如秋斐白,他也不會否認其中的真相部分——他就是個同性戀的部分。
  「據說,艾爾瑪是遷怒我,因為他不敢面對托尼當年跳樓的真相是他毫無證據的懷疑。」秋大少朝沈澤淵攤著手不大看得出是解釋的解釋道:「他想贏一把,我就讓他贏一把。」
  秋大少這麼說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愈加燦爛起來:「然後再讓他不得不面對真相,後悔一輩子也好,從此自絕於天下也好——我可不是托尼,會慣得他連一二三都不會數。」

 

 

☆、《亂世》12

  雖然秋大少的話是這麼說,可等到第二天兩人仍舊是照常的一起到了片場,就能立刻感覺到那些不大是善意的來自背後的視線。
  沈大牌本來一大早就跟低氣壓似的黑著的臉瞬間就變成了加the的比較級。
  只是在他用剮人的目光轉過去掃一圈之前,秋斐白已經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後目不斜視地徑直走向了梁導。
  梁導還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和他扯了下帝都的天氣,甚至在開拍之前拍著秋大少的手也沒比平常輕一分或者重一分。
  直到這時候,站在後面的沈大牌才真正覺得「矮油,梁導其實人不錯喲」。
  先拍過了兩組沒什麼重頭戲的鏡頭,就輪到一場孫持節和小泉俊二的見面。
  穿著一身深藍長衫的秋大少和嚴謹地扣著西裝最上面一顆扣子的羅晉暉隔著一張日式的矮桌跪坐。
  然後,這個鏡頭卡了四次。
  梁導繃著額角青筋的猙獰面目和康拉德導演有異曲同工之妙。
  手上握著的劇本被摔得砰砰響:「就他媽你這樣也能跟老子說是新晉小天王?!那群沒有欣賞水準的觀眾被你蒙過去就算了,他媽的劉東山那個傢伙居然還跟我推薦你,你是床上把那個王八犢子伺候爽了是不是!」
  整個片場瞬間就寂靜了。跟《寂靜嶺》裡只有防空警報一樣的梁導的罵聲一樣,剩下的都是一片死寂。
  秋大少本來還保持著孫持節需要的恭謹小心,在聽見梁導的怒吼之後,不動聲色地抬起右手揉了揉鼻樑,實際上卻是在遮掩自己嘴角的笑容。
  在他對面的新晉小天王看起來脾氣不大好的樣子,嘴都已經張了,卻被一邊做佈景的助理給使了個眼色,憤憤然地又把嘴閉上。
  「你以為小泉俊二是誰?和藹可親的隔壁家大哥哥?!這他媽是個侵略者!是個看不起中國人的小日本!你他媽連孫持節的眼睛都不敢看,你以為是孫持節潛規則你啊!」
  梁導衝著羅晉暉吼完,又調轉炮口整個劇組指了一圈說:「一個個都在娛樂圈混,還他媽相信娛樂新聞,都混到狗肚子裡去了吧!先去化妝間對著鏡子照照自己什麼德行,再考慮人家會不會潛規則你!」
  這麼說完,梁導直接氣沖沖地走人了。
  被點名一通罵的羅晉暉臉色忽紅忽白了一陣,正想也甩袖子走人,一抬頭卻正看見秋大少笑得輕鬆愜意。
  他愣了一下之後,怒氣就更鮮明地湧了起來,只是想張嘴嘲諷點什麼,發現自己怎麼也開不了口。
  秋大少則似乎完全沒注意他的心理活動,撐著桌子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臨走之前也不過是落了個毫無重量的眼神在他身上,好像那只是個漫無目的的經過。
  「話說,你今天到底抱著ipad在忙什麼?」
  因為梁導的負氣出走,副導演不得不宣佈今天的拍攝提前結束。回了房間的秋大少去沖了個澡出來卻發現沈澤淵還保持著自己進浴室的那個姿勢抱著他的ipad。
  沈澤淵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滑過來滑過去,忙得像是他最愛的小斐白一下子被封印進了ipad裡。
  「在組織你的腦殘粉。」
  就在秋大少忍不住好奇心地把腦袋湊過去的時候,沈大牌忽然說話了。
  語氣淡淡的。
  「……」秋大少的動作停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組織我的fans?——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啊。」
  秋大少驚訝地笑起來,只是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ipad已經被舉到了他的面前。
  屏幕頂端碩大的「颱風眼」三個字,讓秋大少只能把表情固定在了驚訝上。
  颱風眼——準確來說應該是娛樂圈颱風眼。這是個只放娛樂圈實時大新聞的網站,其信息時效性堪比《華爾街日報》,規格之高直追央視每天晚上七點的《新聞聯播》。
  通俗一點就是,想上「颱風眼」的首頁,你首先要是個有關一線大牌的消息,其次不管你再大牌也至多只能在首頁呆三天。
  單就周青彥的身價,他是絕對不可能登上首頁大圖加紅字的。但是因為他扯上了秋大少,所以這條新聞現在就在「颱風眼」三個大字的下面,血紅血紅的——周青彥踢爆秋大少同性戀性向以及性虐癖好!
  秋大少的眼神剛落在那行標題上,沈澤淵已經迅速地下拉到剛好那行字被遮住的地方了。
  秋斐白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就看見他仍舊是目不斜視地點開了那之後的第一張帖子。
  帖子的標題也挺簡單明瞭的,就叫——「秋少要性虐還用找你周青彥?!」
  沈澤淵點進去之後,秋大少看了眼跟帖總數才是真的被震驚到了。
  居然已經蓋出了萬人帖,看發帖時間才過了不到兩個小時。
  「你雇水軍了吧?」
  秋大少懷疑的眼神在ipad和沈大牌之間徘徊。
  「不要低估你腦殘粉的力量,我就發了個帖而已。」沈澤淵說著很有點欣慰意思地笑了,他把ipad放到秋斐白手上讓他仔細看個清楚,自己扶著後頸朝後使勁仰了幾下緩解一下頸椎。
  「而且要雇水軍我也是雇了到別的論壇和網站去發帖啊——不得不說,小斐白你的腦殘粉力量真是大。之前有個周青彥的粉冒頭打抱不平,直接就被邀約真人單挑了。」
  秋大少聽他這麼說,也笑起來:「粉絲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又愛又恨的生物了——還有,別說我的fan是腦殘粉,她們可有品味和追求了。」
  沈澤淵看著他恍了下神,在他又埋頭去翻跟帖之後才說:「這件事我要是插手了,你會怎麼樣?」
  「不怎麼樣啊。」
  「不會覺得我管得太寬?」
  「拜託,」秋大少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沈澤淵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我們現在是情侶關係吧,你給我解決麻煩是理所應當的好不好!」
  「……」
  這是默默地覺得自己最近真的想太多,談戀愛之後跟正常人思維模式脫節到該吃藥的暴君。

 

 

☆、《亂世》13

  事件在第三天的時候峰迴路轉。
  秋大少衝著「颱風眼」首頁新換上的大圖笑得意味深長——那是一版周青彥的各色劈腿出軌照。饒是上輩子有所見識的秋大少也沒想到,其實周青彥的入幕之賓數目居然有如此之多。看樣子簡直是把周青彥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同性性關係都曝光了出來。
  而且沈澤淵居然連床照都搞到直接放兩人同一鏡頭的。
  之前周青彥暗示秋斐白和他的性關係時,放上去的還是他和艾爾瑪或者別的誰的性虐照片,畫面上只有他被虐待的場景,並沒有照出第二個人。
  這下子的有圖有真相可比之前的捕風捉影掀起的波瀾大多了。尤其是之前還稍嫌有點底氣不足的秋少fans團,這下子鍵盤都砸的崩崩響,一個個拿出掃黃打非大隊的氣勢逮著周青彥和照片上但凡出現就臉上丁點馬賽克不給的娛樂圈明星或者老總們開炮。什麼「抱頭、蹲下、遮什麼遮!」直接保持隊形了。
  秋大少看得歡樂無限的同時,也不忘朝沈澤淵尋解一下自己的疑惑道:「你什麼時候開始調查他的?」
  秋大少靠在椅子上邊刷新頁面邊頭也不抬地問旁邊一樣在等下組鏡頭上場的沈澤淵。
  「從他出現在你身邊勾搭你的時候。」
  「……」秋斐白一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他:「你不會是,十七年都在調查我吧?」
  「當然不可能。」沈大牌理所當然地說道,只是秋大少還沒徹底松下這口氣,就聽見他繼續說:「十七年前我也才十二歲,哪有這個本事。準確來說,是最近五年的事情。所以更早的情況,都不全面,像是艾爾瑪遷怒你的原因如果不是你說,我也根本不知道。」
  沈澤淵說著,臉上的表情倒是有了點可惜和懊惱的意思。秋大少呆滯了兩秒,最後還是選擇什麼都不說了。
  和一個腦回路在某些地方會突然不走尋常路的人類交流,不要試圖去說服他。因為不管過程如何,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你被他兜進去了。
  剛好這時場務過來通知下一組鏡頭開拍了。秋大少把ipad往離自己最近的不知道是誰的助理手裡一扔,就和沈大牌一起過去了。
  等他們站好位置的時候,梁導還在跟勉強算是《亂世》女一的暗戀孫擎蒼的妓女海棠的演員李遲遲講戲。態度十分平易近人,跟前兩天在片場衝著羅晉暉咆哮「他媽的」的看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人。
  最後一直等到李遲遲朝梁導有點拘謹地點頭才開拍。
  場記一聲「Action」之後,孫擎蒼臉色不耐地從迎春樓裡出來,正把帽子朝頭上戴,後面就有個女人步態略有些著急地跟了上來拉住了他的胳膊。
  「才剛來你就要走啊?」
  穿著旗袍的女人攀著他的手,語氣嬌媚卻不做作,像是在跟心愛的男人撒嬌。
  「裡面那群兔崽子說要來見識見識,我才帶他們來。」
  孫擎蒼眉心皺褶地抬手朝裡面指了指,裡面一群憲兵隊隊員正講黃色笑話講得笑聲震天。
  海棠看他不是很有耐性的樣子就略微瑟縮了一下說:「你包了我半年,又不常來,媽媽最近都打算讓我又去陪酒了……」
  她邊越說聲音越小邊偷偷地抬眼去觀察,看見孫擎蒼臉上的表情有些軟化了才繼續說:「我聽說宏祥班的華老闆最近有人包場,你又不能去聽戲了,不如今天陪我逛逛吧?」
  對著一張懷春少女般充滿希冀的望著你的嬌艷面孔,任何一個對女人還有興趣的男人都不會輕易說不。
  何況現在的孫大隊長的確也沒什麼可以消磨時間的事情做了。
  他無所謂地點點頭,對海棠自作主張整個挽上來的手臂也沒說什麼。
  從遠處看,這畫面和諧又般配。
  卻讓街角站著的孫持節心裡高興的同時又有點奇怪的空落。
  他穿著灰色長衫挨著灰色的牆面,像是整個人都陷落進去一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哥和那個大概是他大嫂的女人走遠。
  直到鏡頭裡只剩下孤零零的孫持節,和他臉上似乎是矛盾地要掉下眼淚的一點孤零零的笑意。
  鏡頭後的梁導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叫了卡。
  然後腆著他凸出的啤酒肚居然也能步伐輕盈地走過去誇獎了李遲遲兩句,才到秋大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那個李遲遲,什麼背景?」
  聽到秋大少這麼問,梁導先是一愣,然後就哈哈笑著說:「沒看出來秋少也八卦啊。」
  「不是我八卦。」秋斐白正色道:「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個沒什麼經驗的新人,照梁導你對《亂世》的期待,找個新人來演女一號這可不科學。」
  「哎,」梁導苦笑了一聲說,「她是華友老總的人。我之前那兩部片子不都票房慘淡所以簽了華友嗎,老總在這兒捧個人,那不就跟自家後院的坑裡種花還是種菜一個道理。」
  秋大少表示同情和理解地朝梁導點了點頭,然後更嚴肅地說:「其實我就是八卦一下。」
  說完就和焦不離孟的沈大牌一起走掉了。
  只是這次他看著沈澤淵帥得很有格調的臉忽然就來了一句:「你在美國出道的時候沒人潛規則你?」
  「是羅傑跪著求我簽合同的。」
  「嗯,那也就是說,其實你出道被潛的是亞當?」
  「……」聽到這種神結論的沈大牌腳步也停了一停,然後思考了兩秒鐘說:「差不多吧。」
  「嘖。」
  秋大少上下打量他之後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自顧自地往前走。
  沈澤淵就覺得大概是某些地方大家的腦回路又錯開了。只是他剛想多解釋兩句,場務已經抓著他的手機跑過來遞給他說:「剛剛有個電話。」
  沈澤淵接過手機一看,就翹著嘴角笑了。
  因為實在是個好消息。
  秋大少看著他的笑容就覺得大概是誰要倒霉的感覺,正想問到底是什麼事。
  就被沈澤淵搶先說道:「最晚,今天晚上你就知道了。」
  那抹隱秘的像是策劃了一場盛宴的笑容美好又邪氣。
  讓秋大少向來表現良好的心臟不爭氣地多砰砰跳了兩下。

 

 

☆、《亂世》14

  等到秋大少端著碗清湯蔥花面滿臉震驚地看著房間電視上不止是娛樂新聞,連金融新聞都上了的消息時,他才是真的目瞪口呆了。
  央視經濟台的新聞女主播還用甜美的聲音播報著:「艾爾瑪製藥董事長阿爾傑·巴奈特·艾爾瑪,於法國當地時間8日中午十二點三十分,北京時間8日晚十九點三十分,被人向巴黎當地警局匿名舉報非法拘禁及性侵他人……」
  然後就是鏡頭切換到艾爾瑪製藥大門前圍堵的人群。
  秋大少才遲緩地轉頭去看和自己並排坐著吃麵的沈澤淵:「你把他都拖進來了?!」
  沈大牌則還是不太滿意地皺著眉頭看著電視畫面上烏泱泱的人群,漫不經心地說:「那些一開始爆出來指責你的性虐照基本都是他的吧。不先讓他給點利息怎麼行。」
  秋大少臉色忽然就嚴肅起來,把碗朝桌上一篤,正色道:「我之所以不直接對他動手不是因為看在托尼的面子上,而是艾爾瑪製藥的水太深了。」
  沈澤淵略微朝後仰了下頭,眼裡帶著笑意說:「你這是在擔心我嗎,小斐白?」
  秋大少啪地一下把那張關注點完全搞錯的俊臉給拍得更遠了一點:「小心你打了小的,老的蹦出來咬死你喔。」
  「我一直都,」沈澤淵奇怪地頓了一頓,像是恍惚了一下子,「準備著跟人拚個魚死網破。」
  秋大少下意識地就想笑,只是眼角的餘光卻瞥見沈澤淵突然就臉色難看至極地伸出手撐住了額頭。
  他有點被嚇到地湊過去問:「怎麼了?頭疼?」
  沈澤淵搖了搖頭睜開眼,那只本來撐著額頭的手卻忽然就探過去緊緊地攥住了秋大少的手。
  用的是讓人生疼的力度。
  過了兩秒似乎沈澤淵緩過來了,他看見自己鬆開的掌心下捏得秋大少整隻手都紅了,於是匆忙地說了聲抱歉起身去了廁所。
  只留下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秋大少呆了幾秒,乾脆又若無其事地端起碗繼續吃麵。
  而站在廁所鏡子前的沈暴君則是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他剛剛說出「跟人拚個魚死網破」這幾個字的時候,腦海裡就和快進了的播放畫面一樣迅速地閃過了幾幅畫面。
  都是他兩手沾血的樣子。
  看起來和現在的他一點都不像。
  沈澤淵衝著鏡子裡的自己冷笑了一聲,這個尖刻嘲諷的弧度出現在嘴角的瞬間,就和那幾幅零碎的畫面合上了。
  他張了張右手,還感覺得到剛才握著小斐白的溫度和觸感殘留在掌心和指腹。
  一種讓人戀戀不捨某些光明和所謂正常人氣息的感覺。
  於是沈暴君很正經地開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搞得自己兩手血淋淋地弄死或者弄殘過哪個人。甚至記憶回溯到了堪稱蠻荒的童年時代還是沒想起來自己確實有這麼做過。
  畢竟當年自己還太小了。
  但是到之後可以借助手段和外力做到的時候就因為接受了斐秋基金的援助沒了弄死誰的必要。
  再然後……
  沈澤淵換了只手拄下巴——再然後,即使有這個需要他也不需要自己動手了。
  大概是邊緣型人格障礙的症狀又出來了吧。
  只能得出這個結論的沈大牌在拉開門出去之前還嚴肅地考慮了一下是不是最近需要吃藥了。
  倒是他剛走回客廳,就被又抱著ipad刷網頁的秋大少叫住了。
  「網上流出來的視頻你是從哪兒弄的?」
  秋斐白越看越覺得心驚,因為至今為止他打開的視頻裡的背景是艾爾瑪唯一會光顧的S.M會員制酒店。
  這個地方被稱為S.M界的聖殿,只走高端路線。會員無不非富即貴,想要拿到一張VIP卡除了要交高昂的年費還要現有會員進行引薦和擔保。
  不過這也保證了它的服務質量,不管是想要什麼樣的美人,都能得償所願。
  而之所以秋大少能從視頻背景裡發現地點,不是因為他去過。
  事實上,即使是去過的人也不一定能發現這一點,因為酒店的每個房間都毫無相似之處。就這方面來說,它堪稱現代情侶主題酒店的鼻祖。
  秋大少只是在幾年前看過一次同樣背景房間的錄像而已。
  錄像是Narcissus拿給他的。因為Narcissus是這個房間的專職調教師,而長期擁有這個房間的就是阿爾傑·巴奈特·艾爾瑪。
  他不用沈澤淵的回答也更清楚除了艾爾瑪本人還能從誰手裡拿到這些錄像視頻,他只是不大想確認自己心裡的那個答案,於是選擇再掙扎一下。
  沈暴君這次就一點也不體貼和善解人意了,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不就是你也認識的那個調教師嗎,叫什麼,Narcissus吧?」
  「那托尼的視頻呢?!你不會也讓人放到網上了吧?」秋斐白掀了腿上的ipad站起來,無辜的ipad「砰」一聲就撞翻在了桌上。
  沈澤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秋斐白臉上的驚怒,過了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說:「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倒是真後悔沒有放上去。」
  「你他媽的!」
  秋大少直到衝到他面前薅住了他的衣領做出一個要一拳揍過去的動作才又別開臉收回了手。
  「即使我想放,那傢伙也不會答應的。」沈澤淵略略地垂著眼看著秋斐因為怒氣而漲紅的臉,桃花眼裡的情緒就像是圓滿晴天卻突然日食了一樣毫無徵兆地黯淡下來。
  他說:「你一定覺得我是用了什麼強迫啊威脅之類的手段是吧?」
  秋斐白聽出他語氣裡那一丁點滿是失落和傷心的自嘲笑意,急忙轉回頭去看他。只是在自己剛剛張開嘴還沒發出聲音前,沈澤淵已經又繼續說話了。
  「你只是覺得他喜歡托尼是吧?其實不是。那傢伙太膽小了,他不敢告白。就連人死了都說不出口。」沈澤淵嗤笑了一聲:「所以我的人找上他的時候,他可開心了。他們傳話給我說他一直等著你哪天去找艾爾瑪報仇呢。」
  「不但是個懦夫還是個傻逼。」沈暴君這麼冷冰冰地給Narcissus下了定義,然後定定地看著秋斐白的眼睛說:「如果不是愛到無可取代剜心蝕骨,怎麼可能有人會拿命出來跟別人搏。你說對嗎,小斐白?」

 

 

☆、《亂世》15

  秋大少幾乎是同時就往後退了一步。
  他下意識地挪開了視線,一方面覺得自己不敢跟沈澤淵對視的行為實在是心虛到不行,另一方面卻又覺得自己實實在在的是為什麼而心虛著。
  只是他不大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
  秋大少可以摸著自己的心口承認心動是真的,但不愛也是真的。
  可心底有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在說:你知道的,不是為了托尼。
  秋斐白正矛盾著,那邊沈澤淵已經步步緊逼著又把他抵回了沙發邊,然後伸出右手若有若無地從他的臉側劃過去。
  那奇怪的冰冷的觸感讓秋大少不得不拿手撐住沙發背才能讓自己的姿態不至於太被壓制。
  「在我看來,愛一個人就和喜歡吃辣一樣,明明是自己的心頭好,卻一樣屬於痛覺。」
  暴君說完這句話就鬆開了手,朝秋斐白露出了一個滿是暮氣的笑容。
  等到臥室的房門「砰」一聲被關上,秋大少還呆愣愣地扶著沙發背站在原地回不過神來。
  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自己應該知道現在卻又不知道的事情發生過了。
  他茫然地站了一會兒,看了看緊閉的臥室門又看了看撞翻在桌上不知道壞了沒有的ipad。最後還是把ipad拿起來摁亮了屏幕。
  然後登陸MSN。
  剛一上線就收到了Narcissus的消息——【安格斯,替我謝謝你的男朋友。他幫我做了我一直想做卻總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勇氣做的事情。我只是個自私膽小的懦夫,他卻是個肯為了你去做一切的人,哪怕艾爾瑪根本不可能對你造成什麼傷害。最後,我想去見托尼了,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像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對我微笑。】
  秋大少盯著這段話盯了很久,幾乎要用眼神把整個ipad戳個對穿。
  然後他把視線移到了Narcissus的頭像上。
  那是一朵孤零零的掛在花枝上凋謝了一半的薔薇,聽說是托尼送給他的唯一一副畫。
  秋大少冷笑了一聲關了MSN,自己歪進沙發裡倒下。
  心底有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傷感和無措。
  就像是他也從來沒想過Narcissus會有一天幹出得罪艾爾瑪的大事之後自殺一樣。
  大概,真的是有什麼事不一樣了吧?
  這麼想著秋大少就乾脆歪倒在沙發上任由自己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還只能說是剛剛從天邊暈染一樣的出現了一抹藏藍的時候,梁導看見自己的兩位男主演,也不由得愣了一下——一個個黑眼圈重的像是徹夜未眠就算了,剛開始上妝的沈澤淵更是整個頭髮亂糟糟的。
  於是梁導趁著秋大少化好妝坐在角落的機會湊過去問:「你這是,準備跟沈澤淵出櫃了?」
  「有這麼誇張?」
  梁導無語地看了他一樣說:「你們倆一大早這造型要不是因為昨晚上太激烈說出去誰都不信。」
  「但是昨天晚上是唯一一個我們倆沒在一張床上睡的晚上啊。」
  梁導吃驚地朝後退了一步:「你們真是這樣的關係?!」
  倒是秋大少毫不在意地攤攤手說:「圈子裡不都知道我是彎的?有什麼可奇怪的。」
  「現在這種敏感時期,你剛從颱風眼裡被摘出來,還想自己蹦進去啊。」
  「行啦梁導,我保證在《亂世》的拍攝期和宣傳期我都不會給你整什麼妖蛾子出來的。」秋大少邊保證著邊推著梁導朝攝影機走:「現在咱們還是好好地拍電影。」
  被硬趕上架的梁導只能瞥他一眼,然後衝著工作人員招招手:「準備開拍,第三百七十一鏡!」
  隨著梁導一聲吼,剛剛弄好造型的沈澤淵立馬走了過來站到一群穿著憲兵隊制服的群眾演員前面做出帶隊大隊長的樣子。
  看著場上各就各位,場記才舉著場記板一合道:「Action!」
  呼啦啦的一群穿著土黃色憲兵隊制服的憲兵就跟追著小雞子的黃鼠狼一樣從街頭一路跑到了街尾。
  在他們停在街尾死胡同之後,立馬就有個猥瑣的跟班從滿臉不耐煩的大隊長身後探出了頭說:「隊長,我看剛剛那傢伙一定是躲進兩邊的民房裡了,您下令搜吧。」
  孫大隊長凌厲的眼神從帽簷下直直地朝他射了過去,其中諸如「不滿、多嘴、老子才懶得搜查只想回去睡覺」之類的情緒直白到令人髮指地融匯成了一個詞——滾蛋!
  但是礙於上面的命令而直接拉出了整個憲兵大隊,他又不能在有人已經提議搜查的情況下還一意孤行地帶隊回去。於是臉上神色更加不耐煩的孫擎蒼只能揮了揮手說:「按隊伍分組搜查,給你們半小時時間。」
  「隊長,才半個小時,不夠搜查整條街啊……」
  「半個小時連一條街都搜不完,那不如去前線好了。」
  孫大隊如此不負責任又任性地這麼說著,那雙總被帽簷遮住凶性的眼睛也隨著稍微抬起來的頭冷淡地從憲兵隊每個人臉上掠過去。
  隨著他話音落下,剛才還準備討價還價的隊員們早已各自組好了隊開始「彭彭彭」地砸門了。
  被擾了清夢的居民們罵罵咧咧地發問還沒出口,就已經被門外強盜劫匪似的「憲兵隊搜查!」給嚇回了喉嚨裡。
  靠牆歪著的孫大隊長這時候才覺得爽了一點的臉色沒有之前那麼可怕——大家都睡不了才是真的好嘛。
  只是他即使就歪在一戶人家的門口也連抬手敲門都懶得抬。
  反而因為偷工減料捨近求遠就是不來敲這家門的下屬們又把眉頭深深地皺了個川字出來,衝著二隊趙揚帶著人路過準備朝前面去搜查時招了下手說:「過來查這家。」
  然後還體貼地朝外挪了挪,讓出了點門口的位置。
  趙揚只能一臉無奈地帶著人過去敲門。
  敲了沒兩下,門就吱呀一聲打開了。
  一個披著長衫的年輕人探出頭來斯文地問了句:「什麼事?」
  趙隊長剛準備說話,就被一邊忽然擠過來的孫擎蒼給推開了。他抽了抽嘴角看著時不時就發瘋的孫大隊,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帶著自己的隊員走人繼續去前面搜查了。
  「……」孫擎蒼直盯盯地看著年輕人許久才說:「你看起來很面熟啊。」
  倒是年輕人毫不意外地笑起來:「大概是因為您總去聽我的戲吧,孫隊長。我是宏祥班的華清。」
  「是嗎。」孫擎蒼似乎是自問了這麼一句,眉間的川字完全沒有舒展的跡象:「今天憲兵隊接到線報,正在搜查共.匪,你家裡沒什麼陌生人進去吧?」
  「我才剛剛起來,不過應該是沒人進來的。」華老闆想了想,最後側開了身子做了個請進的手勢說:「不然還是孫隊長進來搜查一下看看吧。」
  聽他這麼說,孫擎蒼反而饒有興味地笑了說:「既然華老闆這麼君子坦蕩蕩,那我也就不做這個小人了。再會。」
  說完,孫大隊就利落地轉身走人了。
  過了一會兒鬧哄哄的憲兵隊搜查終於查完了整條街,兩個共.匪就像是會飛天遁地一樣消失無蹤了。
  趙揚朝前邁了一步正想說要不再仔細搜一遍,就見孫擎蒼手一揮下了收隊的命令。
  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看起來懶洋洋的打哈欠的孫大隊眼底有抹異色一閃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主要改的地方算是在23章吧,就是說了一下「麟君」這個角色前世是不存在的,是沈澤淵提議加上的。總之都是小地方,最後都會有解釋,所以不用倒回去看也一樣。或者也可以選擇下文完結之後整個順著看一遍啦。

 

 

