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文案:
第十界,又名幽靈界。
向來是九界眾生物的禁地。
有一天,天堂和地獄各派了一個代表去那裏公幹……

內容標簽:靈異神怪 魔法時刻 情有獨鐘
搜索關鍵字:主角:瑪門,梅塔特隆 ┃ 配角: ┃ 其它:諾亞方舟

 




1楔子 ...

  2010年11月11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當然,並不是如石飛俠叨念的那樣,酒店唯二的單身漢安東尼奧和維克多在這個日子攜手脫離了單身漢行列,而是前廳經理石飛俠經過鍥而不捨地努力,終於得到總經理伊斯菲爾的首肯,升職為房務部總監,也是諾亞方舟成立以來唯一一個獲得升遷的生物。
  當夜,諾亞方舟全體舉辦了一場和轟轟烈烈的慶祝酒會。
  在酒會上,金提出了藏在心裏整整一天的疑惑,“房務部是什麼?為什麼要總監?”
  對於這些古老的同事,石飛俠體現了極大的耐心,解釋道:“總管住宿這一塊,簡單說,就是前廳部加客房部。”
  休斯驚訝道:“所以,以後你要一起負責客房打掃嗎?”
  金立刻笑眯眯地舉起酒杯,和石飛俠的杯子碰了下,“你這個迂回的馬屁拍得不錯,我覺得很舒爽。”
  “按|摩棒會讓你更舒爽。”石飛俠邪惡地挑眉,隨即對休斯道:“我的專長和經驗都在前廳部,所以客房這一塊還是你負責。”
  金皺眉道:“那你沒事升什麼職?難道為了獲得更多的泳褲?”他低頭看了石飛俠的褲襠處一眼,“你確定需要嗎?”他們就算去游泳池也只遊裸泳的吧?
  石飛俠晃了晃酒杯,認真地感慨道:“不,我只是很單純地想比你高一級而已。”
  金難以理解,“當諾亞方舟的老二很爽嗎?”
  “總比當你的按|摩棒爽!”
  “……”金看了看周圍,“伊斯菲爾好像不在。”
  石飛俠立刻開啟安全模式,正色道:“這是錯覺。你要相信他無處不在!”
  金嚴眼中不斷閃爍著危險的光芒,“不如讓我們用實踐來檢驗一下?”
  “下班時間,不用這麼敬業吧?”石飛俠賠笑。
  “這是我的業餘消遣。”金將酒杯遞給休斯。
  休斯接過杯子,輕聲勸道:“你別亂來。”
  金肅容道:“我很正經地來。”
  “伊斯菲爾!”石飛俠突然對著他身後大叫。
  金很專業地拿出一枚鏡子,照了照後面的情況。上當次數多了,對應的策略和裝備也就多了。
  鏡子裏,伊斯菲爾果然朝這邊走來。
  金收起鏡子,重新拿回杯子,微笑著問石飛俠,“剛才我們談到哪里?”
  “我比你高一級。”石飛俠對此很堅持。
  金挑挑眉,“所以?”
  石飛俠想了想,鄭重道:“我比你高一級。”
  金:“……”
  伊斯菲爾終於走到眾人中間,所有員工都安靜下來,因為他們都看出他有事情要宣佈。
  石飛俠興奮道:“有生意?”
  “後天召開九界大會。”
  “九界大會?”石飛俠兩眼發光,“一共來多少人?需不需要預先準備食物?”
  伊斯菲爾道:“最多九百個人。”
  “九百……”石飛俠左手緊握右手,以抑制自己的激動。哪怕以前在人界,他也只接待過兩百人的團隊,九百人……光想想都流口水。
  “最少一個人。”伊斯菲爾慢悠悠地接下去。
  “……”石飛俠的口水很快收了回去。

2開會(上) ...

  究竟是最多還是最少呢?
  石飛俠吃完早飯後,信心十足地認為,以諾亞方舟優越的地理位置、優良的設施設備、優秀的員工素質,一定是前者。而且大家一定是爭先恐後搶著來的。
  所以,他特地將諾亞方舟的大門敞得很開。
  九百個啊。
  那不是開玩笑的。
  石飛俠站在前臺,滿懷淩雲壯志。
  ……
  中午的午飯菜色很不錯。
  石飛俠吃飽喝足後,覺得人生不能太圓滿,缺陷美才是真的美。於是對賓客人數的猜測主動下調一倍。
  四百五這個數字不錯,離三百八和兩個二百五都有一段距離。
  ……
  晚飯不但豐盛,而且量大,足夠九百人吃飽喝足。
  石飛俠邊吃邊想:不管最後來的是哪個倒黴蛋,他一定會在他身上將這九百人份食物的本錢要回來!
  
  將近十一點。
  一輛馬車踩踏著熊熊烈火而來,如流星劃過夜空。
  石飛俠問金,“是不是地獄的馬車?”
  金用手指摸著下巴道:“聽說精靈王一直沒有將馬車歸還給阿巴頓。”
  也就是說,來的可能是精靈王奧美丹多?
  石飛俠覺得棘手。
  要從奧美丹多手裏挖金幣,還是要靠狄亞。
  他正在胡思亂想,馬車已到近前。
  同樣是地獄來的馬車,這一輛明顯比阿巴頓得高級。整輛車都用寶石裝飾,車頂那顆巨大的鑽石比西瓜還大。
  石飛俠驚訝道:“沒想到地獄的塑料工業這麼發達。”
  “不是塑料。”金用專業的眼光鑒定道,“是真的。”
  “……我們改行吧?”石飛俠正色道。
  金也很認真地回答道:“如果你想打劫,最好把伊斯菲爾叫出來。”
  “很扎手?”
  “很扎手。”
  “一起上也搞不定?”
  “搞不定。”
  “那你去叫還是我去叫?”石飛俠摩拳擦掌。
  馬車裏傳出輕笑聲,“聽說我的靠山很強硬。”
  石飛俠面色一變,立即露出職業微笑,“什麼風把您刮來了?”
  馬車車門打開,瑪門笑眯眯地從馬車上飛下來。深紫色的雙排扣長外套裏露出銀色的絲質高領,被銀絲帶束住的半長髮因他的動作微微揚起,看上去高貴又帥氣。
  就連向來自負容貌氣質的金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有加入血族的資格。當然,瑪門是否認同就另當別論了。
  “您是來參加九界大會的代表?”石飛俠問道。
  瑪門目光流轉,微笑道:“我是最後到的?”
  “不。”石飛俠笑眯眯道,“您是第一個到的。”
  瑪門笑容僵住,“第一個?”
  石飛俠見狀,怕好不容易到手的烤鴨溜走,立刻轉移話題道:“您用過晚餐了嗎?我們已經為您備下了非常豐盛的晚餐。”
  瑪門不上當,步步緊逼道:“我是唯一一個參加的代表?”
  石飛俠無辜道:“我是開門做生意的,又不是開會當主持的。對於這次大會的具體事務完全不知。”
  瑪門挑眉,“是嗎?”
  “剛才是官方答案。”石飛俠乾咳一聲,壓低聲音道,“至於私人答案,價錢可以商量的。”
  瑪門莫測高深地看著他,“說起來,我肚子真的有點餓了。”
  “那真是太好了。”石飛俠巴不得在飯桌上狠狠宰他一頓,立刻在前面領路。
  和他一同迎賓的金則早就識趣地進去通知各部門各就各位了。
  所以瑪門一到餐廳,就聞到一陣濃郁的食物香味。
  石飛俠將他引領到座位上之後,立刻沖進廚房。
  安東尼奧正將一盤盤食物從雷頓發明的大烤箱中搬出來。
  石飛俠感慨道:“幸虧沒吃光。”
  安東尼奧道:“是沒吃光,但是都東一口西一口的,我好不容易才拼湊完整。”
  石飛俠看著拼得完完整整菜肴,欣慰道:“沒關係,看得過去就行,瑪門不會介意的。”
  “我介意的。”瑪門站在門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或許是逆光的關係,石飛俠總覺得這個笑容的溫度不太高。
  石飛俠猛然轉身,對著安東尼奧肅容道:“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抬了抬眼皮。
  “今時今日,你這樣的服務態度,是不行的。”石飛俠用低沉又含蓄的聲音道。
  安東尼奧的眼皮抖了兩抖。
  “一定要改正。”石飛俠沉著地走到瑪門面前,“不知道瑪門先生想吃什麼呢?”
  瑪門道:“火焰面。”
  那是什麼?
  不過無知難不倒石飛俠,他很快轉頭,使了個眼色給安東尼奧,“火要大,面要多,看上去一定要夠火焰夠火辣!”
  三分鐘後,火焰面端上。
  石飛俠疑惑道:“火和麵在哪里?”為什麼看上去這麼像炒年糕?
  “在我回答這問題之前,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瑪門優雅地拿起叉子。
  石飛俠道:“收費的?”
  瑪門道:“也可以。”
  “來吧。”石飛俠興致勃勃。
  瑪門拿著叉,卻沒有立刻插下去,而是專注地盯著盤子,好半晌才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梅塔……”
  “哎?”石飛俠的注意力突然被窗外吸引了過去。
  一台像洗衣機的東西飛過來,降落在前臺。他吃驚道:“還有人來?”
  瑪門收口,若無其事地插起一塊年糕放進嘴裏。
  “你剛才想問什麼?”石飛俠雖然看著他,但屁股已經坐不住了。
  瑪門停下叉子,用餐巾輕輕抹了抹嘴角,微笑道:“我不介意你暫時離席。”
  嗖。
  石飛俠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洗衣機”裏出來了四個。
  有高有矮,有壯有瘦。
  他們看到石飛俠,立刻自我介紹。
  從左到右,依次是——泰坦代表、矮人代表、狼人代表、精靈代表。
  “你們是不是先遣隊?”石飛俠眼睛晶晶亮地看著他們。
  四個代表面面相覷。
  精靈代表道:“我王只派遣了我去迎接各位使者,然後來諾亞方舟。”
  “難道精靈王不明白,代表團其實是一種福利嗎?”石飛俠長嘆一聲,領著他們進酒店。
  瑪門已經用完餐,正靠在二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大概突然看到瑪門,四個代表都或多或少表現出了緊張。
  “你們用過餐了嗎?”石飛俠的聲音及時插|進來。
  各位代表都表示沒吃。
  石飛俠道:“那麼去二樓用餐吧。”
  各位代表一抬頭,就看著正站在二樓的瑪門,齊齊表示不餓。
  “既然如此,先開會吧。”瑪門從樓梯上慢慢走下來。
  現在是半夜十二點啊,有什麼會不能明天再開?
  “我記得你曾經問過我關於拓展諾亞方舟生意的事……”瑪門拖長音。
  石飛俠識趣道:“我立刻準備會議室。”
  
  會議室在二樓。就是當初石飛俠有幸看到路西法和米迦勒光芒的地方。
  等代表們都坐下,茶水點心都送上之後,伊斯菲爾終於出現。
  瑪門看著他反手關門,目光微微一沉,“不是九界大會麼?”
  伊斯菲爾道:“嗯。”
  “可是好像只有六個?”瑪門算上了石飛俠。
  伊斯菲爾道:“習慣就好。”以前不曾有人界代表參加會議,也叫做九界大會。
  瑪門靠著椅背,不置可否道:“開始吧?”
  四大代表茫然地看著伊斯菲爾。
  伊斯菲爾緩緩道:“你們去過第十界?”
  四大代表渾身一震,臉色大變。
  瑪門眉頭微微蹙起。
  伊斯菲爾道:“這就是會議的主題。”

3開會(中) ...

  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石飛俠見所有人都諱莫如深的樣子,忍不住悄聲問伊斯菲爾道:“什麼大會的第十屆?”
  伊斯菲爾眼睛依舊盯著書,“一個地方。”
  石飛俠想了想,擦恍然大悟道:“第十界?九界的界?”
  伊斯菲爾頷首。
  石飛俠看看瑪門,又看看其他代表,低聲道:“是準備拓展生意嗎?”
  “噗。”瑪門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其他代表的緊張情緒頓時緩和很多。
  瑪門望向伊斯菲爾,“看來諾亞方舟員工的福利不太好。”
  雖然石飛俠很羡慕瑪門撈錢的本事,但對於這項指控,他覺得非常有澄清的必要。
  “作為這個世界歷史最悠久的酒店,諾亞方舟的員工忠誠度是其他任何酒店和企業都難以媲美的!這當然要歸功於酒店對員工從物質福利到精神福利的深切關懷。比如說,我在前天就因為兢兢業業的工作態度,勤懇踏實的工作作風,被提升為房務總監。這深刻地體現了,酒店對每個員工自身發展前景的重視。如果酒店不是這樣的愛護員工,我們這些員工也不會為酒店的發展殫精竭慮,鞠躬盡瘁了!”
  石飛俠一口氣說完,隨手拿起伊斯菲爾面前的咖啡咕嚕喝了一大口補充水分。
  瑪門對伊斯菲爾道:“你占了什麼便宜?”
  伊斯菲爾終於從書裏抬頭,“十次。”
  “一個晚上?”
  “嗯。”
  瑪門向臉色微紅,努力保持鎮定的石飛俠挑眉道:“果然是從物質到精神的深切關懷。”
  石飛俠瞪著伊斯菲爾。
  伊斯菲爾抬起手指輕輕抹去他唇角的咖啡漬。
  石飛俠忿忿地扭頭想咬,伊斯菲爾的手指已經縮回去了。
  瑪門悠然伸手拈起一塊小糕點放進嘴裏,細細咀嚼,“如果安東尼奧想要跳槽的話,記得讓他來找我。”
  石飛俠道:“我想他應該不會這麼墮落的。”他對剛才瑪門揭穿他的事情耿耿於懷。
  “你歧視墮天使?”瑪門笑著看向伊斯菲爾,擺明挑撥。
  石飛俠道:“我歧視挖牆腳的。”
  瑪門道:“我是良性商業競爭。”
  “我是良性打擊商業對手。”石飛俠道。
  “呼嚕——”
  突兀的打呼聲冒出來。
  精靈代表看到伊斯菲爾和瑪門都看過來,緊張地推了推身邊坐得很直,睡得很死的泰坦代表。
  “呵——”泰坦代表倒抽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
  石飛俠猛然站起來,義正詞嚴道:“酒店向來本著客人至上的原則。所以,為了各位能夠更好地參與到會議中來,我誠懇地請求各位暫停會議,明天繼續!”
  四大代表看向伊斯菲爾和瑪門。
  瑪門微笑,“多住一天不是要多付一天的房費?”
  不愧是同行,想法大同小異。
  但是石飛俠絕對不會承認的,“相信我,就算你們住不夠一個月,我也可以收夠一個月的。”
  瑪門道:“這樣很難有回頭客。”
  “作為壟斷九界紐帶的唯一一家酒店,”石飛俠無恥道,“我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問題。”
  瑪門道:“作為手下擁有數千億員工的魔王,我衷心地期望能夠獲得打折的福利。”
  石飛俠想了想,竄過去,低聲道:“你看,地獄是不是需要一個來諾亞方舟旅遊的計劃?”
  瑪門嘴角一彎。“好說。”
  石飛俠雙眼一彎,“大家都好說。”
  四大代表鬆了口氣。終於能回去睡覺了。
  瑪門道:“那我們繼續開會吧。”
  四大代表:“……”
  看瑪門在地獄的奢靡作風,實在不像是為了工作廢寢忘食、日夜不休的主兒啊。
  石飛俠回頭看伊斯菲爾要答案。
  伊斯菲爾眼眸漠然如冰,“心情不好。”
  石飛俠又轉頭問瑪門:“為什麼?”
  瑪門嘆氣道:“因為沒有美女跳舞。”
  石飛俠打了個響指,“這個可以有。”
  
  嘩啦啦。
  會議室移到酒吧,金站在吧台裏半睡半醒地調酒。
  瑪門看了看放在自己眼前的空杯子,問石飛俠道:“美女?跳舞?”
  石飛俠道:“可能燈光不夠昏暗,再暗點效果會更好。”
  瑪門道:“再暗,就只能我們三個開會了。”
  他話音剛落,四大代表的腦袋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了下去。
  金將調好的酒倒入瑪門的杯子中。
  石飛俠趁機問伊斯菲爾道:“第十界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特地開會?”
  伊斯菲爾沒答,回答的是瑪門。
  “第十界是九界之外的世界。”瑪門晃了晃杯子。燈光穿透杯中五顏六色的液體倒映在他的臉上,好像他的臉開了染坊,“被稱為九界禁區。”
  石飛俠剛想再問,就聽金不爽地問道:“你要喝什麼?”
  “味道正常就行。”他可不想再從酒杯裏喝出木頭或肥皂的味道。
  金直接倒了杯白開水給他。
  石飛俠:“……”
  瑪門問伊斯菲爾道:“會議是神決定的?他終於決定插手管管他們了?”
  石飛俠好奇地插|進來,“他們是誰?”
  瑪門道:“第十界的生物。”
  石飛俠眼睛一亮道:“果然是要去拓展生意嗎?”
  “你不會樂意見到他們的。”瑪門道。
  “他們很恐怖?”石飛俠腦海中立刻出現恐怖片的特效。
  瑪門打了個響指。
  離他最近的矮人代表一個激靈醒過來。
  瑪門道:“你去過第十界?”
  矮人代表呆呆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回神道:“是,是的。”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矮人代表嘴唇一顫,“非常非常恐怖的地方。”
  聽到恐怖,石飛俠精神一振,屁顛屁顛跑去將燈光調得更加昏暗,才回來,“這樣才有說鬼故事的氣氛啊。”
  矮人代表:“……”可是很破壞他說故事的心情啊。
  瑪門道:“有多恐怖?”
  矮人代表吞了口口水,“那裏到處都是水,而且天氣很不好,暗沉沉的,到處都是狂風暴雨。水裏面好像還有怪物,一直在咆哮。”
  石飛俠眨了眨眼睛,“後來呢?”
  矮人代表道:“我開著飛行器過去的,所以就逃回來了。”
  瑪門皺了皺眉,“全是水?好像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樣。”
  “和我見過的也不一樣。”精靈代表怯生生地開口,“我看見的第十界,到處都是黃沙,一望無垠。地表溫度將近七十度。如果我不是坐在飛行器裏,很可能已經被曬死了。”
  石飛俠道:“哇,水蒸發得太快了吧?”
  矮人代表也很吃驚。
  瑪門道:“你們什麼時候去的。”
  “五百年前。”
  “三百年前。”
  “我一百五十三年前去的,”狼人代表沉聲道,“不過我什麼都沒看到。那裏到處是黑暗和鐵銹的味道,飛行器上的光只能照出面前一兩釐米處。”
  石飛俠心頭一驚。三種比起來,倒是最後一種最恐怖。
  “我聽到的就是第三種。”瑪門手指在杯沿劃過,“所以說,四個人看到了三種情景麼?”
  “也許還有第四種。”伊斯菲爾道。
  九界大會來了四個代表不會沒有原因的。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仍趴在角落裏呼呼大睡的泰坦身上。精靈代表用手指按住他的鼻子。
  “呵——”他又抽了口涼氣,睜開眼睛。
  精靈代表低聲道:“你在第十界遇到了什麼?”
  “第十界?”泰坦代表瞪大眼睛,半天才道:“火。兩旁都是大火,比天還高!中間有條路……”
  其他人豎起耳朵。
  頭一次聽說第十界有條路。
  面對其他人期待的目光,泰坦代表聲音弱了下去,“我沒敢走。”
  意料之中,期待之外。
  石飛俠道:“第十界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金道:“你們為什麼無緣無故提起第十界?”
  石飛俠解釋道:“這是這次九界大會的主題。”
  金揚眉,“神準備對付第十界了嗎?”
  瑪門聳肩,“我只是湊巧來參加會議。”路西法本來是屬意阿巴頓來參加這個會議的,只是“很不巧的”,阿巴頓剛好被他找去的逼債小分隊逼得出了地獄,所以“不得不”代替他來參加。
  伊斯菲爾淡淡道:“我只負責宣佈主題。”
  “……”
  所以現在是怎麼樣?到底能不能散會了?
  四個代表八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伊斯菲爾和瑪門。
  “感謝各位代表光臨,會議到此結束,請各位安心休息。各位入住諾亞方舟的一切費用將有天堂負責。”輕柔悅耳的嗓音響起,讓四大代表精神一振,疲乏盡消。
  最親近天堂的精靈代表忍不住激動道:“是天堂哪位天使降臨?”
  “我只是酒店的長住客而已。”輕柔的嗓音帶著絲絲笑意。
  精靈代表見他不願意透露,失望地耷拉下腦袋。
  石飛俠雖然也很好奇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不過職業素養約束他在這個時候一探究竟。他朝四位代表含笑道:“客房已經準備好了,這邊請。”帶著他們走到酒吧門口,他轉頭發現瑪門依舊坐在吧台前。
  昏暗而朦朧的微弱燈光照著他的背影,竟是無比落寞。
  伊斯菲爾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金和他面對面地站著。
  石飛俠想了想,還是打消了叫他的念頭,兀自領著代表們上樓了。
  