☆、《亂世》16

  梁導滿意地衝著抓鏡頭抓得剛剛好的孫擎蒼的正面特寫點點頭大喊了聲卡。
  對於這種三點多爬起來趕的場次安排和兩位主演令人憂心的精神面貌,即使是在圈子裡摸爬滾打多年的梁導也不得不說,這兩個傢伙專業到對得起他們的名氣。
  因為之前拍攝安排的時候為這一組鏡頭預留了不少時間,甚至是整個上午——雖然梁導指定的最佳時間是天色微亮,但是如果真的拍到天色大亮,他為了後面的拍攝也只能勉為其難地就這麼用了。
  所以這組鏡頭一遍過了之後,秋大少他們甚至可以拐回酒店去睡個回籠覺。
  但是等秋大少換了衣服出來,卻發現片場上已經沒了沈澤淵的人影。
  這讓他稍微愣了一下。
  他以為,昨晚的事就那麼揭過了呢。
  從兜裡把手機掏出來按開了通訊錄甚至停在了沈澤淵的電話上卻還是沒打過去——反正,他也只會是回酒店了。
  這麼想著,秋大少就又把手機放了回去。
  果然剛拿房卡刷開酒店房門,秋斐白就聞到了一點散逸在空氣裡的食物香氣。他走到廚房門口,沈大牌正在裡面神情嚴肅地舉著湯勺熬粥。
  用的甚至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砂鍋。
  秋大少笑了笑。這種不管你睡著之前狀況有多糟糕,一覺醒來就刷檔回歸正常發展的感覺讓他覺得昨晚睡沙發的腰酸背痛都不見了。
  剛好這時候沈澤淵關了火,從一邊的流理台上拿過兩隻乾乾淨淨到讓人覺得有什麼清晨的細微碎光灑在邊沿一樣的瓷碗,盛滿了。
  秋大少立刻就體貼地迎上去衝他伸出手。暴君兩手端碗,淡然的眼神從他微笑地討巧的臉上一掠而過。
  然後,就無視地走過去了。
  秋大少這次不是稍微愣了一下了,他看著自己懸在空中空著的兩手呆住了。
  直到廚房外傳來一聲椅子的拖拽聲他才緩慢地收回了手,認真地思考是自己昨晚的睡姿不夠正確,還是今早的起床方式不對?
  可現在明顯不是讓秋大少按自己的習慣用時間和忽略解決問題的時候。於是他只能顛顛地從廚房出來拉開了餐桌旁、沈澤淵正對面的另一張空椅子坐下。
  暴君的面前放了兩碗份量一致的魚腩粥,他正表情冷淡地像是全天下都欠我錢的樣子拿著只勺子在其中一隻碗裡順時針地攪。而另一隻碗裡安然地放著另一隻勺子。
  從這一點來說,秋大少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起碼大魔王沒有無理取鬧地只給自己拿一隻勺抱著兩碗粥說:「老子就喜歡裝兩個碗吃怎麼了?!」
  秋大少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能安全地度過昨晚的危機後續的。
  結果一直到沈暴君的勺子每一下伸進碗裡都能發出一聲清脆的脆響,那雙睫毛低垂得好像商店捲簾門一樣的長睫毛還是沒朝上掀開顯示出「Yo~本店開張了歡迎光臨」的意思。
  桌對面的秋大少從來,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可憐過。
  這比給余茜背背黑鍋什麼的可讓人難受多了。
  趴在桌子沿上還沒意識到自己正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楚楚可憐的秋斐白沉浸在了自怨自艾裡——諸如什麼「不知道當年賣火柴的小女孩在街上賣火柴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或者「老爸老媽搞個兒童救助基金真是一件確實在做好事的事情啊,看著別人吃飯自己沒得吃什麼的完全是人生危機啊」之類天馬行空不負責任亂想。
  眼神放空到連他一直等著開門的商店捲簾門終於拉上去了都沒有發現。
  沈澤淵看著餐桌另一頭不知人間疾苦更從不會真正在心底體貼人的小王子,無聲地歎了口氣。
  在嚥下自己碗裡最後一口粥之後,就把另一隻剛剛好涼到可以入口不會覺得燙的溫度的粥碗推到了餐桌正中央。
  「先吃你的早飯吧。」
  這麼說完,沈澤淵就端著自己的空碗進了廚房。
  秋大少用松鼠在樹林間跳來跳去搜集松果一樣的速度囫圇地喝乾了碗裡的粥。然後在舒暢地長出一口氣擦嘴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好像,溫度挺適口啊。
  聰慧如秋大少,即使再怎麼懶得思考,也能想明白之前沈澤淵除了有還沒消氣的意思之外,也還是體貼他家貓一樣非常怕燙。
  他端著碗也蹭進廚房的時候,沈暴君正在洗碗。
  一切人性化服務照顧客的要求隨機應變的道恩酒店,從接到沈大牌預訂的要求之後,整間套房就做了一次大變身。從牆紙床單到傢俱陳設,除了會在桌布毛巾這些紡織物的角落裡發現酒店的logo,只要刷開房卡你就再不會記得這是間酒店客房。
  家電之類的當然也不會少。
  只是或許是跟過去的經歷有關,沈澤淵在自己有時間的時候就不會選擇用洗碗機或者是吸塵器之類的東西。
  和完全是討厭被人跟著生活的秋大少不同。沈暴君在某些事情上極其喜歡親力親為,因為這會讓他有安全感。
  所以當秋大少從他身後探出頭說怎麼不用洗碗機的時候,沈暴君側過頭看見他明澈乾淨的鳳眼裡還帶著點討好自己的意思,就突然覺得有些瞭解Narcissus的選擇了。
  有的人,即使你愛到覺得沉重,也還是有不能緊合的地方。
  在Narcissus心裡即使托尼只是個窮困的學美術的大學生,甚至被自己的富豪男友帶去S.M,也一樣是個抖抖翅膀就能落下純潔無瑕的羽毛來的天使,所以直到他愛的人死,他也沒辦法說出一個愛字。只是卻依然肯為一個死人死守在艾爾瑪身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提醒對方「你的嫉妒和愚蠢害死了你的愛人哦」,最後只為了給他一個大概連報復都算不上的麻煩就去死。
  就像是現在,對於秋斐白來說,所有的麻煩都不會是麻煩,那些都是睡一覺就能解決的事情。就算是睡一覺不能解決,那過個兩天應該也可以了吧。
  他大概永遠都理解不了為什麼對於那麼多人來說,很多事情都是如果在當下不能拿出個解決方案來就是會要命的,或者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是連命都可以不要的。    

 

 

☆、《亂世》17

  這麼想著,沈澤淵就難免覺得洩氣。
  像是你費盡心力才拿到一張限量的遊樂園入場券,結果進入園區之後才發現你甚至沒辦法坐上任何一個遊戲設施。連最基本的旋轉木馬都不肯給你坐,更別說是你想挑戰的雲霄飛車了。
  僅僅只能看著而已。
  他沉默地從秋大少手上接過碗丟進水池裡動作嫻熟地用洗碗布轉著圈地擦碗。
  秋斐白空著手又保持了一會兒探著頭的姿勢,最後發現沈澤淵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才悻悻地站直了身子。
  他現在開始有眼下是個大問題的危機意識了。
  等到沈大牌把碗放回原位轉過身來,就看見秋大少一副「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事但是還是被老師拎出來罰站所以大概真的是有什麼地方我做錯了吧」的樣子低著頭站在他身後。
  很奇怪的,沈澤淵忽然就不想再說什麼了。
  這就只是個「我愛你但與你無關」的問題。即使要把這句話改成「我有多愛你與你無關」也是一個道理。
  不要妄圖改變別人的價值體系,意識形態上的不同就和宗教信仰一樣只能存在於理解的層面上,再討論深入了,一樣只會引發不可理喻的爭吵或械鬥。
  於是沈暴君只是扶著肩膀歪了歪有點僵硬的脖子說:「你有意識到問題是出在哪兒嗎?」
  「因為……我對托尼的事反應太過激了?」
  看著秋斐白一臉在試荅案的表情,即使早有預料,沈暴君還是很想把自己在心底歎的那口氣給真的歎出來。但事實上他只是稍顯敷衍地點了點頭說:「所以要自己騎上來動到下午拍戲嗎。」
  用的是不負責任又輕佻的口吻。
  可已經走出廚房門的沈澤淵完全沒想到自己身後會飄來一句好啊。
  讓暴君的腳步都頓住了。
  倒是秋大少很是輕鬆地也跟著從廚房鑽了出來問:「沙發還是床上?」
  沈澤淵的兩手都扶在正略有些動作艱難的秋斐白腰上。
  事實上如果不是這兩隻真正在控制局勢的手,秋大少會在坐下去之前就一個側翻從沙發上滾下去跑掉。
  很多事情,自己沒嘗試過的話,根本不會知道過程有多困難。
  例如騎乘式對於秋大少來說。
  曾經周青彥也這麼趴在他身上滿臉媚意地重複坐下和起來的動作,他本來也以為不會太難的。
  起碼不該像現在這樣他剛動作了沒兩下就兩條腿抖得好像帕金森綜合症地再也不想起來。
  沈澤淵的手在他後腰的地方輕緩柔和地劃來劃去。
  「你這是在看哪裡下刀子取腎比較方便?」
  雖然是被秋大少語氣惡劣地問了這麼一句話,可是對於性.愛中正插在別人身體裡的那一方來說,忍耐度和容忍度總是高到突破常理的。
  所以沈大牌略微地抬起了眼正對上那雙基本沒機會居高臨下看自己的鳳眼。
  大概是因為角度和現在正不爽的氣勢原因,秋大少總是一副懶洋洋的帶著些微距離感的俊臉看起來性感到懾人,讓人只想看他徹底臣服在情.欲腳下嗚咽呻.吟的樣子。
  於是沈澤淵扯著嘴角露出了個類似有恃無恐的笑來:「拿你的腎去買個蘋果,然後讓我不要再為昨天晚上的事計較嗎?」
  「……」還坐在上方的秋大少就像是RPG遊戲好不容易攢夠了氣可以出大招卻一下子被BOSS當街打死一樣,只能恨恨地咬牙可該幹什麼還是得干。
  他撐著沙發背軟著腿把身子從賴在自己後面就像是朝九晚五累了一天的回家上班族一樣的粗長肉.棒上抽離,又深吸一口氣一坐到底。
  實在抑制不住的一聲轉著尾音的嗯聲和沈暴君滿足的喟歎混合進由夏日晨光熹微中的家庭溫馨裝飾變成拉上遮光窗簾之後的聲.色場所的糜爛客廳空氣裡,一下子就發酵出了更光怪陸離的成人世界光暈。
  沈澤淵瞇著眼盯著秋斐白身上在橘色燈光下因為汗水反光而像是熠熠閃光的赤.裸上半身,和他眉宇間清晰的稍微痛苦之色,終於在秋大少又一次猛烈地坐下之後,牢牢地箍住了他的腰。
  「明知道疼還要這麼使勁,擴張也不好好做,是想接下來幾天都吃流食?」
  秋大少睜開眼定定地看著他,鳳眼裡飄絮一樣的情.欲底下更深的地方是帶著點強裝出來的無所謂的緊張。
  「……你昨天不是覺得疼了嗎?」
  冷場的時間久到空氣裡浮動的曖昧和火熱都快降了溫,秋斐白才緩慢地說道。
  沈大牌沒有立刻接話。只是帶著消不掉的薄繭的手指在他腰間輕柔地磨了磨才說:「你是怎麼感覺到的?」
  「你到現在都還在介意那件事情。」
  沈大牌看著他的表情讀懂了那沒說出來的後半句——雖然我不知道有什麼可介意的。
  這麼一來,沈澤淵反而笑了,他的語氣緩慢而堅定地說:「雖然我喜歡在別人搞得我不爽的時候讓他更不爽。」
  「但是這不包括你啊,小斐白。」
  在那個簡直讓人目眩神迷的笑容裡也真的屏住了一瞬間呼吸的秋大少,同時就被整個掀翻在了下面。
  沈澤淵就像是開了魅力值猛然躥升到頂級的外掛一樣,突然就把釋放荷爾蒙作為了第一要務。哪怕他現在本身就有性.愛加成。
  而秋斐白在他開始前後擺腰不過半分鐘的時間裡就只能再次把眉峰蹙在了一起。
  只不過這次是因為快.感的積累有點超負荷了。
  沈澤淵直到自己的陰影徹底籠罩在身下的人上方時,才覺得步調對了。
  哪怕是場開頭連擴張都沒做好的性.愛,你也得有本事讓他爽到連腿都纏在你腰上才對。
  這句話轉化一下就應該是:哪怕是有了什麼糟糕的開頭或者事件發展,你也得有本事讓他愛你到連什麼狗屁的意識形態都忘記才行。
  因為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節制的、相敬如賓的愛。
  抱著秋大少去浴室做清理的沈暴君看著服帖的閉著的鳳眼下似乎更顯眼了的黑眼圈,無聲地動了動嘴。

 

 

☆、《亂世》18

  老實說,梁導今天一大早起床了就超級緊張。
  就連他端著豆漿杯子的手都跟當年初出茅廬拿著劇本到處拉贊助的時候一樣止不住地抖。
  如果他早點知道秋大少和沈大牌是情侶關係,他才不會找除了沈澤淵之外的別人來演小泉俊二這個角色。
  雖然從知道這個事情開始,梁導也深深地覺得恐怕把孫擎蒼交給別人演的後果也會跟今天即將出現的場面差不多吧。
  所以啊,管理者都不喜歡辦公室戀情。
  傳說中的第四百五十三鏡今天開拍。
  梁導帶著他向來不離身的茶杯晃噠進片場的時候,幾乎整隊工作人員都開過來了。
  那副團團圍住翹首以盼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從來沒有見識過A.片拍攝現場的阿宅們終於有機會近距離觀摩了。
  梁導在檢查了一圈攝影機什麼的設備沒被擠到之後滿臉黑線地衝他們說:「我們這是上院線的大製作,不是島國只要三個人就能說action的小電影嗯?」
  男性工作人員倒還好,最多是出於某種大家都來看熱鬧我也跟過來的意思。女人們就沒有那麼好打發了。
  就算是能對著閃瞎眼的閃光燈也鎮定的梁導,在那一雙雙聽見他的話反而更興奮起來的唰唰直射線的眼睛注視下也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他開始覺得等下開拍了,恐怕這群女人會衝上去把遮掩的東西都像搶了自己男人的小三一樣撕成碎片。
  「等會兒清場。」
  這麼直接又無情地撂下這句話之後,梁導就又晃噠了出去好想想等下如果沈大牌真的暴走了該怎麼處理。
  所以啊,古代的皇帝從來都容不下功高震主的手下。
  秋大少這邊倒是很平靜。
  自從之前在秋大少的思維模式裡兩個人莫名其妙的鬧過那麼一場後,他們就迅速回到了熱戀期。
  沈暴君表現得溫柔體貼到簡直像是他所有的人格障礙都不治而愈了。
  甚至就連今天要拍的第四百五十三鏡也表現得大度又理解——完全就是被外星人拉到飛碟上換了個靈魂的感覺。
  如果是以前對待演戲認真重視的秋大少,他絕對會欣慰一笑。
  就像當初當初他有床戲,周青彥鬧過之後又還是只能拿出支持的態度一樣。
  但是現在,秋大少在跟沈澤淵前後腳邁進電梯之後,盯著樓層顯示了一會兒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今天,嗯,拍攝安排是什麼?」
  誰知道沈大牌居然真的從兜裡掏出了一張折了四折的A4紙出來一項一項地念給他。
  根本就是比他更若無其事的態度。
  「……」秋大少第一次有點憋到內傷的感覺。
  這特麼是床戲哎,而且是跟男人演床戲哎,雖然是同一部戲但是這男人不是你啊喂!
  這番話在秋大少的舌尖都快翻滾成舌尖上的質問了,最後還是在電梯門打開沈澤淵心無旁騖地率先走出去之後回頭衝他微笑的笑容裡喪氣地一乾二淨。
  於是梁導搓著手在片場等到的就是一臉溫和紳士的沈大牌和精神萎靡不振的秋大少。
  ——這個,跟想像的差距有點大啊。
  饒是做了許久戰前心理建設的梁導也沒想到自己迎接的會是這麼一個狀況。
  「昨晚上,沒睡好?」因為八卦和尷尬而硬生生把表情扭曲得有點像是便秘的梁導還是很快就為自己腦補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因為今天的床戲所以昨晚沈澤淵把秋少折騰得太慘,所以他今天才能佯裝輕鬆!
  憑秋大少縱橫影壇小二十年的經驗,梁導那虛偽做作的表情秋大少只用一個眼風就能明白裡面到底是含義。但是秋大少總不能當著沈澤淵的面說:「臥槽梁導你誤會了!他不但沒有任何表示甚至昨天晚上我都主動了他居然還把我摁回被窩裡讓我早點睡不要耽誤今天的拍攝!」
  所以秋大少只能更高端洋氣演技全開的衝著梁導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
  梁導瞬間就又驚又喜了。這種夫夫內部矛盾當然是內部解決不要影響到拍攝比較好啊,雖然看秋少現在精神不振的樣子,但是相信秋少的專業水準是絕對不會讓人失望的嘛。
  梁導覺得,今天這個本來以為是大難題的鏡頭一定也是一遍過的!
  在他揮手豪氣萬丈地喊出第一次action的之前,他都是這樣想的。
  但是在梁導喊了四次之後,他的臉色已經比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還要僵硬了。
  羅晉暉一個人NG了四次。
  「你他媽的是只能被人壓是不是?我現在是讓你強.奸別人,不是讓你被奸,表情能不這麼僵硬嗎?能不像個貞潔烈女一樣捂著你的胸嗎?你他媽又沒有個大胸誰要看啊!」
  梁導終於又變身了。劇本被捲成一卷敲得砰砰響,活像是哥斯拉到處扒拉的前爪。
  在梁導的咆哮聲裡臉色難看得簡直要壓不住的小天王,手腳僵硬地坐在榻榻米上,看樣子精神鬥爭得正厲害。
  秋大少則是坐在一邊撐著臉悄悄地打了個哈欠——不是他說,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羅晉暉就這麼害怕自己,好像他秋斐白秋大少因為周青彥的攀咬上了次「颱風眼」就忽然變成了個見人就上的色情狂似的。
  梁導加特林機關鎗一樣嘟嘟嘟地在羅晉暉身上掃射出血窟窿無數之後,終於長長地喘了口氣,又變回了那個胖胖的、和藹的、和大肚子彌勒佛像似的導演。
  「這組鏡頭你要是真的演不下去,那就換替身上——別這麼看我,劉東山應該一開始就跟你說了我對《亂世》的要求會有多高吧,這部戲裡能親身上陣的,就算變身成李連傑你都得給我上!結果現在讓你演個加籐鷹你都搞不定。雖說現在片子拍到現在我說換角是不現實,但是你小子,以後不會再出現在我任何一部戲裡。」
  梁導少見地找身邊的副導要了根煙點上,那雙總是笑成一條縫看起來很好說話的眼睛從尼古丁煙氣背後透出來就變成了堅決肯定。
  也讓表情很有些沒有遮掩住的不服氣的小天王真正的變了臉色。
  這可不是被一位導演封殺的事情,五代導演是國內少有的關係緊密的一代。他們的關係幾乎都錯雜在一起,就算不能說個個都是好朋友,那也起碼算得上是朋友。況且現在國內的第六代導演還沒完全成長起來,他們在國際上都還只是籍籍無名的一輩。所以現在只要是想搭上國際路線的,跟第五代導演打好關係才是要務。
  這也是為什麼以羅晉暉的脾氣居然忍下了梁導的兩次破口大罵,他雖然是一路被人捧上位的,導致有些目中無人,但還不全然是個傻子。
  雖然那點目中無人,在梁導和秋大少他們看來,完全就是個傻逼。
  今天他被梁導封殺,也就意味著,他被整個五代導演封殺了。
  這封殺陣營不能說是牢不可破,但是想再獲得啟用,誰知道代價會是多少呢。

 

 

☆、《亂世》19

  梁導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上還剩大半截的香煙,然後把煙扔到地上抬起腳一碾。
  他說:「出去。」
  小天王這次是臉色慘白地好像真的被劫財劫色一樣沮喪不安地從榻榻米上爬了起來走出去。
  隨著羅晉暉的離開,片場就陷入了一陣令人緊張的安靜裡。
  每個沒被清場的劇組人員的腦袋裡面都在轉著同樣的問題——小泉俊二這個毫無危險鏡頭的角色哪兒來的替身?
  梁導抱著他的茶杯偷偷瞄了眼閒適自在的沈大牌。
  本來照清場的原則,沈大牌當然會被請出去。只是他地位太高名氣太大,擺出一副刀槍不入風太大我聽不清你說什麼的不要臉態度來,場務硬是沒能把他請出去。
  梁導礙於他和秋大少的特殊關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當做沒看見他了。
  這下子反而剛好。
  只是看來山不打算來就人,人就只能去就山了。
  梁導搓了搓手上的茶杯衝著沈大牌笑瞇瞇地說:「小沈啊,你和秋少的搭檔效果向來最好,這組鏡頭不能再NG了。你看,要不你上來演一下?當然,片酬裡面肯定是另算的。」
  沈澤淵也朝他看過來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回答道:「梁導這麼信任我的演技,那當然不能讓您失望。」
  「不過,以我的身價給他當替身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聽見這話,梁導心裡就不由得咯登了一下。
  按理說,現在的局面就應該是沈澤淵最希望看到的了——羅晉暉演不下去,現場根本沒有合適的替身。就不說真的找回來個合適的替身演員要多久,單是涉及到床戲的鏡頭一方臨時換了替身上陣,另一方就也有權利要求替身了。
  何況羅晉暉和秋斐白的地位名氣本身就不是對等的。
  秋大少現在沒當場甩臉走人就是平易近人了。
  本來梁導是還怎麼朝這些彎彎繞的地方去想的,單是之前對今天這組鏡頭的擔心和剛剛羅晉暉NG的次數就夠梁導的三高和房價似的再噌噌噌朝上漲,哪有空閒去思考沈大牌還可能提什麼要求。
  現在因為沈澤淵的反問想起來這些東西,梁導幾乎連衝出去把羅晉暉拎回來暴揍一頓的心都有了!
  他也算是明白現在的局勢對自己這個導演來說,就是騎虎難下。
  上場和秋大少演這場戲的必須是沈澤淵,但自己能怎麼讓沈大牌願意上場就得看開出來的價碼能不能讓這位全球最有票房號召力的華人演員肯動了。
  梁導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咬咬牙衝著沈大牌說:「這部戲我自己已經投進來了一半的身家。小沈你的片酬只有你上一部《時空旅者3》的四分之一,只要你肯上這組鏡頭,我把我剩下的身家都補給你!」
  本來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發呆的秋大少這下是真的驚訝地轉頭去看梁導了。
  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氣就算是個年輕人也不一定有。
  之前他也只是把梁導對《亂世》的重視程度放在翻身仗上,但是看現在這個情況,《亂世》對於梁導來說明顯不只是個翻身仗那麼簡單。
  倒是仍舊端坐在廉價塑料椅上的沈澤淵絲毫不為所動地搖了搖頭。
  那一刻梁導看著他的眼神幾乎都絕望了,偌大的娛樂圈,他絕不可能再找個人來和秋大少演這場戲。如果是乾脆雙方演員都啟用替身,他卻感覺得到,那絕對不是沈澤淵想要的結果。
  秋斐白和沈澤淵這兩個的合同是最高自由度,用不用替身都是他們自己說了算的。
  「梁導幹嘛這麼凝重的表情?」沈大牌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錢從來都不是問題。我只有一個小要求而已。」
  「這組鏡頭是我做替身上場必須說清楚。」
  梁導的表情瞬間就亮了起來,連連點頭說好:「片尾一定有說明!」
  「我要的不是片尾。」沈大牌歪了歪頭,桃花眼裡是不容拒絕的命令之色:「從宣傳到劇中的這組鏡頭,我要每個知道《亂世》有這場戲的人,都知道和秋斐白演了床戲的是我。」
  梁導徹徹底底地驚愕了。
  他身邊倒抽氣的聲音都是和他一樣被驚到了的工作人員以及有點分不清喜怒的秋大少。
  這就跟明明白白地和別人說「嘿我們倆是一對懂不懂亂拉CP什麼的分分鐘就砍死你」似的。
  秋大少看著沈澤淵那一臉「老子就是任性要求了怎麼樣有本事你說不啊」的表情,腦袋裡忽然就飛速躥過一個念頭——到時候《亂世》上映了,不會他們作為國民CP連頭條都會上吧。
  這會兒功夫梁導已經從沈大牌疑似公然出櫃轉移到了電影播放當中搞這種字幕解釋非常毀氣氛上去了。
  但是梁導還真的不能衝著沈暴君那張讓他正噌噌爆血管的臉說一個不字,所以他只能又伸手朝副導要了根煙點上。
  沈澤淵就那麼穩坐釣魚台地坦然接受著這個已經被封閉起來的小空間裡的幾個人的探究目光。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是最後贏的那個人。
  因為梁導不能拿《亂世》來賭。
  果然,梁導在抽完了一根煙之後無奈地說:「影片當中打字幕這個我是絕對不會讓步的,開場可以。」
  聽見這個回答,沈暴君嘴角的微笑又回來了。
  他比以往任何時候對著梁導都要真心實意地說:「梁導果然有魄力。」
  梁導則是咬著下槽牙在心底盤算著要怎麼利用這個片頭的噱頭才能把利益最大化。
  「那就開拍吧。」
  暴君說著就自顧自地站了起來,然後直接一把脫了上衣。
  呃……
  幾乎所有片場的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贏面而來的情色氣息,好像他們從正規電影公司的員工一下子穿越到了島國的A片公司。
  攝影結結巴巴地衝著腹肌和人魚線都完美地露在牛仔褲上面一點位置的沈大牌說:「不、不用這麼快吧,那個、那個前面還有……」
  他還沒說完,已經被沈大牌不耐煩的眼神給嚇住了。
  「我只負責那小子演不了的部分。」

 

 

☆、《亂世》20

  就連早就知道真相的梁導都不禁為不要臉如此的一句話掏了掏耳朵。
  他忍不住想起來當初沈大牌的經紀人打電話找上自己說沈澤淵想要出演《亂世》男一所說的話,那是在羅傑讓他簡單描述一下「孫擎蒼」的性格特徵之後彬彬有禮又極度肯定的回答——「如果您想要的是一個任意妄為堅持物競天擇除了他最愛的弟弟之外根本沒什麼道德底線的角色形象的話,那麼選擇沈澤淵是絕對不會錯的。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比他更本色出演了。」
  梁導的腦袋裡像是錄音回放一樣把羅傑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又播放了一遍。
  於是梁導在現在,不得不承認,羅傑的肯定不是毫無根據的。
  沈大牌滿意地看著已經被自己完全掌握住的局勢剛剛俯下身去,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直起腰衝著梁導禮貌地微笑:「不如把那個小泉俊二叫回來吧。」
  雖然在句首加上了建議式的「不如」,但是完全沒有建議意思的沈大牌不管是從眉梢眼角還是嘴角的弧度都沒有一點我是在和你商量的感覺。
  「讓他來看看一個真正的侵略者是該怎麼演的,也免得讓我再給他當替身。」
  站在梁導身邊的副導作為清場過後,沈大牌的身份又從旁觀上升到參演之後,僅剩的職責可變人員下意識地就去看梁導——他和梁導是老搭檔了,私下交情幾十年。他非常清楚梁導的脾氣是一旦說出來讓誰滾蛋之類的話就絕對不會讓步的。所以現在聽到沈大牌的話,也還是要再確定一下導演的意思。
  梁導也只能無奈地衝著沈澤淵點了點頭。
  在碰到這對地位高到根本不用理會導演意思的狗男男之後,梁導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想再找情侶來出演自己的片子了!
  過了沒兩分鐘,副導就把一副被霜打過了的茄子似的樣子的羅晉暉叫了回來。
  小天王的臉色比之前出去的時候還要難看,大概是助理已經把事情匯報給了公司剛剛又被罵過一頓的原因。
  但是他進來之後看向梁導的眼神裡倒是多了點希望的閃光,看樣子是寄希望於劇組根本就沒給自己準備過替身這件事情上了。
  只是他完全沒想到梁導就那麼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之後朝角落一指:「到那兒站好,看清楚小泉俊二這個角色到底該怎麼拍。」
  甚至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
  不過小天王這次還是很服帖地順著梁導指的方向走過去站好了,聽話得像是個被教導主任抓出教室的小學生。
  梁導指派好了他才又轉過頭衝著沈大牌說:「小沈你現在就把牛仔褲也脫了壓到秋少身上去,前面的鏡頭回頭我讓他自己來。」
  沈大牌無所謂地聳聳肩,牛仔褲扣子和拉鏈一開,整條長褲一下子就把脫到了腳踝。看上去就好像這個動作已經做過了無數遍。
  秋大少在榻榻米上不引人注意地扶了下自己的額頭——沈澤淵簡直豪放地和在脫衣舞廳看表演看high了似的。
  一直到秋大少把他外面穿的長衫也脫了下來,露出月白色的裡衣,然後柔順地在榻榻米上躺下,沈澤淵就把角落裡早就準備好的一床被子抖開搭在自己身上地壓了下去。
  梁導看所有人都各就各位,伸手揉著太陽穴總算是為這多災多難的一組鏡頭再次喊了「Action」。
  因為這組鏡頭事實上就是強奸與反抗,在上方的那個人如果鏡頭角度不變的話基本也就不怎麼會被照到臉。再換了沈大牌上次的情況下,梁導更是把之前的多拍攝角度給否定了。
  於是鏡頭就都集中到了秋大少的臉上。
  本來還只真的是意思意思演戲反抗的秋大少在注意到鏡頭根本就一直盯著自己的時候終於發毛了——如果真的一整組鏡頭都不露沈澤淵的臉的話,那就是說秋大少必須控制自己的表情演滿這一整組的鏡頭。
  在他不動聲色地加大反抗力度的同時,上面的沈大牌就跟會讀心術一樣,從他明明還處在完美表演當中的臉上看懂了他的小心思。
  在秋大少惡狠狠拼盡力氣地一下掙動前,事先就加大了自己的控制力度。
  坐在鏡頭後面的梁導在這一幕被攝像機記錄下來的同時暗中握緊了拳頭。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像是一尾被天敵捉到岸上只能徒勞掙扎的魚似的秋大少和他臉上真正慌亂失措的表情才是真正的孫持節。
  沈暴君在上方低沉地笑了兩聲,同時他的腿在被子下用力地別進了秋大少兩腿之間然後狠狠地擠開了一道縫。
  動作大到連被子都遮不住他們的動靜。
  秋大少咬了咬牙,朝上猛一抬頭想撞他,結果卻被沈暴君輕輕鬆鬆地躲了過去。
  沈澤淵暫時把他的兩隻手腕合在一起給摁在自己一隻手裡,然後從旁邊把秋大少剛剛拖下來的長衫給拽了過來幫他兩隻手打了個死結。
  做完這些,沈澤淵反而直起了上身,拿指尖輕輕地搔刮了兩下現在看起來既無助又倔強的秋大少的下頜。
  接著手指緩慢地下移,劃過正緊張地不停上下顫動的喉結,然後用像是在開餐之前給自己擺好刀叉餐巾一樣不緊不慢的動作一顆一顆地挑開秋大少的裡衣扣子。
  片場裡的幾個人都不由得有些心驚膽顫。
  因為整個片場的小空間裡都充斥著一種「這就是個擁有絕對強勢的侵略者在享受他的獵物」的氣息。
  這種感覺無關乎什麼道德觀念,而是一種自然的強弱對比觀感。
  雖然這種情況我們依然不能否認它是強奸行為,但是如果從不容挑戰的那一方來看,那就真的只是單純的取得和享受的行為。
  就像是現在入戲了的秋大少真的紅著眼盡力反抗,大家也只能奇怪地把注意力偏移到了沈澤淵從容掌控的姿態和這場面似乎真的挺讓人覺得誘惑的。
  秋大少就那麼衣衫半敞地好像真的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別人只能仰視他的豪門大少,就從這一點來說,在場的諸位不由得再給現在這組鏡頭打高了不止一點的分數——把平時高不可攀的人從神壇上拖下來壓在自己身下這種事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極具誘惑力的事情。
  沈暴君再次俯下身吻上秋大少的胸口,搭著他的被子就也跟著朝後蹭了一點。
  於是色調柔和的片場佈景裡就只覺得秋大少白皙的上半身像是加了個光源照在上面一樣亮眼地厲害。
  暴君甚至故意騰出一隻扶著他腰身的手按上一邊的乳尖。
  這下子就連坐在鏡頭後面的梁導都愣了一下——明明就不是什麼特別淫穢的事情,怎麼這兩個傢伙做起來就比直接看小黃片還讓人血脈賁張呢?
  整個鏡頭被沈大牌緊實流暢的背部線條給佔了大半,剩下的是秋大少一點裸露出來鎖骨到他難堪又掙扎的生動的臉。
  梁導不自然地擋了擋眼睛,衝著一直呆在角落裡跟隱形人似的地下黨演員比了個手勢。
  結果就在人準備進鏡頭的時候,聽見沈大牌懶洋洋的聲音。
  他說:「行了,換人吧。」

 

 

☆、《亂世》21

  然後就把被子整個蓋在了秋大少身上,自顧自地站了起來。
  梁導幾乎目瞪口呆了一秒,才反應過來立馬轉頭去看攝影說:「剛剛的鏡頭呢?!」
  攝影也愣了一下,不過他看了眼鏡頭舒了一口氣說:「還好還好,剛剛的鏡頭沒事,剪一剪就行。」
  梁導這回差點真的爆了血管,要是剛剛的鏡頭要再來一遍,他覺得自己都想分分鐘出去切腹自盡。
  於是衝著沈大牌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麼好了,他眉頭皺的簡直能夾死一隻蒼蠅地說:「小沈,咱們之前說的可是你這組鏡頭當替身啊。」
  「我說的是我只負責他演不了的部分。」沈暴君說著指了指還呆站在角落裡的羅晉暉:「他不會連被捅一刀這種鏡頭都演不好吧?」
  梁導只能默默地把頭又轉向了無辜的羅晉暉,狠狠地閉了閉眼說:「照剛剛小沈的動作過去!」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小天王迅速地把自己扒到只剩內褲鑽進了被子的同時,忽然就覺得,貌似自己才是替身吧?
  然後,他就在鏡頭裡順利地被捅了一刀。
  這組鏡頭總算是圓滿完成的同時,梁導第一次沒留在原地檢視結果,而是衝了出去把給他帶著降壓藥的場務叫了過來。
  秋大少在聽見外面那聲飽含著痛不欲生「你再不把藥給我我就只能找120求助」意思的高喊的瞬間,拿著長衫往外走的腳步也隨之頓了一頓。
  倒是算得上罪魁禍首的沈大牌在低頭拉褲鏈的間隙朝他很有些俏皮意思地眨了眨眼。
  秋大少僵硬地把頭轉了轉,轉到連眼角餘光都徹底看不見沈澤淵的地方才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工作人員也都迅速地收好了東西跟隨著秋大少的步伐出去了,幾乎是下意識地拿出了動物躲避天敵的架勢對沈暴君繞路而行。
  於是等到穿好了衣服的小天王抬起頭來才發現,居然只剩下自己和看起來是故意留下來的沈大牌了。
  他在暴君盯著他活像肉食動物鎖定獵物一樣的目光下不自然地縮了縮脖子,然後弱弱地乾笑了兩聲就想撤。
  結果腳還只剛剛抬起來就聽見暴君涼涼的聲音說:「那些視頻看起來怎麼樣?」
  「……」羅晉暉先是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後就反應過來沈澤淵指的是什麼,一瞬間後背就出了一層的白毛汗。
  只是他下意識地就不想承認視頻的事情,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裝聽不懂地反問道:「什麼視頻,我不知道啊。」
  那副無辜的語氣和他之前就因為被梁導的一頓罵而沒緩過來的臉色放在一起,居然很有些讓人相信的味道。
  但是沈暴君只是緩慢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扯著嘴角露出了個看起來更像是捕食者衝著獵物張開滿是利齒的口器時的笑容。
  即使羅晉暉還是得承認這笑容看上去危險而帥氣。
  沈澤淵說:「視頻就是我發給你的。」
  小天王這次是真的大腦當機了。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沈澤淵把那些視頻發給他幹嘛,除了讓他在跟秋少對戲的時候更加沒辦法入戲之外,毫無用處。
  想到這裡,他臉色忽然就變了。
  不知道是因為不可思議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抖著聲音問:「你就是為了讓我演不下去?所以就把秋少那些SM周青彥的視頻發給我?!你就不怕我把視頻發給狗仔?」
  聽見他這麼說,沈大牌似乎是對他的表現不大滿意地擺了擺手指說:「眼皮子這麼淺,沒有你背後的金主恐怕你早就被人碾死了吧——況且你發出去對我們更好。」
  「那只是個簡單的PS而已,我把艾爾瑪的臉P成了小斐白的。」
  沈暴君看了眼他還是不大相信的樣子輕蔑地瞥了眼還攤在地上沒收起來的榻榻米:「小斐白的鎖骨底下可沒有痣。」
  說完,也沒再去管這個很可能馬上就要過季的小天王,逕直地朝外走去。
  「那你發那些給我幹嘛?你現在害我以後都會被五代導演封殺的!」
  暴君看了眼表情猙獰地抓著他一隻胳膊的羅晉暉,不耐煩地歪了下頭直言道:「本來我只是打算讓你演不了這一組鏡頭,誰讓你看到『颱風眼』的新聞反應那麼大。」
  「你這種靠陪睡上位的人也配用那種眼光看他?」
  羅晉暉在那雙黑洞洞的桃花眼逼視下木呆呆地鬆開了手。
  暴君眼裡的殺氣也就只是那麼一瞬間的事情,他沒興趣對這種小角色下狠手。
  「是啊是啊,他是秋大少,誰不愛他?我從小就看他演的戲,我也想做像他那麼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第一時間吸引所有目光的人……」
  「但是娛樂圈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的!除了他秋大少誰還能活得那麼自在?!我就是想看看他忽然發現大家也有不愛他的時候他會是什麼樣子的!」
  沈暴君看著他從一臉自怨自艾變得憤慨到大聲咆哮,連眉梢都沒動過。
  直到看著他又低下頭似乎是打算哭的樣子才冷笑了一聲撂下了兩個字——「傻逼。」
  結果他一開門,就看見已經換了衣服靠著牆好像站了有一會兒的秋大少。
  不要臉如沈澤淵也有那麼一秒的停頓。
  倒是秋大少一副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神色自若地把手上的礦泉水遞了一瓶給他。
  然後在沈大牌擰開瓶蓋開始喝的時候才用一種「我就是閒聊」的態度說:「我才沒有覺得過大家都愛我,我才沒那麼自戀。」
  接著就在暴君扶著牆因為嗆到而大咳的時候繼續自顧自地說:「他們都愛我那是因為我有這個本事——你說是吧,沈澤淵?」
  沈暴君順從地被那只纖細的泛著健康淡粉色的指尖挑著下巴,擦了擦嘴角的水漬順了口氣,衝著神態高傲自負如這片鋼鐵叢林裡唯一一隻開屏公孔雀一樣的秋大少帶著臣服意味地笑了。
  「當然。」
  隨著話音落下的是烙在秋大少手背上一個克己守禮如同宣誓一樣的吻。

 

 

☆、《亂世》22

  接下來的拍攝簡直堪稱如有神助。梁導死死地攥著他的降壓藥瓶子過了兩天,看著什麼妖蛾子都沒再起的片場,才心有餘悸地把藥又扔給場務。
  結果那天剛補完了前面的過渡鏡頭準備開拍孫持節被抓,就被一隊像是要拍黑客帝國的保鏢給打亂了計劃。
  被糊了一臉灰的秋大少涼涼地笑著看艾爾瑪一如當初出現在《時空旅者3》的片場一樣的排場。
  等到艾爾瑪尊崇得好像皇室出巡似的從保鏢隊伍分開的空隙裡走出來,秋大少甚至一反常態地衝他抬手說:「嗨。」
  然後在艾爾瑪先生冷淡矜貴地點頭回答他之前就挑釁地繼續道:「這次的氣色看起來可沒有上一次好了。」
  今天是拍外景的,但是此時此刻原本嘈雜的外景片場除了遠處還有別的片子開拍的響動之外,居然都是靜悄悄的。除了中心那兩個就算沒有追光也能在每個人的視網膜裡明晃晃地把別的一切都模糊掉的人之外,誰都不想一腳叉進兩個豪門子弟的糾紛裡。
  艾爾瑪因為秋大少的話愣了一下。
  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極其少見的事情,畢竟他身上那個法學學位從來都不是白背的。
  但是秋斐白則不然。他在上流圈子裡有最好相處之稱。雖然不是因為他真的可以和誰都打成一片,但這起碼也說明秋大少基本是個不會跟人主動起衝突的人。
  艾爾瑪短暫地愣了一下之後並沒什麼表情變化,反而很淡然地說:「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為托尼而對我有什麼看法。」
  「你是傻逼嗎?」
  秋大少譏誚地看著他說:「我最多會因為我的朋友認人不清而看不上你這個人,除了這之外,難道你以為我會像是普希金一樣找你決鬥?」
  「你不過是不敢正視自己的錯誤而已,遷怒別人和抹黑自己愛人的感覺好嗎,艾爾瑪?」
  沉聲說完這段話的秋大少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似乎是神遊了沒聽見自己說話的艾爾瑪,似乎是從那張分辨不出喜怒的臉上看出來什麼,冷淡地直接轉頭走人了。
  梁導看了看還杵著不走的艾爾瑪一行和已經走得只剩個背影的男主角,只能歎口氣擺擺手示意拍攝先暫停。
  回了酒店的秋大少一開門就看見沈澤淵抱著筆電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幹什麼,於是徑直先進了浴室把妝洗掉。
  等他洗完澡換了衣服出來,沈大牌仍舊是頭也不抬,只是忽然問道:「艾爾瑪來了?」
  秋大少完全沒覺得他這麼問有什麼奇怪的,一邊窩進另一張沙發裡伸展了一下一邊說:「來了——不是你又幹了什麼吧?」
  「我沒興趣對付這種既不是情敵也不是生意上對手的傢伙,你應該想想他的情敵才對。」
  「……Narcissus。」秋斐白蹙著眉念出了這個名字。
  他不是沒想過Narcissus的可能性,但是他也實在想不出來這個大概是已經死了的調.教師能在自殺前做出什麼佈置讓艾爾瑪在現在這種只要出現在公共場合還會被媒體圍追堵截的時候從自己家的老巢跑來中國。
  「不要小看連命都不要的男人的決心。」
  似乎是不用眼睛去看都知道秋大少在想什麼的沈澤淵,合上筆電屏幕的瞬間這麼說道。
  秋斐白看著他平靜無波的一雙桃花眼,總覺得是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才能讓行事向來不大受控的沈暴君用這樣的神態說出這樣的話。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見了敲門聲。
  三聲不緊不慢的敲擊聲過後,也沒理會屋裡的無人應答。門外的人自顧自地用恰到好處傳進屋裡的聲音說:「安格斯,開下門。」
  是艾爾瑪的聲音。
  秋大少更深地皺了皺眉,他還正打算不要去開門的時候,沈澤淵已經站起來朝門走了。
  門外的艾爾瑪看見來開門的是他,也稍稍愣了一下,然後衝他點點頭走了進來。
  「我們有熟到登門拜訪的地步嗎?」
  秋大少語氣不善地說著瞥了一眼最近總讓他覺得有點奇怪的沈澤淵。
  「你不是也有過到我家去找托尼的時候嗎?」
  艾爾瑪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只是那個笑容看起來實在古怪,自嘲、懷念、調侃和一點點的善意在那個微弱的弧度上爭搶領地的結果是誰都搶不到。
  秋大少只是面色沉靜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還記得那個時候你扶著他的肩站在門口看我的眼神可是非常戒備。」
  他說完就看見艾爾瑪又愣神了,好像被整個上流社會稱為從不把時間浪費在無用之事上的艾爾瑪製藥少掌門今天忽然就轉了性開始學會發呆了。
  那雙典型西方人面孔上眼窩深陷的淺藍眼睛這會兒看上去深情又憂鬱。
  讓秋大少瞬間又不耐煩起來——在知道內情的人面前搞得自己像個情聖幹嘛?
  他實在是不樂意搭理這樣的艾爾瑪。如果說艾爾瑪之前的樣子還讓人有刺他兩句的心情,現在他看著這副好像只差去念白東坡居士「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做派,秋大少就只能覺得焦躁。
  在秋斐白的愛情觀裡,愛上誰從來都是那兩個人的事情,不要說是朋友,哪怕是父母,他也覺得是在此之外的。
  所以他可以對著不知悔改的艾爾瑪橫挑鼻子豎挑眼,但是卻不能衝著擺出像是「我做錯了我在後悔」態度的艾爾瑪做出發火的事來。
  你選了怎樣一個人,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那都是選擇,所以都要尊重。
  余茜曾經說秋大少這種想法太涼薄無情,但是在秋斐白的意識裡,發乎情止乎禮才是正確的。
  因為艾爾瑪的態度心煩起來的秋大少乾脆就沒管他了,反正他本意也沒準備招待這個自己上門的「客人」。
  所以他就把艾爾瑪一個人丟在客廳,自己晃去了廚房。
  他衝著正在準備做飯的沈澤淵帶點抱怨地說:「你幹嘛放他進來?」
  正按著一排青紅椒切絲的沈大牌停下手裡的動作很認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沉沉地說:「…就當我是有點可憐他吧。」

 

 

☆、《亂世》23

  秋大少聽見這話的感覺就跟集齊了七顆龍珠召喚出來的卻不是神龍而是喜羊羊一樣,完全就充滿了這不科學違背常理的味道。
  他狐疑地盯著沈澤淵看了好一陣,一直看到沈暴君一副什麼都不想多說的樣子轉過身繼續切他的辣椒。他才放輕了腳步湊到沈澤淵身邊。
  「你沒事吧?」
  沈大牌用一串利落流暢的篤篤篤切菜聲算是回答了他的關心,然後把切好的辣椒絲裝進了一隻空盤裡才抹了下菜刀說:「艾爾瑪要留下來吃飯?」
  「……」秋大少下意識地就皺了下眉,他一點都不想跟那傢伙同桌吃飯,而且沈澤淵這是在轉移話題。
  只是那個不字在嘴裡卻又奇怪地頓住,最後說出口的話就變成了——「我懶得去趕他走。多看看他這副喪氣的樣子好像也挺爽的。」
  這麼說完就不屑地聳聳肩出了廚房直接回了臥室。一副就連為自己說的話都不肯做做戲的樣子。
  倒是還站在原地的沈澤淵看著沒了人影的廚房門口笑了笑。
  因為想留艾爾瑪這一頓飯的不是秋斐白,而是他。
  直到餐桌上被端了三碗飯上去,秋大少才一臉嫌棄地把似乎還在客廳神遊的艾爾瑪給叫了過來。
  艾爾瑪這次是的確挺驚訝的。以他對秋大少的瞭解,雖然秋斐白本身是個絕對不參合別人感情問題的人,但是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只要做了之後就沒有談原諒的餘地了。何況秋大少之前那副厭棄自己的樣子也絕對不是作假的。
  所以他本來也就只是懷著一點對托尼的念想,想來再看看秋大少這個托尼當年最好的朋友。
  結果一不小心懷念過了時間。
  「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留我吃飯。」
  艾爾瑪嫻熟地拿起筷子,看著秋大少的眼神誠懇有禮。那副趾高氣昂的神情全都不見了,第一次讓秋大少覺得,這麼看起來這個人似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討人厭了。
  只是他還是下意識地就想冷哼一聲,卻沒想到沈澤淵在他出聲前就接了話。
  「是我想留你吃頓飯。」
  沈大牌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在敘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好像他跟艾爾瑪不僅有交情還交情不錯的樣子。
  艾爾瑪愣了一下,他正想發問,沈大牌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了。
  「我想看看痛失所愛和自作孽是什麼樣子。」沈澤淵端起碗喝了口湯,神色冷淡,眉間唇角卻又像是隱含著某種譏誚:「從你身上剛好都能看見。」
  哪怕是覺得艾爾瑪幾乎要一夕之間就變成個為愛沉痛的紳士的秋大少,也在這一刻感覺到了艾爾瑪的暴怒。
  他覺得就算是艾爾瑪一怒之下掀了桌子他都不奇怪。
  但是艾爾瑪居然坐住了。
  雖然他捏著筷子姿勢標準到能給小孩子當教科書的右手繃地青筋畢現,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和自己坐正對面的沈澤淵說:「那你現在有什麼感悟?」
  沈大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在眼底的情緒洩露出去之前就垂下了眼回答道:「還好我不是你。」
  這麼說完,沈澤淵就端著自己的碗進了廚房。
  只留下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這兩個傢伙在說什麼禪的秋大少和突然就洩了氣萎頓下去的艾爾瑪。
  飯後艾爾瑪急沖沖地就走了,和他毫無預兆地來一樣連句再見都沒客套一下。
  抱著ipad打《植物大戰殭屍2》正努力攢星星的秋大少聽見門砰一聲關上,也只是挑了挑眉。
  因為他自己也覺得跟艾爾瑪道別說再見的感覺太古怪太虛偽了。
  「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秋大少朝著在廚房收拾完東西出來的沈澤淵終於抬起頭問了這麼一句。
  暴君看著他似乎是一定要問出個答案來的表情站住了,看起來是很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我只是在從一個失敗者身上吸取教訓。」
  秋大少危險地瞇了瞇眼睛,他知道沈澤淵沒說假話,但是他也感覺得到他沒有把話說全。
  但是刨根究底向來也不是秋大少的行事方式,雖然總是犯懶,但是在真的想知道答案的事情上他還是更願意讓自己去尋找和判斷。
  於是他又低下頭繼續點開了下一關。
  沈澤淵站在原地還是沒動。他看著秋斐白烏黑的發頂,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心有餘悸感。
  他知道最近自己的行為有些反常,甚至他本人也並不完全清楚這種反常是為什麼,而且腦海裡更深一點的地方似乎也讓他忌憚這個原因。
  但是反常的表象卻是去研究艾爾瑪這樣的個例。這讓沈澤淵不得不心驚肉跳地又回去翻查秋斐白的生平調查,連秋大少拍戲不小心摔了腿也要一再確定當年真的只是個小事故。
  他一方面在催眠自己一定沒有過什麼大事,另一方面卻更加隱隱地覺得一定是發生過什麼大事的。
  類似,秋斐白死了,這種大事。
  其實就連沈澤淵自己都奇怪,照他的心理醫生開出來診斷和他一貫的行事,他該在真正抓住秋大少時候和艾爾瑪做出一樣的事情來。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把那些可能會走上悲劇收尾的路都剔除了一樣。
  讓他一方面為了莫名的信心而高興,另一方面又只要想到曾經失去的可能性就心悸不已。
  所幸,現在什麼壞事都沒發生。
  「對了,剛剛梁導打電話來說下午照常去拍攝——他消息還挺靈通的嘛,艾爾瑪剛走他就知道了。」
  秋大少仰了仰因為一直垂著而有點累的頭,想起梁導親自打的那個電話,他又覺得艾爾瑪就這麼走了有點可惜。他現在不大想動了。
  沈大牌一眼就看穿了秋大少那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說:「就算艾爾瑪還在也沒用。這片子他又沒投資怎麼可能指揮導演。」
  「啊……」秋大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靠著沙發背仰起頭看著沈澤淵低頭下來神色柔和地和自己對視的臉:「說起來,我們好像在一起有大半年了。」
  沈大牌滿是疼寵意味地勾著嘴角笑了說:「不用排除我追你的時間?」
  秋大少笑彎著一雙鳳眼伸手抓住沈澤淵扶在沙發背上的手回道:「反正都是在一起,也沒差。」

 

 

☆、《亂世》24

  孫擎蒼扶了扶自己有點歪了的帽簷穿過比往常更鬧哄哄的憲兵隊院子,不耐煩地皺了下眉頭。腳下步子加快了就朝後院走去。
  只是他還沒跨進後院,就被後面不知道怎麼就眼尖地發現自己的趙揚給薅住了肩膀。
  這也讓本來聽見了他的喊聲而準備裝聾作啞的孫大隊不得不更不耐煩地回過頭去看趙二隊長一臉興奮的表情。
  「這次可他媽算是逮住那幾個共黨了!哈哈,你知道咱們是怎麼逮到的嗎?這次可真要感謝那個小泉君啊……」
  趙揚眉飛色舞地邊說著邊手下大力地拍了拍孫擎蒼的肩。
  「管我屁事。」
  孫大隊神色森然地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拂下自己肩膀上那只自來熟的手自顧自地就走掉了。
  趙二隊只能傻呆呆地看著他轉個方向消失在月門裡的背影,才慢了好幾拍地說:「其中一個是你最愛聽的華老闆啊。」
  這麼自言自語地說完,趙揚聳聳肩一副「你不聽我說完我也沒辦法」的表情,轉頭去和自己隊裡的人慶祝抓捕行動總算是有了進展。
  本來走到後院是準備回自己房裡躺一會兒的孫擎蒼在路過一樓那扇就算在大白天也總是顯得黑漆漆又陰冷的門前頓住了腳步。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一大早去搜查的時候給他開了門的華清,然後莫名心悸了兩下。
  於是孫隊長推開虛掩的木門走了下去。
  軍靴輕巧地落在陰暗的台階上,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他深鎖著眉頭看了看兩邊空蕩蕩的牢房——這是憲兵隊特設的處刑室,專門用來刑訊有重大秘密或是惹火了上峰的人。
  孫大隊除了接調令第一次來憲兵隊視察的時候下來過,再也沒來過。
  因為他厭惡這裡的味道。
  雖然孫大隊在國民間的風評可以算得上是極差,但嚴格來說那只是他缺乏道德感和民族向心力的原因。
  他只信奉弱肉強食。也從來都不覺得為了一個自我懦弱到軟弱可欺的民族而毫無用處地拋頭顱灑熱血有任何值得之處。
  不過他一直都沒有刑訊和欺凌的習慣。在孫大隊直來直去的價值觀裡,既然已經是獵物注定為自己所殺了,再去做一些沒意義的事情完全是令人心生不快。
  所以在看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共.黨分子的時候,孫擎蒼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站在牢房外看了很久,直到牢房裡負責刑訊的隊員發現了他然後惶恐地向他敬禮。
  孫大隊才反常地走進了牢房。
  兩個刑訊的憲兵隊員狐疑地互看了一眼。總隊長厭惡刑訊這種事情是眾所周知的,只不過礙於上面的命令很多時候他不能管,所以向來是碰到這種事都不會多看的,這次反倒不但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現在還走了進來……
  兩個人的眼神都有些驚駭。
  他們這些負責刑訊重要俘虜的,大都受上峰直接下令,這個時候再看孫擎蒼略有些奇怪的神色不由有些起疑。
  孫持節其實在看清他哥的第一眼眼神不由得就亮了。
  那一瞬間最直白的想法就是——「哥他能救我!」
  只是那點欣喜在孫擎蒼走進牢房在昏黃的燈光下完全顯出身形的時候,又死沉沉地歸於寂靜了。
  就像一個即將被溺死而拚命掙扎的人忽然就放棄了漂到眼前的浮木,於是水面上的漣漪和一串串的氣泡都隨著他的下沉漸漸消弭無蹤了。
  孫持節仰著頭努力在眼裡表現出一種憎恨的感情瞪著已經走近了的哥哥。
  他哥低著頭和他對視。
  總是被帽簷遮住的俊逸眉眼這時候即使在光線不足的空間裡也讓孫持節覺得是在閃閃發光。
  雖然桃花眼裡那種看陌生人的神色讓他有點想哭,但還是帶著一種心滿意足地感覺,想能在死前這麼近的再看一次哥哥真是太好了。
  孫擎蒼看著那雙變得濕漉漉起來的鳳眼不知道怎麼就想蹲下去摸摸這個眼神看起來非常熟悉的人的頭。
  結果他就真的蹲下去了。
  幸好在伸出手的時候他反應過來,那只奔著頭頂而去想要安撫的手轉向捏起了小巧的下巴。
  「…華老闆?」
  他捏著孫持節的下顎左掰右掰還把凌亂地撲在臉上的額發給撩了上去,似乎確認了很久才依然不大肯定地問道。
  他只見過沒上妝的華清一次,現在眼前的人臉上又是血又是汗還有半邊已經腫了起來,他實在也不敢肯定。
  「隊長真是好眼力,就是宏祥班的華清。他和另外一個j□j刺殺小泉君事敗逃跑的時候被咱們給抓回來的。」
  從孫大隊進了牢房之後就一直充當背景的隊員總算是有了說話機會,趕緊就接了話。
  這麼說完就又想起來,孫大隊的個人愛好似乎就只有一個聽華清的戲。
  那麼這會兒下來看看人倒也就不奇怪了。大概是大嘴巴的趙二隊又傳的消息。
  孫持節始終抿著嘴一言不發,一副死都撬不開嘴的忠誠黨員樣子。事實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怕他一張嘴就是一聲帶著哭腔的「哥」。
  他死死地瞪大眼盯著孫擎蒼眼底的那點古怪疑惑,就不由得想起來小時候被哥哥護著的日子。
  他從來都沒這麼疼過。哪怕是當年僅有的被老爸教訓的幾次,或者是學戲學不好被懲罰的時候,他都沒覺得這麼疼。
  疼得只想一頭撲進哥哥懷裡讓他明明又驚又怒還得壓著出去找人算賬的火氣低聲軟語地安慰自己。
  這麼想著孫持節就顫了顫兩排因為使勁瞪著眼睛而繃得眼瞼都覺得累贅的密長睫毛,他覺得,已經快撐不住哭出來了。
  他趁著那只其實一直沒使勁捏自己下巴的手離開時狠狠地閉了一下眼,眼淚就順著眼角和仰起來的弧度流進鬢髮裡一下子不見了。
  只是剛好鬆開手轉頭的孫擎蒼什麼都沒看見。
  他衝著恭恭敬敬地站在牆角的兩個憲兵點了下頭什麼也沒說。
  然後像是他毫無預警地出現時一樣,毫無徵兆地又走了。

 

 

☆、《亂世》25

  令人窒息一般的長鏡頭定格在隨著軍靴著地聲漸遠的孫持節恍神的臉上。
  在那雙眼尾微挑的鳳眼裡似乎有浮光掠影閃過,又似乎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空白。
  一直到鏡頭後的梁導確認這一幕真的持續到觸及人心他才溫和地叫了卡。
  的確是前所未有的溫和。
  和平常因為秋大少跟沈大牌無懈可擊的配合總是一條過的時候興奮的時候不同,和NG好幾次不斷重來的時候也不同。片場裡每個人都只覺得這是種真正意義上的溫和,像是在安撫摔了一跤的小孩子似的語氣。
  大家都下意識地保持了剛剛還在拍攝時候的狀態,因為秋大少貌似還沒出戲。
  那副孤零零的將要死去的狀態還沒從他身上下來。
  如果換了別人大概早就被工作人員圍上去起哄角色殺青要請客了,只是礙於秋大少的地位和臉色莫名就陰沉起來的沈澤淵搞得大家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了。
  一時之間片場比剛剛那場戲的氣氛還小心起來。
  沈大牌皺著眉把軍帽丟給身邊不知道是什麼職位的工作人員,走了過去彎下腰拍拍秋大少的臉。
  結果秋斐白居然只是轉了轉眼珠呆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是一臉生無所戀的表情。
  沈澤淵只能嘖了一聲,毫無在意別人視線自覺地把秋大少打橫抱起來。引起了一串小聲地驚呼。
  他我行我素地邊抱著人走邊對梁導說:「衣服先穿走了,下次我直接帶過來。」
  然後也沒管梁導的意思就直接帶著入戲太深的秋大少回了酒店。
  至於被看見或者偷拍下來,沈大牌才不會在意。
  一路回了房間把秋大少放在沙發上,對方都還是那副回不過神來的樣子。
  沈澤淵支著下巴思考了兩秒鐘之後就翹著嘴角笑了笑抬著秋大少的下巴纏綿地吻了上去。
  他先舔了舔沾在總是平直成一條直線的嘴唇上的蜂蜜和食用紅色素,然後從毫無防備和反抗的齒縫間長驅直入進去,力度越來越大地翻攪出嘖嘖的水聲。
  等到秋大少回神的時候,他髒兮兮的長衫都已經被剝下來坐在身下了。
  「……不要我剛從情緒裡出來就碰到這種情況啊。」
  秋大少喟歎了一聲推了推正埋頭在他胸前戲弄乳.頭的沈澤淵,話音裡不知道是有點鬱悶還是什麼其他的,聽起來有點無奈感。
  沈暴君順著他的意思抬起頭來挨近了和他對視,只是手下仍然繞著右邊已經腫.脹起來的乳.尖打圈說:「要不是我這樣叫你,還不知道你要呆到什麼時候。」
  「……我又不是每一次都入戲這麼深,」秋大少說著下意識地就偏開了一點視線,「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
  「哦?」
  沈澤淵挑了下眉,尾音略微上揚起來。
  秋大少只覺得有點不妙,正想再多辯解兩句就已經被按倒在了沙發上。
  「孫持節這個角色,今天就算是殺青了吧?」
  沒想到沈澤淵一開口說的卻是完全不相干的話題,但是秋大少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順便分神到了因為入戲太深沒有照慣例請劇組吃飯什麼時候補上的問題。
  「既然殺青了,那麼應該慶祝一下吧?」
  沈暴君說話的語氣雖然很輕很像是在商量,但是他手下順著鬆鬆垮垮的道具服裝在秋大少胯骨附近游移的動作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不過秋大少還是一下子抓住了那只在作怪的手說:「我想先洗個澡。」
  事實上他也的確非常該去先洗個澡——為了拍這一鏡抹了一身灰和一身洗滌劑加色素,雖然大部分是灑在衣服上沒錯,但是臉上和身上的感覺也並不大好。
  只是他完全沒想到沈澤淵會那麼明顯的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沒想到他會提這個要求似的。
  暴君神色淡淡地保持著那個壓制的動作很久,才點點頭讓開。
  秋大少在走進浴室的時候還一直在奇怪,結果一做洗澡這件讓人會忘記煩惱的事情他就完全把這點反常拋到腦後去了。
  一個戰鬥澡不過五分鐘就洗好了,秋大少只在腰間圍了條毛巾便出來了。
  而客廳的沙發上已經沒人了。
  大概是覺得沙發上回不舒服吧?
  秋斐白這樣想著又跑回臥室去看。
  沈澤淵是在臥室沒錯,也是在臥室的床上沒錯。
  但是,看起來好像已經睡著了。
  脫下來的軍裝在地上扔成一團,空調被搭在肚子上用一種固執又沒有安全感的睡姿蜷成一團背對著秋斐白睡的另一邊。
  秋大少站在床邊看了那截露在外面肌肉線條漂亮的脊背很久。
  他敏銳地覺得似乎沈澤淵是為了什麼事情很不爽,只是那個不爽的理由深究起來讓他自己有點心驚和心虛。
  他自己也不過是有個模糊的想法而已,完全沒有料到居然會被發現。
  突然就覺得很愧疚。
  那種收受甚重卻無以回報的愧疚感,讓向來用錢物酬謝感情的秋大少有點無所適從。
  雖然老實說,他也沒有什麼做錯的地方。畢竟,除了愛上哪個人這種人事情的原因不可理喻之外,其實愛得會有多深這種事情也是不可理喻的。
  況且十七年和大半年本來就不在同一個等級上。
  一方面秋大少在心底這麼小小聲地給自己找理由,另一方面卻只覺得更難堪。
  好像向來自詡光明磊落從不屑於無理取鬧的秋大少終於也不那麼正大光明了一次。
  他眉頭糾結得像是一團亂麻似的輕手輕腳地從自己這邊爬上床,看著眼前明明是個成年男人充滿力量感的肩背卻讓人總覺得這只是個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孩子一般。
  秋大少靜靜地看了很久,連自己呼吸的頻率都跟著沈澤淵睡著的呼吸不自覺放緩了,才把從自己重生以來大半年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然後淺淡地笑了起來。
  如果說那次墜海死前真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真的是從來都沒有找一個人兩情相悅過吧?
  他掀開被子鑽了進去貼著沈澤淵的後背閉上眼——所以,不管我再怎麼反覆和膽怯,最後也一定會愛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看到一句話——就女漢子來說,沒有麗質就他媽的只能勵志了。
  說得真好-.-