  金看到他們消失在門的方向,心裏不斷地腹誹著諾亞方舟唯一一個人類的沒人性。
  作為血族三代,金從來都不用擔心金錢的問題。如果不夠用,去孩子家或是血族轉一圈就能裝滿。何況,在諾亞方舟也實在沒什麼用錢的地方。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石飛俠對諾亞方舟生意的執著。根本就吃力不討好!
  而且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今天!
  本來好端端得在會議室開會,為什麼要搬到酒吧裏來?
  要不是有伊斯菲爾和瑪門在,他真的很想對那個把自己從睡夢中拉出來的人類說:本大爺不缺加班費!
  ……
  “請問您還要喝點什麼嗎?”金習慣性地掛上職業化笑容。
  砰。
  瑪門手中的杯子碎裂。
  金看看吧臺上的碎片,又看看他的手,最後點頭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瑪門若無其事地拍到手掌上的玻璃碎末,微笑道:“抱歉。”
  “記得賠就好。”
  “當然。”瑪門優雅地起身往外走。
  金看著他的背影,心頭浮現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而那種感覺好像就是從那個聲音出現開始的。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長著白色翅膀的酒店長住客只有……那一位而已。
  當他的腳踏出門口的刹那,先前那輕柔的嗓音在他耳畔邊輕嘆,“瑪門魔王殿下。”
  瑪門驀然收住腳步。
  “如果不嫌晚的話,能否請您上樓一敘?”
  瑪門眼眸微垂,隨即輕笑道:“我的榮幸。”他轉身,大步流星地順著樓梯朝上走去。
  這一走就是一個小時。
  走得他的心跳從不正常到正常,還是沒有見到那個提出邀請的身影。
  瑪門停下腳步,嘴角微微彎起,卻絕對稱不上笑,“可以告訴我樓層數嗎?”
  那個聲音嘆氣,“我也不知道。”
  瑪門驀然張開翅膀,向上飛去。
  黑色羽翼如流星般掠過酒店的各個樓層。
  ……
  這一掠,又是一個小時。
  瑪門低頭看著已經不見底的下面,緩緩放慢速度,任意選了個樓層停下,皮笑肉不笑道:“我累了,要睡了。”
  對方並沒有露出任何不滿,而是以一貫溫柔的聲音道:“好,晚安。”
  瑪門就近推開房間,肆無忌憚地解開紐扣,皮帶,很快將衣褲丟在走廊,赤身裸體地走進浴室。
  “還在嗎?”他隨口問。
  沒有回音。
  瑪門邊打開水龍頭試溫度,邊道:“神準備收拾第十界?”
  “不是收拾。”很快有回音。
  瑪門落落大方地躺進浴缸,閉上眼睛,滿足地笑道:“你果然還在。”
  
4開會(下) ...

  那頭又沉默了。
  “沐浴液在哪里?”瑪門問。
  “我不知道。”
  瑪門睜開眼睛。
  “我的房間裏沒有。”
  瑪門道:“沒有浴缸?”
  “嗯。”
  “有床嗎?”瑪門半戲謔半嘲弄道。
  “沒有。”
  瑪門眼瞼半垂,“那有什麼?”
  “十字架。”
  ……
  呼啦啦。
  瑪門從水裏坐起身,手在浴缸邊的龍頭按了下,沐浴液流淌出來……
  
  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瑪門披著浴袍上床。
  窗簾安分地守在窗戶的兩邊,偌大的黑幕被拘束在落地窗上,黑得沉寂。
  那輕柔飄渺的聲音再度響起,“晚安。”
  瑪門翻身側躺,黑色的發鬆散開來,緊貼著俊美白皙的側臉。
  “晚安。”
  
  四大代表睡得晚,起得早,吃得少,態度好。
  如果不是諾亞方舟不缺代表,石飛俠幾乎想向各界老大提出申請讓他們調職過來——為什麼諾亞方舟的各部門經理都一定要光杆司令呢?
  不過四大代表雖然是不可多得的員工,卻絕對不是不可多得客人。
  儘管石飛俠盛意拳拳,熱情挽留,並再三表示有天堂當冤大頭,完全不用節約住店的各項費用,但四大代表依然堅持立刻回家,對於諾亞方舟的各項服務設施都表達了口頭讚揚,決不留戀的態度。
  石飛俠無奈,只好送他們去前臺。
  精靈代表走了一半,突然道:“還請石經理代為向瑪門大人辭別。”
  “瑪門?”石飛俠似乎說到這個名字才想起這個人,急忙對著自己胸針叫道,“呼叫呼叫!”
  他胸口這枚是霍頓改良過的通訊機,徹底解決了單向的缺點,成為一隻真正合格的對講機。
  胸針沒反應。
  石飛俠似乎已經很習慣這種沒反應了,直接問道:“你知道瑪門昨天晚上在哪里嗎?不會還在酒吧吧?”
  “五十六萬七千八百九十一樓。”伊斯菲爾淡漠的聲音從胸針裏傳出來。
  “……做晨運嗎?”就算是墮天使,爬這麼高也夠嗆吧?石飛俠光想一想,就覺得頭暈。
  “現在才是晨運。”瑪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石飛俠和四大代表一抬頭,就看到瑪門張開黑色羽翼,從空中俯衝下來。
  同樣是黑色的翅膀,但石飛俠總覺得瑪門和伊斯菲爾的似乎有點不大一樣,但具體又說不出來哪里不一樣。難道真的像唐伯虎點秋香那樣,就算不看臉也能從其他部位認出他來?
  石飛俠對自己的深情有了更深入的瞭解。
  “你們要離開?”瑪門落在地上,自然地收回翅膀。
  石飛俠對九界的認識也就是這兩年的事,還不夠深刻,但是對四大代表來說,墮天使曾經是天使,是離神最近的生物,沒見瑪門張開翅膀還好,一見到他張開翅膀,那種從小到大紮根在心裏的敬畏就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瑪門大人。”
  四大代表一起行禮。
  瑪門揮手,微笑,“再見。”
  石飛俠眼睛一亮,“你不走?”
  瑪門挑眉道:“你很想我走嗎?”
  “當然不是。”石飛俠轉頭,沖還站在原地的四大代表微笑道,“四位走好,一路順風,慢走不送,歡迎下次光臨。”
  “啊?哦。”四大代表三步一回頭地離開。
  石飛俠兩隻眼睛亮得像汽車的車前燈,“請問瑪門先生是先用餐……還是先用餐?”
  “看來諾亞方舟的選擇相當的乏善可陳。”瑪門道。
  石飛俠猶如遇到知己一般地嘆氣道:“我也想過要多搞幾個娛樂項目,但是你也知道,沒人捧場是很痛苦的!”現在連最基本的食宿都缺客人,就更不用說娛樂項目了。
  瑪門道:“如果有適當的項目,我想地獄的客源不是問題。”
  石飛俠抹了把嘴角,諂笑道:“放心,我很快就會引進大型遊戲機,迷你型的電影院也在考慮,最遲明年,一定落成。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地獄方面的簽證問題。”其實出國和出界都是一個問題——簽證難!
  瑪門笑道:“好商量。”
  石飛俠興奮夠了,終於收斂表情道:“無事獻殷勤,定有所圖謀。什麼條件?說吧。”
  瑪門這次的笑容倒很真誠,“和聰明人說話實在是件愉快的事情。我的確想請你幫個忙。”
  一般帽子越高,要求越難。所以石飛俠的心裏很快拉起了警戒線。
  “我想見梅塔特隆。”瑪門一個字一個字道。
  石飛俠看著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有難度。”
  “我知道。”如果不是有難度,他就不會跑來找他了。
  “他住在離天堂最近的那一層樓裏。”
  “我知道。”瑪門可以從另一條路沖上天堂,卻做不到從諾亞方舟接近天堂,“但是你上去過。”
  石飛俠道:“如果我說,我每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去的,你信不信?”
  瑪門看著他。
  石飛俠一臉真誠。
  “地獄有數千億的居民。”瑪門悠悠然道。
  這樣不知節制地生育下去,遲早有天得計劃生育。石飛俠腹誹。
  “如果我開口,他們每個人都會來諾亞方舟旅遊。”
  石飛俠的心顫動了下。
  瑪門道:“每年一次也可以。”
  石飛俠的心差點顫裂了。
  “你覺得呢?”瑪門露出誘惑的笑容。
  “我真的是很願意幫你。”石飛俠仰天長嘆,“可我真的是無能為力……啊!”
  “……”瑪門沒好氣道,“就算是無能為力,也不用這樣尖叫吧?”
  “不是,你舉頭望明月試試!”石飛俠聲音激動得發抖,手指拼命往上面指。
  其實不用他指,瑪門也感覺到了。
  純正的、不帶著一絲邪念的、天使之氣!
  他猛然抬頭,正好看到一陣柔和的白光從上空慢慢地、慢慢地降落下來,一直停在他們的面前。
  石飛俠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因為他完全沐浴在白色的柔光裏,但是這熟悉的身姿,溫柔的感覺都直指著一個答案——
  梅塔特隆!
  “你怎麼下來了?”大概離得太近,石飛俠忍不住伸手想去搭他的肩膀。
  但他的手還沒有碰觸到那道光,身體就捲入懷裏,退後數米。
  “伊斯菲爾?”石飛俠驚訝地抬頭。
  伊斯菲爾沒說話,只是不悅地瞪著瑪門,張開的黑色翅膀完全是戰鬥狀態。
  瑪門卻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正緊緊地鎖定在眼前這團白光。
  石飛俠看不清楚光中的容顏是因為他是人類,但是瑪門卻能看得清清楚楚——這張曾經讓他無數次下意識地在記憶中、人群中、甚至書畫中尋找的臉。
  “好久不見。”梅塔特隆微微牽起嘴角,絕美容貌因他的笑容更加明亮奪目,難以正視。
  瑪門沉默很久,才緩緩道:“我以為你討厭用降臨。”
  “這是我見你的唯一辦法。”
  瑪門一怔,“什麼意思?”難道他本尊不能離開?
  梅塔特隆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地獄能否派遣一位魔王與天堂的代表聯手去一趟第十界?”
  瑪門揚眉,“天堂的代表?”
  梅塔特隆道:“拉斐爾。”
  “我拒絕。”瑪門想也不想地回答。
  梅塔特隆面色不變,依舊溫和道:“希望能得到路西法魔王殿下的正式回答。”
  “我以地獄七大魔王之一的身份,”瑪門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拒絕。”

5出發(上) ...

  聖潔白光如湖波抖動,漸漸稀薄。
  瑪門瞳孔中透露出絲絲冷意,嘴角卻勾起微笑,“要走了麼?”
  梅塔特隆垂眸道:“第十界危在旦夕。”
  瑪門道:“正合我意。”第十界從來都是九界心裏頭的疙瘩。
  梅塔特隆沉默著,任由他的身影和光一起越來越透明。
  瑪門雙手縮在褲袋裏,神色如常。
  “我明白瑪門魔王殿下的意思。”梅塔特隆仰起脖子,舒展開翅膀……
  “你不明白。”瑪門截然道。
  梅塔特隆的目光緩緩調平,無聲地看著他。
  “如果去的是你,”瑪門頓了頓,墨黑色眼眸隱約有星光流轉,似笑非笑,“我答應。”
  “不問路西法?”
  瑪門眸中星光定住,“我答應,我負責。”
  梅塔特隆沉吟,身後的翅膀慢慢收了起來。
  瑪門眼神柔和,“我還沒有用早餐。”
  梅塔特隆聞言抬眸。
  “能否陪我共進早餐?”他的右手從褲袋裏伸出來,做了個請的姿勢。
  攤開的手心上,薄汗濕潤。
  梅塔特隆眼睛不經意地從他的手掌上掃過,微笑道:“好。”
  瑪門笑容更深。
  石飛俠站在身邊,看看他,又看看梅塔特隆,自言自語道:“明明看不清楚另一個的長相,為什麼我還是覺得畫面格外和諧美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場?
  “因為你需要和諧。”伊斯菲爾抱著他往三十樓飛去。
  
  梅塔特隆終究沒有陪瑪門吃完早餐——餐盤還沒有端上來,屬於梅塔特隆的光輝就消失在了瑪門的眼前。
  儘管如此,瑪門還是用完了早餐。
  獨自,安靜地。
  
  號稱離天堂最近的樓層一如既往的孤寂。
  梅塔特隆閉著眼睛站在池邊祈禱。十指交叉,神情虔誠肅穆。
  淡淡的金色發絲如晨曦的霧氣,朦朧優柔。
  一道浩瀚神聖的光從上至下,環繞著他的頭頂。
  梅塔特隆睜開眼睛。
  “這是你的決定嗎?我的孩子。”清和的嗓音仿佛有洗滌一切的力量,讓他激蕩的內心一點點的沉靜下來。
  “我想試試。”梅塔特隆低頭看著平靜的池水。他的心還無法達到這樣的平靜。
  “身體的禁錮毫無意義。你應該尋找屬於自己的答案。”那聲音無比溫和,“勇敢正視自己的內心並不可恥。”
  梅塔特隆抬頭,那裏是無盡星海,通往天堂之路。他毫不驚訝道:“您果然知道。”
  “我會在這裏等你。我的孩子。”
  梅塔特隆頭上的光環如鏈子般繞著他轉了一圈,重新飛回那片星海。
  “謝謝您,天父。”梅塔特隆緩緩屈膝跪下。三對翅膀肆意張開,如無數細小雪花飛舞的純白光芒籠罩住他清瘦的身軀,如玉一般精緻光滑的手臂平舉起,伸向水池。
  金色的麥穗從他的指縫中流淌下去,一顆顆,落在水裏。池水隨即蕩漾起來,一輪又一輪,推將開來,很快形成一個圓形的漩渦。
  漩渦最中間漸漸露出一條通往下方的金色通道。
  梅塔特隆站起身,赤|裸的腳從澄碧的水面上輕沾而過,站在通道邊。
  風從通道裏逆吹上來,掀起他長袍的衣擺。
  他伸出雙手撫摸著無形的風,然後俯身,一躍而下!
  
  當外面突然亮起一陣絢爛又不刺目的白光時,石飛俠剛剛結束游泳,正用浴巾裹著下半身,雙腿軟趴趴地去浴室洗澡。
  “伊斯菲爾!看,菩薩顯靈!”他誇張地捂住□,夾緊雙腿,吼得要死要活。
  伊斯菲爾淡淡掃過白光,“菩薩?”
  “呃,不好意思,一時激動,忘記了九界的設定。”石飛俠乾咳一聲,重新用剛才的激情大喊道:“看,神微服私訪!”
  “很有精神。”伊斯菲爾向來冰封千里的眼眸閃過一道灼熱。
  石飛俠猛然意識到什麼,立刻做了個弱柳扶風的姿勢,“哦,我好累。”
  “你睡,我做。”伊斯菲爾攔腰將他抱起,一眨眼消失在門裏。
  
  清聖之光依舊。
  瑪門倚靠在大堂巨大粗圓的大理石柱旁邊,手裏扣著金色懷錶,臉繃得很緊。
  從這道光降臨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三十六秒、三十七秒……
  但光還是光,光裏還是什麼都沒有。
  瑪門見體重移到另外一條腿上,拇指無意識地在表面上下撫摸。
  雷頓和金從二樓探出頭。
  雷頓小聲道:“這燈是什麼時候裝的?裝在幾樓?是從哪里拉的電線?”
  金翻了白眼,“難道你感覺不出這道光裏帶著一股神聖的氣息嗎?”
  “有附加功能的燈?”雷頓眼睛一亮。但凡遇到和科技接軌的問題,他身體裏的血液就會不由自主地沸騰起來。
  金無語地望著他,“你一定沒有見過天使。”
  “誰說的!”雷頓反駁,“上次有很多天使來諾亞方舟吃飯。你忘記了?”
  “我是說高級的。”
  雷頓很努力地想了想,猛然拍大腿道:“有的!”
  金睨著眼睛看他。
  “我見過拉斐爾大人!”雷頓幸福地捧著臉。
  “哦?”
  “很久以前,拉斐爾大人來過矮人界。那風采,那光輝……”
  金挑眉。“你真的見過?”
  “嗯,雖然我當時還在繈褓裏……”雷頓依然覺得很幸福。
  金:“……”
  
  瑪門朝那道光走去。
  他頭一次知道,原來他的耐性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
  白色的光沒有任何溫度和觸感。
  但是當他沐浴在光中時,卻能清晰地感覺自己煩躁的心正在漸漸得被安撫。
  光越來越亮……
  瑪門感到一陣無形的壓迫越來越近,越來越強。
  他抬起頭。
  一道身影如迅雷般落下!
  瑪門下意識地伸出手,但身影卻在將要接觸的刹那,朝旁邊滑了出去。
  白光淡去,那個身影卻沒有消失——不是虛無縹緲的分|身,是實實在在的軀體。
  梅塔特隆容貌絕美,男女難辨,但他的身高和氣度卻很難讓人將他歸類於女性中去。
  “瑪門魔王殿下。”他的聲音猶如擊打岩石的泉水般清脆動聽。
  瑪門盯著他。
  手裏的懷錶早已變了形,中間凹了一塊進去。
  “如您所願。”梅塔特隆溫和地笑。
  瑪門緩緩地、緩緩地舒出一口憋了一早上的悶氣。
  ……
  賭贏了。
  
  重新回到會議室,參與會議的卻只有他和梅塔特隆。
  瑪門心情很不錯。
  “其實第十界並不如外界傳言那般,是個脫離於神掌控的地域。”梅塔特隆佯作沒看到他從坐下起,就不時傳遞過來的熾熱目光,淡然道,“它甚至不該叫做第十界,而是叫做第二界。”
  瑪門收攏心神,重複道:“第二界?”
  “那裏,曾經是與天堂相若的存在。”梅塔特隆淺藍瞳孔中透出淡淡的傷感。
  梅塔特隆是天堂資格最老的天使,他知道的事情原比後來的天使要多得多。
  瑪門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嫉妒。對於梅塔特隆腦海中那些他來不及參與,卻被裝入其他身影的回憶。
  “神想要我們去做什麼?”瑪門直接跳過那大段回憶。
  事實上,他對第十界是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即使那裏蘊含著大量的寶藏,他現在也沒有足夠的人力和精力去開採。自從路西法決定將保險推廣到牛頭人羊魔人這些以賣勞力為主的低等種族頭上之後,他做決策的時候就不得不把他們的安全放在考慮因素之內。
  “看看。”梅塔特隆的答案簡潔而模糊。
  瑪門卻沒有任何不悅,“旅行?”他想起當初石飛俠和伊斯菲爾來地獄的旅行。如果是的話,那他或許會對天堂的那位重新評價。
  “帶著任務的旅行。”梅塔特隆側頭想了想,“出差?”
  他的頭偏到一邊。會議室的燈光正好落在那潔白纖細、弧度優美的頸項上,讓正專注地看著他的瑪門,眸色隨之一深。

6出發(中) ...