 

 

☆、《亂世》26

  「喂,我聽說,華老闆死了。」
  面對一臉陰沉的孫大隊也只有神經大條的趙二隊敢找他搭話了。
  正在憲兵隊操練新兵的孫擎蒼像是整個面部神經都壞死了一樣側過頭看了眼趙揚,那眼神死寂到讓趙揚下意識地想起了當年在前線的時光而朝後縮了一下。
  不過趙二隊的八卦之魂是不會就這麼被熄滅的!
  他壯了壯膽子又湊上去用一副耳語的姿態和漏風的大嗓門說:「宏祥班想給他收屍,但是要不走屍體。」
  本來以為這句話起碼能讓惜字如金的孫大隊嘴裡蹦出來一個字的,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孫擎蒼森冷了一張俊臉只是把十圈跑步變成了二十圈而已。
  覺得不能逗弄出大隊長更多表情和話的趙二隊只能垂頭喪氣地走人了。
  倒是孫大隊撂下了一群j□j得哇哇叫的新兵身姿筆挺地進了後院。
  與其說是停屍間不如說是實驗室的門前正搓著手站著個一臉低聲下氣腦袋都快被垂到塵埃裡的老人焦急地跟面前兩個憲兵說著什麼。
  「陳班主。」
  孫擎蒼的聲音不大,但是就跟有什麼法術似的讓三個人都停了動作。
  兩個憲兵端著槍沖大隊長敬了個禮。
  陳班主則一副看到了救星的樣子連連鞠躬說:「孫大隊長,求求您看在華清的戲還算合您心意的份上,讓他們把屍體還給我們吧,咱們中國人都講究個入土為安不是?」
  孫擎蒼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甚至看到陳班主跪下給他彭彭彭地磕頭都無動於衷。
  他似乎只是在單純地出神而已。
  過了好一會兒,幾乎連後面站著的兩個憲兵都看不下去要拉人了,他漆黑的瞳仁才緩慢地轉了轉,終於聚焦在還一個一個實打實頭磕到地的老人身上。
  他伸手指了指那兩個憲兵說:「扶陳班主起來。」
  那兩個礙於隊長權威實際看陳班主磕頭看得心驚肉跳的傢伙舒了口氣,手腳利落地就一人薅住一邊的胳膊把老人幾乎是提了起來。
  孫擎蒼看了眼那額頭上灰塵和血跡混合在一起髒兮兮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來之前自己下到牢房裡看見的那個狼狽的華老闆。
  他轉過頭看著那扇緊閉著的停屍間,伸出手叩叩叩地敲了三下。
  裡面立馬傳來一連串嘰裡咕嚕,聽語氣像是在咒罵的聲音。然後門就一下被往裡拉開了。
  穿著白大褂的日本人看見是憲兵隊大隊長很是愣了一下,可等他再看見後面被兩個憲兵攙扶著的額頭上都是血的老人時,臉色又立刻不好了起來。
  他操著生硬的中文對著孫大隊質問道:「孫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要幫助那些可惡的地下.黨嗎?!」
  這帽子扣得大到連扶人的兩個憲兵都不由得腳步朝後挪了一挪。
  孫擎蒼也只是繃著一張臉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把擋路的白大褂朝旁邊揮了過去,逕直走進了停屍間。
  整間停屍間的面積並不小,一走進就覺得一股陰寒包圍過來。
  孫大隊沒在找屍體上有多餘動作,那些還蓋著白布的屍體他連看都不看——因為這些研究員只偏好新鮮的屍體,沒蓋著的肯定就是了。
  果然等他走到了最裡面就發現了一具看起來正在被解剖,整個胸腔已經被徹底打開的屍體。
  那張明明應該很熟悉卻因為總是在台上相見而戴著厚厚妝容陌生了的俊美臉上即使髒污未去傷痕未消,孫大隊還是認得出來這是華老闆。
  他覺得有點憤怒和心疼。
  只是還沒來得及對這突如其來的情緒理清個頭緒,後面緊跟而來的研究員已經怒不可遏的連中文都不用地撲了過來想把他推出去。
  孫大隊一拳揍上去人撞翻了另一張桌子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只是他站在原地握著拳的姿態看起來更像塊森然不化的堅冰——不過是只弱雞,打就打了。
  瞥了一眼捂著肚子坐在地上唉唉叫的研究員,孫擎蒼直接拿了另一件掛在一邊牆上的白大褂把華老闆的屍體裹住就出去了。
  那兩個看門的憲兵還老老實實兢兢業業地攙著陳班主守在門外。
  雖然剛剛的動靜他們也聽見了,可是不管是進去幫了哪一邊,另一邊要是計較下來,他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於是乾脆就裝聾作啞當什麼都不知道了。
  陳班主一看清孫大隊懷裡那具死氣沉沉的屍體就掙開了兩邊的攙扶老淚縱橫地撲了上去,捧著華老闆的臉哭喊著:「華清、華清啊,師伯當年是怎麼跟你說的,別信我那個師弟啊,他哪找到你哥啊,你這是被他害死了啊華清……」
  孫大隊看陳班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難得良心發作了一次又抱起了華老闆的遺體說:「我送你們回去——你們倆進去看看那個日本人。」
  陳班主這次是真的有點匪夷所思地看著孫大隊了。他抹了抹眼淚艱難地直了腰一邊跟著孫擎蒼往外走一邊絮絮叨叨地說:「早知道大隊長您為人這麼仗義,我當初就應該拉著華清來找你幫忙找他哥的!都是我那個師弟,自己要鬧騰,還非帶著華清這孩子,要不是他說不定華清現在都找著他哥了,也不至於連個送一程的親人都沒有。」
  「他還有個哥哥?」
  「對對,說是當年東三省淪陷的時候哥哥沒在家,所以兩個人失散了。帶著他跑出來的爹也死了,剛好就碰到了我那個師弟,一路帶他來了京城進了宏祥班。說是師父,那小子什麼東西都沒教給他,整天只知道給孩子灌輸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孫大隊在聽見東三省幾個字的時候手下就是一緊,嘴巴張了好幾次都沒說出話來,一直到走出憲兵隊大門陳班主沒再抱怨了,才聲音莫名有點乾澀地問:「你知道他哥叫什麼嗎?」
  「這個不清楚啊我這記性現在也不好了,華清也沒說過他哥大名——不過應該也是姓孫,華清和您是本家呢,這孩子叫孫持節。」

 

 

☆、《亂世》27

  那麼長的一句話最終也就只有句尾的「孫持節」三個字拉著葬禮上哭喪一樣的長長尾音在孫大隊的腦海裡不著邊際無所依憑地迴盪出一聲又一聲的回音。
  孫擎蒼一瞬間臉色就變得煞白煞白的。
  他抱著孫持節的兩隻手在遺體下面抖索索地攥緊了那層遮擋用的白大褂,幾乎把結實的布料都摳出了幾個窟窿。
  本來只是要把陳班主找個車送上去的,但現在孫大隊這麼一出神,一雙平常總神色陰翳的桃花眼空茫茫地看著前路,邁出去的步子都虛虛地落在空處。
  陳班主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孫擎蒼身後,本想跟大隊長客套兩句接過師侄的遺體就道別。可他看著孫大隊的神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副好像生無所戀,痛失摯愛的表情。
  沉默了一路一直走到宏祥班的門口,陳班主遲疑地想伸手接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還是只能垂著手低著頭和孫大隊站在門口吹冷風。
  事實上孫擎蒼一直都注意著陳班主,他的手指神經質地從白大褂的窟窿裡摳進摳出,卻就是說不出一句「我就是他哥」。
  孫大隊隱在帽簷下的桃花眼連眼圈都紅了,上過戰場手刃過侵略者也驅散過無辜的遊行學生的一雙手卻只能抱著弟弟的屍體連一句承認彼此兄弟關係的話都沒辦法說出來。
  瞭解弟弟如孫大隊,他甚至不用去想都知道為什麼應該在第一時間就認出自己的弟弟為什麼沒跟自己相認。
  因為知道自己這個該死的哥哥從來都不在乎什麼立場之類的問題,所以才這麼小心翼翼地想保全自己吧。
  「陳班主,不如我先帶華老闆去下葬吧。你們宏祥班現在應該也不能出城吧?」
  陳班主面帶難色地看著面前英挺的年輕人,雖然孫大隊看起來還是和平時別無二致的淡漠樣子,但是陳班主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的感覺。
  「正好華老闆跟我有緣,我又比他年長幾歲,就當是兄長替他下葬吧。」
  沒有起伏如同平抿的唇線一樣的聲音這麼說完,也沒再管還呆在原地的陳班主是什麼態度,已經逕自走了過去。
  那個消失在車水馬龍長街盡頭的背影看起來倉惶又無助,像是一陣大風席捲而來最終除了自己什麼都沒剩下。
  秋大少和梁導一起站在鏡頭後看著屏幕裡的沈澤淵只覺得心頭顫了顫。
  似乎有個聲音在他耳邊悄聲說,如果哪天你死了,他就會是這個樣子。
  梁導則完全沉浸在畫面的張力裡去了,連卡都沒捨得喊。
  本來是有一個拍攝計劃是如果這組鏡頭的表現太好,那就直接連續拍到下一組。
  之前梁導也只是暗自準備實際沒有多大信心能有這種效果——即使是拿到奧斯卡影帝的沈大牌在他看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但現在這個樣子,要不是還處在拍攝中,梁導簡直都想跳起來抱著沈澤淵轉兩圈!
  有這組和上一組孫持節臨死前的全然是角色附身的鏡頭,梁導信心爆棚到《亂世》能拿獎拿到手軟!
  於是在副導過來詢問要不要卡的時候,梁導大手一揮直接帶著攝影跟上了。
  這個孤獨的好像永無止境的出城鏡頭拍了整整三分鐘。
  期間沈澤淵都只有一個森冷又極盡脆弱的背影像是你上去拍一拍他的肩膀那整個人都會跟著他懷裡的遺體一起消散掉一樣只留下滿地玻璃碎片的渣滓似的。
  秋大少想了很久才只找到這個不盡準確又自相矛盾的比喻。
  然後他咬了咬牙才忍住了叫他一聲的衝動。
  在這個時候即使是常有同情心卻往往不進入心底的秋斐白也真的覺得,這個背影大概會在記憶底層狠狠地扎上一針,留下一個永久的針眼來。
  他如此自負又愛做出可以相處不錯的表象,只是也一樣會恐懼於愛得越多就容易傷得越重的常理。
  又慷慨大方如從小就拿自己的片酬投入公益基金的秋大少,也只是對於身外之物慷慨而已,對感情再吝惜不過。
  他第一次覺得,其實在重生之後才跟沈澤淵在一起真是再好不過。
  自己從沒在他身邊離開過。
  
  孫擎蒼在城外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坡上放下弟弟的屍體,深深地看了一眼。有些乾裂的嘴唇囁嚅了兩下,卻還是沒說出話來,只是跪下去徒手挖了起來。
  副導這次是真的有點驚到了,因為沈大牌挖下去的力度完全是全無保留,照他現在的樣子,大概挖不到幾下雙手就得磨破出血了。畢竟之前他們是真的沒想到這組鏡頭會是一口氣拍過來的。
  他又湊到梁導耳邊似乎是想問意見,但是已經完全陷入他完美了的電影瘋魔當中的梁導只是亢奮地大睜著一雙平時總是帶著點笑意瞇著的眼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即使沈大牌事後真的會因為手受傷發脾氣或者是告劇組,這都不是梁導現在考慮的問題了!
  於是整個劇組的人就都目瞪口呆又匪夷所思地看著沈澤淵挖出泥土的手上漸漸帶了血色。
  那副同樣也是瘋魔了的神色即使被帽簷半遮半掩也令人心驚又慟然。
  秋大少則是臉色越來越陰沉地盯著那雙帶著真的血跡的手,忍了又忍,如果不是梁導還死死地拽著他的袖子他早就衝進鏡頭一把把沈澤淵拽起來了。
  只不過梁導也感覺得到身邊的秋少就快到爆發邊緣了,不禁心裡著急。怕秋少就這麼真的衝過去破壞了這組鏡頭的意境和連貫,那再來一次就真的沒人知道還能不能有這麼好的效果了。
  幸好沈大牌這時候也停了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把屍體抱起來放進那個也僅僅只夠掩埋一個人深度的坑裡。
  然後泥土被一點點規整上去蓋回了原位,略微地凸起了一個可憐的小包。
  就被擺在一邊的不規則長條形石塊也終於等到上場機會被搬了過去,沈澤淵看著那個簡陋的墳包呆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傷感又帶著奇怪釋然的微笑,就著傷到的手指寫了「孫持節」三個字上去。
  
  「卡卡卡!」
  梁導在血字劃下最後一豎之後,立刻難掩興奮之色的蹦了起來原地轉了好幾圈。
  「最後這點臨場發揮太好了!」梁導衝上去重重地拍了拍臉色依然慘白慘白的沈澤淵的肩膀:「那個『吾弟,孫持節』太累贅太不符合孫擎蒼的性格了,小沈你果然不愧是第一位奧斯卡華人影帝!」
  沈大牌只是瞥了眼梁導還停不下來的手並沒說話,他透過圍湧過來的工作人員和像是在賭氣的秋大少兩相對望著,那雙總是粲然的桃花眼還虛弱地紅著眼圈褪不下來。
  最後秋大少還是洩氣一般地衝著他走過來,多情和無情向來交織糾纏的高傲鳳眼這次只剩下坦然的無奈了。     

 

 

☆、《亂世》28

  劇組臨時會議的坐席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讓梁導都覺得他臉上的笑容都要撐不住了。
  說是臨時會議這種聽起來似乎還算有權威性的說法,但事實只是因為上組鏡頭而非常不爽的秋大少臨時發起,並且開會地點就設在他和沈澤淵的酒店套房客廳裡而已。
  列席的也只是梁導、副導、編劇,本來還叫了作為投資人的小金魚,結果余大小姐直接把自己的權利全權轉讓給了自家發小。
  所以,現在面對著已經身兼投資方角色臉色又不怎麼好看的秋少,連梁導都有點心裡發虛。
  秋大少鳳眼緩緩地從坐在對面的三位劇組大人物臉上一個又一個地掠過,最後把手上握著的翻到最後的劇本朝茶几上一拍說:「最後這組鏡頭孫擎蒼換替身上。」
  梁導下意識地就想反駁,結果被身邊負責平衡全局的副導再次死死拉住。
  他看了看靠在沙發背上一副清貴模樣的秋大少,再瞅瞅身邊衝著自己狠使眼色的副導,最後也只能低頭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
  本來,這部《亂世》是可以做到最好的。
  「換替身這種事不用跟我商量一下?」
  這個帶著點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的瞬間,房裡幾個人臉上的表情立刻就來了個大轉換。
  梁導幾乎是忍不住自己的眉飛色舞偷瞄了眼神色算是徹底陰沉下來的秋大少。
  「傷次手還不夠,還想再傷筋動骨?」
  跟在沈大牌身後被自家BOSS指派去負責帶著沈澤淵看手順便多繞幾個小時的陳志安一看清秋大少的臉色就是眉頭一跳。
  從他們這麼多年合作愉快的經驗來看,秋大少這次是真的不高興了。
  沈澤淵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完全沒在意秋斐白話裡的刺,甚至那張在不上鏡的時候總是顯得陰鷙的臉上這次是全然的舒暢。就像是本來在排一條長隊,最後插隊成功了一樣。
  他朝著梁導三個人點點頭語氣肯定地說:「梁導你們先走吧,我會說服小斐白的。」
  然後秋大少就看著他禮貌地送了所有人包括陳志安出去,等到門被碰上的聲音傳進耳朵裡,秋斐白突然就覺得有點沒意思。
  他看了看自己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兩隻手,和那本被扔在茶几上翻在「孫擎蒼奔襲小泉俊二宅邸」這一段的劇本,皺了皺眉。
  簡直像個女人似的。
  在心底這麼吐槽了自己一句的秋大少淡定地站起來決定還是去睡一覺不去在意這些糟心的事情比較正確。
  只是他剛倒進柔軟的被褥裡還沒閉眼就看見沈澤淵端著兩杯水走了進來。
  「這是又準備乾脆等時間揭過這一章了?」
  沈澤淵說著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伸手將秋大少額發往上撩了一些。
  「……」
  本想翻個身不搭理他的秋斐白想了想,最後還是盯著沈澤淵臉上那個看起來很有些礙眼的笑容慢吞吞地說:「反正你都不覺得疼,我幹嘛要多管閒事。」
  「你肯多管我的閒事,我簡直高興死了。」
  雖然話是這麼說,可沈大牌臉上的笑仍舊只是個不溫不火的弧度。
  他的手指停在秋大少臉上順著眉眼的線條勾畫:「小斐白你除了擔心最後這場戲動作場面太多之外,應該還覺得劇本有點太過激吧?」
  秋大少愣了一愣。
  他的確是覺得最後這場戲實在太過。
  孫擎蒼殺乾淨了小泉俊二整個宅邸的人這件事,雖然照劇本上寫的裡面基本都是日本人,但是也沒有到要殺光的地步吧?
  他這麼遲疑了沒有回答,那毫無疑問就是肯定的答案。
  沈澤淵收回手居高臨下地朝他攤了攤手說:「如果是我的話,就會這麼做。」
  「真正的孫擎蒼,也會這麼做。」
  
  秋大少稍微瞇了瞇眼緊緊地鎖定著正在鏡頭裡輾轉騰挪表現得完全就是個功夫明星水準的沈澤淵。
  本來還準備上陣指導的武指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本來會被分割拍攝的長打鬥鏡頭,他已經全無用武之地了。
  那些衝上去的群眾演員前仆後繼簡直就像是一茬又一茬割不完的野菜,除了他們盡力想靠近鏡頭正中那個即使穿著一身土黃色這種挑人顏色憲兵制服的男人伸長的胳膊之外,劇組所有人都只能驚歎沈大牌打架的流暢水準完全和他的名氣成正比。
  不管他是劈是砍是進攻還是躲避,都有一種孤注一擲開刃名刀一樣的氣勢。
  那些原本計劃好的動作套路統統都派不上用場,在拍攝裡變成了真正的屬於沈澤淵,或者說是屬於孫擎蒼的動作。
  什麼十步殺一人、敵軍陣中來去自如,在一刻的現場裡讓所有看著的人都覺得,這不是神話。
  悍不畏死以勢殺人是做得到的。
  如同此時此刻的孫擎蒼。
  那張在亂風裡沒了軍帽遮掩,凌厲似帝都紫禁城最高穹頂的五官都像在叫囂還不夠、還不夠為持節陪葬。
  他早就扔了那把打空了子彈的手槍,就連手上緊握著的長刀,鮮血也順著血槽緩緩地下流而等不到乾涸。
  等他一腳踹開那扇臥房的木質拉門把刀架在臥床虛弱得甚至沒辦法逃命的小泉君脖子上的時候,大門外也傳來趙揚連喇叭都不用的大嗓門——
  「孫擎蒼,趕緊放了小泉君,現在投降跟我去向谷司令請罪還來得及!」
  孫擎蒼面無表情地歪了下頭,似乎是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小泉俊二臉上掩飾不住的懼意。
  外面趙揚還在跟他平常八卦似的滔滔不絕地聒噪著想要孫擎蒼投降,孫大隊拿刀口挨了挨小泉君的臉有點奇怪地問:「你居然不求饒?還是這麼有信心外面的那些人能救得了你?」
  小泉俊二臉上閃過了一抹奇特的驕傲神色,只是他剛開口說了個「我」字,就被孫擎蒼一刀劃破了喉管。
  咕嘟咕嘟的血水跟冒著熱氣的溫泉眼似的朝外湧,他只能徒勞地張著嘴看著孫擎蒼臉上惡質的笑容。
  「那什麼天皇陛下、武士的自尊之類的玩意兒我一點聽的興趣都沒有。」孫大隊這麼說著歎了口氣:「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你嗎?」
  孫擎蒼說著湊近了他耳邊,一邊扯過榻榻米上的被褥堵住他洶湧地冒血的喉嚨一邊繼續堪稱慢條斯理地說:「因為啊,那個唱戲的華清華老闆,是我親弟弟。」
  這麼說完,他衝著瞪大了眼看著他的小泉君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笑容溫柔和煦得像是當年還小的時候為弟弟打跑了那些欺負他的小崽子們。
  而此時門外咚咚咚上樓梯的雜亂腳步聲則讓孫大隊很是惋惜地搖了搖頭,然後站起來一腳踩著小泉俊二的肩膀把人踩回了榻榻米上。
  他抹了把刀刃上的血把刀放在了小泉君兩腿之間的地方。
  「雖然我還想再跟你敘敘舊,但是,如果他們再不來恐怕你也活不了了。」
  然後乾脆利落地一刀切了下去。
  刀光一閃之後緊跟著就是一聲槍響。
  趙二隊舉著槍站在早就被踹飛了門的臥室門前,看著他曾經任意妄為又不愛管事的總隊長重重倒下。
  一如個普通人。
                  
作者有話要說:
  好基友跟我說想看小劇場,so,今天來個小劇場。
  劇場1:夫夫和諧生活很久很久之後某一天
  秋大少:「話說,你當年到底一見鍾情的點是什麼?」
  暴君,沉吟一會兒:「大概是,紅孩兒?」
  秋大少:「……why?」
  暴君:「身輕、體柔、易推倒,吧。」

 

 

☆、番外:前塵(上)

  因為西伯利亞寒流的南下,帝都一夜之間就驟降了十多度。
  遠在洛杉磯的暴君在看到天氣預報當下立馬就一個電話敲給了遠在大洋彼岸的秋大少。
  秋大少夾著手機一通的「嗯嗯嗯好好好」,掛了電話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個一乾二淨,第二天起床去片場的時候還是一件大衣了事。
  結果,就被凍成了狗。
  不管是暖呼呼的熱奶茶還是東拼西湊的圍脖毛領暖寶寶,都沒能從一視同仁毫不貪戀美色的寒流手下救回秋大少——他感冒了。
  而且症狀一出就燒到了39度。
  趕來救駕的陳大經紀人一邊把人送進了醫院一邊著急上火地給暴君大人匯報情況。
  然後就和被凍成狗的自家Boss似的罵成了狗。
  直到沈大人在那邊麻利地掛了通話,陳志安才長舒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睡得可安詳的秋大少。
  只是事實上,秋大少其實睡得一點都不安穩。
  向來良好的睡眠質量就像也被冷空氣打垮了一樣被摧枯拉朽弱雞子似的伏在地上嚶嚶嚶地哭泣著,所以秋大少理所當然地做噩夢了。
  他站在一個看起來很是有些眼熟的海邊懸崖上。
  旁邊還有個限速七十碼的指示牌。
  帶著潮濕水汽的海風呼呼啦啦地吹過秋大少的臉,讓他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然後他就聽見了有車過來的聲音,他順著聲音的來源看了看——是輛更加熟悉的黑色捷豹,嗯,車牌號更熟悉。
  秋大少不由得挑了挑眉。
  看起來這是自己上一次死的時候了。
  他站在原地沒動,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是要看一次自己被撞下海的過程的話,這個位置就是最佳觀測點了。
  果然,接下來等他遠遠地看見那輛白色蘭博的時候,甚至無奈地聳肩笑了下。
  「砰」地一聲,黑色的捷豹就衝破了路邊護欄用一個如果是奧運會跳水項目打分入水動作能拿滿分的直挺挺動作掉下去了。
  秋大少伸長脖子看了下,搖搖頭——可惜水花太大了。
  二貨蘭博駕駛員倒是沒逃逸,還攥著自己的人頭馬一臉震驚地下了車跟他一樣伸著脖子朝懸崖下看。
  然後猛地蹲下去抱頭大哭起來。
  那慘勁就跟死了親人似的,聽得旁邊站著的秋大少嘖嘖稱奇。
  哭了好一陣,這孩子腿估計都蹲麻了,才抖索著站起來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打了個110,扯著嗓子也不顧自己都哭得直打嗝了,衝著手機那頭大喊:「我撞死人,嗝,了,在延濱,嗝公路!」
  秋大少就那麼站在原地看著一路嗚嗚嗚叫的110警車來了,然後嗚嗚嗚帶著那孩子又走了。
  天色一點一點地黑下去,顏色漸深,路上的路燈閃爍兩下紛紛亮起來,只剩下他面對的海天一色的方向黯沉可怖起來。
  像是天底下忽然只剩下了他自己這一個死過卻又活回來的人。
  秋大少在警察局蹲著。看見了哭得兩個眼睛都紅腫的好像真正金魚了的余茜、滿臉哀痛的陳志安還有他風塵僕僕趕來的父母。
  秋先生秋太太還和那個認罪態度良好的肇事者見了一面,那也不過是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孩子。
  於是秋太太就更加悲慟地幾乎要昏厥過去衝著跪在她面前的青年擺擺手,就跟老公一起帶著兒子的遺體回了法國。
  而夢境裡的秋大少就站在那個蹲看守所像是休假的傢伙身後,看著那臉明明不似作偽的愧疚還是義憤難平。
  對於老爸老媽來說死者已矣,何況肇事者家裡也是背景頗深,能拿出這種態度來已經是很有誠意了,他們又都是寬容善良的人,自然也做不出讓一個跟自己失去的兒子年紀相仿的孩子去抵命的事情,於是就乾脆逃一樣地離開這個傷心地了。
  秋大少覺得沒意思透了。
  他正轉移注意力去想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從這個夢裡醒過來,就感覺眼前一花。他連忙閉上眼,等到再睜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逼仄的看守所裡了。
  這是間豪華的酒店總統套房,遮光窗簾都拉得緊緊的,只留了幾盞光線柔和的小壁燈能讓秋大少確認這只能是酒店。
  他四周看了看,照之前的摸索估摸自己能活動的範圍不會超出這間套房,於是想去拉下窗簾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時候,白天還是晚上。
  只是他還沒伸手挨到窗簾,就聽見「嘀」地一聲門卡響,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沈,你沒事吧?我們該回國了。」
  秋大少不由得心裡一跳——這是沈澤淵的房間?
  他和怯生生的亞當一起等著沈澤淵回答,卻沒聽見任何聲音。
  亞當這才走進來,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最裡面那扇臥室的房門。
  秋大少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然後剛一照面就對上了一雙讓人心驚的眼睛。
  那雙即使是平時無情的時候也看來多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瞪著自己,或者說是自己前面的亞當。
  「我不是讓你先走嗎?」
  在秋大少的印象裡不管是溫柔的還是冷淡的,一直是游刃有餘的聲音在這一刻聽起來雖然沒有什麼音質上的異常,卻好像是從另一個陌生人嘴裡說出來的感覺。
  那些溫暖深情統統都不見了。
  亞當看起來很是為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還是等你一起走吧,你說的事情要多久才能完?」
  沈澤淵歪坐在單人沙發上笑了一聲。
  聲音裡是一種漫不經心的嘲諷。
  「亞當,我要幹什麼,要多長時間,你不是應該很清楚嗎?」
  亞當的臉色一瞬間就白了。
  他的眼神落在沈澤淵扔了一地的報紙雜誌上,刊物名字都不盡相同,唯一相似的只有它們是首頁上頭條相同的內容——「秋斐白車禍身亡」。
  「可是,那個肇事司機不是已經認罪了嗎?」
  「認罪?」沈澤淵嗤笑了一聲,然後話鋒一轉道:「我已經讓羅傑過來接你了,明天你就跟他一起回洛杉磯。」
  他看著亞當似乎還想繼續勸說的著急樣子語氣輕柔地說:「不要干預我的決定,亞當。你明白的。」
  這麼說完他就閉上了眼一副不會再交流的樣子。
  亞當只能悶悶地呆了一會,最後還是妥協地走掉了。
  秋大少站在門口神色複雜地看著沈澤淵。他當然也想的出來沈澤淵是要幹嘛,只是那種心情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固然會因為自己的枉死而遷怒肇事者,卻也肯定自己不會真的想要因為一件車禍意外而誤殺自己的人的性命。
  只是看著這樣子好像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沈澤淵,他覺得難過,難過到無以復加。

 

 

☆、番外:前塵(下)