  梅塔特隆見他不答,含蓄道:“在出發前,我要準備些東西,你可以先回地獄一趟。”儘管瑪門已經答應同去,但地獄畢竟是路西法做主的地方,他不想讓瑪門為難。
  瑪門的目光還沒從他的頸項上收回來,眼睛中充滿著淡卻溫和的醉意,“我在這裏等你。”
  梅塔特隆看著他,猶豫著是否該暗示得更明顯。
  “我有通訊器。”瑪門隨手拿出一個小圓盤,中間鑲嵌著一塊黑星石,四周像手機一樣繞著一圈按鈕,上面的符號歪歪扭扭,是地獄文。
  由於地獄文本就是脫胎字天堂文,所以梅塔特隆一眼就看出那些代表的是數字。他好奇地問道:“地獄都流行用這種東西嗎?”
  “我向矮人族購買的。”瑪門帶著幾分惋惜道,“可惜還沒有仿製成功。”以地獄豐富的礦產資源而言,如果能夠仿製成功,那麼通訊器這一行業就能完全被地獄吞下了。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
  “怎麼?”瑪門道。
  梅塔特隆道:“我只是驚訝地獄居然會仿製。”記憶中的路西法連撞衫都很介意——當然,除了某位之外。他們那種或許不應該叫做撞衫。畢竟沒有誰會故意買兩件一模一樣的衣服,然後特意送其中一件給對方,並約定時間一起撞一撞的。
  瑪門微微一笑,“任何能夠賺錢的方法我都不會錯過。”
  “聽說你如今的財富是九界第一。”梅塔特隆沒有忘記瑪門墮落的罪是貪婪。這樣的結果實在一點都不出乎意料。
  瑪門得意中帶著幾分遺憾,“可惜和財富總值還有很大的差距。”
  如果在座的是石飛俠或是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對他表露些許鄙視來掩蓋內心奔騰的嫉妒。但身為熾天使的梅塔特隆卻一臉平和,“第十界是個神秘而危險的地方。”
  瑪門道:“要換個旅行的地點嗎?”比起第十界,精靈界或元殊界都更有情調得多。當然,他絕對不介意將地點選在地獄。甚至,他是萬分期待的。
  “你可以再考慮考慮。”梅塔特隆勸慰道。
  瑪門聳肩道:“你是導遊,你做主。”
  梅塔特隆知道無法改變他的決定,便道:“那麼,我們來討論下進入第十界的計劃吧。”
  瑪門漫不經心。
  雖然第十界是傳說中的生命體禁區,但他身為七大魔王之一,並不將它放在眼裏。一個連普通精靈、狼人都能逃出來的地方,他不認為有太大威脅。
  梅塔特隆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精靈他們接觸的第十界只是最外圍。”
  瑪門挑眉道:“你很瞭解?”
  第十界的傳說似乎從很早之前就開始流傳,但除了冒險者,誰都對它沒有興趣。對大多數人來說,那只是一個危險又毫無利益可圖的地方。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這個傳言是從什麼時候傳出來的,又是誰第一個找到了它。如今看來,應該與天堂有關。
  他終於有了點興趣。
  “神創造世界,第一個創造的是天堂,而第二個,就是現在所謂的第十界——幽靈界。”
  瑪門皺眉,“傳言第十界不受神的掌控。”
  “那是之後的事。”梅塔特隆頓了頓,才接下去道,“第十界的初始作用,只是為了存放。”
  “存放?”
  “即便是神,也不是一開始就萬能的。”梅塔特隆表達得十分隱晦。
  但瑪門一想便想通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是說,存放失敗品?”
  梅塔特隆沒有正面回答,接下去道:“為了保護他們,神為第十界下了結界。這種結界是第十界天地相同,久而久之,就連神也不能輕易破解。”
  瑪門道:“你之前說的看看是什麼意思?”
  梅塔特隆沉默須臾,才道:“確定他們過得好不好。”
  神藏在第十界的失敗品……
  瑪門眼睛閃爍著精光。
  梅塔特隆不會說謊,但他一定還有什麼沒有說。不然為什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要這個時候去?
  他想到了兩種可能。
  一種是事前的某個約定。
  一種是第十界突然發生了什麼狀況。
  是哪一種呢?
  瑪門的目光在梅塔特隆臉上尋找著答案。
  不過很快目的就變了質。他感到自己的心在鼓噪。不是生理上的欲望,而是心理上的……想將眼前這個天使從頭到尾、完完全全地據為己有。
  想要一睜眼就看到,一直看到閉上眼睛為止,然後在繼續做和他有關的夢。
  ……
  墮落這麼久,他一直以為這個欲望已經沖淡了,如同他身為天使時所接受的教育和職責。
  但是當他的名字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當中,當他從石飛俠的嘴裏聽到他的消息,當他真真切切地聽到記憶中的聲音再度出現在耳邊的時候,他才知道,他的欲望從來不曾淡去,反而牢牢地凝結在心頭,隨著日積月累,越發牢固深刻。
  梅塔特隆在他熾熱的凝望下依舊保持著淡定,“如果沒有異議,我們明天出發?”
  瑪門站起身,朝他微微欠身道:“我由衷期待著明天的到來。”
  
  會議室門打開,瑪門和梅塔特隆一前一後出來,各自回房。
  金和雷頓趴在原來的位置。
  雷頓好奇道:“你說他們在裏面討論什麼?”
  金道:“第十界。”
  雷頓吃驚道:“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擁有一種名為智商的東西。”
  雷頓怒視他。
  任何一個有尊嚴的發明家都不能忍受自己被一隻蝙蝠的貶低了智慧。
  金直接忽視。
  “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們之間不尋常?”石飛俠嗅著八卦的味道而來。
  金和雷頓同時轉頭。
  石飛俠身上還過著一條大被子。
  金疑惑道:“你很冷?”
  諾亞方舟雖然不見天日,但通過中央調節系統,室內溫度一年四季如春,實在不應該出現這種裹棉被的情景啊。
  石飛俠道:“防止摔跤。”這也是經驗談。
  雷頓茫然道:“為什麼會摔跤?”
  金若有所悟,右邊的眉毛像被人拉著線似的上上下下挑了好幾次,“伊斯菲爾很用功啊。”
  石飛俠瞪了他一眼,“我聽休斯說,他對上次在上面的滋味很念念不忘。”
  “……”金舔了舔嘴唇,“我也覺得他們不尋常。”
  雷頓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將話題帶回來了石飛俠剛出現時。
  石飛俠蹲□,“瑪門和梅塔特隆……”
  金豎起耳朵,“你得出什麼結論了?”對於石飛俠,他懷疑的從來都是人品,不是智商。
  “我覺得他們……”石飛俠看著他金一臉的期待,緩緩接下去道,“有貓膩。”
  ……
  有貓膩和不尋常究竟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金覺得自己可以適度地懷疑他的智商了。
  “瑪門追求過梅塔特隆。”伊斯菲爾的聲音冒出來。
  石飛俠的眼睛頓時一亮,“那成了沒有?”
  伊斯菲爾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滿頭大汗,伸手將被子挪回房間,順便幫他將浴袍拉攏,淡淡道:“瑪門墮落了。”
  石飛俠道:“那就是無疾而終。”
  金接下去,“現在就是再續前緣。”
  雷頓總結,“啊!”
  金和石飛俠一起瞪他。
  雷頓委委屈屈地追加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
  金、石飛俠:“……”
  
  瑪門回到房間,拿出通訊器,撥通路西法住宅的通訊。
  只過了三秒,通訊器就被接通了。
  瑪門皺了皺眉。
  按照道理,路西法家裏的僕人動作再快也需要五到六秒才會接起,這麼快就通了只說明路西法不在家,所以用的是不接就通的設置。
  果然,很快出現畫面,但裏面的身影卻不是路西法,而是正睡得人事不知的貝利亞。
  很快,另一張臉出現在畫面上,對方看到他吃了一驚,連忙行禮道:“瑪門大人。”
  “路西法大人不在?”
  “是的。路西法大人正在巡視九界。”
  ……地獄之王巡視九界?
  瑪門對路西法千年不變的藉口萬分無奈。
  “需要我轉呈留言嗎?”僕人謹慎地看著他。
  “不必。”瑪門正要掛斷通訊器,余光正好瞄到貝利亞露出來的粉白肚皮,皺了皺眉道,“幫他蓋一條毯子。”就因為貝利亞,七大魔王的集體形象代言費才一直沒有提高。
  僕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要答應,通訊器已經被掛斷了。

7出發(下) ...

  明天很快變成今天。
  石飛俠等人精神抖擻地排成隊伍恭送瑪門和梅塔特隆離店。
  代步工具依然是那輛拉風的馬車。
  石飛俠仰望馬車頂上的鑽石,久久移不開目光。
  瑪門笑道:“我回地獄就會著手處理適當放寬地獄到諾亞方舟旅遊通行證的問題。”
  石飛俠眼睛一亮,“你要不要考慮先留個遺言或遺書什麼的?”聽說去第十界是高危旅行啊。
  “遺言?遺書?”瑪門笑容中透露出絲絲危險。
  “我是為你著想。”石飛俠聲音陡然壓低,正色道,“你和梅塔特隆多半會玩得樂不思蜀,廢寢忘食,萬一在那種花好月圓的氣氛下還擔心這件事情就未免太煞風景了。要是留下遺言和遺書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從此天涯海角,小手牽小手,一去不回頭。免得牽腸掛肚嘛。”
  “身為魔王,我覺得你的顧慮很多餘。”
  石飛俠退而求其次,“那你有沒有考慮捐款?”
  “有。我每天都使喚人努力地捐給我。”
  “或者做廣告?我可以在諾亞方舟門口掛上你的照片,讓所有來賓能夠瞻仰你的尊容。”
  “聯繫剛才你說的遺言和遺書,好像很觸黴頭啊。”
  地獄也有觸黴頭這種說法?有什麼比下地獄更觸黴頭的?石飛俠在肚子裏腹誹完畢,繼續賠笑道:“……那個,投資呢?諾亞方舟有得天獨厚的壟斷資源。”
  “別人還可以考慮。”瑪門道,“可惜諾亞方舟有你和伊斯菲爾,風險太高。”
  石飛俠道:“身為柔弱易碎,需要輕拿輕放的人類,我覺得你的顧慮也很多餘。”
  瑪門笑笑,跟在梅塔特隆身後上車。
  等車門關上,石飛俠唉聲嘆氣道:“明明開了這麼多夜總會,偏偏還像個吝嗇鬼。”
  馬車往前沖了沖,又像遇到什麼阻力似的急停住。
  石飛俠毫無所覺地嘆息道:“不過能夠天天看豔舞,勾豔女,又有數不盡的財寶揮霍,地獄的人生實在太幸福了。”
  他斜了眼金。
  金沖馬車眨眨眼。
  “地獄裏真的有很多豔舞和豔女嗎?”雷頓湊上來。
  石飛俠沖馬車一努嘴巴,“問老闆。”
  馬車猛然回頭,烈焰如滾開的熱水朝兩篇撲出!
  吱吱吱吱……
  一道交錯閃亮的電網橫亙在馬車和諾亞方舟方之間。
  烈馬仰頭,高高揚起前蹄,長嘶一聲,調轉馬頭,朝更深沉地黑暗沖去!
  
  馬車中。
  梅塔特隆安靜地坐在皮毛毯子上,柔順的淺色金髮從耳後一直吹落到腰下,半枕著腿。
  瑪門看了會兒,從暗格中拿出一瓶酒。暗紅的液體在琉璃瓶中輕輕地搖晃。“這是法蒂杜,地獄最好的紅酒之一。”
  梅塔特隆側頭,純澈的眸光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瑪門微微不自在,挑眉一笑道:“你在欣賞我?”
  “我在想,地獄是否真的如石飛俠說的那樣幸福。”梅塔特隆淡淡道。
  瑪門心裏咯噔一聲,隨意湧起一陣暗暗的喜意。他握著酒瓶的手指悄悄縮緊,用極為平靜的語氣道:“或許,你可以親自嘗試。”
  “我不能。”梅塔特隆沒有留下半點餘地。
  瑪門的指腹從酒瓶的瓶頸一直滑落瓶底,然後微笑道:“嘗嘗地獄的美酒總可以吧?”
  取出兩隻琉璃高腳杯,瑪門斟了三分之一杯的酒。
  梅塔特隆接過酒杯,輕輕地晃了晃。
  酒的香氣隨著他的晃動慢慢地飄了出來。
  瑪門舉起酒杯,道:“為我們再次相逢。”
  梅塔特隆望著酒杯中那色澤詭譎的液體,低聲道:“你後悔過嗎?拋棄榮耀,拋棄光輝,拋棄神的恩寵,墮落到那片荒蕪之地?”
  瑪門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後悔過。”
  後悔墮落之前沒有再見你。
  後悔墮落之後再也見不到你。
  更後悔沒有拉著你一同墮落!
  梅塔特隆半垂的眼瞼掩住瞬間亮起的光芒,“伊斯菲爾曾經重回天堂。”
  “但他又墮落了。”瑪門至今不能理解他上去有下來,究竟折騰什麼。
  “至少證實墮天使並非不能重回神的懷抱。”
  瑪門懂了他的意思,“地獄今日的繁華,是我一點一滴堆砌起來的。”
  梅塔特隆眼中光芒漸漸淡去。
  “這並不是出自我對地獄的愛,而是出自我對金錢和財富的追求。”瑪門晃了晃杯中酒,“離開天堂,是因為我再也壓抑不住我的欲望。”
  梅塔特隆抬眸,含笑道:“我聽說過很多關於地獄的傳說。那些都是很精彩的故事。”
  從荒蕪到繁華,每個墮天使都付出太多。
  梅塔特隆想,誰都沒有資格將他們從那片用自己雙手開墾出來的樂園中帶走。
  馬車靜靜行駛,漸融於黑暗與靜謐。
  
  與其他九界不同,第十界的出入口猶如一隻巨大排風機,不斷地將試圖靠近的物體掃出去。但凡想要進入第十界的飛行器都必須安裝防護罩來降低強風的影響,然後開足馬力沖過去。
  地獄馬車雖然不像飛行器擁有防護罩,但是它有瑪門的結界。
  烈馬只是照著原先的速度,輕輕鬆鬆就沖進了第十界。
  梅塔特隆和瑪門坐在馬車裏,只覺得外頭驀然一亮。
  瑪門撤去結界,四周溫度陡然升高。
  梅塔特隆凝眸,溫度又慢慢降下來,維持在二十二度左右。
  瑪門打開門,刺目的黃沙鋪天蓋地,天白花花的,一眼望去,無處不在發光。
  “是那個精靈遇到的景象。”瑪門重新將門關上,指揮馬繼續前進。
  梅塔特隆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麼?”瑪門斜瞄了眼他握了兩天兩夜,卻沒有喝過半滴的酒。
  梅塔特隆道:“我在想,他們在哪里生活。”
  漫天黃沙顯然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
  瑪門終於忍不住將酒杯從他手中抽走。
  梅塔特隆睫毛微微一顫,低聲道:“抱歉。”
  “戒酒了?”瑪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殷紅的舌尖慢慢地舔過下唇,“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品酒。”
  梅塔特隆道:“很久不喝,就忘了怎麼喝。”
  是否也忘了我?
  瑪門捏著酒杯,隨手丟進暗格。
  “看。”梅塔特隆望向窗外。
  明知道他只是想打破尷尬,但瑪門卻借機靠了過去。肩膀相觸的刹那,他明顯感到梅塔特隆隔著衣料傳來的輕顫,緊接著是肌膚傳遞過來的溫度。
  他的心下一蕩,愜意地幾乎想讓馬車停下來。
  “這應該是那位泰坦看到的景色。”梅塔特隆的聲音吹拂在他的耳畔。
  瑪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馬車前方,原本應是黃沙與天相連接處,一道接天火牆正熊熊燃燒。隨著馬車越來越靠近,火牆也漸漸露出它原本猙獰的面目。
  “好大的火。”梅塔特隆注意到火牆中間的確有一條很小的縫隙,可以容納一個人走過去。怪不得泰坦不敢過。從通道的寬度來看,泰坦只要一步沒站穩,就可能被烤焦,而且很難回頭。
  “我們穿過去?”瑪門讓馬車停下來,轉頭看著梅塔特隆。
  由於他的身體依舊半傾斜著,所以他的鼻尖和梅塔特隆的頸項僅僅距離五釐米。
  瑪門突然發現這不是一種享受,而是一種煎熬。尤其是他現在既不想退,又不敢進,整個人都陷進甜蜜又痛苦的泥沼裏。
  梅塔特隆似乎對兩人曖昧的距離毫無所覺,頭定定地朝著火牆的方向,“好。”他抬起手,晶瑩的光圈從他掌心散開去,環繞馬車,如一層透明的光膜。
  瑪門打了個響指。
  烈馬齊齊長嘶,如箭一般沖進火牆裏。
  光膜好似玻璃球,將重重火焰擋在外面。
  馬車飛快,兩旁火焰被帶著橫飛。
  梅塔特隆突然又散了一道光圈出去。
  瑪門道:“怎麼了?”
  “火焰在向中間擠壓。”梅塔特隆道。
  瑪門身體倏地從車廂內移到車廂頂。前、上、左、右的熊熊烈火好似溫暖的錦被,將整輛馬車包裹在中間。儘管身處梅塔特隆結界內,他依然感受到火焰正一點點地蠶食著那道光環。
  “貪婪之焰。”瑪門眉頭微微蹙起。
  “你見過?”梅塔特隆出現在他身後。
  瑪門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地獄也有這樣的烈火,不斷蠶食其他能量壯大自己。”
  “貪婪之焰?”
  “路西法大人取的。”瑪門攤手,“但不是我發明的。”
  “它會慢慢吞噬掉那片黃沙。”
  “它胃口很大,不太挑食,除了……”瑪門轉頭與梅塔特隆對視一眼,同時道:“水。”四位代表之中,精靈見到的是黃沙,泰坦見到的是貪婪之焰,矮人見到的是水。很明顯,第十界還是遵循互相制衡的規則。
  梅塔特隆道:“看來,我們接下來可以欣賞到第十界的水底風情。”
  瑪門補充道:“還有不知名的龐然大物。”
  “你在擔心?”
  “不。”瑪門手插在褲兜裏,“我只是想起,我家還有三個大魚缸是空的。”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那要準備魚餌了。”

8未知(上) ...

  晃動的水聲漸漸從前方傳來。
  梅塔特隆突然伸手虛空一摘,一朵貪婪之焰赫然浮在他手掌上方。
  淺金的光芒包裹在它的四周,使火焰看上去像罩了層紗。
  瑪門斜眼,貪婪之焰正一點一點地侵蝕梅塔特隆的小結界壯大自己,“小心。”明知道這樣的小火焰絕傷不了他,自己還是忍不住出聲。
  梅塔特隆微笑,五指緊縮,火焰消失在手掌之中。
  兩旁突然一暗,馬車已經闖進水中。
  瑪門和梅塔特隆雙雙出現在車頂。
  馬車整個包裹在球形結界之中,慢悠悠地漂游在水中。馬安靜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對四周的水視而不見。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結界猛然亮起來,飛快地朝前沖去。
  馬車一直在半空中行駛,所以瑪門推斷他們現在應該也在水的正中間。他突發奇想,“不知道水面之上是什麼情景。”
  梅塔特隆看了他一眼。結界包裹著馬車倏地折轉方向,朝上掠去。
  瑪門雙手合什,又慢慢向兩邊推開。
  只聽水聲隆隆,原本堵在馬車四周的水被無形之力分開,露出一道向上的通道。
  梅塔特隆皺眉道:“這樣會很累。”
  瑪門摸著戴在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微笑道:“我不覺得。”
  梅塔特隆抬頭朝上看。
  光所及之處,水波湧動,光不可及之處,黑暗沉沉。
  不知行了多久,竟然還不見盡頭。
  瑪門手指上的黑星石上已經有了兩道裂痕。
  梅塔特隆道:“或許,我們應該換個方向。”
  瑪門頷首,“好。”
  馬車重新投入水中。
  瑪門放下手。
  通道兩旁的水牆很快坍塌下來,巨大的衝擊讓四周水波動盪不安,隱隱有咆哮聲傳來。
  梅塔特隆訝異道:“居然能在水中發聲。”
  瑪門道:“是幻音。”
  幻音並不是用耳朵聽到的,而是傳入腦海中,模擬出類似於聽到聲音的感覺。
  梅塔特隆道:“會幻音的水中怪獸,安切拉貝。”
  瑪門蹙眉道:“我寧願回去賣掉魚缸。”安切拉貝的外形實在夠不上寵物的標準。
  梅塔特隆也想到了這一點,“我們繞過去。”有時候,過於醜陋的外形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
  但是安切拉貝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它很快找了條捷徑,從左前方沖了過來。
  瑪門腳步微移,半側身擋在梅塔特隆面前。
  數十條水草突然像箭魚似的從下面飛上來,緊緊地纏住那只龐大的身軀。
  梅塔特隆默然,只是馬車陡然快了數十倍。
  咆哮聲越來越遠。
  瑪門轉身,“安切拉貝的鰭可以用來的製作武器。”
  梅塔特隆愣了下,“要掉頭回去嗎?”
  “不。我覺得阿巴頓更適合這份差事。”瑪門在一秒鐘內想好了計劃。
  梅塔特隆聽他提起,便順口問道:“他最近好嗎?”
  瑪門眸光一閃,笑道:“他一直忙著和拉斐爾研究波吉的教育問題。”
  梅塔特隆道:“拉斐爾?我以為別西卜或是你更適合當他的老師。”
  儘管自己名字之前還有一個名字,但瑪門對於梅塔特隆的信任依舊感到欣喜,“他最近還不需要學習管理方面的知識。”
  “拉斐爾的教學內容是?”
  “如何做個乖巧聽話不闖禍的孩子。”
  梅塔特隆失笑道:“的確是一門很重要的課程。”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驟然沖出水的範疇,停在虛空之中。
  瑪門打開車門,皺著鼻子道:“這裏應該就是狼人說的,聞到鐵銹味的地方。”
  梅塔特隆沉聲道:“不止鐵銹味。”
  瑪門很快反應過來,“還有血腥味。”
  很淡的血腥味。
  本來以狼人對血的敏感不應該聞不出來,但是他當時一定是太過於害怕和震驚,所以才沒有發現被隱藏在鐵銹下的味道。
  “鐵銹和血……”梅塔特隆猜測道,“這裏發生過戰鬥?”
  瑪門打出一團火焰,光卻像被困住似的,什麼都照不到,“這裏很古怪。”
  梅塔特隆道:“或許空氣中隱含著什麼別的東西。”
  瑪門刮了陣風之後再用火照明,效果如前。
  梅塔特隆道:“相生相剋,或許,可以試試這個。”他伸出手,比原先大了三倍的貪婪之焰出現在他的手中。
  “你一直收藏著?”瑪門驚訝。
  儘管貪婪之焰懼水,但是它會吞噬能量,如果梅塔特隆把它放在自己製造的結界中,它也會吞噬他的結界和能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不是一件好的收藏品。
  梅塔特隆將它丟了出去。
  光先是如同瑪門之前丟出去的火一般,被限制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但慢慢地,火焰朝外擴散開來。
  梅塔特隆淺笑道:“你可以視作是我的先見之明。”
  瑪門雖覺他似乎隱瞞了什麼,卻不好繼續追究下去。
  火焰逐漸向四面八方拓展。
  梅塔特隆設了道光盾,延緩它朝這邊吞噬,並不斷向下延伸。
  瑪門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可以阻擋光,卻不會阻擋人。”
  “無形的,能夠阻擋光的……”梅塔特隆皺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瑪門道:“沒想到九界之中,竟然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存在。”
  梅塔特隆含笑道:“所以這裏是第十界。”
  
  火吞噬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到了底。
  梅塔特隆怕它將原有的東西燒得一乾二淨,連忙從旁邊引過水來,將火澆滅。
  瑪門再用火球照明,便能看到剛才被貪婪之焰啃出來的那塊空間。
  馬車落到地上。瑪門和梅塔特隆從車上走下來,同時皺起了眉。
  地上原貌已經被貪婪之焰的毀了少許,但依然能看出他們原本的樣子。
  一具一具又一具……一共三具天使的屍體。屍體旁邊還放著三把巨大的生了鏽的劍,想必鐵銹味就是從劍上面傳來的。天使血的腥氣向來很淡,被鐵銹味蓋過不足為奇。
  梅塔特隆彎腰撿起只被蠶食了半片的白色羽毛。從羽毛上傳來的是最純正的天使之能。
  瑪門辨認著臉,許久,搖頭道:“都不認識。”
  梅塔特隆仔細看了看,也茫然道:“很陌生。”
  瑪門道:“只是這裏就有三具,前面可能更多。”
  梅塔特隆身上一陣發冷。
  如果這片黑暗的大小和之前水、火、黃沙所佔據的大小相若,那麼埋葬在這裏的天使數量將不可估量!
  瑪門詫異道:“以數量而言,這裏的天使可能有當年天堂的三分之一。”這還是少算的。
  當年天堂的三分之一是多少天使?
  瑪門想也不想就能回答,就是現今地獄墮天使的數量!
  梅塔特隆震驚地皺眉道:“怎麼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麼天堂哪里還有那麼多天使,而且米迦勒也不可能這麼平靜。還是說,天堂將這件事壓了下來,這就是神要他來這裏的原因?
  梅塔特隆感覺到自己的心和思緒一起亂了,幾乎沒有判斷和思考的能力。
  瑪門沉吟道:“我有個辦法來證明。”
  梅塔特隆看向他。
  瑪門轉身走進水裏。過了會兒,他帶著一堆舞動的水草走出來。
  水草像是觸角一般,很快匍匐在地上,向四面八方延伸開來。
  梅塔特隆頓時瞭解了他的意圖,一言不發地等待著。
  水草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好似在心上攀爬,然後越來越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條水草卷著又一具天使的屍體回來了。
  瑪門道:“這麼久才一具,看來並沒有很多天使在這裏隕落。”
  梅塔特隆並沒有鬆口氣,事實上,在沒有親眼看見整片黑暗大地的真面目之前,他都不敢鬆氣。
  
9未知(中) ...

  第二根水草過了很久才回來,捆住的天使看上去很安詳,一雙翅膀也保留得很完整。
  瑪門突然道:“你知道神的失敗品是什麼樣子的嗎?”
  梅塔特隆愣了愣,道:“不知道。”
  瑪門道:“神最初創造的生命就是天使。”
  梅塔特隆低頭看著眼前五具天使的屍體,低聲道:“他們就是……”傳聞中的失敗品?
  “可是看不出他們和天堂那些天使的區別。”瑪門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可能讓梅塔特隆誤解,連忙道,“同樣的純淨和高貴。”
  梅塔特隆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可是第十界的存在是為了保護他們,他們不該在這裏。”
  “為什麼要保護他們?”瑪門問。
  如果地上躺著真的是傳說中的失敗品,那麼他們應該比九界部分生物要強悍,比如說:人類、矮人……智慧生物有著極大的體質缺憾。
  梅塔特隆也不知道。他道:“我想,我們需要一個活著的來告訴我們真相。”
  水草陸陸續續回來,一共拖回來二十一具天使的屍體。
  最後一具進入梅塔特隆的視線時,他臉色微僵,半晌才低語道:“卡薩米爾。”
  一個四翼天使。
  瑪門挑眉道:“你認識?”
  “他和希普列一起奉命看守第十界。”梅塔特隆頓了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第十界存在的時間太久,久到那曾經很鮮明的記憶都褪去了顏色。
  “希普列?”瑪門蹙眉。這個名字讓他隱約有種熟悉感。
  “憐憫天使,擁有最純淨和善良的心。”
  瑪門想了想道:“熾天使?”儘管年代久遠,但他記得自己曾經在天堂聽拉斐爾提起過。拉斐爾總是對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感興趣,正如他愛打小報告的性格。
  “如果連卡薩米爾都消亡了的話,希普列會很危險。”梅塔特隆說的時候,眼中閃爍著擔憂。
  瑪門道:“裏面可能很危險。”
  梅塔特隆頷首道:“你留在這裏,如果我三天沒有出來,就回天堂,不,或者告訴路西法。”
  瑪門牽起他的手,拉著他進馬車。
  “瑪門。”梅塔特隆認真地望著他。
  瑪門依依不捨地抽回手,關上車門,“請不要要求我做我做不到的事。”
  梅塔特隆嘴唇微動。
  瑪門突然轉頭,咧嘴一笑道:“那會讓我有吻你的衝動。”
  ……
  馬車安靜地向朝黑暗沖去。
  
  黑暗很長,很遠。
  馬車盡力地在跑,卻依舊不見盡頭和光明。
  瑪門和梅塔特隆嚴陣以待。
  他們不知道那頭會出現什麼。能夠殺死四翼天使的東西絕對不簡單。
  “當年,為什麼去諾亞方舟?”瑪門終於將這個隱藏了數萬年的問題問出了口。
  梅塔特隆眼波微斂,“我不想說謊。”
  瑪門苦笑道:“好習慣。”
  梅塔特隆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
  黑暗猛然消去,強烈的陽光毫無預警地灑過來。
  梅塔特隆和瑪門同時眯起眼睛。
  蔚藍的天空好似兒童用顏料精心調配出來的顏色,清麗又明亮。兩朵白雲在東西兩頭遙遙對望。
  下面是碧油油的草地。粉、紫、藍、紅、黃……各色的花朵點綴在滿地的盎然綠意間,生機勃勃。
  瑪門打開車門。
  清風調皮地穿了進來,從他的手背輕擦到梅塔特隆的指尖。
  “這是第十界?”瑪門喃喃問。
  梅塔特隆道:“我想是的。”他推開另一邊的門,慢慢飄落在柔軟的草地上。
  “我想我錯過了什麼。”瑪門跟著跳下來,眼睛下意識地搜尋著可以開採開發的資源。
  
  風和日麗,梅塔特隆和瑪門肩並肩閑走,馬車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這裏很像人界初建時。”梅塔特隆幽幽道。
  瑪門記得梅塔特隆是創建人界的功臣之一,“現在呢?”
  “有的地方還很像。”梅塔特隆能夠從水池看到人界景象,所以對人界之後的發展了然於胸。
  瑪門對人界種種也很熟悉,有些地方,地獄還會默默學習和借鑒。他道:“進步,就是離開原地。”
  梅塔特隆點點頭,意味深長道:“不能總是執著拘泥於過去。”
  瑪門腳步微頓,“但也有人從未離開。”
  風中隱隱有歡笑聲傳來。
  梅塔特隆設了個結界,將兩人身形隱去。
  再往前走,便看到五個兒童手牽手在草地上拉著圈子玩,背上的小翅膀被陽光曬得白花花的,不時抖動一下,落下幾根羽毛來。
  瑪門道:“這麼小就掉毛,老了會成禿子。”
  梅塔特隆忍俊不禁,“不會比我們老。”天使永生不死,只會長大,不會變老。
  瑪門忽而皺眉,“這裏怎麼會有年幼的天使?”第十界封閉多年,當然不會是從外頭來的。
  梅塔特隆道:“你可以問問阿巴頓波吉是怎麼來的。”
  “所謂的失敗品,果然是天使?”瑪門一肚子的疑惑,“他們失敗在哪里?”
  天真無邪的笑容,四肢雙翼健全,看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梅塔特隆也想不出來。
  瑪門似笑非笑道:“比起他們,我們更像是失敗品吧?”
  梅塔特隆知道他的“我們”並不是指自己和他,而是指所有的墮天使,“天使和墮天使,不是兩個稱謂嗎?”
  瑪門側頭,仿佛在想他的這句話是在撇清關係還是安慰自己。
  “我去看看他們。”梅塔特隆踏出結界,背後露出的一對潔白羽翼。
  天使兒童看到他,腳步不停,只是繞到他正面時,呆呆地看著他。
  梅塔特隆半蹲□,溫柔地問道:“你們在玩什麼?”
  天使兒童充耳不聞。
  梅塔特隆好耐心地站在旁邊。
  突然,其中一個天使兒童停下來,左邊兩個都撞了上去,五個跌成一團,然後擺著各種奇怪的姿勢仰面看著他,不哭也不笑。
  梅塔特隆伸手拉起一個,撣了撣他身上的泥土,“疼嗎?”
  那天使兒童半晌沒說話。
  最先停下的那個天使兒童慢慢地叫了一聲,“啊。”
  梅塔特隆看著他。
  但那天使兒童不再叫喚了,仍是半躺在另一個天使的膝蓋上,一動不動。
  雖覺奇怪,梅塔特隆還是伸手將他和另外三個一一拉起。
  天使兒童站好,重新圍成圈,繼續剛才的拉圈圈遊戲。
  梅塔特隆不明所以。
  “我曾經見過。”瑪門的聲音從結界裏傳出來。
  天使兒童對於憑空出現的陌生聲音毫不驚異。
  瑪門從結界中走出來,“未開化智力的種族,很嚴重的那一種。”在墮天使去地獄之前,那裏也有這種種族的存在,比羊魔人和牛頭人更加蠢笨,不,應該說是麻木。除了按部就班之外,根本不懂得思考。比亞當夏娃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梅塔特隆半晌道:“天堂有智慧果樹。”
  瑪門手裏還有半截燒焦的智慧果樹樹幹,價值連城。“也許還沒來得及吃,就燒焦了。”
  梅塔特隆原本想不通為什麼伊甸園要種禁果,現在想來,難道是為了改造他們?但是第十界在亞當夏娃之前就已經存在,為什麼當時沒有給他們?
  他腦海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會不會,和黑暗中的天使有關?”瑪門道。
  梅塔特隆想起死在不知名黑暗中的天使們,想起卡薩米爾,心情越發沉重。
  “小天使一定有父母。”瑪門道,“他們到時間就會回家。我們等等。”
  梅塔特隆低喃道:“如果能見到希普列……。”他是神派遣來管理第十界的使者,或許,只有他才能解釋這裏一切的一切。
  瑪門眼眸微沉。雖然還沒有見過面,不過這個憐憫天使已經給他留下了惡劣的印象。
  日頭漸漸西移。
  神創造各界的時候,都沒忘記讓它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
  天使兒童們同時停下來,然後手牽手排成一排,朝東邊走去。
  瑪門和梅塔特隆慢慢地跟在他們後面。
  他們不怕被發現,因為兒童們壓根沒有搭理他們的欲望。
  
  大約走到一個小時,有一座村莊隱約出現在天與草地交接的盡頭。
  梅塔特隆好奇道:“這裏的草地和那裏有什麼區別?為什麼非要去那裏玩?”即便第十界沒有飛禽猛獸,也不必走得這麼遠。
  瑪門道:“可以打發時間。”
  梅塔特隆不解。
  “他們每天有固定的時間表做固定的事情。”瑪門道,“小孩子總是時間太多,事情太少。”
  梅塔特隆道:“你很瞭解?”
  “地獄有專門的兒童送報員。”每天固定好時間和地點,他們總是能按時送到。
  “兒童?”
  “幾千歲的兒童。”人類的未成年保護法顯然不適用地獄。
  梅塔特隆愣了愣,失笑搖頭。他關注太久的人界,思維方式竟然也被耳濡目染了過去。

10未知(下) ...