  秋大少站在晦暗的房間裡目光沉沉地看著仰靠在沙發上的沈澤淵。
  他看起來甚至不像是《亂世》裡的孫擎蒼那麼隱忍又瘋狂的沉痛,僅僅就像是,累到睡著了。
  什麼愛恨情仇都看不見。
  卻還是讓秋大少覺得心尖在一抽一抽地跳著疼。
  他張開手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完全就是副鬼魂的樣子。
  本來還可以忍受,或者說是帶著點樂趣的看看自己的身後事這種神奇經歷在這時候都變得令人難以接受起來。
  雖然人總是執著於留下屬於自己的印象,但是如果一定要看著所愛的人困囿於此的話,卻又於心不忍。
  就像是在此時的秋大少與其說是更好奇沈澤淵會因為自己的死而失控到哪一步,倒不如說是更想用這雙再也沒有人類質感的手拂拂他的亂髮輕聲說「讓這件事過去吧」。
  然後秋大少就忽然笑了起來。
  因為他自以為的深情。
  他用靈魂形態綴在沈澤淵身後有小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亞當跟這羅傑回美國了,老爸老媽把他的遺體也下葬了。
  他站在沈澤淵身後看見他打開E-mail,居然是老媽寄來的邀請他參加葬禮的信時,很是愣了一會兒。
  他從來都不知道,老媽居然那麼清楚沈澤淵喜歡自己。
  E-mail的內容很短——葬禮定於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巴黎海格西斯公墓。
  秋大少看著沈澤淵呆了很久,面無表情地甚至讓人覺得這只是封無聊的房地產傳單一樣。區別只在於對著大街上硬塞到你手裡的傳單你不會愣那麼久。
  秋斐白以為,沈澤淵會去的。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沈澤淵除了好像突變成了個自閉症患者從不出門也基本不張嘴說話之外,什麼過激的事情都沒做過。
  就連他本來認為會有的報復行動也沒有。車禍的判決結果都已經在前兩天下來了,肇事的傢伙被判了七年。開始服刑了。
  結果,秋大少還是沒猜對。
  沈澤淵直接把筆電屏幕摁了下去,一點回封信要去參加葬禮的意思都沒有。
  他看著近來都安靜得似乎要和整間從不拉開房間裡窗簾而黯沉沉的光線融為一體的沈澤淵。
  那副直挺的像是雕塑的姿態,把他作為人的部分都抽離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八月二十七日。
  還保持著生前按時睡覺好習慣的秋大少是被陽光給晃醒的。
  他打了個哈欠還有點迷糊地扭頭去看睡在床另一半的沈澤淵,然後摸了個空。
  這個時候他才有點奇怪地揉著眼睛坐了起來,結果,站在明媚的陽光下幾乎在閃閃發亮的是正低頭扣襯衫扣子的沈澤淵。
  秋大少歪了下頭——這是要去參加葬禮的節奏了?本來還以為是不甘心想繼續叫人的亞當又回來拯救自閉症患兒了呢。
  簡簡單單地穿了一件白襯衫和鐵灰色西裝褲的沈澤淵出了門。
  秋大少只能趕快跟上。
  雖然他看起來感覺跟鬼沒什麼兩樣,但實際上不要說飛,連離地飄起來都做不到,更不用說什麼穿牆托夢之類的。
  秋大少也只能鬱悶地把這歸咎於是自己只是在做夢不是真的變成鬼。
  等到沈澤淵開著車出了酒店停車場,秋大少才覺得有點不大對頭。
  他開的方向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機場。
  一直到車停在了海濱別墅區某棟歐式別墅門前,沈澤淵下了車,秋大少就更奇怪了。
  而且心裡也不大爽——老子今天下葬好不好?你不去參加葬禮就算了,還跑到海濱別墅來幹嘛?看海啊?!
  這點不爽在跟著沈澤淵進了門碰見忙碌的傭人時更加強烈了起來。
  秋大少瞅了瞅那些正在被端上桌的美食和海風清揚的白紗簾以及窗外海天一色湛藍湛藍的景象,只能在心底更惡毒地吐槽——這該不會其實是要開個慶祝自己下葬的party吧?!
  氣鼓鼓的秋大少只能惡狠狠地多瞪了沈澤淵兩眼,希望讓他出現恐怖片裡那種被惡靈盯上脊背發涼的感覺,結果看著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某人,他只能更郁卒地洩了氣。也不跟著沈澤淵去廚房了,就在客廳裡找了張看起來最柔軟最舒服的沙發窩上去。
  但是等到一窩上去正對著擺滿了各色食物的長桌,半幽靈狀態的秋大少又不禁淚流滿面,順便在心底給沈澤淵多記上兩筆——媽蛋的,你對我都不是真愛!
  正在秋大少為了只能看不能吃和沈澤淵你居然在我下葬這麼應該傷感的日子裡跑到海邊開party而糾結的時候,門鈴就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
  穿著標準侍者裝黑馬甲白襯衣的男傭人上前去開了門,秋大少也跟著轉頭過去看,結果一看清來人的那張臉,秋大少差點沒從沙發上蹦起來跑去揪著沈澤淵的衣領咆哮。
  「你他媽的在老子下葬的今天叫周青彥來海邊別墅幹嘛?是要開性愛party嗎你們這對狗男男?!」
  但是秋大少現在是狀態即使真的站在客廳中間一個勁地做摔的動作,也沒人能看見他。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在自己永遠被埋進地下的這天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出、軌、了?
  周青彥笑盈盈地進了門,衝著又回了客廳的沈澤淵問:「今天怎麼忽然想要一起吃飯了?」
  「有幾個人想要介紹給你認識。」
  暴君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每晚七點央視一套準時播放的《新聞聯播》播音員一樣毫無感情又語音標準。
  和雖然表面上在自己撒潑自娛自樂實際上卻是還多少有點「他總算是沒有太過激地激發反社會人格」而欣慰的秋大少,在聽見這句話和看清沈澤淵臉上明明是在盛夏裡大白天該是明亮的神色完全相反的黑洞洞的眼神時悚然一驚不同的周青彥,注意力則全被那句話給吸引住了。
  國際影帝介紹給自己認識的會是什麼人?
  這句心底的自問簡直就是顆復活節彩蛋,背後充滿了令人驚喜的想像。
  剛剛還在沙發上一副惱怒得直打滾樣子的秋大少這會兒已經神情憂傷地站了起來。
  就像是在這將近一個月時間裡自己常常做的那樣默默地站到了沈澤淵身後。
  門鈴再次響起來,打開門後魚貫而入了三個人。
  秋大少既覺得出乎意料又覺得果然如此地看著其中那個年輕人的臉微微歎了口氣——那個撞死他的二貨駕駛員。
  出乎意料的部分只是為什麼本該蹲監獄的傢伙現在居然在外面,但是再轉念想想他不錯的家世也就一點都不驚訝了。
  沈澤淵比了個請入座的手勢,幾個人紛紛落了座。
  看起來應該是肇事者父親的中年人看起來想說什麼的樣子,被沈澤淵端起酒杯的動作打斷了。
  暴君舉了舉酒杯示意大家先喝一個,然後就率先一口悶光了那杯在禮儀裡該是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的紅酒。
  桌上的另外四個人都愣了一下,不過在沈澤淵這種人面前客隨主便顯然才是正道。
  於是紛紛一口乾了。
  等到桌上的五個酒杯都空了,沈澤淵才慢條斯理地說:「今天請各位來,是要談一宗生意。」
  「不過,說是生意,也不大準確。」
  那雙滿是寒意的桃花眼緩慢地從一張又一張臉上掃過去。
  「你們欠了我一條命。」
  愉快的圓桌會議瞬間變成了鴻門宴。
  中年男人是首先沉不住氣想要質問的人,只是等他拍桌子的手隨著自己腿軟站不住的動作而歪倒在地的時候,他的夫人卻連尖叫都發不出來了。
  沈澤淵站了起來如同豐收了的獵人開始巡視獵物挑肥揀瘦一樣地繞著桌子走了一圈。
  「雖然我是很懷疑就算你們叫的再怎麼大聲外面也到底能不能聽見。但是如果太吵了的話,會讓我覺得很煩。」
  沈澤淵這麼說著,臉上也依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他說的並不是別人的求救聲而只是鄰居家音響的聲音太大。
  「知道你們欠我哪條命嗎?我的小斐白居然在十七年之後我們好不容易再見的時候死了。」
  暴君薅著肇事者的頭髮把他從趴在桌上給扔了下去:「如果你父母沒有給你開一張假的急性傳染病證明讓你保外就醫逃避坐牢的話,我不一定會殺你們。」
  這麼說完,沈澤淵又轉頭去看了看旁邊的周青彥,那張極度恐懼的臉上嘴巴還在努力的張合試圖說出點什麼來。
  但是暴君只是微微笑著動作輕柔地摸了摸他後頸:「不要跟我求饒,你從一開始就在一定要死的那張名單上。」
  等到周青彥臉上急變,沈澤淵甚至笑得更加溫柔如同對待情人一樣地說:「我當然也得死,不是我那麼多此一舉地想擺個你不安分的真相給他看,也就不會有車禍了。」
  日光一點一點地傾斜,變得昏黃,到最後從大大的落地窗外映射進來的都是屬於夕陽的暖紅色光芒。
  秋大少站在變成了個屠宰場一樣的別墅客廳裡看了看滿地的血,再轉頭去看海上的落日,都覺得滿眼的紅看哪兒都躲不掉。
  沈澤淵一開始就利落乾淨地殺了肇事的一家三口,然後把周青彥丟給了裝成男侍者和廚師實際上應該是什麼見不得光職業的兩個人。
  而他則上了樓進了其中一個房間打開監控,衝著錢包裡那張重生後曾被秋大少簽過名的照片自言自語道:「他會不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求饒的你信不信?只要能被放過,做什麼都肯。」
  而真正的秋大少的靈魂則站在他身後,看著那張臉上終於掩飾不住的瘋魔垂下了眼。
  周青彥被顛來倒去地折磨j□j,過了很久才算是能發出一點聲音地哀哀求饒。
  最後還是死了。
  暴君親手把那柄掛在牆上的裝飾刀從他下面捅了進去。
  然後把兩個幫手打發走了。
  他自己則在那張最柔軟最舒適的沙發裡坐下,把錢包塞進褲子口袋裡放好,右手穩穩地拿著把乾淨裎亮的水果刀一刀劃開了自己的左腕靜脈。
  像是他這一個月裡最常做的那樣放鬆身體閉上眼喃喃地說:「雖然我是很想所有人都給你陪葬,但是那樣的話下面大概會很擠,而且你也不會高興。所以,就這樣吧……」
  秋大少在一片狼藉的血色裡站著,直到天色都完全黑了下來。
  他只看得見一個沈澤淵的黑乎乎的輪廓,仍然歪在那張沙發裡。
  他走了過去,手指伸到沈澤淵的鼻翼下,感覺不到任何氣息。
  然後他拍了拍沈澤淵的臉,手掌依舊是穿了過去。
  接著秋大少就哭了起來。
  在看見傷心的小金魚的時候沒哭,因為他知道陳志安一直都暗戀余茜一定會照顧她;在看見那麼難過的爸媽的時候也沒哭,因為他知道老爸老媽還可以一起過很多年。
  只是現在,沈澤淵死了要到哪兒去找自己呢?
  自己連他的遺體都碰不到,也沒看見他的鬼魂。
  秋大少嚎啕大哭得比小時候第一次被爸媽拿走片酬投資基金會還要傷心。
  
  「小斐白?小斐白……」
  這個聲音在耳邊讓人心酸到不行地響起來的同時,還掛著吊瓶的秋大少就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緊緊地摟住了沈澤淵。
  「……」
  暴君愣了一下,因為那點錯覺一樣滴進頸子裡的溫熱的眼淚。
  他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然後體貼地裝作若無其事地環抱住了難得會脆弱的秋大少。
  甚至什麼都沒問。
  秋大少很是停不住地哭了一陣,等到反應過來又瞬間覺得自己真的是丟人丟大了。
  於是吶吶地推開沈澤淵,岔開話題道:「你怎麼來了?角色殺青了?」
  暴君特別特別善解人意地沒有戳穿他的彆扭說:「沒有,只是聽說你這次燒得有點凶,高燒好幾天不退。要不是今天醒過來,估計爸媽也要趕過來了。」
  聽到高燒好幾天這句話秋大少才注意到眼前的沈澤淵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平時的整潔了,整個人看起來凌亂又精神不振。
  於是他趕緊推著沈澤淵讓他去吃點東西洗個澡再換個衣服。
  沈大牌統統好脾氣地應了就站起來朝外走。秋大少看著他的背影還是有點忍不住地叫住了他問:「沈澤淵,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暴君停住了步子轉過身笑容溫柔得都快變成一水碧波蕩啊蕩地說:「應該會殺了所有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的人,然後再自殺吧。」
  秋大少只能邊心虛地擺擺手邊覺得好像現在的沈澤淵更可怕一點啊。   

 

 

☆、《亂世》29

  整個片場在一片模擬出來的乒乒崩崩槍聲裡沉默了很久。
  最後終於在躺在地上裝死並且自己下面還糊了一大灘紅色顏料的羅晉暉忍不住爬起來的前一秒,梁導拍著大腿蹦了起來跟拿了奧斯卡小金人似的揮著胳膊大喊:「卡、卡!」
  一秒恢復酷帥狂霸拽的沈大牌站起來抹了把衣服上還濕潤的血包,然後一把扒了那件就算是有帥臉加成依然慘不忍睹的道具服。
  接著整個反應過來的片場就跟炸了鍋的黃豆似的喲喲歐也起來。
  梁導一馬當先地衝向已經站到一起的兩位男主演面前,緊緊地握住他們倆的手,一臉紅四方面軍和紅二方面軍勝利會師的表情使勁地上下搖了搖那兩雙手。
  「這部戲最值得稱道的就是請了你們來演——今天晚上我請客慶祝殺青!」
  梁導大方地朝著後面亂成一團勾肩搭背的劇組成員這麼說,順便在一片歡呼聲裡笑瞇瞇地扭回頭跟兩位大牌確定行程。
  「你們倆呢?」
  秋大少本想拒絕的,因為這幾天羅傑來催沈澤淵回洛杉磯的電話已經越來越勤了。他是想著乾脆今天就讓沈大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可以坐頭班航班去搞定西海岸都快躁鬱了的經紀人的。
  但是沈大牌倒是很從善如流地在他婉拒的話說出來之前就一臉「我這人可合群」了的表情連帶著自己的意思答應了晚上的導演自掏腰包殺青宴。
  等到梁導轉身走了,秋大少只能一臉無奈地看著雖然灰頭土臉但還是魅力加成到不羈落拓上了的沈澤淵,抬手拍了拍他剛剛因為倒地而沾到髮梢上的一點灰塵說:「羅傑這幾次打電話來的聲音都快焦躁得想死了,你確定還不趕緊收拾收拾滾蛋?」
  「聽你這麼說就好像真的很想我滾蛋一樣。」沈大牌彎著他總顯得過於不近人情的桃花眼盯著秋大少拍完灰塵收回去的手:「不管他再怎麼焦躁,也不會去死的——最多強奸一下亞當。」
  秋斐白看著他忽然停了動作然後搞得像是靈光一閃似的擺出根手指說的卻是「羅傑強奸亞當」這種話,就覺得自己滿臉的黑線。
  「反正你會是明天一大早到洛杉磯國際機場的航班滾蛋。」
  「都不會捨不得我嗎,小斐白?」
  沈澤淵一下子從背後撲到了秋大少背上,打鬧親暱的動作簡直就像是他們還在十六.七歲的年紀。
  「……不要性格轉換得這麼快,我很難跟上你。」
  聽見秋大少這麼說,沈澤淵低低地笑了兩聲:「我現在好不容易從傷心的弟控哥哥角色裡出來,真是突然之間覺得,帝都的天都藍起來了。」
  秋大少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亂世》這部戲對他們倆的影響有多大,就像是他當初會因為陷入孫持節的感情付出裡不能自拔到影響自己的感情一樣,孫擎蒼這個角色對於沈澤淵的影響只會比自己更大。
  就像羅傑當初和梁導推薦時所說的那樣——再不會有比沈澤淵更本色演出的演員了。
  所以他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沈大牌的頭。
  出於某種隱秘的不易察覺的保護者情緒。
  等到晚上聚餐的時間,他們倆走進了那家看起來除了有個店面之外看起來完全不比路邊攤高貴到哪裡的燒烤店,秋大少還又倒退了幾步確認自己沒有走錯地方。
  劇組成員基本都到的比他們倆更早。在穿過幾排從燈光反射就能看清桌面油光的廉價木桌之後,他們就看見了熟人們。
  副導正拿著只大街上每天都會有人用來高喊「跳樓價大甩賣、虧本甩賣」的擴音喇叭,滿腦門汗地跟大家解釋:雖然這家店看起來很廉價,它也真的很廉價,不過還是絕對擔得上物美價廉幾個字的!
  這話說的,別說是拿片酬的明星們不信,就連他們的劇組成員都不信。
  那位算得上女一的李遲遲小姐就非常明顯地蹙著惹人憐愛的眉尖天真可人地衝著副導問:「這裡的隱秘性也不好啊,如果被fans發現的話怎麼辦?」
  雖然大家很想呵呵笑兩聲用「您大小姐的名字現在還沒有傳遍大街小巷也不會有人真的衝進來要簽名,要擔憂這個問題的是最後面那兩位男、主、演才對!」,但是鑒於那張秀氣漂亮的臉,廣大男同胞們都發揚了紳士風度,而女性同胞則是知情識趣地默默腹誹。
  副導擺了擺手說:「放心好了,梁導他包了整家店——你們要體諒一下他啊,他可是真的全副身家都投進《亂世》了。拼勁一點都不比年輕人差。」
  專業打圓場三十年的副導後半句話是拿開擴音喇叭說的,等他話音一落,大家就都看見了剛巧從後廚裡出來的梁導。
  梁導笑得和藹可親地說:「再等兩分鐘就開始上菜了,有什麼想吃的也可以自己跟服務員說一聲,大家在一起共事了有小半年時間,《亂世》這部戲拍到現在的水準完全是超出我的預期,所以在這兒還是要謝謝你們的。」
  梁導說著就樂呵呵地扶著自己的啤酒肚衝著大家彎了彎腰,然後舉起早就在桌子上倒了滿杯的啤酒祝詞似地高聲道:「希望《亂世》票房大賣!」
  大家也就只能跟著舉起啤酒說「預祝票房大賣」。
  這麼一下子,起碼整家燒烤店本來有些尷尬的氣氛就緩解了。
  剛好這時端著齊全的像是把一般燒烤單子上能烤的東西都端上來的服務生一個個從後廚出來了,抱著試試看和反正來了都來了心態的眾人也都朝盤子裡伸了爪子。
  結果一試之下,效果反而覺得不錯。
  秋大少拿著一串最平常的羊肉串點了點頭——他不是別人都覺得的,那種不吃路邊攤的人,相反是個挺常吃的人。
  因為他只是單純地在乎味道,也就是個純粹的吃貨。
  沈大牌則是甚有興味地看著他好像吃的挺開心的樣子。
  「我之前收到的調查上可沒寫秋斐白喜歡吃路邊攤。」
  「偏、見!」秋大少用啃乾淨了的簽子指了指沈澤淵的臉:「再說,你調查我的話應該也不會有人特別關注這種事吧,他們最多會說目標人物的口味偏好喜歡吃什麼菜之類的,而不是去管他平時吃的是米其林還是一輛路邊推著就能跑的小推車吧。」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沈大牌點點頭,用右手拇指把秋大少嘴角沾的一點辣椒皮擦掉了:「我大概得在半個月之後跟著《時空旅者3》的宣傳回來。」
  「別把半個月說得好像是三年似的。」
  「事實上,可比三年長多了。按照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算的話,一天就是三年,十五天就是四十五年了。」
  秋大少衝著一本正經算乘法的沈澤淵長長地嗤了一聲,然後在那雙盯著自己一眨不眨的桃花眼裡很是傲嬌地扭了頭。
  「你都已經不會再退縮了,那承認一下如果見不到我會很想我又怎麼樣?」
  「……好吧,」秋大少乾巴巴地說完這兩個字,只能更彆扭地半側著頭搞得跟文藝復興時期貴族小姐的側身像似的迅速的、小小聲地說:「早點回來我會想你。」

 

 

☆、暴君

  《時空旅者3》令人驚喜地通過了總局的審核並且安排在了北美首映的同一天上映。
  秋大少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還很是驚訝了一下——畢竟依照總局的尿性,單是在一二部都沒能在內地上映的情況下過審核就夠神奇的了。
  想想比全球首映晚了兩個月的《生化危機5》和作為一部動畫片都沒能打開內地大螢幕的《卑鄙的我2》,秋大少甚至在這一刻有了一種「臥槽,這片子居然這麼牛X」的感覺。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了沈澤淵帶著包括導演康拉德在內的眾主創到了帝都。
  「……」
  秋大少覺得這簡直比在沙漠裡撿到一隻能搓出精靈來的神燈更神奇了。所以他直愣愣地盯著康拉德導演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這個真的是導演本人,然後再瞅瞅後面包括沈澤淵、亞當在內的諸位主演以及編劇威廉,他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夢遊的時候上了飛往洛杉磯的航班才對,吧?
  「親愛的,別發呆了。」沈大牌這麼說著就毫不避諱地伸長了胳膊攬過了秋大少的腰,順便擋住了自己後面正眼淚汪汪地想撲上來的亞當:「咱們搞定首都的首映還得再回洛杉磯趕下一場。」
  直到被動地朝前帶了兩步,秋大少的眼睛才聚焦回了沈澤淵的臉上,試探地問道:「……你說服了導演先來北京搞場首映?!」
  這絕壁的不、科、學!
  秋大少在心底這麼吶喊著,還是清楚地看見沈澤淵帶著點得逞的笑容緩緩地點點頭。
  眾所周知的是,好萊塢電影的首映從來都是在本國內。這實際也是一種,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做法。類似於「不管我們從別的地方賺了多少票房,始終只有本國的意見最高」。
  而現在,沈澤淵在洛杉磯首映禮之前把全劇組拉到了北京,而且按照時差來算,北京就變成了真正的首映禮。
  他狐疑地上下打量身邊的暴君,卻是怎麼也想不出來沈澤淵有什麼辦法能說動康拉德來北京。
  就在他剛要開口發問的時候,一直高貴冷艷面色不善的導演大人發話了。
  「你找的地方在哪兒,沈?」
  「什麼地方?」
  「你把我們都弄到北京來搞首映式,連個地方都沒準備好?」
  「我說過我們是來北京搞首映的嗎?」
  沈大牌不緊不慢地反問回去,臉上甚至還帶著明顯的揶揄。
  「……」
  一時間不管是來接人的秋大少還是剛下了飛機的宣傳人員都靜默了——這對話的走向聽起來很像是,導演被涮了。
  果然,在康拉德導演震驚地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表現他一貫的小暴脾氣之前,沈大牌拉著秋斐白的一隻手轉過身衝著大家露出了一個燦爛到反常,或者該說是滿含故意的笑容。
  「我只是想早點來接我的小斐白——照你安排的時間,我起碼還要多和他分隔一個星期。」
  就算是我行我素如秋大少,這個時候也真的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好想找個地洞鑽一下」。
  但是現實裡他就只能衝著已經額頭青筋直冒的康拉德導演微笑得無辜又歉意。
  同時他也真的是很想把沈澤淵就地解剖好看看這傢伙的顱骨下面裝得到底是什麼牌子的零件,上面是不是全都寫著「所有事情就是都要看我心情」的標語。
  於是真的是躺中的秋大少只能在導演大人幾乎要蜇人的目光底下滿臉血地暗中回捏了下看起來仍舊完全是不知悔改的沈大牌,想讓他起碼裝出個「我在懺悔」的表情來。
  天知道秋斐白還是昨天才接到沈澤淵說會今天到首都的電話,並且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說。
  秋大少垂頭喪氣地拽著沈澤淵到了停車場,然後一行人衝著那輛看起來最低調的黑色捷豹再次靜默了。
  「看起來,安格斯事先並不知道我們會來這麼多人啊。」羅傑在沉默了兩秒之後,率先說了話:「那我們現在先去打個車?」
  說完,他已經拽著身邊的亞當就朝外走了。
  「不用這麼麻煩。」沈大牌在大家咻咻咻地黑死射線裡終於慢吞吞地開了口。
  「我一開始是不準備這麼幹的,不過看起來你們似乎也不想在大白天隨時都可能被狗仔堵住的首都機場到處跑了。」
  他停頓了一下,視線從大家點頭的頻率裡就看出了結果:「我陪小斐白回家去收個行禮,然後咱們就可以一起坐11點37分那趟航班回洛杉磯了。」
  「那我們怎麼辦?就坐在候機大廳裡等著?」
  羅傑站在已經稍微拉開了點距離的地方表情很理性地提問。
  不過被他拉著的亞當可以證明,他現在已經開始很、不、爽了。
  「當然。」沈大牌微笑的樣子就像是別人從他那兒得到了什麼好處似的,類似鄰居家找他借了瓶醬油之類的:「鑒於我們是今天凌晨的飛機,你們可以在候機大廳裡瞇一覺。」
  這麼欠扁地說完,他衝著被他拐帶了一個大洋距離的同事們看起來特別善良地擺了擺手就拿著從秋大少兜裡掏出來的鑰匙開了車門坐進了駕駛座。
  秋大少則默默地捂著臉,迅速地逃一樣地坐在了副駕上。
  在車開出機場之後,他還沉浸在「估計這是自己一輩子最羞愧的時刻了」的確認裡。
  「小斐白你不會是在自責吧?」
  「……如果你不整這麼一出,我也不用這麼有負罪感——你居然讓他們大半夜爬起來趕航班然後連個特色早飯都不招待?起碼來個驢肉火燒和豆汁吧?!」
  沈澤淵瞥了一眼有點氣鼓鼓的所以看上去很有點和平時不同的可愛的秋大少,一本正經地答道:「嗯,如果回來的路上有路過,我會給他們帶的——雖然我不覺得美國人的味蕾會很愉快地接受豆汁。」
  「…所以你介意的點就是我沒給他們準備早飯這件事?」
  「你的拐帶行為一樣很讓人介意!」
  「所以說啊,小斐白你還是太善良了。」打斷了看上去像是要說教的秋大少,沈暴君施施然地露出了一個快意的微笑。
  「我就是那種自己爽了就好,管別人去死的人。」

 

 

☆、出櫃

  直到多年之後,已經衰老到拍不動電影吼不動演員的康拉德導演在提及沈澤淵這位聲名依然鼎盛的似乎年紀和時間永遠都不會是他的敵人的大明星時,仍舊是憤慨不已的。
  先是義正嚴詞李菊福地批評他的自我中心行事方式,最後卻又得心不甘情不願地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生平所見最優秀的演員。尤其是在非常人心態的變態演繹上,好到沒有之一。
  這些話後來都在凱瑟琳小公主為她父親撰寫的回憶錄裡被帶上了極其鮮明的感j□j彩——「爸爸通常在我提到沈的時候都會用一種告誡小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語氣說要我跟他保持距離,他並不是你想像中善良可親的鄰家大哥哥之類的。然後就一遍又一遍地說沈的確就像他演過的那麼多變態一樣該死的令人難以接受卻又致命地吸引別人,一邊把手伸向安格斯打包寄過來的沈親手做的曲奇餅。」
  
  秋大少在匆匆忙忙地回家收了只旅行箱出來之後就更匆匆忙忙地拽著沈澤淵朝機場趕。
  等到他真的看著沈澤淵一臉屈尊降貴的表情扔給大家一人一個驢肉火燒的時候,他都已經麻木了。
  雖然這種理所當然地把別人的面子都踩在腳下的人對於秋大少來說並不少見,但是能把這種欠扁的事情做出高高在上氣勢的,他從來也就只認識姓沈名澤淵的這一個而已。
  總之,看多了就習慣了。
  然後組隊刷首映式副本的新成員秋斐白get,風塵僕僕,除了地頭蛇秋大少和因為有緣千里來相會的沈大牌之外一個個都灰頭土臉看起來一點都不光鮮照人的《時空旅者3》宣傳組,在帝都短暫停留了不到三個小時之後,又上了回美國的飛機。
  累成狗的眾人經過了十一個半小時的嗡嗡嗡,一下飛機就被羅傑召喚到的街機人員呼啦啦地給帶了首映式現場旁的化妝間。
  飾演伊登妹妹茱莉亞的女演員詹妮弗一臉傷感地用手指捲了卷自己的金髮發尾衝著正給自己忙活造型的造型師說:「我覺得我已經沒救了……」
  然後化妝間裡滿滿噹噹的人群就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的斷層。
  坐在椅子上正被上妝搞髮型的明星們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然後在彼此的眼睛下面發現了碩大的黑眼圈。
  「那麼,」剛巧在這時候走進來的薇薇安在這奇怪的氣氛裡頓了一下,然後在對上一雙雙幽怨的眼睛後拍了拍手:「那就都畫煙熏妝好了!」
  坐在靠門口位置的康拉德導演默默地拉了拉自己夫人的裙角,順便仰視了一下今天妝扮得像是清新少女一樣的薇薇安:「親愛的,我也要畫煙熏?」
  薇薇安微笑起來,笑容純真得一如當年初見盛夏裡穿著百褶短裙的少女。
  她半蹲下去和康拉德導演平視,撫過導演臉上的一雙手輕柔地在眼周打轉,看起來就像是最善良的女神。
  然後女神慢慢地又站直了,在導演歡欣鼓舞地以為自己的要求會被答應的時候,高冷地say no。
  「不畫煙熏?你是想頂著黑眼圈上台然後等著明天的娛樂頭條寫你出去招妓還是我對你家庭暴力?!」
  導演只能吶吶地如同被請了家長的小學生,一個字都再也不敢說。
  後來乾脆被薇薇安扳過頭親自上妝。
  剩下的明星們也不敢再表現出任何類似於「我今天的禮服和煙熏妝不搭啊」之類的意思,只能偷偷地衝著助理招手讓人換件禮服來。
  至於因為精神面貌實在太好的主演二人組,早就被薇薇安扳著臉左右審視,在確認實在找不出一處需要多餘修補的地方後就放任自流他們兩個了。
  秋大少站在鏡子前很是有點彆扭地看了看自己的白色西裝和沈大牌的黑色。
  同款黑白色,簡直就像是去教堂結婚那麼正式的感覺。
  而靠在沙發上端著杯特地點來的威士忌的沈澤淵就只是笑吟吟地把目光流連在秋大少裹在西裝褲下的大長腿和上面那點剛好頂著西裝後擺翹出一個圓潤弧度的臀部。
  被這麼赤.裸裸的視線性.騷擾的秋大少任他打量了一會兒才轉身走過去說:「你今天又要搞什麼妖蛾子?」
  「嗯。」沈澤淵順從地放開端著酒杯的手看著他抿了一口之後才回答道:「我今天,準備出櫃啊。」
  「媽蛋!」
  秋大少變臉的一瞬間,沈澤淵瞇了瞇眼。
  但是下一秒他就聽見了下一句話——「衣服脫下來,我穿黑的!」
  「為什麼?」
  雖然沈暴君臉上明晃晃就是在得瑟的笑容完全是在說他知道為什麼,但是秋大少還是特別鎮定地說:「一般穿黑的是1號。」
  「那要是互攻怎麼辦?」
  「……」
  秋大少默默地在心底罵了句尼瑪蛋,他當初跟老爸老媽出櫃的時候就說過西裝黑白色的問題,這次真的跟沈澤淵一起出櫃他穿白的,老爸老媽一看就知道自己是被壓的了!
  咬牙切齒了一會兒之後,秋大少還是看開了——為了這麼一點小事跟沈澤淵鬧一場不值得。
  聳聳肩自我安慰了一下就有工作人員請他們倆去走紅毯。
  秋大少點頭就邁開步子跟了上去,沒想到剛走出一步,胳膊就被拉住了。
  他扭頭一看,沈大牌脫了西裝搭在手上朝他遞了過來。
  「我突然覺得,混穿更能說明我們的關係。」
  那個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卻顯得更像個光源的微笑襯著那雙幾乎捏碎了星海丟進瞳仁裡的桃花眼,讓人怦然心動。
  於是那晚首映式的紅毯,當那位堅持不肯用英文名的沈和在時尚界頗有名氣的安格斯·秋明顯混穿了兩套西裝,明明沒拉著手卻像是有天然的磁場互相吸引著一樣走過的時候,尖叫聲和閃爍的鎂光燈幾乎要讓人暴盲。
  康拉德導演完全是驚喜得快挽著薇薇安蹦了起來——大家終於不會注意到他奇怪的煙熏妝了!以及這明顯是出櫃節奏的出場完全是免費的電影宣傳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時間
  秋大少:「你怎麼想到這個時間出櫃的?」
  暴君:「我想昭告天下,讓你那些腦殘粉把海報照片什麼的統統上交很久了。不過這個時間的確是臨時的。」
  秋大少:「Why?」
  暴君,微笑:「看導演那麼可憐的樣子,真是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在踹過他之後再摸摸他的頭——這不是你說的,以後還有第四部要拍,和導演的關係不能太僵嗎。」