  村莊露出全貌,大約三十幾戶,獨立房舍。
  兒童們跑進村莊最寬的街道,分別散去。
  梅塔特隆和瑪門站在隱形的結界中,四處查看。
  “有麵包房。”瑪門眼睛一亮,手指朝那木質櫃檯一指,一塊又長又硬又黑的長棍麵包便出現在他手上。
  梅塔特隆嘴唇微動。
  “我留了一枚銀幣。”瑪門似乎知道他想說什麼,掰了一塊下來,遞給他。
  梅塔特隆接過來,拿在手心捏了捏。
  瑪門又掰了一塊放進嘴裏,但很快吐出來,“這裏需要發達的飲食業。”他目光一掃,看到一個金髮青年天使穿著老舊的粗麻衣出來,又道,“紡織業和時裝業。”
  梅塔特隆對生意半點不感興趣,只是配合地微微一笑。
  瑪門已經走了過去,“嗨,這裏有投宿的地方嗎?”
  金髮青年天使慢慢轉過頭,大概過了一分鐘才道:“啊?”
  梅塔特隆走過去,眼中充滿擔憂。
  瑪門用天使語低聲吟唱。
  梅塔特隆目光一閃,仿佛回到路西法還沒有率眾墮天的時光。
  可惜青年天使仍是沒反應。
  瑪門想了想,壓低聲音,“巴伯利卡,伊西坦不拉?”
  天使怔怔地看著他。
  “這是最新的地獄語?”梅塔特隆也沒聽懂。
  瑪門道:“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回去找幾個人上網發揚一下。”
  梅塔特隆道:“那這是……”
  瑪門道:“亂說的。我只是想試試,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會語言。”
  “不會語言?”梅塔特隆轉了個彎才想通他的意思。在他從前的認知力,從來沒有想過天使不會語言。因為在天堂,所有天使一出生就已經開竅,可以用天使語溝通。
  瑪門道:“沒有學習語言的能力。”
  梅塔特隆的心沉下去。智慧果樹已經被焚毀,除非神重新種植,不然這些天使將只能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瑪門安慰他,“或許只是這一個村莊而已。”
  梅塔特隆突然道:“他們若是不會語言,那麼兒童們又是怎麼知道每天準時回家呢?”
  瑪門一愣。
  梅塔特隆升起一股希望,“一定有能夠溝通的辦法。”
  瑪門道:“我們挨家挨戶地查。”
  最蠢的辦法。
  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幸好這些天使智慧未開,所以對陌生來客也完全沒有敵意,任由瑪門和梅塔特隆挨家挨戶地騷擾,完全沒有任何怨言——儘管瑪門和梅塔特隆倒是希望他們唧唧歪歪幾句。
  騷擾到第十六家,終於有了收穫。
  一個白須天使拄著拐杖打開門,疑惑地看著他們,“你們是誰?”
  梅塔特隆和瑪門毫無驚喜,只是震驚地打量著他。
  半晌。
  梅塔特隆打破沉靜,“你,老了?”
  白須天使戒備道:“你是誰?”
  梅塔特隆展開一對翅膀。
  白須天使也吃了一驚,反問道:“你從主城來的?”
  梅塔特隆和他面面相覷。
  瑪門聞到肉香,乾咳一聲道:“可不可以進去再說?”
  
  終於坐到餐桌前,但瑪門還是失望了。因為餐桌上只有黑麵包和肉湯。而且他敢打賭,這碗肉湯絕對是用燉了七八次的肉燉的。
  瑪門拿著勺子,在喝和不喝的猶豫中,更加堅定要在這裏開各種地獄美食分店的決心。
  白須天使推了推裝黑麵包的小籃子,熱情道:“吃吧。”
  梅塔特隆岔開話題道:“你怎麼會變老?”天使是神最寵愛的種族,是不老不死的。即便對墮落天使,神也不曾收回這項恩寵。
  白須天使捋了把鬍鬚。從他動作的熟練度來看,這把鬍鬚他已經捋了很久了。“我吃了智慧果,當然會老。”他頓了頓,疑惑地看著他,“難道你不會?”
  梅塔特隆張了張嘴,話被瑪門截走,“我們剛吃,還不太清楚。”
  白須天使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唔。智慧和生命從來都是一道難以抉擇的選擇題。不過質審官能夠選中你們,就說明你們的資質不錯。”
  瑪門試探道:“你剛才說主城……”
  白須天使瞪著他,“你連主城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從哪里來的?”
  瑪門知道所謂的智慧開化並不是從無知到了全知,而是從沒有學習能力到有學習能力。所以他很放心地繼續編故事,“我們一醒過來,就在村莊裏了。”
  白須天使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瑪門一臉無辜。
  白須天使抓了抓腦袋,“難道是質審局出了錯。”
  梅塔特隆問道:“質審局是什麼?”
  “選擇適合吃智慧果的天使。”白須天使道,“讓他們來引導其他沒有吃智慧果的天使的工作和生活。”
  梅塔特隆和瑪門似懂非懂。
  白須天使想了想,焦急地站起身,轉身回了臥室。
  瑪門畫了個圓,白須天使後面就像跟了個監視器,一舉一動都被攝錄在圓裏。
  他從抽屜裏取出一隻水晶球。
  瑪門皺眉道:“這是什麼?”
  梅塔特隆道:“通訊水晶。”
  瑪門恍然,“最早淘汰的那種。現在地獄很少有這樣的東西,可以當做古董炒。”
  梅塔特隆茫然。
  白須天使返回。
  瑪門收起圓。
  白須天使坐回座位,小心翼翼地將水晶球放在餐桌上,道:“我想,我還是和主城聯繫一下,讓他們派人來接你們。”
  瑪門挑眉,“我們先不想回去。”
  白須天使訓斥道:“這哪是由你說的算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這麼老才吃智慧果,不過既然吃了,一定要接受正規的教育,好好學習,這樣才能為天使服務!”
  瑪門聽得眉頭一跳一跳。
  梅塔特隆見白須天使發怒,微微一笑,柔聲道:“只是暫時不回去。”
  白須天使看得心神蕩漾,語氣跟著放柔道:“質審局是個好去處,能替你們安排工作和住處。也不至於這樣四處閒逛,無處可去。”
  “也好。”瑪門手在他面前輕輕一揮,白須天使倒頭就睡。
  梅塔特隆揉了揉太陽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十界有智慧果樹,但吃了的天使會變老……
  這裏有主城,有質審局……
  瑪門突然問道:“主城的城主是誰?”
  梅塔特隆停下手指。
  瑪門拉過他,代替他的手指輕輕按起來。
  梅塔特隆身體頓時緊繃如拉緊的弓弦。
  瑪門渾然不覺,“也許,找到他,問題就迎刃而解。”
  梅塔特隆看著白須天使道:“他怎麼辦?”
  瑪門道:“保守秘密最好的辦法就是……”
  梅塔特隆聽得皺眉。
  “讓他忘掉那個秘密。”瑪門手指順著他光滑的肌膚下滑,幾乎至頸項。
  梅塔特隆剛要出聲,手指卻收回去了。
  瑪門眼睛直盯盯地看著白須天使的頭頂,嚴肅得讓人說出任何反對的話,“我來消去他的記憶。”
  “等等。”梅塔特隆阻止。
  瑪門慢慢地轉過頭,將臉湊了湊,“你想摸回來?”
  梅塔特隆看著他。
  瑪門目光漸漸移到他的嘴唇上。
  “我們需要去主城的地圖。”梅塔特隆說完,轉頭看窗。
  瑪門嘆氣。
  
  第十界主城。
  梅塔特隆和瑪門在馬車裏,從半空眺望。
  氣勢恢宏的建築成群結隊,一半建在山上,一半在平原中,乍一看,有種整座城飛撲過來的錯覺。
  梅塔特隆緩緩開口:“很像……”
  “聖城東北角。”瑪門接下去。
  梅塔特隆微微頷首。
  瑪門道:“這裏的城主曾經去過天堂。”
  梅塔特隆心裏的迷霧化成蛛網,將他網在中央,掙脫不得。
  “天堂還派過誰來第十界?”
  “只有一個。”
  “希普列?”瑪門記得這個名字。
  梅塔特隆沒有回答。
  “性格怎麼樣?”瑪門問道。
  梅塔特隆道:“他是憐憫天使。”
  憐憫?
  瑪門腦海中直接翻譯為“好騙”。有鑒於對他的反感,瑪門已經在腦海中勾畫了十幾個商業陷阱準備讓他跳。
  “我們偷偷進去。”梅塔特隆道。
  瑪門毫不遲疑地回答道:“好。”
  “謝謝。”梅塔特隆說得很真誠。現在看來,第十界完全和地獄沒有關係,應該是天堂的責任。
  瑪門斜眸,“要代價的。”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扭頭,“我讓拉斐爾來談。”
  瑪門低笑,“我還沒有說是什麼代價。”
  梅塔特隆默然。
  瑪門肩膀朝他一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話嗎?”
  “哪一句?”
  “我想吻你。”
  “……”
  “我認真的。”
  梅塔特隆輕嘆,“瑪門。”
  “這就是我要的代價。”瑪門道。
  梅塔特隆好半晌沒吭聲。
  瑪門也不急。
  時間在兩人的沉默中流逝。
  外面那座威武的城慢慢黯淡下來,城中燈光漸亮。
  “你的罪是貪婪。”梅塔特隆在黑暗中冒出一句。
  “嗯。”瑪門悄悄地呼吸著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的獨特氣息,悠悠然道,“但是只要是你,我就很容易滿足。”
  梅塔特隆的臉終於控制不住地紅了。
  “所以,”瑪門的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聲音漸漸低下去,“讓我留在你的身邊。”
  梅塔特隆肩膀一震。
  “也許,這樣我就會重回天堂。”
  
  明知道是謊言,也忍不住希望變成真實。
  梅塔特隆看著車窗外那座絢爛的城市,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城市而迷醉,還是因為這個太過美麗的謊言。
  重新回到天堂。
  他仿佛又看到無數天使朝聖城飛來的情景。
  最前頭,路西法和米迦勒並肩而行。
  阿巴頓、別西卜、阿斯蒙蒂斯、貝利亞……瑪門。
  仙樂飄飄,白雲飄飄。
  白雲之上,光芒萬丈。
  
  神殿裏。
  神慢悠悠地頒佈著神諭。
  眾天使斂容垂首聆聽,然後偷偷地做著彼此才知道的小動作。
  阿斯蒙蒂斯的頭總是低得很低,拉斐爾總喜歡盯著他看。
  加百列喜歡捉弄阿巴頓,不是踩他的腳,就是沖他做鬼臉。
  貝利亞靠著阿巴頓的後背從頭睡到尾。
  而瑪門……只要每次他看他,都能和他的目光對上。
  聆聽結束,大家一哄而散,三五成群,各自去玩。
  無憂無慮,多麼快活。
  
  瑪門的頭靜靜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仿佛睡著了。
  梅塔特隆忍不住抬起另一隻手,在距離他臉兩三釐米處,輕輕描繪著他的五官輪廓。
  馬跺了跺馬蹄。
  他立刻放下手。
  四周又安靜下來。
  
  翌日淩晨。
  瑪門睜開眼睛,輕輕地抬頭看了看梅塔特隆。
  對方正垂眸看著他。
  “早。”瑪門微笑。
  梅塔特隆也笑著道:“早。”
  話音未落,瑪門突然抬頭,朝梅塔特隆的唇親去。
  梅塔特隆微微側頭,吻落在他的頸項上。
  “看,日出。”他指著東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瑪門眸光一黯,慢慢吞吞地將身體挪回去,靠在車廂另一邊,笑道:“半個沒煎熟的雞蛋。”
  梅塔特隆道:“我們進城吧。”
  “好。”
  
  主城的城門比諾亞方舟的大門還要高,大概有十幾米。
  梅塔特隆和瑪門站在門前,就好像去泰坦族做客的矮人。
  瑪門看著門上的斑斑鐵銹,道:“這門是用來裝飾的。”
  梅塔特隆道:“很少用。”
  “我們從空中進去?”這道門如果打開,一定會引起很大的動靜。
  梅塔特隆點點頭。
  城是露天的,所以他們很容易就從城牆上飛了過去。
  到城裏,便看到四處都有白色的羽毛抖落,在地上飛卷。
  瑪門道:“增毛劑在這裏應該會很有錢途。”
  梅塔特隆道:“他們都露著翅膀。”
  “嗯。”
  梅塔特隆露出一對白色翅膀,轉頭看瑪門,“他們的翅膀都是白色的。”
  無論瑪門露不露翅膀,在這裏都是異類。

11入戶(上) ...

  梅塔特隆走在大街上,引來無數愛慕的目光。
  儘管天使大多有出色的容貌,但梅塔特隆顯然是出色中的相當出色。
  瑪門站在隱身的結界裏,嘴角一直掛著冷笑。
  幸好那些天使看歸看,卻還沒有一個不識相到上來搭訕的,不然很可能會鬧出靈異事件。
  “這裏的天使都吃過智慧果。”梅塔特隆用極輕的聲音道。
  瑪門道:“是的,砍起價來一點都不手軟。”
  梅塔特隆眼角掃過街道旁的商店,不由失笑。瑪門最關注的果然還是商業。
  “受神眷顧的天使之光,”一隻手突然橫在梅塔特隆面前,緊接著是一對巨大潔白的翅膀和看上去相當……富有的天使。他身上的掛件足足有幾公斤。“請原諒我的無禮,您的美麗讓我情不自禁。”他說著,伸手去抓梅塔特隆的手。
  梅塔特隆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既躲開對方的騷擾,又攔住瑪門的去路。他微微一笑,疏離又不失客套,“您的熱情讓我受寵若驚。”
  那個天使站直身體,藍眸綻放著明亮的光彩,“可以請教您的名字嗎?原諒我再次失禮,我無法控制我的內心。”
  瑪門在梅塔特隆耳邊小聲道:“他在探底。”
  梅塔特隆笑容不改,“梅儂。”
  “我叫比斯迪。”他側身,及腰的金髮隨著他的動作舞動,“是否能賜予我邀請您共進午餐的榮幸?”
  梅塔特隆道:“萬分樂意。”
  瑪門笑容一僵。
  或許,他剛才應該多說點壞話的。
  
  比斯迪去的是一家酒館。
  從裝潢和規模來看,遠遠夠不上瑪門的及格標準。但是這家酒館在主城裏卻已經是數得上數的高檔去處。
  比斯迪推開門,那對比普通天使更大的翅膀幾乎遮住門口的光芒。
  酒館的老闆迎出來。
  他看上去大概人類四五十歲的年紀,頭髮兩邊已經有了灰白的痕跡,腰微微傴僂著,如果不是身後那對白色的翅膀,根本看出來他竟然也是個天使。
  “比斯迪大人。”老闆很熱情,“您今天的氣色真是好。”
  比斯迪笑了笑,“親愛的瑪門,你的問候語真是千年如一日。”
  ……
  “你聽到了嗎?”瑪門半天才冒出一句。
  梅塔特隆臉色非常平靜,“是的。”
  瑪門:“……”竟然與一個第十界主城的酒館老闆同名,而且對方看起來似乎正在衰老。他的內心十分複雜。地獄雖然沒有禁止其他墮天使或惡魔不准與七大魔王同名,但是長久以來,的確沒有哪個墮天使和惡魔敢這樣做的。天堂更不用說,與七大魔王同名絕對是一件恥辱的事情。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面對一個同名者應該怎麼反應。
  梅塔特隆壓低聲音道:“或許這個名字有利於經商。”
  瑪門:“……”
  “什麼?”比斯迪轉過頭。
  梅塔特隆道:“我很喜歡瑪門這個名字。”
  老闆愣了愣,隨即開心道:“我也很喜歡。雖然朋友們總是更喜歡用阿巴頓、別西卜,但我覺得瑪門這個名字聽起來更加有氣質!”
  比斯迪怕他們為這個名字嘮叨個沒完,打斷道:“夥計,先讓我們坐下來吧。我可不想用翅膀來支撐體重。”
  老闆連忙帶著他上樓。
  梅塔特隆正要往上走,瑪門的下巴卻突然扣在他的肩膀上,“喜歡瑪門……是真的嗎?”
  梅塔特隆泰然自若地往前走,“適當的讚美是禮儀的一種。”他走了五六步,身後的腳步聲才慢吞吞地跟上來。
  
  老闆將他們帶到雅座,點完餐,便匆匆下樓,留下比斯迪、梅塔特隆以及隱身的瑪門在一間大約二十平米的包廂裏。
  “這裏的水果酒很好喝,你一定要嘗嘗。”比斯迪笑道,“不要擔心會喝醉,告訴我地址,我保證把你安全送到。”
  梅塔特隆坐在對面,姿勢端正,背直得幾乎可以當做標尺,“我並不擔心喝醉。”
  比斯迪揚眉道:“哦,看來我遇到了一位高手。”
  “不,我的意思是說,”梅塔特隆頓了頓,“我相信您不會將我丟棄在大街上。”
  比斯迪笑了,眼中曖昧流閃,“您看得很准。”
  瑪門面部冷硬,戴著黑星石的手指不停在大腿上輕輕敲擊,似乎在盤算什麼。
  比斯迪換了個話題,“方便透露您的職業嗎?請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再與您在城中偶遇罷了。”
  梅塔特隆道:“這正是我煩惱的問題。我需要一份職業。”
  比斯迪瞳孔極快地閃過一抹光芒,“您的意思是說……”
  “如您所想,我失業了。”梅塔特隆道。
  “是嗎?真是令人遺憾又痛心的消息。”比斯迪用手掩唇,仿佛想擋住自己在一刹那流露出來的情緒。“那麼您暫時在哪里落腳呢?”
  “這是我煩惱的第二個問題。”梅塔特隆毫不在意地亮出自己一張又一張的底牌。
  瑪門全神貫注比斯迪臉上每個細微表情。他幾乎可以斷定,眼前這個比斯迪絕對是來摸底細的。主城的規模並不算很大,和地獄幾大城市相比,簡直是滄海一粟。所以,主城可能有極為詳細的人口登記系統。如梅塔特隆這樣出色的天使突然冒出來,一定會引起對方政府的警戒。這個比斯迪,很可能就是主城政府派來的官員。
  比斯迪很快證實了他的猜測,“我想我也許可以為您的兩道難題幫上點忙。千萬不要拒絕,您的拒絕會讓我心痛。”
  梅塔特隆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認識主城城主,因此並不介意對方對自己的身份起疑心,甚至想要監視他。“那真是太好了。”
  比斯利:“……”他心痛太好了?
  “我是說,您能幫忙真是太好了。”
  “啊,的確是太好了。”
  菜很快端上來。
  梅塔特隆的來歷就這樣被揭了過去,沒有再提。
  吃完飯,比斯迪邀請梅塔特隆去了主城的執務局。梅塔特隆和瑪門好半天才弄明白,所謂的執務局就是管理主城日常事務的機構。
  比斯迪幫梅塔特隆辦理了登記手續。
  梅塔特隆和瑪門這才知道原來主城的所有天使都擁有身份證,與之相對的是留在執務局的檔案。包括名字、身高、體重、家鄉……還有羽毛樣本的採集。
  看著梅塔特隆從自己的翅膀上拔下一根羽毛,瑪門就覺得心痛。看來,除了增毛劑之外,無痛拔毛也要列入考慮的範圍。
  做完登記,比斯迪帶著梅塔特隆去房管處領取免費房。
  原來主城所有的住房都是依靠執務局統一安排的。而房子的大小則是根據對方留在主城的時間長短,所作的貢獻,已經是否自己願意補貼一部分的住房費。
  梅塔特隆初來乍到,領到的房子自然是最小最低檔的那種。
  不過儘管不大,但房間結構不錯。
  窗戶很大,早上的陽光能夠曬到那張看上去非常柔軟舒適的小床上。
  比斯迪道:“每一年執務局都會考核,只要你的貢獻達到下一檔的水準,就能換一個更大的房間。當然,我絕對相信您的能力一如您的容貌那般出色。”
  梅塔特隆微笑道:“過獎了。”
  “我去幫你登記找工作的情況。”比斯迪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吃智慧果有多久了?”
  梅塔特隆心裏微愕。他以為他會猜到自己是從第十界以外的地方來的,但是看他的神色,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層。他不願意撒謊,但也不能直言相告,便道:“不記得。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來到主城。”
  比斯迪道:“好吧。如果這樣,我們可能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找到適合你的工作。您先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再來接你。”
  “謝謝。”梅塔特隆送他出門。
  等比斯迪走後,瑪門走出結界,靠在床上,“他的態度很奇怪。”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或許他想暗地裏調查我?”
  “這樣才奇怪。”瑪門皺眉道,“比起暗地裏調查,直接抓起來會方便很多。”
  “你希望我被直接抓起來?”梅塔特隆道。
  瑪門笑道:“我想有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梅塔特隆沒有接茬,“無論如何,這是個不錯的開始。”想要瞭解一個地方,就必須先慢慢融入這個地方。
  