 

 

☆、Treasure

  作為一部能在好萊塢不停拍續集的電影,它可以劇情空洞貧乏、沒有內涵甚至怪異。但這些都比不過最重要的那點——擁有高票房。
  《時空旅者》系列的前兩部一共在全球狂收了20多億票房。所以就像每部被拍成系列的票房贏家一樣,圍觀的媒體不一定是真的來看電影,但是排隊的觀眾,一定是。
  秋大少抱著一桶剛做好的爆米花和沈澤淵坐在一起。3D眼鏡用腦袋歪在暴君肩膀上的方式微微往上抬了一點,因為秋大少覺得壓得鼻樑有點累。
  雖然秋大少個人對看自己演的電影向來都興趣缺缺,但是在麟君出場的那一瞬間跟著大螢幕上齊刷刷地亮起來的宮燈映照下的放映廳裡,秋大少還是略有些得意地在老外們的驚歎聲裡翹了翹尾巴。
  沈澤淵感覺到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動了動,就把他往後墊了一下,以防眼鏡再荼毒秋大少的鼻樑。
  剩下的時間秋大少基本關注在電影本身的時間還不如他瞅著消下去的爆米花來得多。
  直到那個本該是最後一個鏡頭的畫面閃過去,接下來的卻不是片尾字幕。
  伊登回了現代。在警局辨認了妹妹茱莉亞的屍體。
  他一個人站在冷冰冰的停屍間裡,衝著死了的茱莉亞無聲地動了動嘴。
  「什麼時候加這個鏡頭的?」
  「嗯,準確來說這不是第三部的最後一個鏡頭,而是第四部的開篇。」
  沈大牌說著站了起來順便把兩個人的3D眼鏡都取了下來。
  然後牽著秋大少和主創們一起從座位區走到了還在打字幕的螢幕前。
  康拉德導演拿著話筒先說了幾句首映例行的場面話,然後無視了前排兩眼亮閃閃的記者們,按照他一向對媒體的不友好態度直接把提問權交給了另一半的觀眾。
  但是,觀眾們又有什麼好問的呢?
  導演大人在強撐著接待了兩個明顯的腦殘粉之後,特地點選了一個穿著條粉紅色公主裙的小姑娘。
  他的腦袋裡一邊轉悠著凱瑟琳最喜歡粉色公主裙了一邊微笑得比之前任何時候都真誠地聽清楚了小姑娘羞澀一笑後的問題。
  「康拉德先生,您今天為什麼畫了煙熏妝呢?我是您的fan,我研究過您所有的著裝打扮,從來沒有這個風格。」
  導演大人在一刻都大腦斷層了。
  在他放空的視線裡,只逐漸得看著那張陌生的從未見過的臉慢慢地變成了凱瑟琳的樣子,衝著他可甜可甜的微笑說:「Daddy,你昨晚是去招妓了還是被媽咪揍了?」
  而一邊的薇薇安不愧是縱橫化妝師界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她不著痕跡地挽過老公的胳膊拿過了話筒,衝著從剛剛的問題出來之後鎂光燈閃爍頻率高了一倍的台下直截了當地說:「因為我想讓他畫煙熏。」
  偏了一點跳躍活潑橙色的唇彩覆在那張緩慢勾起了弧度的豐唇上。
  瞬間就讓薇薇安今晚營造的少女風形象碎成了一地渣渣。
  因為任何一個少女都不可能笑得那麼高冷又不怒自威到讓人聯想起鍵盤、主板或者搓衣板而脊背發涼。
  就連一直按著快門死命拍照的記者們都在這一刻頓住了。
  「提問時間結束了,現在請各位按照秩序離開。」
  結果就是薇薇安更加冷酷地撂話走人了。那點純白的短裙裙邊劃出一個如同王座上猩紅披風似的弧,攙著還被關於女兒的幻想打擊得不能自拔的康拉德導演率先消失在了出口處。
  秋大少直到被沈澤淵牽著也走了出來才有點愣地看了看沈大牌的帥臉。
  有點不大反應過來地說:「首映禮這就完了?」
  「不然呢?導演都沒影了。」沈大牌聳聳肩,拉著秋大少直接走到了剛給亞當打開副駕車門的羅傑身邊,順便搖了搖頭說:「看你們倆這麼相親相愛的份上我就帶著小斐白上後座了。」
  說完就是前後兩聲「砰」、「砰」的車門開關聲。
  然後沈暴君還搖下來車窗衝著呆愣著的兩個人招了招手:「快開車送我們回家,OK?」
  羅傑剛想發作就被亞當扯了扯袖子指了指停車場入口的方向。
  懷疑來的人是狗仔,所以羅傑也只能憋著一口氣上了駕駛座開車。
  「我說,你和安格斯回家為什麼要我送?你的車呢?」
  「對啊,我的車呢?」暴君幾乎是語氣輕鬆地反問了回去。
  「……」同時想起來沈大牌的車停在洛杉磯國際機場完全忘記了解決這碼事的羅傑就是一窒。這是他做經紀人兼助理的失誤。
  於是羅傑只能自己默默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語氣也軟化了很多。
  「是我的失誤。我忘了這件事——等下把你和安格斯送回家之後我會打電話給代駕。」
  「嗯哼,順便幫我們訂兩張明天去法國的機票。」
  「去法國?」
  羅傑這麼問道,旁邊的亞當都已經完全反應過來地轉過身驚訝又驚喜地看著他們倆了。
  「沈你這是要去見家長的節奏了?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地點選在南極怎麼樣?我來當神父好不好?」
  亞當滿面紅光得好像要結婚這回事是真的要發生他身上一樣,一雙湛藍湛藍的大眼睛襯得他眼下濃黑的煙熏妝都變得小清新了。
  「……」秋大少雖然腦海裡還在糾結結婚為什麼要選在南極的問題,但是面對著亞當那副「主人快來和我玩,我都準備好了咱們去丟球怎麼樣」的表情就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他的善良總是出現在奇怪的人和奇怪的點上。
  相比之下暴君就完全不受影響了。
  他微挑了左邊的眉毛,語氣一如既往地對上除了他的小斐白就會不大爽:「去南極辦婚禮?是要我們和來賓一起看你怎麼跟著企鵝跳進冰窟窿裡再浮上來就變成一隻溺水烏龜嗎?那你最好到時候穿一件綠色的羽絨服。」
  「還有,詹姆斯·溫的電影你拍得怎麼樣了?我怎麼還沒有聽到殺青的消息?」
  那副明顯是轉換到了談公事模式的表情和語氣,反而讓亞當比剛剛被貶損的時候更緊張。他的眼神下意識地就朝秋大少不停地瞟過去。
  而開車的羅傑則只能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心累。
  他接過了暴君正經的話題說:「他最近表現得不錯。拍攝時間延遲是因為另一個演員的檔期問題。」
  因為這個關於詹姆斯·溫的問題,亞當老實得一路上再也沒蹦躂起來。那對亮閃閃的招子就跟線路接觸不良似的幽暗了下去,整個人又變回了之前那個頹廢青年。
  等到了沈大牌那棟全中式風格的豪宅,羅傑立馬毫不留戀地請了兩人下車,一路飆過一百碼的超速火急火燎地開出了這個街區。
  「喂喂,我還以為羅傑跟你是朋友。」
  「朋友?」暴君冷哼了一聲:「他就是個想拐帶別人的寵物回去搞狗肉火鍋的動機不純者。」
  秋大少聽到他這麼說挺無奈又覺得好笑地笑了。
  「不過,」推開了大門的沈澤淵扭過頭來看著他說:「你就不想知道一下你在這所房子裡是什麼?」
  秋大少會意地微笑起來:「我難道不是另一個主人?」
  「No,you're my treasure.」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時間:
  凱瑟琳,楚楚可憐狀:Daddy,明天我們班上的話劇公演,可是有一個同學生病了,你可以代替他嗎?
  導演:當然,相信爸爸,不論什麼角色都能hold住!
  第二天
  導演出演了女兒自編話劇裡一隻在泥坑打滾之後被勇士戳死的鱷魚。
  導演,仰天長嘯:凱瑟琳你對爸爸真的是真愛嗎?!

 

 

☆、真相(1)

  剛從法國回來見完家長正計劃去度假,或者說提前渡蜜月更確切的夫夫二人組剛從首都機場下了飛機手機開機,就看到一連串的未接來電數跟房價似的呼啦啦一下子就能朝上蹦出一個可怕的數字來。
  然後兩人對了一下記錄,都是梁導打來的。
  秋大少實在想不出來梁導打電話能有什麼事?
  難道是後期的時候不小心把他們倆的鏡頭給剪錯了?
  想來想去覺得這個最有可能性的秋大少不免惡意一笑,如果真的剪壞了他和沈澤淵的鏡頭,那就再多訛點錢回來吧。百分之四十的片酬請沈澤淵這樣的國際影帝真是便宜被佔大了!
  這麼不由自主地就代入了內人身份的秋大少立馬底氣十足地回撥了回去。
  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
  秋大少還沒來得及裝腔作勢,那邊梁導已經急吼吼地幾乎是叫了起來:「你們倆是不是回來了?」
  「……對啊。」
  「今晚七點食神,在河之洲包廂,你們千萬要到!」
  本來還被梁導十萬火急的語氣一下子搞懵了的秋大少,在聽到這話之後,馬上乾脆利落地回了他兩個字——
  「不去!」
  他和沈大牌剛從法國回來準備過二人世界,今天晚上連節目都安排好了。
  用一句淺顯易懂的話來說就是——褲子都脫了你讓我看這個?!
  這下子輪到電話那頭的梁導懵住了。他收到消息的時候只想起來演員都是要討好導演討好編劇討好製片人討好投資方,總之是那些能左右角色的人他們都得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以至於他包括剛剛說話的時候都忘了這次的兩個是,祖宗!
  於是梁導瞬間就在秋大少看不見的電話那一端把臉都皺成了長熟的苦瓜,演技堪比專業演員地放低了聲音,愁苦地說:「秋少啊,這都年底了,《亂世》再不上映就得趕明年的場子了,我仔細研究了今年差不多有戲的那些片子。咱們的《亂世》不說能拿金熊金棕櫚,拿個銀的我還是有把握的嘛。」
  「梁導你這麼說,那就肯定是奔著頭獎去的吧。」
  「呵呵,這也是你跟小沈的演技好啊,換了別人,我肯定奔著不虧本就行哪。」
  「但是現在都已經十二月了,就算梁導你當初是邊拍邊做的後期,現在能出成片我是不奇怪。可總局的審核沒有這麼快的吧?」
  「這不就是我打你們電話的原因嘛。有位公子哥提的條件就是咱們全劇組主創去吃今晚這頓飯,明天總局就能讓《亂世》過審拿許可證!只要拿了許可證,院線上映的事情我還是有點門路的。」
  秋大少聽著梁導在那邊都快拍得胸口邦邦響就為了證明這事的可行性,別有深意地彎了彎嘴角。
  「那照您這麼說這哥們簡直就是個活雷鋒紅領巾啦?」
  「哎,話不能這麼說嘛,人家是真的原話就這個吃飯的要求。吃頓飯,我總不能不答應吧?再說他跟總局的關係……反正這頓飯如果真黃了,我估計《亂世》也沒機會上大螢幕了。」
  最後那句話裡的沉痛倒真不是假的。
  秋大少心裡也明白如果這位傳說中的公子哥真有這麼鐵的關係,《亂世》永遠被卡死在最後一步上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它打的兄弟亂倫擦邊球都能被腰斬到死得透透的。
  他都能預見到時候複審的批文會在梁導面前堆成多高一座山。
  想到這兒,秋大少也不免在心底歎口氣。
  《亂世》是梁導孤注一擲的翻身仗又何嘗不是他的自我挑戰。
  他演多了矜貴的公子闊少,哪怕在戲裡面落魄過也總是能化險為夷遇難成祥。
  要不高貴的死,要不瀟灑的活。秋斐白的演藝生涯裡孫持節是拿了個第一的——第一個能讓他秋大少仰著頭看別人,而自己低到塵埃裡。何況他當時也真的在戲裡感受到了那種強烈到快要混淆自己的感情。他也捨不得《亂世》只能孤零零地在見不得光的私底下流傳卻沒有排在放映表裡的一天。
  梁導始終握著手機貼在耳邊。
  他知道秋少正在思考,他也知道這個答應的幾率很高。但是他還是擔心。
  萬一,沒中那百分之九十偏偏中了百分之十怎麼辦?
  他投進了自己所有的家產就為了這一仗。不是真的已經窮途末路到非破釜沉舟不可的地步,只是他自己看不過眼。
  曾經他梁雙益也是領頭羊似的人物,現在卻從鳳頭都快落到雞尾去了。
  他不甘心。
  秋大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舒了口氣說了聲好。
  沈澤淵開車排在長長的堵車隊伍裡閒著沒事已經觀察了他很久,這會兒看他總算是掛了電話卻神情不豫的樣子就笑得可溫柔地輕聲問他怎麼了。
  秋大少側頭看了他一眼就哈哈笑起來說:「你這副只差去演腦殘偶像劇溫柔男二的樣子,怎麼就能讓老媽覺得你會家庭暴力啊?!」
  聽見這話暴君的表情就不由一頓,他很無奈地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說:「媽她把我的反社會人格想得太強大了。」
  「嗯對了,今天晚上我們得去食神吃飯了。」
  「你不想去的話咱們就不去。」
  「算了,咱們不去的話可能《亂世》都不能過審了。」
  「這麼嚴重?」
  「我覺得大概就是哪個有錢有勢的看上劇組裡的女演員了吧——不過組裡只有那個李遲遲還算是……」
  秋大少越想越皺眉,他記得當初梁導說過李遲遲是有金主的,梁導夾在裡面難做人啊。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這下子有兩男爭一女比砸錢的戲碼看了,瞬間就被治癒了。
  做一個有原則有道義的豪門二代有時候也是很無趣的啊。
  至於已經跟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隊負責開始龜速前行的暴君大人則是瞥了下秋大少又隱隱樂起來的臉,不得不把打包行李制定蜜月計劃以及今晚連菜色都想好了的燭光晚餐時間朝明天推了推。

 

 

☆、真相(2)

  秋大少看見那間掛著「在河之洲」四個字標牌的包廂門,戳了戳旁邊的沈澤淵說:「這傢伙也太司馬昭之心了吧,明晃晃地就是想勾搭妹子嘛!一點都不含蓄。」
  「人家一個有權有勢的二代,要什麼含蓄。」暴君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語氣卻是不屑之氣盡顯。
  這時前面帶路的服務生已經推開了包廂門,衝他們倆做了個請的手勢。
  秋大少還沒來得及整個掃一圈在座的人,就聽見梁導不知道是在對誰說:「秋少和小沈今天才剛從法國飛回來,難免晚一點,難免晚一點嘛。」
  他們倆順著聲音看過去——坐在正座、梁導左手邊位子的是個五官端正的年輕人,看起來臉上甚至有點略微的靦腆。
  只是秋大少在看清那張臉的同時,心裡就是咯登一下。
  那張端正的臉只要再稍稍頹廢一點,手上提只人頭馬酒瓶,最好再嚎啕大哭像是死了親媽一樣,那就更熟悉了——不是撞他秋斐白下海的那個二貨蘭博駕駛員是誰?!
  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有緣千里來相會啊!
  秋大少強忍住自己磨牙的慾望轉開臉,卻發現沈澤淵盯著那傢伙的神色也有些古怪。
  他偷偷地撞了似乎是在走神的暴君一下,然後拽著人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唯二的空位上——正是那傢伙的左手的兩個位子。
  雖然秋大少有些奇怪這個位子的安排,畢竟飯局這種場合,約定俗成的就是大人物旁邊一定是被潛的。但是他再看看那邊的梁導,瞬間覺得說不准這倒霉孩子是真想當活雷鋒紅領巾也說不準。
  只不過因為上輩子的死,秋大少秉持著不想跟撞死自己的肇事司機挨著坐,免得一時氣血上湧搞出流血事件的想法,把沈澤淵擱在了兩人的中間。
  然後一頓飯無話。
  秋大少筷子上夾著根芹菜已經晃悠很久了,除了梁導在他們倆明顯遲到之後簡略地介紹了一下這位身份是總局局長侄子姓楊名崇德的青年之外,整個包廂裡跟秋大少聽說過的飯局一點都不像。
  起碼他聽說過的,沒一場飯局是拿出吃白事酒席的靜默氣氛來的。
  搞得秋大少也不由得心裡有點七上八下。
  於是他越過沈澤淵和楊崇德暗地裡朝梁導使了個眼色——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讓《亂世》過審的節奏啊梁導!
  梁導的臉都已經快埋進了碗裡,似乎他來這裡的目的就是為了把食神配得上它名字的價錢給吃回來似的。哪怕是收到了秋大少精神鏈接都被他忽略過去了。
  拜託,這到底是要搞什麼妖蛾子啊?!
  秋大少有點忿忿地甩掉了在筷子裡掙扎很久了的芹菜,把整個包廂環視了一圈才發現,包括沈澤淵在內都只是低著頭牢牢地把視線鎖定在自己的餐具上。
  實在是覺得無趣又浪費時間的秋大少正想要不要先拖著暴君回家加餐然後洗洗睡算了,就眼尖地發現,媽蛋,蘭博二貨竟然在偷瞄沈澤淵!那副純情小男生暗戳戳地偷看自己暗戀對象的眼神和小動作,瞬間就讓秋大少整個燃了。
  秋大少這次是真的,磨牙了。
  看看位子的安排,再看看整個劇組來的人這麼有志一同的表現,說沒有鬼誰信啊?!
  唯一沒想到的只是原來蘭博二貨看上的不是妹子是男人。
  而且是自己的男人!上輩子撞我你丫故意的是吧?
  秋大少不由得認真思考到底是怒而拍桌說「居然敢覬覦老子的男人!」比較霸氣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新仇舊恨一起算上手揍了再說,反正他手長腳長,從這兒一腳蹬過去目測是可以把那小子從椅子上踹下來的。
  正躍躍欲試著想付諸行動的秋大少暗地裡露了個有點陰險的笑容,只是腿還沒來得及伸直,人已經被身邊的沈澤淵給一下子從位子上拉了起來。
  沈暴君的臉色滿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以至於他站起來之後雖然大家都抬頭朝他看,但卻沒一個人敢問一句怎麼了。
  秋大少還特地分了個眼神給他的預備役情敵——楊崇德小盆友在沈澤淵唰地站起來之後臉色也跟著唰地白了,那小模樣簡直太嬌弱了。好像就他那幾個暗戳戳的秋波就能讓沈大暴君懷孕一樣。
  秋大少不禁在心底嘖嘖有聲——一張陽光健氣受的臉居然能擺出絕世白蓮花的表情來,這也是一種才能啊。
  沈澤淵拉著他家小斐白起來之後什麼話都沒說,就如同他們夫夫倆是怎麼自在閒適的遲到一樣,更加旁若無人地甩門走人了。
  梁導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扇在前一秒被打開又被甩上的包廂門和包廂門旁同樣目瞪口呆的服務員,乾笑了兩聲衝著不知道為什麼白了臉色的楊崇德說:「這、看小沈剛剛的樣子說不定是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所以不舒服?」
  梁導的語氣是試探的疑問句,那是因為他實在沒把握面前這個掌握著《亂世》能上映與否生殺大權的年輕人肯不肯接受這個光是聽起來就沒一點誠意的原因。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楊崇德居然一點不悅都沒有地接受了。

似乎對於他來說,沈澤淵是因為身體不適突然離場比任何一種別的理由都要好太多太多了。
  看他沒什麼追究的意思,梁導心裡才鬆了一口氣。
  雖然他知道那兩位爺能這麼走人就已經很給面子,但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亂世》,尤其是這種有權勢的人主動遞了橄欖枝過來給你,你怎麼能不識趣。
  人生在世,總有你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梁導衝著自己面前始終都只放著幾片素菜葉子的小碗輕輕地搖了搖頭。
  恐怕,再也沒有跟秋斐白和沈澤淵合作的機會了。
  而秋大少則是在沈澤淵沉著的簡直像是在一路的堵車裡隨時會從那個角落摸出顆炸彈開出一條路的臉色裡,終於把自己歪到那個上輩子敢撞死自己這輩子還敢覬覦自己男人的傢伙身上的注意力給拉了回來。

 

 

☆、真相(3)

  秋大少從來都沒想過沈澤淵會有要求跟他分房睡的一天。
  他一直都有種隱秘的自信覺得就算是等到兩人都七老八十牙齒掉光的時候,這種事也不會發生。
  可是從他半路上注意力回到正道,擺出一副「親愛的不管你要說什麼我都會一如既往」愛你的腦殘聖母表情,也還是只能無辜地張大眼到眼睛都酸了。
  然後就在他使勁眨了兩下眼睛緩解疲勞的當口上,客房門砰地一聲就被關上了。
  秋大少被震驚了。
  腦袋裡一邊徘徊著冷暴力也屬於家庭暴力這句話,一邊滿臉不可置信地撲到門上去撓門。
  結果他刮擦刮擦地撓了許久,裡面也沒一點動靜。
  就像是那根本就還是個空房間。
  「你睡著了?」
  「睡著了。」
  「……」
  被這個一點悔改之意都沒有的回答氣到倒抽一口氣的秋大少最後忿忿地踹了一腳客房門,扭頭走人了。
  反正冷暴力和沈澤淵要分房睡都是現在回去睡一覺再算賬的事。
  沈澤淵靠在門上聽著他穿了拖鞋走路就習慣拖沓的腳步聲走開了,才鬆了一口氣。
  那兩隻在飯局上的幻覺裡滿是血跡的手現在看起來乾乾淨淨的。
  他站起來抹了把臉。
  有些事情是根本不需要人去懷疑真實性的。只憑你的瞭解。
  暴君走進客房裡的小浴室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然後笑了——他殺楊崇德的時候可沒想到這傢伙酒駕的原因居然是自己跟周青彥的緋聞。
  這麼算下來,秋斐白的那場意外之死所有的矛頭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啊。
  沈澤淵歪了歪頭,泛白的燈光下那雙桃花眼裡的陰鷙像是翻湧的海浪,只注視著他自己。
  「你在幹嘛?大晚上還要對著鏡子自戀啊?」
  秋大少從浴室門後伸出來的臉上的表情似乎是被噎住了一下,然後就變成了古怪。
  暴君甚至不需要專門扭頭去看就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了。
  果然,秋大少下一句話就是——「你就為了要對著鏡子自戀所以跟我分房睡?」
  沈澤淵這下子別說醞釀什麼負罪和自我厭惡的情緒了,他只能醞釀出來深深的無奈。
  他無力地扶了下額頭,略有些有氣無力地說:「你不去睡覺跑過來幹嘛?」
  「誰說我每次碰到問題都是去睡覺了?」哪怕是對著暴君密集的像是微雕出來一排排的「難道不是?」的懷疑眼神,秋大少還是很有底氣地繼續道:「冷暴力是不和諧的!我在守護我家庭的和諧好吧。」
  暴君輕嘖了一聲。
  因為他想笑。
  但是鑒於剛剛的發現實在太沉重地影響了他的心情,所以他只能選擇嘖了一聲。
  秋大少則覺得這是對他的不信任。
  於是唰地拉開了浴室門,義正嚴詞地有如第一天上班的菜鳥警察在對嫌疑人宣讀米蘭達警告地說:「你這個態度太不端正了!老媽都說過想要維持一個家庭的和諧必須要開誠佈公!」
  暴君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接著更慢悠悠地說:「總之,你就是想要個為什麼吧?」
  「什麼叫我想要個為什麼?」秋大少一邊把浴室門拍得彭彭響,一邊更痛心疾首地說:「剛剛在飯桌上那朵小白蓮花暗戳戳地偷瞄你我就不信你沒有發現!然後你還不維護身為家庭成員的我我的正當權益!」
  「我秋少的男人是能隨便偷看的嗎?!」
  為了應和最後這麼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而不自覺地拍到變成「崩」一聲響之後,秋大少也不由得默默地拿開了手。
  他敢打賭手掌整個都拍紅了。
  但是為了自己剛剛的主權宣言不掉價,所以秋大少硬是忍住了甩甩手的衝動。
  只是向來對上他就體貼到沒下限的沈澤淵還是忍不住嘴角的那點笑意握著他那只真的掌心都紅了的手送到自己面前,像是對待脆弱的小孩子似的吹了吹。
  秋大少看他這麼做,那副好像捧著自己整個世界的樣子,就覺得委屈。
  但他還沒來得及再多指控一下暴君沒有堅守貞操的問題,恢復正常了的暴君已經特別特別有誠意地說:「之前沒吃飽吧?現在想吃點什麼?」
  「好想吃涼面。」
  雖然心裡很清楚自己最後一點會妥協,但是沈澤淵還是嘗試溝通了一下:「現在是冬天。」
  「涼面。」
  秋大少扯著嘴角露出了一個帶點孩子氣堅持的笑來。
  然後暴君就只好無奈地攤手去廚房做涼面。
  和秋大少自己動手的簡單家庭版相比,暴君版本的要複雜多了,起碼端上桌的更像是炸醬麵的成品只看加料就比單純的黃瓜高貴多了。
  秋大少開心地端著盤子呼啦啦開吃,相比之下沈澤淵要看起來沒食慾多了。
  那雙筷子在盤子裡攪麵條的動作和秋大少之前在飯局上叼芹菜的動作有異曲同工之妙。
  暴君攪了一會兒之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放下筷子說:「小斐白,如果有一天你因為我死了,會怎麼樣?會恨我嗎?」
  饒是表面好像很歡脫地在吃麵,實際就是在等沈澤淵說話的秋大少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也很傻。
  他本來以為重生這麼不科學的事情我都玩過體驗服,還有什麼能解決不了。
  可等到這句話清清楚楚地傳進耳朵裡再經過大腦辨識之後,秋大少也還是舉著筷子呆住了。
  換了任何一對普通的情侶,這話最多是個情趣。可在秋大少這裡,這話就不啻於在跟他談「死」、「重生」這樣的關鍵詞。重生這件事一直讓他有所不安,就像你撿到一張彩票然後去兌了獎,可這始終不是你的,你害怕哪一天它就去了真正的主人那兒。
  他呆了一會兒才有點僵硬地說:「我因為你死了?為什麼這麼說?」
  「你可以理解成,我把你害死了。」
  秋大少的這間公寓並不太大,餐廳裡的餐桌更是普普通通的小桌,長還不到一米。
  但是這一刻他從自己位子朝另一頭的沈澤淵看過去,卻覺得山遠水長。  
                  
作者有話要說:
  兒子就得像媽的小劇場時間:
  秋大少:沈澤淵沈澤淵,快來快來!
  暴君,趕到:怎麼了?
  秋大少:看,蜘蛛!
  暴君,拍死蜘蛛:蜘蛛你都怕?
  秋大少,( ̄△ ̄;) :我只是來叫你看它的腿好長……

 

 

☆、真相(4)

  秋大少的腦袋裡一瞬間掠過去那些曾經的關於自己會怎麼死的普通人都會有過的想像,最後在那場真正發生過的車禍裡停住。
  他當然記得自己是為什麼開車出去兜風散心的,但是那只是個緋聞而已。就憑他現在對沈澤淵的瞭解他也能肯定周青彥根本不會入了暴君的眼。
  但是這個事情一旦想起來,就不那麼讓人舒服了。
  於是秋大少翹著腿戳了戳已經空了的盤子底說:「那你會真的喜歡周青彥嗎?」
  沈澤淵愣了一下,然後語氣堅定地回答道:「不會。」
  秋大少朝他攤攤手:「So,你不可能害死我了。」
  這麼說完就推開椅子站起來走人的秋大少在端著盤子走了兩步之後又忽然停下來,轉過身。
  「如果,真有我因為你死了的那一天,我也不會恨你——你會很快下來陪我的吧。」
  那個了然又自信的微笑讓暴君也不由得跟著笑了出來。
  
  三天之後,當梁導又是一個火急火燎的電話打進秋大少的手機時,他老人家還在日上三竿的溫暖陽光下窩在被子裡賴床。
  並且連扔在床腳的手機都懶得坐起來撿。
  在廚房裡洗手作羹湯的沈澤淵不得不在手機鍥而不捨地響了三次之後進來把電話摁下通話鍵放到秋大少耳邊。
  「你們倆還在京城吧?我沒聽說你們出發度假了!」
  秋大少把被子扒拉下來了一點,衝著暴君微笑。兩隻彎著的鳳眼清亮亮的,看起來一點睡意都沒有。
  「先自己拿著電話,午飯快好了。」
  沈澤淵小聲地說完就把手機擱在了秋大少側躺向上的耳朵上,居然也放得穩穩當當。然後又從床上下來回了廚房。
  這個時候,電話那頭的梁導已經在懷疑是不是前些天的霧霾天連通訊信號都影響地在不停地「喂喂喂」了。
  就在他失落地決定要掛了電話重打一遍的當口,秋大少終於懶洋洋地拖著長音喂了一聲。
  「秋少啊,你可算是說話了。你和小沈還沒走吧,下午有時間沒有?咱們《亂世》拿到許可證了!」
  「梁導你準備最近上映了?」
  「那當然!這都快聖誕節了,剛好趕個聖誕節檔期!」
  「難道梁導你都沒有夜觀星象?最近的檔期實在大凶啊。」
  「……帝都的天我到哪兒找星星。」
  秋大少這下子算是完全明白梁導有多孤注一擲了,看他這個節奏就是想要近一周內上映。到時候的院線大戰就是前有《時空旅者3》後有賀歲檔開始試水的國產喜劇們。
  不要以為試水和國產兩個字加在一起就沒有人看,事實是絕大多數人在電影院挑片子不是外國大製作就是喜劇。《亂世》這兩個字擺在這種放映表上就跟自帶了避免被選的避雷針似的,敢挑就電得你一抖。
  當然,這也不是秋大少在說《亂世》天雷陣陣,只不過大家進電影院不就是為了開心一下爽一下嗎。
  喜歡虐虐更健康的總是少數人。
  秋大少不由得為《亂世》的前景歎了口氣。
  「梁導,你真的想清楚了?別忘了去年馮導去年那部史詩歷史催淚大片是怎麼被小成本喜劇打敗的。你這可是前有狼後有虎。」
  那頭的梁導似乎也是在想這件事,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幾乎有些惡狠狠地說:「今年這就只剩半個月了。《亂世》如果等到明年上映,我想要的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就沒這麼十拿九穩了!何況賀歲檔,本來就是大家都想來咬一口的大蛋糕,我推到下個月就有《阿布羅特》、《非婚少年》,下下個月還有別的片子,那我根本等不到《亂世》上映的時候了。」
  那股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狠氣在最後都變成了帶著點迷茫的傷感。
  梁導抖著手把手上的半截煙扔了下去,苦笑著說:「想當年我剛拿到金棕櫚的時候,誰不是躲著我片子的上映……結果現在除了那幾個老傢伙還有誰記得梁雙益。要不是那個金棕櫚我恐怕早都被從一線導演的名單裡除名了。」
  秋大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梁導。
  那是本以為攀上人生高峰之後卻發現自己不但止步於此還要走下坡路的不甘和怨恨。
  秋大少跟這些情緒從來都無緣,這也是為什麼總些人會討厭他。
  過了一會兒,梁導似乎是平復了心情,又問了一次:「你們倆下午來嗎?」
  「在哪兒?」
  「華銳。下午三點。」
  掛了電話,秋大少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看著窗外透過仍舊有些白濛濛不清晰感空氣照進室內的陽光。
  直到三請四邀他來吃飯都沒得到回音的沈澤淵進來叫他。
  「怎麼了?梁導說什麼了?」
  「他說下午三點要去華銳給《亂世》做宣傳。」
  「這麼說,咱們的蜜月又要推遲了?」
  「不要說得好像你都準備去機場了一樣——去哪兒蜜月我們都沒討論好。」
  秋大少說著終於開始穿衣服準備去吃飯。
  「對了,你覺得,《亂世》能在院線上堅持多長時間?」
  沈澤淵看著他一臉猶豫的神情就笑起來說:「看你的表情,好像不看好《亂世》啊。」
  秋大少誠實地點點頭:「我覺得是一個星期。」
  「就算對梁導跟我都沒信心,也要對你自己有自信吧,小斐白。」
  秋大少躲開他伸過來要逗他下巴的食指,正色道:「首先,檔期不好,這種將近年關的時候大部分進電影院的人群都是想開心一下緩解壓力;其次,《時空旅者3》太強勢,全球上映不到兩周時間狂收票房七億,到現在院線安排還是全滿場;最後,」秋大少歎了口氣指了指自己和沈澤淵說:「都是咱們倆主演的片子,很容易造成審美疲勞。」
  暴君抓住了他伸出來的手指,放在手裡翻來覆去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說:「你從那天之後就有點不大對。」
  秋大少怔了一下:「沒有啊,我挺好的。」
  說著他就要抽出被握住的那根食指,只是沈澤淵握得更緊了一點,同時另一隻手環住了他的腰說:「你有點,沒之前那麼自信了。」

 

 

☆、真相(5)

  那只攬在腰間的胳膊和沈澤淵臉上明明看起來神色淡淡的卻又讓人覺得欲言又止的表情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種奇異的讓秋斐白沒辦法直接甩開他的退守。
  秋大少本來快豎起來的眉毛也只能顯出一點執拗的乖順下來,他有點沒精打采地說:「我沒什麼。只是這幾天有點心煩。」
  暴君沉默了一陣,然後不知道是順著他的意思故意岔開話題還是別的什麼突然說道:「《時空旅者4》在第三部下映之後就準備開拍。」
  「這麼趕?第三部也就差不多在明年一月下映,開拍第四部的話過年怎麼辦?」
  「沒關係,第四部主要算是未來科幻,你最多是幾個回憶鏡頭,讓導演先拍你的戲份。」
  秋大少聽他這麼說之前就沒怎麼放鬆的眉頭這下子更是狠狠地糾結了起來。
  「你之前可是答應了老爸老媽今年過年會跟我到法國一起過的。」
  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後第一個新年,當然意義非同尋常。
  想到這兒,沈澤淵露出了一個笑容來。他拉著剛起床但是已經不大爽了的秋大少出了臥室。
  「如果,到那個時候你想讓我去的話我一定會趕到的。」
  秋大少看著他和平時別無二致的背影,再聯想起轉身之前的那個笑容,忽然有了點不太好的感覺。
  只是那感覺無從知曉來處,讓他連發問都不知道該問什麼。只是平白無故地覺得沈澤淵似乎有些傷感。
  
  《亂世》倉促但卻因為秋大少跟沈大牌的出場還撐得起場面來的新片發佈會在華銳開了不過兩天後,全國各大影城的場次安排表上就遍地開花一樣地被《亂世》硬是擠佔下了《時空旅者3》的半壁江山來。
  賺了個盆滿缽滿的《時空旅者3》自然是不會太在意什麼場次了,該看了的人基本也都看過了。只是可憐了同期上映的小成本電影,既沒有大導演又沒有大明星,十之j□j都只能匆匆下映。
  和秋大少的預估完全走了反方向的觀影熱潮更是讓人傻眼,好像全國人民在這個非法定假日的時間都一股腦地擠進電影院去看電影了。
  秋大少窩在家裡的沙發上看電影頻道的資訊的時候還真的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記者背後一群嘰嘰喳喳統一的帽子上還印個大大的「秋」字的女孩子們,話筒一伸過去,就是異口同聲的一聲「秋少秋少男神橫掃」從只放了十格音量的電視裡傳出來,差點嚇他一跳。
  坐在他旁邊正手下極穩地給他削蘋果的沈澤淵抬頭來笑了下說:「我早就說過,不要小看你的腦殘粉。」
  秋大少有點不滿地正想繼續反駁關於腦殘粉這個稱呼的問題,就聽見電視裡的記者似乎是抓住了一位剛剛看完電影從放映廳出來的理智觀眾問道:「這位小姐,可以請問一下您對《亂世》這部電影的觀感嗎?」
  「嗯,我覺得是部很不錯的片子。本來我是看過《時空旅者3》的,覺得秋斐白和沈澤淵的合作看起來很有感覺所以來試試《亂世》。這兩部電影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但是兩部都很好。」
  「這麼看來,你當初說的三個理由都不成立了。」沈澤淵把還掛在水果刀上的長長的沒斷過的果皮抖到了垃圾桶裡,然後自己先啃了一口才把蘋果遞給了秋大少。
  秋大少接過蘋果就著那個豁口咬了下去,然後有點含糊地反駁道:「你信不信,剛剛那群fans都是小金魚動員出來的。」
  「余茜?她不只是掛牌經紀人嗎?」
  「經紀人她是幹得不怎麼樣,但是管後援會的確是一把手,也不愧余叔私底下把公司交給她管了這幾年,她搞什麼動員大會啊,煽動群眾啊是真有天賦——之前颱風眼的那回,fans反應那麼迅速都是她在後援會先做了動員。」
  暴君看他那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就伸手在他只要不出門永遠都不會想起來搞個髮型的亂糟糟短髮上揉了揉。而秋大少只是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裡任他動手,覺得力度挺舒服的還更閒適地放鬆了一點。
  這是個聖誕夜。
  帝都早幾天就開始下雪,聖誕節這天倒是停了,可天氣陰沉沉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待見耶穌的樣子。
  暴君看著這個就是他和秋斐白家的地方眼神柔和。
  自從那天參加完飯局之後,他就感覺不大好了。那種彼此都有所隱瞞卻無從坦白的感覺。
  沈澤淵打開水龍頭開始洗手,然後抬頭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張了張嘴。
  但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他想起來當初那個人說過的限制之一——在秋大少知道真相之前自己是不能告訴他的。
  離最後揭曉的時間也不過還剩下不到兩個月。
  沈澤淵回了客廳。
  結果剛走進去就正對上秋大少一雙幾乎在閃閃發光的眼睛。
  秋大少站在沙發上熱情地朝他發出了邀約——「我們出去約會吧!」
  等到他們倆穿著當初從法國回來被秋太太跟著一起打包送上飛機的同款羊絨大衣同款針織衫和同款圍巾站在家門口的路燈下商量去哪兒的時候,沒想到居然真的又下起雪了。
  沈澤淵伸手把落在秋大少鼻尖的那點融化了水漬抹掉,皺了皺眉說:「真的不用上去拿傘?」
  秋大少則是完全不在意地一揮手:「就是看到外面又要下起來才叫你出來約會。聖誕夜的約會不下雪有什麼意思?」
  這麼說完,秋大少已經抓住了他的一隻手牢牢地扣住說:「先去看看咱們拍的《亂世》吧。」
  於是兩個什麼偽裝也沒做,聖誕夜臨時出來約會誰也沒告訴的大明星明明是提前買了票,卻還是等到電影都開始放了,放映廳黑下來才摸黑摸了進去。
  所幸他們倆買的已經是晚上十點十五分的場次,第二天又不是雙休日,這場的人已經很少,只有滿座的四分之一左右了。
  兩個人膩歪在一起,看到片頭果然有梁導答應的關於替身問題的說明,沈大牌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之後到孫持節死的那段時,放映廳還有女孩子低低的抽氣聲,本來一直在跟沈澤淵竊竊私語回憶當初拍攝過程趣事的秋大少也不由得停了下來。
  然後兩個人再也沒說話直到整部片子連劇尾字幕都放完才牽著手從電影院走出來。
  離午夜十二點只差幾分鐘的繁華街道也跟被大雪裹上了被子的孩子似的安靜下來。他們倆像是任何一對普通情侶一樣牽著手站在離路燈昏黃光圈不遠的陰影處。
  沈澤淵很詫異在這種光線下他居然也能看清楚小斐白抖動眼睫時候跟著扇動了一下的落在睫毛上的小雪花。
  秋大少略微仰著頭看著他,神情認真地說:「孫擎蒼不該死的。」
  暴君覺得自己心裡動了一下,然後他聽清了秋大少後面的話——
  「孫持節那麼愛他,怎麼捨得他死。」

 

 

☆、真相(6)

  「真是,不想再見到你啊。」
  這是一臉高冷的康拉德導演見到沈澤淵之後的第一句話。
  至於專注daddy一生黑的凱瑟琳早在跟著導演進了攝影棚看見沈大牌之後就果斷拋棄了老爹奔進了沈叔叔的懷抱裡了。
  然後秋大少就看見果不其然的導演大人額角的青筋又多繃出來了一條。
  再次被召齊的劇組工作人員這次只是擠在一間跟拍上一部完全不能比的攝影棚裡等著康拉德導演什麼時候緩過氣來好開拍。
  秋大少還在環顧這間真的是光禿禿的看起來就是一副完全要靠後期特效做效果的攝影棚,就被一個粉紅色的只有半人高的影子給抱住了腿。
  凱瑟琳仰著頭看他,兩隻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裡寫著明晃晃的——「抱我起來」。
  秋大少遲疑了一下,然後凱瑟琳就被一陣風似的掠過來的導演大人抱起來了。
  康拉德導演這回連看著秋大少的眼神都滿是戒備。因為他頭頂上那根名為「威脅自己獨一無二daddy地位警報器」的隱形雷達從剛剛凱瑟琳抱住秋大少腿的時候就又開始閃著紅燈嗚嗚嗚地叫了。
  秋大少瞬間就有點尷尬起來。
  然後他就越過凱瑟琳的頭頂看見那後面的沈澤淵伸手做了個似乎是拍的動作,接著就是一聲清脆的「啪」聲,在整個劇組工作人員的圍觀之下,導演大人,被自家女兒打臉了。
  就在這種萬籟俱寂大家都沒辦法出聲的時候,凱瑟琳掙了兩下,硬是在她爸的懷裡轉了個身,朝著秋大少伸出了兩隻胳膊甜甜一笑。
  雖然秋大少在心底也不由得嘖了一下,但在這種似乎完全不能違逆的霸王似小孩子的面前,除了伸手去把她接住之外好像也毫無辦法。
  至於踉踉蹌蹌失魂落魄地走出攝影棚的導演,誰還能拯救他。
  於是接住了小公主的秋大少只能默默地注視著康拉德導演好像生無所戀的背影,覺得自己似乎更尷尬了。
  「放心,薇薇安會治癒他的——不過應該說是一場訓誡更準確。」
  暴君施施然地走過來,伸手跟秋大少懷裡的凱瑟琳擊了個掌。
  看到他們倆這個動作,秋大少歎了口氣。他就知道打臉事件必須是合作項目。
  「……都還沒開拍你就這麼整他。」
  暴君聳聳肩:「這是為了讓他那麼不想見到我事出有因啊。」
  
  《時空旅者4》的劇本在秋大少看來,跟前三部已經算得上關聯不大了。甚至連出鏡率第一的男人都不再是伊登。
  而是和外星人戰鬥的人類守護聯盟統帥查爾斯。
  「你的地位好像一下子從男一號變成了旁白啊。」
  秋大少嘩啦啦地翻著相比第三部薄了不少的劇本。
  「就算我只是旁白,」暴君說著嘴角揚起了一點自負的笑意站起來,姿態漫不經心地和伸到他面前的手握了一下:「那也是千秋萬代一統天下的那種。」
  對面聽不懂中文的查爾斯飾演者科林·普瑞斯,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倆。
  沈大牌抽回手才又切換了語言頻道說:「合作愉快。」
  科林很有些羞澀地笑起來,這讓秋大少暗地裡挑了挑眉——走靦腆路線的男星在歐美可算是少見中的少見。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再多觀察幾分鐘,早被薇薇安鞭笞得滿血復活的康拉德導演已經又一臉嚴肅地走進攝影棚把科林給招呼走了。
  然後第一組鏡頭就在光禿禿的攝影棚裡開拍了。
  秋大少看著那幾個明明穿著牛仔褲針織衫卻要裝得好像自己是外星物種的演員就覺得難怪自己最近是越來越不愛看電影,尤其是科幻片了,因為知道它是怎麼拍出來的就太幻滅了。
  他們倆在旁邊坐了整整一天才等到沈大牌的一個鏡頭,一個漠然的事不關己的正臉。
  搞得秋大少收工之後坐得腰酸背痛,結果卻是第二天依舊如此。
  那本比第三部起碼少了一半的劇本簡略到幾乎全是大場面的高科技戰鬥,可是讓只在一邊坐冷板凳的秋大少來看的話,完全是還不如去看小學生的話劇表演,起碼要演一棵樹是真的穿著樹皮樹葉上陣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家都穿得好像出門去超市買兩聽啤酒結果還得面目猙獰地打來打去。
  雖然導演有私下很是彆扭地找過他表示可以先拍關於麟君的那幾個回憶鏡頭,但是秋大少還是婉言謝絕了。
  他想跟沈澤淵一起走。一起回法國去過這第一個年。
  就算他有沒辦法說出口的秘密,沈澤淵也有不能解釋的事情,他依然只是單純地想帶著他一起回家去。
  只是沈大牌似乎完全沒感覺到這事一樣,他只關注了康拉德導演拖著秋大少跟他一起坐冷板凳的事情。
  導致於這幾天攝影棚的氣氛比漫天飄鵝毛大雪還要讓人想打傘擋住臉路過。
  秋大少百無聊賴地看了看又槓起來的導演和沈澤淵,他們倆吵架的點已經從攝影棚的頂棚角度到「你黑眼圈這麼重昨晚是去招妓還是被家暴」這個問題上了。
  至於又被氣到說不出話來的導演大人,和他對面幾乎從頭髮絲兒到程光瓦亮的皮鞋鞋面都刻滿了「我就是故意找茬怎麼樣」的惡意的沈大牌,也只能讓秋大少更深地歎出一口氣來。
  沈澤淵那種想讓他早點走又想讓他等的矛盾心態這幾天已經呼之欲出。
  只不過秋大少還是沒想出來到底是為什麼。但是照暴君現在情緒的不受控程度來看,如果他三天內還是找不到原因的話,就只能先撤退好讓他情緒穩定免得把康拉德導演給氣瘋。
  這麼在心底計較的時候,眼角就瞥見一抹白色的衣角從攝影棚門口一閃而過。
  秋大少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後在自己想出到底是哪裡奇怪之前就已經站了起來走出了攝影棚。
  門外是空蕩蕩的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但是身體卻先於大腦的命令動了起來,穿過了空蕩的停車位繞著整個拍攝基地走了個大圈子才又回到了原地。
  然後在那片衣角驚鴻一瞥的地方看清楚了一個人。

 

 

☆、真相(7)

  那是個通身一片茫茫白色的人。
  並不是視覺上的觀感,而是這個人的本身就像是七尺縞素,哪怕他身後還披著垂在腰際的墨發以及那雙黑沉沉如同黑洞的眼睛都沒辦法在那片白色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站在那兒,並不怎麼出眾的五官上卻顯露出了一個令人驚艷的微笑。
  他說:「能看見飾演自己的人,這感覺真是有點奇妙啊。」
  秋斐白有一瞬間的驚愕,然後就是迅速平復下來的冷靜。
  連重生這麼不科學的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那就算是真正的麟君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算什麼了吧。
  只是他那句躑躅許久的「麟君」或者「麟君大人」還沒有選定要出口哪一個,就聽見面前那個縞素的麟君說:「知道為什麼你上輩子會死嗎?」
  「酒駕的那傢伙因為暗戀的沈澤淵談了戀愛所以,也只是去散散心而已。」
  ……
  「小斐白,如果有一天你因為我死了,會怎麼樣?會恨我嗎?」
  秋大少的嘴巴張了張,卻又很快閉上。他的問題太多,而這位真正的麟君卻不一定會都給他解答。
  果然,麟君只是加深了一點嘴角的笑意道:「現在,你可以回去找他了。」
  隨著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笑容逐漸霧靄般消散的影子,很快就再也不見了蹤影。
  秋大少還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才氣勢洶洶地又衝回了攝影棚,拽著沈大牌的衣領把人給拖了出來。
  沈澤淵看著他似乎在隱忍怒氣的生動面孔,想要伸手摸一下,卻最終只是暗自握了握拳。然後剛一張嘴,面前的秋大少已經揪著他的領口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跟他做了什麼交易?」
  「……交易?」
  「是不是要你代替他的位置?」
  在問出這句話之前,秋大少一直以為自己會恨不得拎著沈澤淵的腦袋找個門框好好地磕一磕,但是等到他自己語氣無奈到平靜的這麼說出來之後反而略鬆了一口氣。
  暴君看著他執拗的眼睛低低地笑了兩聲。
  笑聲暢快得像是碰壁許久終於找到了阿里阿德涅之線,眼前豁然開朗。
  他把被搞懵了的秋大少緊緊地抱進懷裡說:「你不在乎那個傻逼酒駕的原因是不是?也不會在乎我之前腦子抽了故意放任周青彥來勾搭是不是?」
  秋大少差點就被那雙桃花眼裡熠熠的光芒給閃花了眼點頭說是,只不過那句「故意放任周青彥來勾搭」的詞彙分析結果一出來就迅速地制止了他點到一半的頭。
  秋大少黑著臉用一種咱們來算總賬的語氣說:「你以前到底是做了多少蠢事啊?!」
  「真正的蠢事,我應該只做過那一件。」
  暴君垂著眼凝視他的角度深情又繾綣,「就算我真的代替他換你回來,那也不會是件蠢事。」
  就算是已經在一起同居好幾個月了的秋大少,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承認,哪怕他說太陽是方的你都覺得沒辦法反駁。
  「那他的條件是什麼?總不可能是出來當紅領巾的吧。」
  「事實上,他跟當紅領巾也沒什麼差別。他只是要我把第三部的劇本改了加上麟君這個人物並且保證由你來出演而已。」
  沈澤淵這麼說著也有點費解地聳了聳肩。
  他還記得自己滿心絕望地看見那個似乎潔白得纖塵不染卻是從海天一線的黑暗裡走出來的人的情景。
  如同《時空旅者3》中的麟君,他從來都不算是個完整的人類,更無從說是個好人。
  那雙一路踏過血污的白色布靴停在從他的靜脈裡流出來的一灘新鮮血跡上,白得讓都快失去意識的他都迴光返照一樣地清醒了起來。
  麟君的臉上掛著一個讓人用溢美之辭堆砌也嫌不夠描述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下的深意看起來遠不如他的一身白衣本身聖潔。
  他說:「真有意思,我居然發現了一個為了從來都沒有得到的夢而願意去死的人。」
  「你怎麼就能肯定你和他一定會有個好結局呢?」
  然後沈澤淵不得不承認他看見了比當初得知秋斐白死訊時更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事情。
  那些浮光掠影的好像是傳說中臨死之人的回憶的畫面真切地從他眼前像是本連環畫一樣嘩啦啦地翻過去——那裡面是完全不同的事實走向,他得到了他的夢,折斷了他的夢,囚禁了他的夢。
  最後摔碎了他的夢。
  那個大雨傾盆中的嶄新墓碑前和他擁有一模一樣臉的那個人扣動扳機的聲音甚至讓因為失血過多而虛弱無力的沈澤淵掙扎著坐了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有如蛇蠍之影在其後晃動的麟君的笑臉啞著聲音問:「你想要什麼?」
  「不是我想要什麼,」麟君伸出右手食指緩慢地衝他搖了搖:「是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他活過來。」
  哪怕明白你面前站著的不會是天使也不會是七顆龍珠召喚出來的神龍,但對於願望,沈澤淵沒有隱瞞的必要。甚至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強撐著自己快要渙散的視線焦點鎖定在那雙黑洞洞的沒有任何感j□j彩的眼睛上。
  「我要真正的,好結局。」
  「那麼你覺得什麼才是真的的好結局?對於我來說,一句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後面也還是會有出軌、分居、爭執、家暴,什麼的。」
  「……如果你連真正的好結局都做不到,那還出現在這兒幹嘛?」沈澤淵虛弱地哂笑了下:「報你的價碼。」
  麟君看著他終於撐不住地閉上了眼,這座除了屍體之外一片靜寂的海邊別墅裡唯一的那點呼吸聲也隨著血滴墜落在地逐漸輕緩起來。
  麟君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了他一陣,似乎他出現的目的就是看著沈澤淵去死。
  只是在呼吸真的停止的那一個瞬間,他卻突然伸了手。
  那是只修長漂亮的手,除了看不見任何血管脈絡不像人類之外,無可挑剔。
  食指和中指併攏點在沈澤淵的眉心,這次麟君的臉上終於沒了笑容。
  他說:「時光回溯之後記得去把你們那部《時空旅者3》的劇本給改了,加上麟君這個角色,送給你的小情人。其餘的事情,一切都看我心情。」

 

 

☆、真相(8)

  導演大人本來是秉持著喜聞樂見的心情偷瞄著來勢洶洶的秋大少把沈澤淵給拽出去,搞得像是校園霸凌事件的前奏一樣。結果還沒等他暗戳戳的高興過幾分鐘,這倆人已經一副你願打來我任挨夫夫雙雙把家還的架勢,用比拍巧克力廣告還要甜膩的氣氛回來了。
  尤其是等到這兩個傢伙牽著手走到他面前要求倆人的戲份都提前拍的時候,康拉德導演看著秋大少的眼神就堪稱幽怨了。
  biubiubiu地寫著「怎麼可能生活這麼和諧這不科學」的質詢射線源源不斷地從導演深凹的看起來就很精神不濟的灰眼裡發射出來。
  「我們要趕回法國過農曆新年。」
  最終秋大少還是衝著好像要找出十萬個理由來阻擋他們的戲份先拍的導演彬彬有禮地這麼解釋了。
  
  「你是人類!為什麼不幫助我們把那些可惡的外星侵略者趕出去!」
  人類守護聯盟統帥查爾斯的兩大副手之一的安博激動得幾乎就要衝上去撕碎面前的這個男人。
  芝加哥保衛反擊戰裡這個男人眼睜睜地看著那群外星猴子消滅了整支斷後隊伍而無動於衷。
  他本來是漫步於街頭巷尾任何角落的幽靈,甚至在他剛出現的時候,還有人認為這會是人類的救世主。
  因為他似乎,不會死。
  可在這場具有重大意義的芝加哥保衛反擊戰裡,這位行蹤飄忽不定的「救世主」卻從頭到尾都站在一邊看著八十萬的人類跟著整座芝加哥城一起化成了齏粉。
  這讓人類聯盟不得不心生疑竇——從他們第一次捕捉到這個人的影子開始,他就像是個預警。不出三天,出現過他蹤跡的地方就會被外星人所攻擊。這讓聯盟軍在發現他的前期佔了非常大的便宜,因為他們只需要蹲守在他所出現過的地方,自然就會等到前來撞樹的傻兔子。
  這也讓聯盟軍大捷了好幾場戰役。
  可誰都沒想到那位預警之神居然在最為重要的這場芝加哥之戰裡放了他們鴿子——他足足比外星人出現的時間提前了半個月,以至於在半個月後聯盟軍撤離芝加哥的最後關頭,被突如其來的外星人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現在,這位始作俑者卻是一副全然無所謂的樣子就這麼大喇喇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看起來已經完全只能用落魄來形容,和之前灑脫不羈相去甚遠的伊登看了那位正被身邊的人牢牢拽住的女人一眼。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人類了?」
  話音剛落,四周黑洞洞的槍口立馬朝他舉了起來。
  但是伊登還是那副什麼事情都和他無關的疏離表情,甚至是有些期待地看著那些打開了保險栓就等著按扳機的槍口說:「希望你們能殺得了我。」
  這句充滿了挑釁意味的話一出口,本來還被人制住的安博就突然暴起,奪過了身邊士兵的鐳射光槍朝大言不慚的男人開了火。
  於是人類守護聯盟的領導和他們的親衛們只看見那個本該被鐳射光戳個對穿的人身前奇異地出現了一點折射,然後那條直線的鐳射光就再也不見了。
  「如果你再不停手,那我也不知道歷史裡的過去和未來會有多少人死在你的誤傷下。」
  伊登張開雙臂,低低地笑了兩聲。
  「……你真的,不是人類。」
  安博手上的槍匡當落地,而站在原地的伊登卻安然無恙。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這種殺不死的傢伙如果是盟友當然是一大助力,但現在……
  聯盟軍的幾位首腦不著痕跡地互相看了一眼,都明白在現在這種情形下看來,恐怕是敵多過是友。
  「不用想那麼多,作為一個曾經的人類,我對於毀滅人類一點想法都沒有。」
  看明白了那幾個領頭人臉上凝重表情的伊登可以說是善解人意地說道,但是在收到他們帶著點不甚明朗的希冀和期待的眼神之後他又很直白地表示:「我也不會幫你們打外星人。」
  「可你也曾經是人過!」
  對於心急口快,明顯是號召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作用的安博小姐,伊登看著那雙和當年的茱莉亞像極了的深褐色眼睛沉默了半晌。
  那沉默的時間甚至長到讓聯盟的首領查爾斯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能對這位神秘人物招安了。
  不過這點期待和希望很快就在伊登的搖頭裡被粉碎了。
  他說:「你也知道,我說的是曾經是。」
  「我出現的那些地方是因為我知道它們都將毀滅,所以我想去再看一眼而已。而芝加哥,它的確是巴黎之後下一個毀滅的地方不是嗎?」
  「這麼說,你的確可以預警那些外星人下一個會攻打的地方?」
  「是的,我可以。」說到這裡,伊登居然笑起來,那張鬍子拉碴的臉笑起來的時候還恍惚地讓人覺得能看出當年那個帥氣大叔的形象:「但是,毀滅是不可避免的。」
  「可我們有你的預警就能打贏啦!」
  安博似乎真的只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她天真地衝著伊登露出了一個好像人類有他的指引就會必勝的笑容。
  伊登垂了下眼又很快速地掃過了這一圈表情各異的人,最後帶著一點輕嘲的笑自顧自地走掉了。
  「Cut!」
  副導演蓋文神色複雜地瞥了一眼死活坐在屏幕後面就是不站起來叫卡的康拉德一眼,最後還是認命地出頭頂了導演的職責。
  至於導演大人那飄過來的意味不明的眼神和在鏡頭裡呆得都快寒毛倒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的眾演員們感激的視線都讓他覺得壓力山大。
  從頭到尾可清楚導演到底想整到誰的蓋文副導,瞧了一眼壓根不受任何影響,即使還一臉鬍子拉碴背心夾克出鏡也能走出穿著頂級定制走紅毯氣場的沈大牌就覺得自己好想回家。
  沈澤淵走到秋大少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然後意味深長地瞟了眼被擋在屏幕背後只看得見頭髮的康拉德導演。
  「……做個有點委屈的樣子出來給導演,讓他爽一下我們趕緊拍完了回家不就好了。」
  秋大少實在是覺得兩個三四十的男人還搞這麼幼稚的事情真是夠秀智商下限了。
  「沒關係,他不爽我爽。」
  沈澤淵惡意地呲了下牙幼稚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血崩到懷疑自己是不是要用之前聽說的成人紙尿褲....
  媽蛋,臉都嚇白了好嗎(╯°°)╯(┴═┴
  傳說中的幕後小劇場:
  記者:暴君對於最近自己的表現越來越幼稚有什麼看法?
  暴君,瞥:親媽都不是一個腦回路正常的人,怎麼會有正常的兒子。
  秋大少:難道不是基於「男人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幼稚」這個公理嗎。
  暴君,點頭:對,就是這麼回事。

 

 

☆、真相(9)

  事實上,沈大牌也沒能爽多久。
  因為秋大少的戲份來了。
  等那身熟悉的堪稱定情的麟君素色寬袍站到鏡頭裡,沈澤淵就情不自禁地總會透露出點掩飾都掩飾不住的甜味。
  這讓連叫了他五次NG的康拉德導演覺得今天簡直是這一年以來自己最開心的一天,比第三部那時候沈澤淵NG的五次可讓他感覺爽快多了。自從看清了凱瑟琳把沈澤淵當做大人模板之後,沈大牌在導演大人心目中的形象被打了個擦都擦不掉的大紅叉。跟老爸搶女兒的愛戴神馬的堅決不能忍!
  以至於他甩著手喊卡的時候都完全是一副喜滋滋的樣子,反倒像是拍出了什麼絕佳鏡頭。
  蓋文副導老早就瞄著苗頭不對找借口跑路了,今天的片場配合著沈大牌自己砸腳的行為成了導演大人的一言堂。
  雖說大家都特想衝上去把明顯魔怔了的康拉德導演拽下來——就那麼點暗戳戳的眼神除了您老誰注意得到啊?!
  但是再想想一貫最圓滑的副導,拍到第四部還沒換過班底的時空旅者團隊也只能有志一同地向天翻個白眼。至於導演跟影帝想甩美元玩,反正大家的薪水一分不少,幹嘛多管閒事呢。
  看著資深的劇組成員都不敢上前說話,參演這組鏡頭的其他演員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躺著中槍那也是中!可醫藥費沒人賠,你除了自理還能怎麼著。
  結果這一NG就連著N到了六次。演麟君的秋大少和一直在出錯從沒想改正的沈大牌還連一丁點不耐煩的意思。
  最後是覺得自己大仇終得報揚眉吐氣了的康拉德導演暢快地大笑了幾聲,只差沒過去拍拍沈大牌的肩膀來一句你也有今天了。
  終於爽起來感覺走路都帶風了導演大人,還是在第四部開拍之後第一次衝著沈澤淵慈眉善目地說:「給你休息個十分鐘,好好找找感覺吧。」
  等到康拉德導演得得瑟瑟地抖著腿從攝影棚出去,明擺著就是去找跟著薇薇安的女兒炫耀去了,沈澤淵才活動了下有點僵硬的脖子無奈地說:「怎麼樣?現在他可算是爽了,我不用再NG了吧?」
  秋大少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想到這傢伙毀在自己身上的NG記錄就展顏了,爽快地揮揮手表示下一組鏡頭可以過了。
  暴君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只不過他轉頭去喝水的時候卻沒注意到秋大少眼裡一閃而過的促狹——讓你丫招蜂引蝶害我被撞下海啊,這次再看你爽?
  