  比斯迪回到執務局。
  調查處長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後。
  比斯迪關上辦公室的門,“怎麼樣?”
  調查處長搖頭道:“查不到他的來歷。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不在曾經、現在或未來的開啟智慧名單上。”
  比斯迪頭痛的按住腦袋,“所以說,應該就是那枚被偷的智慧果?”
  調查處長顯然也想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幸虧被您先一步發現了,如果讓監察局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自從智慧果失竊之後,我一直派人暗中留意。”比斯迪想了想道:“幫他做一份完美的背景來歷。還有,不准在任何情況下再提起那顆失竊的智慧果。記得,那顆智慧果已經被左恩吃了,只是他太短命,沒過多久就去世了而已。”
  “是。”調查處長道。
  “還有,暗地裏查一查他的背景,我想知道那顆智慧果究竟是怎麼被偷,又是被誰偷的!”
  “是。呃,但是您不是說不準提起嗎?那我怎麼向您報告嗎?”
  “……一顆智慧果對你來說顯然太少了。”

12入戶(中) ...

  夜晚降臨。
  梅塔特隆和瑪門都沒有特別的食物需求,所以不吃晚飯也不覺得怎麼樣。其實,從天黑之前,瑪門的目光就一直圍繞著那張小床打轉。
  由於他的目光實在太明目張膽,梅塔特隆不得不開口道:“你睡床,我不困。”
  瑪門睜著眼睛說瞎話,“這張床足夠我們一起睡。”
  梅塔特隆沒有爭辯,“我很久沒有睡覺了。”
  瑪門猛然記起,他曾經說過他在諾亞方舟的房間裏只有十字架,別的什麼都沒有。“睡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如果你忘記怎麼步驟,我可以幫你一起回憶。”
  “我通常用晚上的時間來禱告。”梅塔特隆手一揮,房間正中多了一個十字架。
  瑪門不著痕跡地蹙眉。
  梅塔特隆很快又將它收了回去。
  瑪門詫異地看著他。
  “有沒有十字架並不重要。”梅塔特隆站在房間正中,慢慢地閉上眼睛。淡淡的光芒覆蓋住他,猶如天鵝絨一般。那光輝就是天譴,不但劃分出天堂和地獄,更在他們之間劃出一條千萬年也邁不過去的遙遠距離。
  瑪門突然有種將光芒撕裂的衝動!
  他捏了捏眉頭,將衝動硬生生地壓制下去。
  墮落之後所背棄不僅僅是神的榮寵、光輝,還有對神的信仰。但是他無法將信仰從梅塔特隆的心中驅逐出去,如同梅塔特隆沒有辦法讓他不再“貪婪”。
  瑪門心頭浮躁得胸悶,掀開被子躺下,轉身背對著梅塔特隆。
  過了會兒,被子動了動。
  瑪門慢慢側過身,臉朝著梅塔特隆的方向,眼中的貪婪一覽無遺。
  
  比斯迪第二天一大早上門,將梅塔特隆帶去了執務局。
  “我昨天研究到很晚,才定下這份工作。剛開始你可能會覺得很好奇,很不適應,但是相信我,當你呆久了,一定會愛上它的。事實上,它是城內最熱門的行業之一。”比斯迪口沫橫飛。身上的行頭又換了一身,但分量比起昨天只重不輕。
  梅塔特隆微笑道:“我相信您的眼光。”
  “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比斯迪帶他去職業分派處登記完表哥,領取介紹信之後,就帶他上了馬車。
  馬車並不小,但是加上天使的翅膀之後,最多容納四個人,所以瑪門上車之後,比斯迪立刻感到一種無形的擁擠。
  “呃,這輛車我用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覺得狹小。”他尷尬地笑笑。
  梅塔特隆試探地問道:“不能將翅膀收起來嗎?”
  比斯迪驚訝地看著他,“收起翅膀?我們現在不正把翅膀收起來嗎?”
  梅塔特隆被他問得有點懵。
  比斯迪動了動翅膀,笑道:“如果張開翅膀,這輛車的車門恐怕就關不上了。”
  梅塔特隆終於明白他所說的收起翅膀是什麼意思。
  馬車到達目的地,比斯迪率先下了馬車。
  瑪門輕聲道:“他們的能力很低。”連翅膀都不能自由收縮的天使,應該稱為鳥人。因為他確定鳥也沒辦法把翅膀完全收到身體裏面。
  梅塔特隆下了馬車,便被眼前的建築晃得眼睛一花。
  比斯迪得意道:“這是城裏最大的娛樂場,歡樂之都。”
  “很多天使來?”梅塔特隆問道。
  比斯迪道:“當然。我們也需要娛樂。”
  梅塔特隆見瑪門有話要說,故意放慢腳步,落後好幾步。
  瑪門道:“用專業的眼光看……我很快就能將這裏的生意搶光。”只懂得用金銀來彰顯華貴的地方,完完全全的沒品位。他對這家娛樂場所打了個不及格——二十九分。
  走到歡樂之都裏面,就聽到巨大的吆喝聲。
  瑪門挑眉,“是賭場。”
  梅塔特隆稍稍放下心。比起人類的那些淫|靡的娛樂場所,賭場反倒更容易接受。
  大堂和人類的賭場很相像,只是稍微簡陋了些。沒有諸如老虎機的電子設備,也沒有俄羅斯轉盤,只有撲克牌和骰子。
  瑪門手指有些發癢。
  比斯迪沒有逗留,很快帶著他們順著大堂兩邊,走到二樓。
  二樓很安靜,只有幾個大房間,門都緊閉著。外面站著幾個天使,目不斜視地看著他們。
  比斯迪介紹道:“這裏是貴賓間。”
  掌握人類上下五千年發展史的梅塔特隆對這個稱謂並不感到陌生。
  他們很快穿過貴賓間門外的走廊,在一間相對氣派的房間外駐步。
  門自動打開,爽朗的笑聲從裏面傳出來。
  比斯迪整了整衣袖,慢慢地走了進去。
  梅塔特隆看了瑪門一眼。
  瑪門回以微笑。
  “朱利安大人。”比斯迪的腰一下子彎了下去。
  梅塔特隆跟在他身後,踩上房間裏猩紅的地毯。
  “哦。是你啊。”笑聲驟停,變成懶懶的敷衍。
  梅塔特隆轉身,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坐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金色短髮貼著耳朵,膚色白得沒有血色,森藍的眼眸透著與外表極為不符的陰冷。
  “什麼事?”朱利安淡淡道。
  比斯迪道:“我聽說您這邊需要人手,所以親自送了過來。”
  朱利安仿佛這時候才發現他身後還站著個天使,看了過去,眼睛頓時一亮,嘴角很快咧開來,“唔。新來的天使嗎?”
  比斯迪背脊一僵,忙道:“不,是一個月前來的,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
  朱利安對於時間並不在意,“好吧,留下他。”
  比斯迪暗暗鬆了口氣,朝梅塔特隆道:“這位是歡樂之都的主人,以後就是你的老闆了。”
  梅塔特隆敏感地察覺比斯迪今天和昨天的態度差別。儘管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的客套,但如果說昨天是誘拐,那麼今天就好像是誘拐之後急於脫手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朱利安問道。
  梅塔特隆微笑道:“梅儂。”
  朱利安道:“很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私人助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聽從我的命令。”
  瑪門心裏湧起非常強烈地想要將眼前這個小鬼拍死的念頭。
  比斯迪轉了轉眼珠,“朱利安大人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夠允許梅儂小送我一程?”
  朱利安挑眉。
  比斯迪連忙道:“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些規則。”
  朱利安擺擺手。
  比斯迪朝梅塔特隆使了個眼色,慢慢地走出來。
  梅塔特隆無言地跟在他身後。
  “你很幸運,獲得了這份工作。”比斯迪這句話是真心的。帶梅塔特隆來只是碰碰運氣。沒想到朱利安竟然真的看上了他。不過他的容貌的確是……比斯迪戀戀不捨地看著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多謝您的幫忙。”
  “不,這是我應該做的。”比斯迪想了想,決定坦白自己的身份,“事實上,我是執務局的局長。”
  梅塔特隆面露驚訝。
  “所以幫助你適應城中環境是我應該做的。”比斯迪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要提醒你。留在歡樂之都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朱利安大人對員工的要求很高。所以你千萬不要告訴他你是昨天才來的新丁,要記得你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個月,曾經做過……我的秘書。這樣他才會對你另眼相看,也更能保住你的飯碗。”
  梅塔特隆毫無異議地接受。
  比斯迪滿意道:“好吧。相信我,你很快會發現在這裏工作的樂趣的。”
  “朱利安大人的職位很高嗎?”梅塔特隆問出他的疑問。
  比斯迪愣了愣,委婉地解釋道:“他和城主的關係良好。”
  梅塔特隆順勢問道:“城主是誰?”
  比斯迪猛然想起他好像還漏了很多常識沒說,時間緊急,只好三言兩語帶過,“主城的城主是統治整個界的王,希培。城中有兩個機構,一個就是管理日常行政的執務局,另一個就是負責監察的監察局。朱利安大人是城主最信任的朋友。你記住這些,其他的不要亂問,以免露出馬腳,被朱利安大人嫌棄。這裏是個學習的好地方,多用眼睛和耳朵,你會受益無窮。”大概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他匆匆離去。
  瑪門道:“這個朱利安不簡單。”
  梅塔特隆點點頭,“我感覺到了,他是四翼天使。”
  還有,第十界比他想像中的更加複雜。他至今還沒有弄清楚神讓他和瑪門來這裏的目的。是調查卡薩米爾的死因,尋找失蹤的希普列,還是幫助天使從無知和衰老的艱難選擇中逃離出來?
  
13入戶(下) ...

  梅塔特隆回到朱利安的辦公室,看到他正笑容滿面地拿著一個通訊水晶,顯然剛才的笑聲應該是為了通訊水晶另一頭的天使。
  “好的,晚上見。”水晶球的光芒很快黯淡下來,朱利安隨手將水晶球塞進抽屜裏,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看著梅塔特隆的眼睛放肆而赤|裸。
  梅塔特隆清晰地感受到瑪門身上湧起的怒意。
  儘管他從來沒有見過瑪門發火,但是他毫不懷疑地獄魔王的破壞力,所以他用語言打破僵持,“朱利安大人,有什麼可以讓我效勞的嗎?”
  朱利安神情漸漸鬆懈下來,身體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你得罪了執務局的誰?”
  梅塔特隆一愣。
  “或者,你是監察局的人?”
  梅塔特隆道:“不是。”
  朱利安嘴角一掀,“哦?那就是比斯迪想孝敬我的禮物?”
  梅塔特隆眉頭微微皺起。即便是神,也從來不曾將他看作是禮物。
  朱利安突然抽出一整個抽屜,朝他丟了過去。
  梅塔特隆裝作手忙腳亂地將它接住。
  抽屜裏的籌碼嘩啦啦亂響。
  “好好去玩吧。”朱利安揮揮手。
  梅塔特隆見他沒有再往下說的意思,只好帶著一肚子的疑惑走出來。
  門在身後自動關上。
  “好好玩麼?”瑪門修長的手指從籌碼中穿過,嘴角說不出的陰冷。
  梅塔特隆看穿他的心思,“你想玩?”
  “他既然這麼慷慨,我們又怎麼能夠浪費他的心意?”瑪門冷笑。他恐怕沒有耐心慢吞吞地開家分店搶生意了,他現在只想把這家破爛店從賭桌上贏過來,然後讓朱利安當得一條褲衩都不剩,光溜溜地站在大街上跳豔舞!
  梅塔特隆輕嘆道:“不要太過分。”
  過分不過分是有界限之分的。
  而這個界限,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瑪門抓起一個六邊形的籌碼在手中擺弄。
  
  中午的時候賭場並不很熱鬧,平均每桌只有兩三個客人。
  梅塔特隆一下樓就受到整個賭場的重點關注。
  即使收斂光華,他的容貌依然是萬中無一到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瑪門突然很想大步邁出結界,將梅塔特隆摟進懷中,再不讓任何生物窺視。
  ……
  但這僅僅是想想。
  曾經在天堂,在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候都沒能做到的事情,他不認為今天就能輕易做到。
  嘩啦啦得搖骰子聲,將其他人震醒過來。
  一個鬍子拉茬的天使光著兩條胳膊,一隻腳踩在桌子上,大吼一聲道:“大!”
  色鐘揭開。
  “二二三,小。”坐莊的天使面無表情道。
  “噓!”鬍子拉茬的天使豎起兩隻小指,對著他戳自己的鼻孔。
  其他天使視而不見,各做各事。
  梅塔特隆道:“這是第十界的風俗?”
  瑪門道:“我更喜歡人類的中指。”
  “巴布,你還有籌碼嗎?”坐莊的天使並不以為意,笑眯眯地問,顯然認識對方。
  巴布先是摸口袋,然後摸胸,最後摸鬍子,摸了半天,愣是沒有摸出一隻籌碼。他左右看了看,其他天使都躲得遠遠的,只有梅塔特隆回以禮貌的微笑。他立刻靠了過去,“你,新來的?還不會玩吧。”
  梅塔特隆道:“我來看看。”
  巴布眼睛往下一瞄,然後就粘著梅塔特隆手裏的抽屜不肯放了。
  歡樂之都的籌碼有各種各樣的形狀,分別代表著不同的金額。邊越多,代表的金額越大。抽屜裏大多數都是八邊形和六邊形的籌碼,光是想想,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梅塔特隆在巴布口水流到抽屜之前默默向後退了一步。
  巴布回過神來,用餓狗見到肉骨頭的目光緊緊地盯著他,涎著臉道:“我帶你玩玩吧。”
  瑪門道:“拒絕。”
  梅塔特隆道:“好啊。”
  瑪門:“……”
  巴布笑得差點連眉毛都要飛起來,“我們先玩骰子吧。”他迫不及待地趴到賭桌上,趾高氣昂地對那個天使荷官道:“啊哈,我們再來!”
  “我們?”天使荷官似笑非笑地看向梅塔特隆。
  巴布立刻轉身道:“買大,這次一定開大。”
  瑪門淡淡道:“買小。”
  梅塔特隆露出為難的表情。
  巴布急了,“這次真的是大。”
  梅塔特隆溫和道:“他還沒有搖呢。”
  天使荷官放聲大笑。
  巴布臉色通紅,訥訥道:“一樣的,搖不搖都一樣的。”
  瑪門在梅塔特隆的另一邊道:“小定了。”
  色鐘晃了幾圈,猛地放下,天使荷官放開手,“買什麼?”
  “大!”巴布伸手就要去拿抽屜裏的籌碼,但比他更快的是瑪門。
  在其他人眼中,梅塔特隆身體微斜,避過巴布的手,將整個抽屜放在了“小”上。
  巴布眉毛直接飛起來了。
  那一刹,瑪門和梅塔特隆都很擔心他的眉毛會飛出額頭的範圍,跳到頭頂上去。
  “既然放手就不能改了。”荷官這句話顯然是針對巴布說的。他挑了挑眉,自信慢慢地解開色鐘,然後僵住。
  一、一、二。
  小。
  荷官瞳孔猛然放大。他做了這麼多年的荷官,這是他第一次失手。作為天使,他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唯一的能力是在進歡樂之都後學的——操縱骰子。而現在的結果卻清楚地揭示著,他的能力失效了。他輸了。
  深呼吸了好幾次,他才慢慢找回了知覺,有了心情去計算那只抽屜裏究竟裝了多少籌碼。
  巴布站在旁邊,頗不是滋味。
  這個荷官是他的老冤家,能看到他輸的確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但是,這種痛快應該是建立在他對的基礎上,怎麼可以是他錯的基礎上?
  現場唯一保持平靜的是梅塔特隆,他問道:“我贏了嗎?”
  荷官又深吸了口氣,點頭道:“是的,您贏了。您稍等,我馬上為您結算籌碼。”他轉身離台。
  梅塔特隆低聲對瑪門道:“這樣太惹人注目了。”
  “不會。他們不是人。”瑪門感覺很暢快。
  魔王的快樂本來就建立在別人的不快樂上。看到巴布和剛才那個荷官的表情,他頭一次對第十界產生了些許好感。這種好感比第十界的資源更讓他愉悅。
  荷官很快回來,手裏拿著一隻精緻的小箱子。他將箱子放在梅塔特隆的面前打開,做了個請的姿勢,“請點下數。”
  “不用,我相信你。”梅塔特隆將抽屜裏的籌碼倒進箱子裏。
  嘩啦啦的聲音對那些賭徒來說既是天籟,又是煎熬。毫無疑問,這種聲音是十分美妙的,但可惡的是,這種美妙的聲音不屬於自己。
  荷官道:“朱利安大人請您去貴賓室。”
  這麼快又要見面了?
  梅塔特隆失笑。
  巴布原本想跟上去,卻被荷官攔住了。
  荷官冷冷道:“朱利安大人只邀請了這位客人。”
  巴布眼巴巴地看著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沖他微微一笑,伸手從箱子裏摸出一把籌碼交給他,“祝你玩得愉快。”
  巴布頓時容光煥發。
  
  梅塔特隆和瑪門上樓途中。
  瑪門道:“你猜他現在是不是坐在沙發上懊惱得捶胸頓足?”
  梅塔特隆知道他說的是朱利安,笑道:“他也許只是想把籌碼要回去。”
  “不會。”同樣是生意人,瑪門很清楚對方的想法,“他不會要回去,他會贏回去。”
  梅塔特隆皺眉。
  他對賭實在一竅不通。
  走進貴賓室,並沒有看到朱利安,而是另一個女性天使荷官負責接待。
  “歡迎您,梅儂先生,很高興為您服務。我是伊莎貝拉。”她頭微微一斜,柔美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天真無邪。
  瑪門道:“平行線。”
  “什麼意思?”梅塔特隆沒領悟。
  瑪門道:“她前面和後面的線條。”
  梅塔特隆:“……”
  
  伊莎貝拉介紹了下貴賓室提供的服務。
  瑪門不屑地冷笑。水果、點心、飲料……沙發,這些就是所謂的貴賓室,哦,忘了說,還有兩條會走動的平行線。這種檔次甚至比不上地獄的小旅館。
  梅塔特隆倒不太在意,他更在意的是留在這裏的原因。“我們什麼時候能夠離開?”
  伊莎貝拉微笑道:“請您稍等,另外三位貴賓很快就會到來。”她頓了頓,又道,“如果您覺得無聊,或許我可以陪您打發一會兒時間。”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撲克牌,走到房間中央的四方桌前,利落地洗牌。
  梅塔特隆無奈地看向瑪門。
  瑪門道:“你或許應該問一下她……我們將要添加多少資產?”
  伊莎貝拉洗完牌,眼睛直盯盯地看著他,道:“你想要玩死裏逃生,還是你死我活?”
  “……”梅塔特隆眨著眼睛。
  伊莎貝拉臉色微微紅,低下頭去,“我解釋下規則,死裏逃生就是……”
  瑪門聽完她的解釋,對聽得一頭霧水的梅塔特隆翻譯道:“死裏逃生在地獄稱為滅跡,被人類稱為跑得快。你死我活在地獄稱為墮落之地,被人類稱為抽烏龜。”
  梅塔特隆拉開椅子坐下,“死裏逃生。”趁伊莎貝拉發牌,他用極輕的聲音對瑪門道,“交給你了。”

14賭館(上) ...

  一句“交給你了”聽得瑪門馬力全開。短短半個小時,伊莎貝拉被滅跡,梅塔特隆死裏逃生,瑪門跑得最快。
  瑪門悠悠然道:“問問她還有什麼東西沒拿上桌的。”地獄人口基數雖然龐大,但也架不起歲月悠長。自從他在地獄把能抓來賭的都賭遍之後,就很少有親自下場的機會。今天難得有“勇士”撞上來,不好好撈一把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梅塔特隆乾咳一聲道:“到此為止吧。”
  伊莎貝拉如蒙大赦,“我去拿點點心。”然後嗖得一聲,頭也不回地跑了。
  瑪門看著桌上擺滿的點心,聳肩道:“她已經拿過十次了。”
  梅塔特隆嘆氣,“這只是她的工作。”
  “她的業務技術不過關。”如果是他的員工,他一定讓她回爐重造。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看著他,似有縱容之意。
  瑪門目光流轉,湊過去,就著白皙的頸項輕輕吸了口氣,低笑道:“我幫你贏了,有什麼獎勵?”
  “獎勵?”梅塔特隆斂容,無動於衷地望著他。
  “你應該知道,我從來不吃虧的。”瑪門的手指輕輕穿過梅塔特隆的頭髮,發絲垂落在手上,猶如陽光下的溪流。“既然付出,我就一定要有收穫。”
  梅塔特隆側頭,發絲從他的手指上滑落,“如果沒有呢?”
  瑪門的手指微僵,慢慢縮回來,漫不經心地笑道:“你猜。”
  梅塔特隆垂眸,避開他過於灼熱的目光,“我猜不到。”
  瑪門默然。
  不止是梅塔特隆猜不到,連他自己也猜不到。
  換做別人,如果敢讓他付出卻不給予任何回報,他一定會將對方折磨得生不如死。哪怕是路西法,也從來沒有讓他做過白工。開發地獄之後,他是地獄第一富豪,這就是交換的代價。
  但如果是梅塔特隆……
  他茫然了。
  他可以不計較做白工,但是他很難不計較自己白白付出去的感情。
  ——哪怕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梅塔特隆就在身邊。
  觸手可及。
  深埋的欲望在胸口跳動,如同當初墮落之前。克制、壓抑得連呼吸都帶著疼痛。
  門被驟然打開。
  冷風灌進來。
  瑪門面上一冷,胸口欲望迅速收回,漠然抬頭。
  三個身形不一的天使大步走進來。
  帶頭的一個穿著金色的短西裝,面皮繃得死緊,一臉誰都欠他一身債的債主模樣。
  跟在後面的那個身材略矮,臉很圓,眼睛又大又圓,仿佛隨時隨地都帶著笑意。
  最後一個個子最高,身材最瘦,面頰肉最少,頭髮最稀疏,病怏怏地邁著步子。明明腿最長,但步子卻邁得最小,好像兩條腿稍微再邁開一點,身體就難以保持平衡。
  三個天使進來之後都抖了抖翅膀,就像人進屋之前都希望抖一抖衣服上的灰塵,然後不發一言地佔據四方桌的另外三邊,直接將梅塔特隆當做空氣。
  梅塔特隆慢條斯理地將牌收起。
  伊莎貝拉很快進來,對著三個人深深地鞠躬,然後介紹道:“這位是梅儂。”
  圓臉天使假裝這時才看到梅塔特隆,頷首致意道:“我是尼龍。不過不要把我和老尼龍弄混,他是上一任的執務局局長,我現在只是雜務科的小主任。你也可以叫我,小尼龍。”
  冷臉天使冷冰冰道:“拜爾德。”
  瑪門低聲對梅塔特隆道:“我喜歡這兩個。”
  梅塔特隆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詢問。
  瑪門笑道:“一個笑面虎,一個刻薄鬼。這種人輸錢以後的表現最有意思。”
  最後的高個子歪頭審視了梅塔特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戈登。”
  伊莎貝拉重新拿出兩副牌,道:“還是往死裏整嗎?”她見三個天使都無異議,便道,“那麼開始吧?”
  尼龍笑眯眯道:“好。拜爾德大人和戈登大人從來都很忙,不要浪費他們的時間。”
  拜爾德冷笑道:“最忙的不應該是你們執務局嗎?”
  尼龍笑道:“我可不敢和城主的使官比。”
  來自執務局的尼龍,來自城主身邊的拜爾德……最後一個雖然沒有自我介紹,但梅塔特隆直覺認為他和監察局有關。加上現在應該算是代表歡樂之都的他——
  朱利安安排的這場牌局,是代表了主城的四大勢力嗎?
  梅塔特隆不動聲色地思索著。
  伊莎貝拉洗好牌,放在中央,攤手道:“請允許我稍微解釋下規則。”
  拜爾德嘲弄道:“只是介紹規則?要不要從每張牌認起?”
  尼龍看了梅塔特隆一眼,笑道:“你這個老賭棍!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學文字之前先學會了五十四張牌?”
  拜爾德撇嘴。
  “兩副牌,共一百零八張……”伊莎貝拉開始介紹。
  梅塔特隆用手捂住嘴巴,輕聲道:“懂嗎?”
  瑪門道:“地獄叫眾焰,人類叫鬥地主。”贏這種遊戲,簡直毫無挑戰性!
  戈登突然轉頭盯著梅塔特隆,道:“你剛剛在說什麼?”
  梅塔特隆自如地放下手,含笑道:“我在祈禱。”
  戈登皺眉道:“祈禱?向誰?”
  ……
  難道這座城的天使甚至不知道神的存在?
  梅塔特隆眼波微動,回答道:“城主。”
  拜爾德冷笑道:“城主才不會管這種閒事。”
  尼龍笑道:“這位小朋友真是可愛。我有點愛上他了。”話剛出口,他就覺得身上一冷,好像被什麼可怕的東西盯上,不由警戒地看了看四周,見無異狀,才舒了口氣。
  這是梅塔特隆從降世以來,頭一次聽到自己被稱為小朋友,尤其對方明顯比自己小得多。這種感覺真是……有點錯雜。
  伊莎貝拉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小聲提醒道:“拿牌吧。”
  梅塔特隆微笑,將牌拿起來。
  伊莎貝拉問:“你是否當靶子嗎?”
  中央留了六張底牌。
  梅塔特隆不懂靶子的意思,但瑪門很清楚,他掃了眼梅塔特隆手裏的牌,又極快得在其他三家身後轉了一圈,然後斬釘截鐵地說:“當。”
  梅塔特隆沖伊莎貝拉點頭道:“好。”
  尼龍和拜爾德眼中都露出了奸詐的笑。
  但很快,他們就笑不出來了。
  尼龍手裏的順子遇到梅塔特隆的對子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拜爾德手裏是三張,但拆了兩次,就直接出局。
  戈登的牌更爛,連入局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地看著梅塔特隆打掉手裏最後一張“梅花三”。
  梅塔特隆謙虛道:“謝謝。”
  ……
  謝你個頭!
  他們三個將牌翻轉,啪得丟在桌面上。
  
  連續三副往死裏整失敗之後,三個天使終於在真正意義上聯手,而不是像之前那三輪一樣各自為政,想著讓自己先跑出去。
  他們使用的政策很簡單。無論梅塔特隆打什麼牌,都按照順序依次壓住!絕對不讓他有逃出生天的喘息機會。
  但很快他們發現,這種壓制辦法顯然抵擋不住梅塔特隆手中有如神助的超級無敵好牌。
  在歡樂之都賭了這麼多年的見識還不如短短兩個小時來的精彩。
  比如連續五把一張牌都沒出,任由梅塔特隆慢吞吞地把手中的牌丟乾淨。
  又比如連續三把只給他們一人一次的出牌機會,然後繼續將手中的牌丟乾淨。
  又又比如……
  拜爾德終於忍不住跳起來道:“你作弊!”
  另外兩家雖然沒有說話,但臉色都不好看,此刻看戲似的欣賞拜爾德的表演。他們都很有錢,但再有錢的大款也不會忍受自己的錢丟得這樣不明不白……又不爽。
  一般來說,往死裏整雖然也出過大贏家,但絕對沒有一個能夠一連做二十次的靶子,還次次都贏的先例。拜爾德話雖然直白,卻的的確確是他們的心聲。
  梅塔特隆也很無奈。他不會打牌,想放水也不知道該怎麼放。想讓瑪門放水,又怕戈登起疑,只好硬著頭皮贏下去。或許這局牌中,唯一高興的只有瑪門。想到這裏,他嘴角不著痕跡地勾起,對眼前的事故也就不再在意了。
  伊莎貝拉見狀不對,正準備偷偷報告,門卻突然被從外朝裏推開。
  朱利安站在門外,一對和少年身材極相稱的翅膀沐浴在走廊的燈光下。
  拜爾德的臉一下子由紅轉白。
  “看起來,大家玩得很盡興。”朱利安目光一一掃過,最後落在梅塔特隆的臉上。
  梅塔特隆臉色不變。
  尼龍站起來打圓場道:“我是上班中途溜出來的,必須要馬上趕回去。”
  戈登點頭道:“嗯,我也覺得差不多了。”
  拜爾德的臉色更加難看。這樣一來,無理取鬧的好像只有他。
  “慢走。”朱利安對伊莎貝拉一挑眉,“帶客人兌換剩下的籌碼,然後送他們回去。”
  剩下的籌碼讓原本想逃債的尼龍和戈登臉上一陣發熱。拜爾德看在眼裏,心裏嘿嘿冷笑。
  朱利安不理他們,對梅塔特隆道:“跟我來。”
  梅塔特隆站起來,禮貌地向尼龍他們告別之後,才慢慢地順著朱利安離開的方向跟上去。
  瑪門突然道:“你說過他是四翼天使。”
  “是的。”
  “但是他只露出了一對翅膀。”瑪門道。
  梅塔特隆也注意到了,“他能收起翅膀。”
  在天堂,不能收起翅膀的天使會被視為異類,但在第十界剛剛相反。
  能夠收起翅膀的天使……
  梅塔特隆直覺朱利安是解開疑惑的關鍵。

15賭館(中) ...

  重新回到朱利安的辦公室,日頭升至正中。整張辦公桌沐浴在陽光下,深紅的色澤在光中泛黃。
  朱利安在書桌後坐下,問道:“午餐想吃什麼?”
  梅塔特隆愣了下道:“都可以。”
  “天使之翅也可以?”朱利安眼中閃過一絲戲謔。
  梅塔特隆慢慢睜大眼睛。
  朱利安手撫摸著通訊水晶,等光慢慢亮起時,才道:“兩份蔬菜沙拉,我要喂兔子。”
  梅塔特隆默不作聲。
  “你究竟是誰?”朱利安身體往椅子後面一靠,望著他的眼睛帶著審視、探究,還有一絲懶得隱藏的陰冷。
  梅塔特隆道:“如比斯迪所言,我是梅儂。”
  “比斯迪。嘖,他倒是個不錯的藉口。”朱利安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把你丟給我嗎?”
  梅塔特隆道:“因為我需要工作,而這裏正好提供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
  “很不錯的工作?”朱利安嘲弄地翹起嘴角,“如果以死亡率來說,平均每半個月就會換一個助理的工作的確算是不錯。”
  梅塔特隆皺起眉。
  瑪門冷笑道:“我早就看比斯迪不順眼,原來他想借刀殺人。”
  朱利安道:“所以我才會問你是不是得罪了執務局,或是監察局的臥底。不過從剛才的牌局來看,你好像……兩者都不是。”
  梅塔特隆不卑不亢道:“我的確都不是。”
  “你顯然與城主也毫無瓜葛。”朱利安眼中閃爍著如利刃般的森冷光芒,“那麼,我很好奇為什麼比斯迪要把你送到我的跟前,讓我來動手。”
  “或許,如您之前的猜測,他想討好你。”梅塔特隆淡淡道。
  “你知道我的助理們都是怎麼死的嗎?”
  梅塔特隆配合地搖頭。
  朱利安慢慢直起身子,一雙眼眸化作鉤子,牢牢地勾住他,“他們死在我的床上。”
  梅塔特隆身體微微一動。
  就在剛才,瑪門動了。如果不是他及時擋住他,那麼朱利安現在可能已經躺在地上。
  “這在主城並不是新聞。”朱利安似笑非笑,“可是你卻毫不知情。難道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會相信比斯迪是用你來討好我的嗎?”
  “也許就因為我毫不知情,所以他才用我來討好你。”梅塔特隆死咬著不鬆口。
  瑪門對“討好”兩個字反感之極。該死!他都沒有這個待遇!
  朱利安慢吞吞道:“看來,你是不準備說實話了。”
  “我無話可說。”
  朱利安終於掀出最後一張王牌,“我聽說,有一顆智慧果在比斯迪手中失竊了。”
  梅塔特隆微微一愕,立刻理解他的意思。
  “智慧果失竊是大事,如果城主知道一定會追究到底。執務局和監察局從設立以來,一直勢同水火。如果讓監察局知道這件事,比斯迪就算不丟腦袋,也絕對會丟掉執務局局長的職位。但是他又不能殺了你,因為他擔心殺了你會引起那個盜竊智慧果的天使的報復,將事情抖摟出來,和他玉石俱焚。將你送到我這裏,既可以殺你滅口,又可以將仇恨引到我身上,實在是個很不錯的選擇。”朱利安一口氣說完,頓了頓,才接下去道,“但是他不應該小看我的情報網。要知道,所有喜歡賭的天使,都不會在我面前隱瞞和說謊。”
  他的話就像一根繩子,總算將梅塔特隆之前的片段串連在了一起。
  怪不得比斯迪會從半路冒出來。他作為執務局的局長對主城局面了若指掌,自己這樣一張陌生的面孔一定引起了他的警覺,繼而以為他就是吃了那顆失竊智慧果的天使,所以一邊穩住他,一邊尋找機會將他除去。
  梅塔特隆嘆氣。
  在來第十界之前,他一直以為第十界的危險來自於氣候或者原住民,卻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涉及到這樣複雜的鬥爭。
  “你現在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不是應該和我配合了呢?”朱利安老神在在。
  梅塔特隆問道:“配合什麼?”
  “告訴我,誰盜竊的智慧果?”既然會盜竊智慧果,就說明他之前已經吃過智慧果,擁有了智慧。而且這個天使必定很熟悉執務局的地理位置和比斯迪的作息時間,不然絕不可能得手。朱利安原本已經有了懷疑對象,但是現在又不肯定起來。
  梅塔特隆搖頭道:“我不知道。”
  “看來,你一定要看到預言本上的死期才肯開口了。”朱利安慢慢地站起來。
  瑪門道:“應該是人類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意思。”
  梅塔特隆道:“我懂。”
  朱利安從口袋裏摸出一副透明的手套,邊帶邊道:“既然你懂,那麼最好……”他的身體猛然被一股大力撞到身後的落地窗上。椅子被撞到一邊,窗戶的玻璃慢慢地裂成米字。
  朱利安瞪大眼睛,“你……”
  瑪門的手狠狠地掐住他的喉嚨,一點點縮緊。
  “不要殺他。”梅塔特隆道。
  朱利安視線漸漸模糊,胸腔悶得好像爆炸,意識開始從身體游離……脖子上的手突然放鬆了。他跌坐在地上,背靠著玻璃不斷嗆著。
  瑪門從結界中走出來。
  朱利安的瞳孔陡然放大。因為這個憑空出現的男子並沒有任何翅膀。
  梅塔特隆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問一些問題。”
  朱利安轉頭看著他。他很清楚自己的介不介意並不能改變結果。“你究竟是誰?”他捂著脖子問。
  梅塔特隆想了想,展開三對翅膀。
  潔白的羽翼迎著陽光,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澤。
  瑪門眼眸一深。每次看到這三對白色的翅膀,都好像在提醒自己與他的距離是多麼的遙不可及。但是無論他多麼不想看到,都無法磨滅這個事實——他們之間的距離的確遙不可及。
  朱利安失神片刻,訥訥道:“希普列?”
  梅塔特隆一愣,“什麼?”
  朱利安突然恭恭敬敬地並膝跪下,右手按著自己的心臟,虔誠道:“朱利安拜見希普列大人。”
  梅塔特隆與瑪門面面相覷。
  瑪門搶在梅塔特隆出聲之前道:“你怎麼知道他是希普列?”
  朱利安道:“希培大人說過,六扇純白翅膀是世界最高貴的存在和象徵,只有創造這個世界的神祗希普列大人擁有。”
  神祗?
  難道說,希普列做了什麼事情之後消失了?所以才有這樣的傳言流傳下來。
  “希培還說了什麼?”梅塔特隆問。
  朱利安想了想道:“他還說,希普列大人身邊總是跟著一位沒有翅膀也不會經歷衰老和死亡的智慧神使。”他看了瑪門一眼,“之前擔任神使的一直是希培大人。”
  沒有翅膀?
  是其他的種族?還是又一個能夠將翅膀藏入身體裏的天使?
  瑪門乾脆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朱利安驚奇道:“將翅膀藏進身體裏?這怎麼可能?”
  瑪門挑眉道:“你不就是嗎?”
  “我?”朱利安納悶地抖了抖自己的一對翅膀。
  梅塔特隆突然伸出手,一道金芒從他掌中散發出去。
  朱利安只覺得身體一熱,背後仿佛有什麼東西想要破繭而出。他不由地彎下腰,雙手撐在地上,形成叩拜的姿勢。
  刷。
  又一對翅膀從他背後展開。
  朱利安緩緩抬起頭,眼中滿是茫然,“這是,怎麼回事?”
  梅塔特隆道:“我也很想知道。”他的翅膀竟然是被某種力量強制封印在身體裏的。

16賭館(下) ...