  聯盟軍已經節節敗退到幾乎退無可退的地步了。
  這點就算伊登看一眼少一眼的環球旅行時沒注意去關注,現在也能從旁邊這幾個想尋求他幫助的聯盟軍首腦們根本捋不平的眉頭上略知一二。
  這已經不是聯盟軍第一次來尋求伊登的幫助了。
  事實上自從知道這個已經不算是人類的強大前人類存在,他們就為此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從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到權勢利益美色,只要是能讓人動心的條件他們都談了。
  哪怕某些東西在現在看來還只是張被畫出來的大餅,可只要趕走了這些外星侵略者這都不在話下。
  當然,至於到時候這位做出卓越貢獻的前人類還是不是被大眾瞭解跟自己綁在同一輛戰車上就不重要了。
  慣於弄權的政客們對這句圈在括號裡的話肯定是不會據實以告的,不過當初派來遊說伊登的前政壇大佬在對上那雙似乎總是遮掩在凌亂的額發下的眼睛時,還是不免被驚住。
  難怪他們一直說不動這個傢伙……
  而這次登門拜訪的,應該就是最後的有生力量了吧。
  伊登耙了耙自己支稜地沒有一點章法的頭髮,看了他們一眼。
  聯盟軍心裡也從來不知道,在伊登眼裡,他們就跟被夷平被摧毀的一座座曾經的文明城市一樣,都是屬於看一眼少一眼的玩意兒了。
  這也是為什麼雖然他們搞得伊登挺煩,卻還能一直找到他的原因。
  不過,恐怕在這些還保存有不切實際幻想的聯盟軍首腦心裡大概更傾向於自己是想在人類最危難的時候出來以最風光最難以企及的姿態當一把救世主吧?
  大叔的嘴角在絡腮鬍子的遮掩下彎出了一個滿是嘲諷的弧度。
  他不太有興致地直接問:「你們還有事啊?」
  這句話和他的語氣,老實說都不太友好。
  尤其是這麼說的時候他還仰著頭看著天上沒遮沒擋在難得的明朗天色裡更是顯露無疑的外星艦隊。
  查爾斯看了看身邊那兩個常拿資歷和年紀想要力壓他一頭現在卻一點聲音都沒了的傢伙。而安博,早在被推出來想成為吸引伊登的籌碼卻被拒絕之後就再也沒有留在聯盟軍高層的機會了。
  最後還是邁出一步態度誠懇地說:「伊登先生,現在退守西海岸的軍隊已經是人類最後一點有生力量了,如果您還是不肯伸出援手的話,整個人類,就真的滅族了。」
  他的語氣沉痛得完全不是作偽。
  伊登這才回頭看了他一眼——年輕人紅著的眼眶和死死攥著顫抖的兩隻拳頭,讓他挑了挑眉。
  最終也只是挑了挑眉。
  他還記得當年也有這麼一個人想要改變歷史。結果就死了。
  還死在自己手上。
  想到這兒伊登居然裂開嘴露出了個爽朗的笑容來。
  然後衝著自己攤開的兩隻手歎了口氣。查爾斯不需要自己來結果了,他的翅膀還沒扇出超越歷史軌跡的颶風來。
  歷史的軌跡……
  伊登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個人。但是,他卻又不是個人類。
  他想起自己曾經在那座雕樑畫棟的宮殿裡問過麟君,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族人就此覆滅,卻留下自己看著另一個取而代之的種族發展是什麼樣的感覺。
  那時候的麟君坐在花園裡那株似乎是最得他喜歡的玉蘭下,就連照在他身上的月光好像都比別處蕭索一點。
  攀著花枝的那隻手襯著玉蘭嶙峋的枝幹和樹梢那朵半開的花就是座活生生的玉雕。
  麟君半側著頭,落在他視線裡的只有小半張毫無瑕疵的側臉,連神情都沒有一點改變和觸動地對他說:「等到那一天,你就懂了。」   

 

 

☆、真相

  沈大牌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在舊金山仿若地獄業火一般的哭號火光裡那個解脫的微笑。
  人類文明的徹底覆滅對於他無窮無盡的生命來說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小插曲罷了。
  他轉過身朝著那群奇形怪狀的外星移民走去——只要找到下一個旅者,他的使命就也可以終結了。
  
  在沈大牌和秋大少和劇組告別的時候,康拉德導演還是神情嚴肅地走出來和沈澤淵握了握手。
  不管再怎麼從個人感情上看沈大牌不順眼,導演大人還是不得不承認,這是他合作過的最好的演員。
  沒有之一。
  包括在上了飛機之後秋大少看沈澤淵的眼神還是有點奇怪。
  他當然知道面前這個拿過奧斯卡小金人的傢伙演技好到不行,但是他也從來沒想過最後那個鏡頭居然真的毫無違和。
  不管再怎麼好的演員,那也是假裝。不管再怎麼入了戲,那也不是真的。
  可是伊登最後的那個微笑卻是真的。
  秋大少揉了揉太陽穴,看著歪在座位上睡著了的沈澤淵最終還是沒把人叫起來問清楚。
  飛機落在巴黎機場,他們倆和秋先生秋太太在一起過了第一個全家團圓的新年。
  哪怕現在的新年越來越沒有年味,可沈澤淵還是覺得這是他有過的最美好的一個年。
  甚至在大年初一當天一大早,秋大少拉著他跑到市郊的一家小教堂裡找了個牧師來證婚。
  對他說,也等著他說「Yes,I do.」。以至於那對揣在兜裡堪稱樸實的白金對戒被掏出來遞到他跟前的時候,沈澤淵已經失笑了。
  沒扯證的新婚夫夫一點自己婚姻不合法的觀念都沒有,回家就被老爸老媽叮了滿頭包。
  去教堂找個外國牧師誓詞都不知道通知自家家長?
  秋太太更是直接一個電話打給秘書讓她今天之內列出一份詳細的婚禮計劃書來。
  秋大少則是毫無愧疚感地把暴君推出去擋槍,自己跑到陽台打了個電話回來就看見沈大牌被訓得只能低頭懺悔。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地哈哈大笑。
  至於大年初二幾乎包了機飛來巴黎就為了秋大少和沈澤淵正式的婚禮通知的各路記者們滿臉亢奮地坐在四季酒店大廳裡兩眼直放光地瞅著到了現場才恍然大悟的沈大牌和早有預謀的秋大少。
  「……你這動作也太快了吧?」
  暴君悄悄地側了點身子壓低聲音很有些趕不上進度的感慨。
  秋大少則是保持了這幾天都很霸氣側漏的氣勢瞥了他一眼之後,拿起話筒也沒管底下七嘴八舌的問題,直截了當地說:「因為我不打算改國籍,所以我和沈澤淵拿不了結婚證——請你們來,就是為了通知大家一聲。從昨天開始,我們倆正式在一起了。」
  說著,秋大少戳了下身邊的暴君,讓他和自己都把左手抬起來,讓無名指上的戒指露了個臉。
  一陣刺眼的閃光之後,秋大少繼續自顧自地說:「所以,以後不要隨便打我和我男人的主意。被我抓到一個,整死一個。」
  如此霸氣的一句話撂下來,差點震翻了全場記者和台上那位秋大少的男人。只有秋先生和秋太太點著頭在心裡自得不已。
  這個堪稱新一年開端最震撼的消息幾乎同時就被捅了出去。
  沈澤淵結束了記者會就接到了羅傑帶點幸災樂禍的電話——「你和安格斯,是你壓他沒錯吧?」
  暴君看著走進門的秋大少笑了笑,回話的聲音裡帶著輕鬆的笑意說:「等到哪天亞當肯這麼承認你,你再來和我得瑟吧。」
  直到很多年以後,同樣老去的暴君握著躺在搖椅上一睡不醒的秋大少的手,仍舊如當年溫柔地在他已經皮膚鬆弛皺起的手背上落下一個吻。
  白衣的麟君卻還是真的分毫改變都沒有的突然出現了。
  「看你們這個樣子,我還是真的有點不忍心了。」
  像是按了倒退鍵一樣,在他出現同時就逐漸華發漸黑、老態消失的沈澤淵等到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已經變得和當年在《時空旅者3》裡跟秋大少再見的時候一模一樣了。
  「你不是說人死燈滅,他不會有轉生。那你有什麼可不忍心的?」
  聽他這麼說,麟君很有點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難道不覺得在沒有盡頭的活著裡,能一次又一次地碰上你的愛人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沈澤淵牢牢地握著那只還攥在自己手心裡的手,固執地說:「我只愛這一個。」
  麟君的眼神在他們倆之間游移了一會兒說:「等你給他下了葬我再來找你履行承諾。」
  說完再次消失得一點蹤影都沒有。而沈澤淵也再次變回了那個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
  
  演藝界泰斗秋大少的葬禮和他的名氣一點都不相稱。
  除了幾個至交好友和他昭告天下過的愛人別說想來搏出鏡的後輩明星或者是上版面的狗仔記者,就連相熟的熟人們都只是封了奠儀送來。
  一群被訓練有素的保鏢們擋在墓園外伸長脖子的記者只能不甘心地舉著相機企圖撞撞運氣看能不能拍到沈大牌或是余家董事長夫婦,再者亞當和福克斯的掌舵人羅傑都是不錯的選項。但是更多人還是選擇了採訪同樣被擋在外面的明星們。
  年華不再卻依然雍容優雅的余茜看了一眼沈澤淵陰沉沉的臉色也皺著眉說:「要不然我直接讓保鏢把他們都弄走算了,小白向來都不喜歡吵。」
  暴君朝她擺擺手說:「算了,反正他也再聽不見了。」
  五個人看著那只黑漆漆的不起眼骨灰盒被放進了墓地裡,都是一陣靜默。
  這場簡潔到不能再簡潔的葬禮結束得遠比大家想像的更快。
  余茜在離開前還是問了那句她很想問的話——「小白隔壁那塊墓地你為什麼不買下來?」
  「因為我不會死在這兒。」
  沈澤淵摩挲著他掛在脖子上的那顆鑽石,這麼回答道。
  
  「如果我死了的話,就給我立個衣冠塚吧。」
  一直窩在家裡卻對外宣傳是渡蜜月的秋大少突然仰著頭這麼衝他背後走過的沈澤淵說。
  暴君腳下的步子一頓,心裡不明不白地就有點酸澀起來,低頭看著那雙正朝自己緩慢地眨動的鳳眼卻不說話。
  秋大少笑了笑說:「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讓你便宜別人。拿骨灰做顆鑽石怎麼樣?可以繼續拴著你啊。」
  那本被秋大少打開的雜誌舉到他眼前,正是俄羅斯一家公司打的骨灰鑽石廣告。
  沈澤淵的喉結動了動,卻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
  「……你都知道?」
  暴君的聲音有些低啞,他咳了一聲,發現自己有點想哭。
  而秋大少那副看起來甚至有些天真的笑臉卻一下子就暴躁起來,啪地一聲甩了雜誌站起來揪著他的衣領吼:「我他媽知道你就是個傻逼!誰讓你答應他的?!我死了就死了,你他媽賠上你一輩子幹嘛!」
  沈澤淵一動不動地只是看著他,一直看到秋大少本來還是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終於聚成了淚滴滑出來。他才伸手把人攬進懷裡,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背說:「所以你之前才那麼主動地拉我去教堂召開記者會?」
  似乎是被他輕描淡寫岔開話題的語氣和哄小孩的動作又給搞上火的秋大少一把就把他給推開了,重新又攥著沈澤淵衣領咬牙切齒的樣子很有幾分霸氣和匪氣。
  「別提不相干的!要不是我愛你老子才懶得給你蓋戳!我們現在討論的是你……唔……」
  怒氣沖沖的質問很快就在暴君堵上來的唇齒間變成了無意義的掙扎。
  直到秋大少被翻來覆去折騰得提不起力氣不得不睡著,沈澤淵才梳了梳他濕亂的頭髮。
  用一種心滿意足卻又傷感的神情把他一點一點地抱進懷裡,塞到肌膚相貼幾乎死死地黏在一起的地步。
  
  沈澤淵下意識地笑著手也動了動,然後看著自己空無一人的懷抱,臉色又一點點地冷下去。
  麟君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正站在他面前。
  看他醒了,一把鞘和柄都黯沉沉的唐刀就遞到了他面前。
  「動手吧。」
  麟君這麼說著順手從一邊拖過了一把椅子坐上去,看著暴君握刀的那隻手的眼神裡是壓抑的興奮。
  沈澤淵卻是看了看刀,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有愛過誰嗎?」
  麟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模糊地笑了笑說:「曾經我也像是你愛秋斐白一樣愛過一個人。」
  「然後呢?」
  「然後?」麟君臉上的笑意擴大了些:「然後我就代替他成了麟君啊。」
  「……」
  「最後在他成親的當晚,我吃了他……」
  那個他字的尾音幾乎都還含糊在嘴裡,出了鞘的唐刀就已經一點阻礙都沒有地j□j了他心口。
  沈澤淵默默地抽刀還鞘,看著麟君的身體散逸成了一點點的光點最後隱匿不見才喃喃地說:「這就是你為什麼會幫我吧。」
                  
<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能說這章碼完我就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嗎...
  這的確不是傳統意義上的HE,甚至一開始我是準備把沈澤淵這段另開一章作雙結局的,但是寫著寫著它還是成這樣了。
  不過我還是要說,這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結局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所以我只能說請各位筒子們不要盯著此後孤獨一人的暴君,他跟秋斐白之間,的確是和諧快樂地過了一輩子的。之後的他,只是在付他該給的代價而已。

 PS:明天會先發新文,我今天先去找個PS軟件看自己能不能整個封面出來。
  然後還會發一章肉番,算是彌補一下大家如果有受到傷害的心靈....
  最後,感謝月下寥落筒子的地雷以及之前丟過地雷的顏澀和小塵~筒子還有所有看到這裡的人。謝謝你們,我總算完成了一篇自己還能看得過眼的文。
  在此,正文完結。

 

 

☆、李獻麟

  他站在那扇貼著大紅囍字的大門外。每一個路過秦府的人都被他拽住問了一遍——「今天娶親的是誰?」
  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瘋子。因為欒城最家大業大的豪紳秦家只有一根獨苗秦少爺。
  他再也得不到第二個答案。
  秦府的喧鬧一直到天色黑下去才漸歇。秦大少爺秦溫哲腳步略有踉蹌地推開了洞房門,大紅喜燭已經燃了一半,披著蓋頭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和這整個大紅艷色的房間讓秦少爺不由得又有點酒意上頭的感覺。
  想想自己不止一箭雙鵰地躲過一劫,秦少爺就不禁想仰天大笑三聲。
  他放緩了步子走到新娘子跟前,心下火熱地伸手掀開了蓋頭。
  就看見一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秦溫哲大駭地腳下朝後退了好幾步,如果不是掐在手心裡的那點指甲他恐怕自己連一句結結巴巴的你怎麼在這兒都說不出來。
  穿著鳳冠霞帔的年輕人衝他和以前別無二致地笑了笑,那張至多只能算是清秀端正的臉上便像是盛開了萬千顏色都不及的夜下幽曇,讓他手忙腳亂驚懼不已的同時又有些動搖。
  「獻麟,娶妻這件事實在非我所願,但娘之前已經做主替我定下了跟孫家小姐的婚事,我若是違逆實屬不孝。況且,我娶了她之後,她可以留在家中替我奉養老人,我不日就打算啟程去找你。」
  李獻麟歪頭看他即便站在這間已經是鐵證的新房裡仍能巧舌如簧舌燦蓮花辯白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沒有隱去反而又朝上勾了勾。
  那雙玉白的再也不會有血管脈絡的手伸出去,像是以往無數次的歡好時一樣勾住了秦溫哲的脖子。
  「你的話,我自然是信的。」
  秦少爺看著自己一貫最滿意的情人果然又被自己安撫住了,那雙倒映著紅燭光點和自己身影的眸子似乎比往常都更惹人心火了起來。
  他輕輕一推,李獻麟就順勢倒進了灑滿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床榻上,秦少爺隻猴急地扯下了一邊的床幃,就已經急不可耐地撲了上去。
  李獻麟第一次沒有覺得疼。
  這當然不是因為秦少爺學會憐香惜玉了,而是因為他自己已經算不上是個人類了。
  肉刃進出之間的爽快,讓秦溫哲根本也從來都不會去注意身下的人是不是受了傷流了血,他只是比往日更惡急地掠奪和撻伐。而李獻麟的順從以及在他耳邊恰到好處的呻.吟聲的撩撥都讓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人間極樂。
  甚至在自己已經徹底的軟下來之後,他也捨不得抽身。
  「獻麟,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是那個人又找了別人還是……」
  「我已經是旅者了。」
  那只毫無瑕疵簡直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的手邊挨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畫圈邊微笑著這麼說道。
  秦溫哲有那麼一瞬間的感到不對勁,但是更快速的想法卻是長生不死。
  於是他抓住了自己胸前作亂的那隻手,溫聲細語飽含深情地說:「獻麟,你已經是旅者長生不死,可我還是凡人。等我百年之後你還是再覓良人,不要等我了。」
  「不。」
  這個輕悠悠落在秦少爺的耳朵裡不啻於仙音天籟。甚至讓向來演技一流的秦少爺也有那麼一下子的喜形於色。
  李獻麟手上動作一變,秦少爺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已經上下顛倒了過來,連他本來還埋在李獻麟體內的傢伙都滑了出來。
  這讓向來只喜歡掌控別人的秦少爺有點不太舒服起來,只是他正準備說話,卻感覺他下腹處有了些愈見明顯的濡濕感。他看了看正坐在那兒的李獻麟,當然反應過來那是什麼。
  瞬間又游刃有餘地微笑起來等著似乎是有話要說的李獻麟說他想聽的話。
  深知他脾性的李獻麟並沒有居高臨下地看他,反而是彎著腰趴伏在他身上,赤裸的身子凹出了一個極漂亮的線條。在已經快燃盡的紅燭掩映下顯出一種流暢柔潤的光澤。
  對於他這種臣服的姿態滿意極了的秦溫哲像是在撫摸家貓一樣地順著他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滑下去。
  「其實,師父當初跟你說的旅者的能力並不全,」李獻麟笑看了他一眼,對於背上那點普通人根本感覺不到的停頓也裝作不知道地繼續道:「除了不能隨意和人接觸永遠孤獨之外,事實上我是可以操控時間的。讓它向前,往後。」
  李獻麟始終掛在嘴角的那個笑容終於讓秦少爺感覺到了無法忽視的威脅。
  他下意識地就想把身上的人給推下去,結果卻是仍舊一動不動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李獻麟看他臉色遽變,才不緊不慢地轉頭把手伸到床下隨便撿了件大紅的喜服披在身上。
  「什麼旅者要一生孤獨與世隔絕,因為捨不得這個花花世界又嫌我煩了,所以就推我出去擋災好一箭雙鵰,真是好算計啊,對不對?」
  李獻麟邊慢吞吞地說著邊拍了拍他的臉,看著秦溫哲恨得睚眥俱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樣子就笑了。
  「本來師父是很中意你來繼承旅者的,因為你實在裝得太好。結果真話才說了一半就把你嚇跑了,搞得他心灰意冷。偏偏我是個蠢的,跪在他門前三天三夜只為了讓他不要把旅者傳承交給你害你不老不死卻孤苦伶仃。最後還真的,感天動地了。」
  李獻麟臉上那個笑變得嘲諷起來,他垂著眼俯視秦溫哲的視線第一次讓秦少爺覺得不寒而慄。
  「你知道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跋山涉水地回來卻得知秦府在辦喜事的心情嗎?然後我就倒回了從我們分別開始的八個月前看看你都做了什麼,最後乾脆從我認識你的時候看起。」
  李獻麟的語氣越說越平靜,卻讓挺屍的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秦少爺出了一身冷汗。
  「說說看吧,你要怎麼還我的情,溫哲?」
  雖然口中說的是讓秦少爺說說看,但是李獻麟實際上卻一點讓他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不如。我生吃了你吧。這樣也算是讓你跟著我長生不死了。」
  說完,衝著表情驚駭欲死的秦少爺展顏一笑就俯下去生生地從他肩上咬下一塊肉來。
  「別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不打算寫麟君番外的,結果還是想給他正個名。
  看到有筒子說想看亞當和羅傑的番外,話說我還以為這倆傢伙因為我寫得誇張過頭除了我自己沒人愛呢。

 

 

☆、番外:噩夢醒來之時

  亞當已經第八次在半夜裡被噩夢嚇醒了。
  他甚至不得不允許了羅傑跟自己睡同一間臥室。
  只是他隨著萬聖節臨近越來越嚴重的夢魘情形也沒有因此而好轉起來,羅傑只能整晚整晚的熬夜只為了盯著他從安穩到驚懼似乎只隔了一個真正睡著的界限。
  這反而讓亞當的表演越來越自然流暢,畢竟他演的是詹姆斯·溫的恐怖片。
  他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黑眼圈連化妝都不需要。
  這讓羅傑無數次的拿起手機打開電話薄卻摁不下去那個通話鍵。
  沈澤淵說過的那句只能等著亞當親口告訴他答案就像是紮在心尖上的一根刺,隨著日漸消瘦再提不起精神的亞當越扎越深。
  到了萬聖節當天,亞當已經看起來連特技化妝都不需要做,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個遊魂的樣子了。
  福克斯的少董第一次堪稱低聲下氣地拜託了整個劇組的從上到下,只為了讓他們今天既不要對亞當惡作劇也不要在他面前變裝。
  可亞當還是像只受驚了的兔子一樣,當天的戲份拍完就迅速地沒了人影,回到酒店房間窩了起來。
  等到羅傑追過去,他已經蜷在被窩裡瑟瑟發抖了。
  甚至在被羅傑拍了下之後,嚇得都快驚叫一聲。
  那雙湛藍跳脫的眼睛裡是一片嚇人的紅血絲,羅傑看著他神經質地又把自己整個包裹進被子裡的樣子只能站在床邊說不清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滋味。
  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上,一點一點地把那個被子團給拖到了自己懷裡,牢牢地抱住了他。
  亞當在他懷裡一直抖抖索索到半夜,扒開被子縫卻還是看見那雙驚恐的眼睛連閉都閉不上。
  這讓羅傑一方面心疼得要死另一方面更覺得挫敗——至少,亞當和沈澤淵呆在一起的萬聖節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嚴重過。
  「我以為,我都好了呢。」
  正神遊的羅傑忽然聽到亞當這麼說。
  那聲音和平時總是歡脫到簡直少根筋的輕快完全不同,羅傑甚至猛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這真的是亞當在說話。只是他扒開那團被子看清那張臉的時候,才突然就對上了號。
  現在的,才是真正一直活在陰影裡被PTSD折磨的亞當。
  頭髮被揉得亂七八糟,鼻尖微紅的亞當因為他身上顯露無疑的脆弱部分和那張秀氣俊美的交織起來看起來甚至讓他像個少年。
  他死死地攥著被子沖羅傑露出了個虛弱的微笑。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沈他是什麼樣子嗎?那時候寄養家庭的叔叔又喝醉了,正在揍我們。他忽然翻窗子進來,正在落在那傢伙後面,然後用桌上的酒瓶砸破了他的腦袋。」
  亞當的語速又快又急,既像是怕自己不快點說完就會因為恐懼再也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又像是通過這些話來讓自己不再害怕。
  「我和另外那個孩子都嚇呆了,以為他是入室搶劫什麼的,根本不敢動。他站在那兒看我們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漫畫裡的超級英雄,不太正義但是又不屑於欺負弱小的那種。」
  「然後他把被打破腦袋的那傢伙給翻了過來讓他平躺在地上,後腦勺旁邊就是碎酒瓶,我才注意到他是戴著橡膠手套的。他佈置好這些就又翻窗子走了,連句話都沒跟我們說,完全不怕我們告發他。」
  「事實上,」亞當聳了聳肩,「我們怎麼可能告發他。然後我就換了另一個寄養家庭,威爾森先生和他太太都是很好的人,他們還送我去看心理醫生。結果我在那兒就又碰到沈了。」
  「他就像是,」亞當皺著眉似乎是在找合適的措辭,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就像是我的救世主。」
  這麼說著他臉上露出了一個短暫的靦腆微笑。那個微笑讓羅傑覺得非常無力。雖然他也曾經一度懷疑亞當愛著沈澤淵,但是因為沈澤淵對於秋斐白的感情實在是太堅定,讓羅傑一直覺得不管亞當愛不愛他是不是真的都不會影響自己。可現在,他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挫敗。
  「我這麼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說我愛沈,」似乎是看出了羅傑眼裡的失落,亞當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臉:「我只是想說對於一個活在PTSD裡不能自拔,並且心因性性冷淡的人來說,我完全不知道愛上別人然後發展出來穩定的一段關係要怎麼做。」
  「羅傑,你很好,」亞當沒有收回那支怯生生的像是從自己堅固的殼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的指尖,反而在羅傑要說話之前把它停在了羅傑的手上打斷了他:「你是福克斯的少董,以後你會掌握它佔據半個好萊塢,而我只是個因為萬聖節目睹了爸媽被傷害然後被人強暴的膽小鬼而已。」
  「你值得更好的。」
  羅傑在他最後那個看起來跟平時撒歡時候沒什麼不同的笑容裡愣了一下,然後就在那個再次團團包裹起來的被子團面前錯愕了。
  「這算什麼亞當?你可以接受沈做你的救世主為什麼我不行?我甚至沒有要求他那麼高的地位!」
  羅傑撲上去把那個剛剛合起來的縫隙再次扒開,就像是鍥而不捨地在打開一隻一直在努力合上的蚌殼。
  亞當面無表情地跟他角力了一會兒,然後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因為他跟我是一類人,而我不需要你因為可憐我來保護我!」
  因為這句話一下子就被氣得七竅生煙的羅傑這次再沒有留手,死死地壓著亞當的肩把人摁在了床上。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是因為可憐你才想保護你,在所有的這些東西之前,都是因為我愛你。我從來都沒有去查過你的背景。你說的這些事情,我都是聽你說了才知道的。」
  「……不可能。」
  放棄了掙扎的亞當看著他,眼淚毫無徵兆地就順著眼角滑了下去。
  「亞當,你知道我沒騙你。」
  那雙對上別人總是顯得冷漠的灰色眼睛裡正清晰地倒映著一張在無數個黑暗的夜裡啜泣的臉。而和之前每一個夜晚都不同的是,正有個人用一副全心全意擁抱著整個世界的眼神看著他。
  
  「所以呢?你們倆做了沒?」
  電話那頭的暴君毫無疑問對於羅傑的囉囉嗦嗦毫無興趣,他只想知道個結果而已。
  「沈,他抱著我哭得那麼傷心,這種情況下我怎麼下得去手?你當我是禽獸嗎?」
  「啊,原來你不是啊。」
  正想要繼續辯解的羅傑剛一張嘴,就聽見電話裡傳來的嘟嘟嘟聲。毫無疑問是被掛斷了。
  而相隔不遠熱火朝天的片場裡,親愛的亞當也終於拍到了最後一組鏡頭。
  趕走了盤桓不去的惡靈。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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