  “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朱利安吃驚地看著自己身後多出來的一對翅膀。
  瑪門隨口敷衍道:“插了一對翅膀。”
  “插一對翅膀?”朱利安瞪大眼睛,突然這站起身,瞪著梅塔特隆道,“你不是希普列!你的翅膀是自己插出來的?!”
  梅塔特隆無奈地望著瑪門。
  瑪門低頭理了理袖口。儘管他已經極力掩飾,但仍可以看出微微聳動的肩頭。
  “你們究竟是誰?從哪里來的?”朱利安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一枚智慧果失竊這麼簡單的了。他腦海飛快地轉著念頭,他必須從這裏逃出去。他有預感,眼前這兩個很可能會給主城帶來一場顛覆性的災難!
  “你剛才說,有很多天使死在你的床上。”瑪門突然道。
  朱利安心頭一緊,“你認識誰?”難道是來報仇的?
  “你。”瑪門似笑非笑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讓他們死在床上的。”
  朱利安目光審視般的打量著他。剛才太過震驚,所以沒有注意他的容貌,現在仔細一看,竟然出奇的俊美。他心裏微微生出嫉妒。梅塔特隆的美屬於中性,無論男女見了,都會為之傾倒。而瑪門的俊美則帶著男性獨特的魅力,足以引起大多數男人的羡慕。
  “你想要試試看嗎?”朱利安撥開劉海,雙眼充滿了挑逗的意味。
  單從容貌而言,他絕對比不上梅塔特隆,但是從風情來說,他甩梅塔特隆十條街。可惜他遇到的是瑪門,瑪門見過的風情足以甩他十個界。
  瑪門突然抓住他的脖子,一隻手將他提起來,“我想要知道真相。”
  朱利安眼珠子痛苦地往旁邊斜,卻發現梅塔特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去了。
  瑪門在他只剩一口氣的時候,猛然鬆手。
  朱利安再度跌回地上,身體傴僂著,就好像一個完全喪失力氣的老頭,只會不停地咳嗽。
  “你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瑪門含笑的聲音從他的頭頂響起。
  
  門從裏打開。
  梅塔特隆站在門外,微笑地看著瑪門走出來。
  “直接去找城主?”瑪門問。
  梅塔特隆頷首道:“這是最直接的辦法。”從朱利安不知道自己的翅膀被封印就可以看出他知道的事情也並不完全。而現在所有的線索都將箭頭指向了神秘的城主希培,所以見他是唯一的辦法。
  “現在就去?”瑪門問。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白天太引天使矚目。”
  瑪門隨意伸手一抽,那一抽屜的籌碼就出現在他的手中。“那麼,我們玩一會兒再走。”
  梅塔特隆朝門的方向看了一眼。
  “放心,他目前一定很不願意露臉。”
  
  歡樂之都的賭法相當簡陋。
  之前的往死裏整、死裏逃生之類的已經算相當高級。下面大廳裏玩的不是賭大小,就是猜單雙。不用瑪門出馬,連梅塔特隆都能通殺。
  玩了差不多兩個小時,整個賭場就只剩下他們面前的荷官還在坐莊,其他幾桌的荷官和賭客都跑來圍觀。要不是荷官已經限制不允許旁觀者跟注,賭客們早就把身家性命都押下去了。不過光看著也足夠他們激動,畢竟,能夠看一隻剝削他們的賭場被反剝削還是很大快天使心的。
  瑪門一副疲倦得不行的樣子。先是不著痕跡地貼著梅塔特隆,沒過多久就慢慢將重心移了過去,到最後差不多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
  “這把下什麼?”儘管自己出手也能贏,但梅塔特隆還是習慣每把牌都請教瑪門的意見。
  瑪門只顧著隔著衣服傳來的體溫,看也不看地回答道:“連接十把雙。”
  梅塔特隆將已經裝不下籌碼的抽屜移到“雙”裏面。
  荷官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顫聲道:“你決定了嗎?”他邊拖延時間,邊鬱悶地想一個小時前就已經讓人去請示朱利安大人,怎麼請示到現在還沒有結果呢?要知道,再這麼輸下去,他可能會輸掉整個歡樂之都。
  “我決定了。”梅塔特隆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平靜謙和的微笑。
  “你,要不要在考慮考慮?”荷官眼睛不斷地看著二樓。一個小時,就算是繞城跑也應該跑到了。
  “不用再考慮了。”
  “真的不用再考慮?”荷官漫無邊際地說著廢話。
  “這是賭場的新規矩嗎?每次下注之前都要把這些廢話翻來覆去問好幾遍?”一個聲音莽莽撞撞地冒出來,引起其他賭客的一致附和。
  梅塔特隆轉頭看去,正是之前認識的巴布。
  巴布見他看自己,立刻擠過來,小聲道:“這裏欺生,你要是有什麼不知道或是解決不了的,千萬要問我!”
  “好。謝謝。”梅塔特隆的注意力又放回荷官身上。
  荷官咬著牙齒開始數棋子數。
  他數的動作特別慢,就好像是慢鏡頭一樣,急得旁邊的人恨不得沖上去把他踢飛。
  一個身影突然從樓上沖下來。
  荷官手一抖,充滿喜悅和希望地轉頭。
  來的是伊莎貝拉。只見她臉色凝重,翅膀上的羽毛有點淩亂,好像剛剛經歷過打架。她悄悄走到荷官身後,低聲說了幾句。
  只要荷官能聽到,梅塔特隆和瑪門當然也能聽到。
  她說的是:“朱利安大人說,他想贏多少就讓他們贏多少。”
  荷官臉色變得很難看。
  伊莎貝拉抬頭,正好對上梅塔特隆溫和的眸光,臉上頓時一紅,繞過桌子走到他的身邊。
  由於她靠得太近,瑪門不得不讓出半個身子的位置。
  “梅儂先生。”伊莎貝拉很小聲得在梅塔特隆身邊道,“朱利安大人讓我暫時歸您調遣。我會滿足您一切的吩咐。”
  梅塔特隆用疑問的目光看向瑪門。
  瑪門乾咳一聲道:“我只是剃了他的羽毛。”
  剃了羽毛?
  梅塔特隆稍稍展開想像力,腦海裏頓時出現一個長著四隻肉翅的天使。
  ……
  實在不算美好的畫面,即便主角是個美少年。
  伊莎貝拉看梅塔特隆又贏了一抽屜的籌碼,也有點驚心了,小聲問道:“您準備贏多少?”
  梅塔特隆看了看天色道:“天在黑一點。”
  “您晚上有計劃。”
  “是的。”
  伊莎貝拉道:“您有什麼計劃可以告訴我,我可以為您提前準備。”
  梅塔特隆道:“我需要一輛馬車。”
  “是。”伊莎貝拉沒有多問,轉身去準備。
  梅塔特隆對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荷官微微一笑道:“再來九把‘雙’吧。”
  “……九把?”荷官笑得比哭還難看,“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用。”
  “真的不用再考慮?”
  “是的。”
  “……還是一把一把來行嗎?”九把一起上實在是很難拖延時間啊。
  梅塔特隆道:“可以。我可以等這九把結束再離開。”
  “……”
  九把結束得飛快,籌碼清點和兌換得飛快,送行送得更是飛快中的飛快。整個歡樂之都是頭一次這樣高效率地運作。
  等梅塔特隆坐上馬車,關上車門,馬車離開,所有賭場員工才大大地舒出口氣。今天的賭局簡直可以稱為所有荷官的噩夢。
  伊莎貝拉突然道:“呀。糟糕,我忘記為他準備車夫了。”
  “……”
  之前招待他的荷官道:“沒關係,反正馬車都已經開走了。”
  “……”伊莎貝拉低喃道:“既然沒車夫,馬車是怎麼走的?”

17、密室(上) ...

  瑪門駕著馬車在城內兜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跟蹤?”梅塔特隆在車裏問。
  “不知道。”瑪門頓了頓,“應該沒有。”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找希培?”
  瑪門聲音帶著少許不自在,“我正在找。”
  梅塔特隆沉默,直到第六次經過那個兩米高的雕像噴泉時,開口道:“問路吧。”
  “……好。”
  
  主城的治安很不錯。至少瑪門問路的時候,對方很爽快地將路指給了他,完全沒有懷疑他有什麼圖謀不軌的心思,也沒有問為什麼他住在主城卻連城主在哪里都不知道。
  等馬車到城主住的別墅門口,天已經全暗了。月亮孤零零地掛在天邊,又小又黯淡。
  梅塔特隆和瑪門下車。
  車就這樣不管不顧地丟在了路邊。
  瑪門道:“我們怎麼進去?”
  梅塔特隆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道:“走進去吧。”
  瑪門頓時領悟他的意思,道:“這裏不會連守衛都沒有吧?”
  果然沒有。而且路很好找,只有一條樓梯。
  瑪門和梅塔特隆從一樓找到三樓,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瑪門道:“緊縮人員開支,不錯的節流方法。”他見梅塔特隆看他,解釋道,“自從有了最低工資限制和各種法定福利保障之後,雇員就成為一塊臃腫的開銷。”
  梅塔特隆問道:“在沒有最低工資和法定福利之前呢?”
  “我主要保證他們不餓死就好。”
  事實上,餓死也沒關係,埋個把屍體並不會浪費他多少金錢。想到這裏,他暗暗嘆了口氣。當初建設地獄是抱著暫時根據地的想法,其他種族更是當成了奴隸來利用,沒想到這一暫時就暫時了幾萬年。到如今,就算他們真的打贏了天使,奪取了天堂,恐怕大多數墮天使也不願意回去了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將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當成了家。所以路西法開始陸陸續續地推出各種讓地獄修生養息的法令,保護其他種族,以保證地獄未來的繁榮。
  或許,從他們墮天的那刻起,天堂與他們就已經是兩個世界了。
  黑暗中,有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瑪門皺眉道:“腳步聲聽起來很耳熟。”
  梅塔特隆道:“我們在這裏沒什麼熟人,這個時間會出現在這裏的只有……”
  “拜爾德。”
  瑪門話音剛落,拜爾德已經出現在樓梯口。
  他看到梅塔特隆不禁吃了一驚,“你在這裏做什麼?”
  他這句話至少表達了一個信息,朱利安沒有將他們的事情告訴希培。儘管有點好奇原因,但這個時候卻不容他細想。
  梅塔特隆道:“我想見城主。”
  “見城主?”拜爾德狐疑地看著他,“見城主做什麼?”
  梅塔特隆道:“我有事情想請教他。”
  “什麼事情?”拜爾德有打破沙鍋問到底之勢。
  梅塔特隆對他的咄咄逼人並不在意,溫聲道:“是私事。”
  拜爾德道:“城主晚上從來不見客,你想見他的話,明天再來。”
  梅塔特隆和瑪門小吃一驚。還以為見希培是件不容易的事,現在聽他的口氣,竟然再簡單不過。
  拜爾德看他依然滯留在原地,便道:“如果你告訴我是什麼事,我可以為你去請示一下。”他想起梅塔特隆和朱利安關係匪淺,他不想和朱利安鬧僵,所以口氣緩和下來。
  梅塔特隆正想回答,瑪門突然給了他一朵天然玉石雕刻而成的玫瑰花。由於走廊關係昏暗,而梅塔特隆在接花的時候又微微側過身子,所以拜爾德並沒有看到花是憑空出現的。
  梅塔特隆將花遞給拜爾德道:“這是朱利安大人讓我送給城主的禮物,請一定親手交給城主。”
  拜爾德接過花,眼中閃過一抹驚豔和貪婪,但很快收斂起來,道:“你不是說私事嗎?”
  “私事是我很崇拜城主,所以想要一張他的親筆簽名。不過城主晚上不見客的話,就算了。”梅塔特隆的臉隱藏在暗處,看不太清楚,但他的聲音卻真誠無比,“花是朱利安大人讓我送來的,不能耽誤,拜託拜爾德先生一定要親手交給城主。”
  拜爾德雖然不知道朱利安為什麼要在晚上眼巴巴地送這麼一朵玫瑰過來,但是對方既然這麼說,他也不好再問,“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梅塔特隆點點頭,毫不留戀地轉身朝樓下走。
  拜爾德一直跟在他身後,直到他走出大門才回轉身。
  不過,等他一回轉身,梅塔特隆就走進了隱形結界,和瑪門並肩跟在他的身後。
  拜爾德拿著花先是在燈光下觀賞了好久,那迷醉的眼神連瑪門看了都忍不住發笑。
  “幸虧你說這是朱利安送給希培的,不然他一定會據為己有。”對於貪婪之欲,瑪門最有發言權。
  梅塔特隆側頭看著他,“送出去,你不心疼?”
  瑪門自信道:“是我的,就是我的。”敢拿他的一朵玉花,就要有賠上身家的準備。
  拜爾德看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邁動腳步,推開了一樓走廊底的那道門。
  瑪門道:“我們去過那裏。”
  “我確定那裏是空的。”梅塔特隆道。
  他們進入房間,房間果然還是空的。
  拜爾德站在正對門的牆壁,嘰裏咕嚕的說了一串,牆突然消失了,露出一條黑漆漆的通道來。
  瑪門挑眉道:“原來是地下室。”
  他們跟著拜爾德走了下去。
  地下室看上去很平整,腳下鋪著類似於瓷磚的光滑石板,兩旁亮著一排的燈。
  拜爾德走得很小心翼翼。
  大約走了平常建築兩層樓高,他終於停下腳步,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雙手執花,深吸了口氣,慢慢地穿過了鏡子。
  “建造密室的人很細心。”瑪門道,“鏡子是用來防備跟蹤者。”
  梅塔特隆道:“而這條通道是用來防備隱身術。”
  瑪門道:“所以要用第二種方法。”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他和瑪門就突然站在一間六米左右高的通道裏。
  對於墮天使和天使來說,瞬間轉移是小意思。
  “誰?”通道盡頭傳來低喝聲。
  拜爾德剛好走到盡頭,連忙道:“城主大人,是我。”
  那個聲音冷聲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
  瑪門和梅塔特隆心中同時一凜。瞬間移動的速度極快,沒想到還是讓對方感應到了。
  拜爾德愣愣地看了看空蕩蕩的身後通道,茫然道:“沒有了。”
  聲音沉默了會兒,才鬆口道:“你進來。”
  “是。”拜爾德低著頭,局促地往前走。
  瑪門和梅塔特隆悄悄跟在後面。通道盡頭是一間極為寬敞的石室,一個面容消瘦英俊卻略顯病態蒼白的人站在中央,他的身後並沒有翅膀。
  瑪門感到梅塔特隆的腳步微微一頓,急忙問道:“怎麼了?”
  “他的容貌……”梅塔特隆似乎觸動了遠古的記憶,“很像希普列。”
  “很像?”瑪門道,“他是雙翼天使。”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是六翼天使。”
  “但是我感覺不到他的翅膀。”瑪門補充道。
  梅塔特隆目光定定地看著希培半晌,才道:“他的翅膀,斷了。”
  這個答案瑪門雖然也已經猜到了,但親耳聽到,仍是皺起了眉頭。即使天使和墮天使的大戰,也不會有天使或墮天使去砍對方的翅膀,因為翅膀對天使來說不僅僅是身體的一部分,更是一種榮耀的象徵。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令讓他的翅膀斷了?
  希培並不知道身邊有兩個其他界的來客正對自己品頭論足。他冷冷地看著拜爾德道:“我說過晚上不希望被任何事情打擾。”
  拜爾德雙手托著玉花,遞給希培道:“是朱利安大人連夜派人送來的。”
  “他?”希培頗感意外。他抬手接過玉花,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他從哪里弄來的?”
  “我不知道。”
  希培道:“那他還說了什麼?”
  拜爾德道:“什麼都沒說。”
  希培皺眉,好半晌才道:“我收到了,你明天去倉庫找一份像樣的禮物當回禮。”
  “是。”拜爾德戀戀不捨地瞄了玉花一眼,轉身離開。
  梅塔特隆正猶豫著要不要一起走,就聽瑪門驚聲道:“看那裏。”他順著瑪門的目光看去,隨即愣住了。
  石室最裏頭有一根和天花板相連的石柱,柱子上用鐵鏈子鎖著一個天使,黑色的羽翼幾乎和那面牆的顏色融為一體,那張臉對瑪門和梅塔特隆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利衛旦?”

18、密室(中) ...

  “怪不得很久沒有收到他的消息。”瑪門皺眉。
  “誰在那裏?”希培突然道。
  瑪門和梅塔特隆轉頭看了眼正望向別處的希培,繼續將注意力放在利衛旦身上。作為地獄七大魔王之一,他實在不應該這樣狼狽地出現在一根柱子上。
  梅塔特隆道:“真的是他嗎?”到目前為止,他看不出第十界誰有這個實力能夠囚禁他。眼前這位主城的城主最多只是雙翼天使,甚至比不上朱利安。
  瑪門朝前走了幾步,緩緩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只向前伸了幾釐米,就遇到阻礙而屈起。一道透明的牆橫亙在他和柱子之間。
  風聲驟起。
  原本放在希培旁邊的桌子突然橫撞了過來!
  梅塔特隆拉住瑪門,將兩人移到希培身後。
  桌子重重地撞在那堵透明的牆上,四分五裂。
  瑪門道:“好堅固的結界。”他看得出希培最起碼用了五六分的力。
  梅塔特隆低頭看著被反手握住的手掌。
  瑪門若無所覺,自顧自道:“這個結界很像是利衛旦自己下的。”
  梅塔特隆道:“你是說,他自己將自己綁在柱子上,然後下了結界?”很不可思議的結論。
  瑪門顯然也這麼覺得。他沉吟道:“也許是被誰綁在柱子上,為了自保才下了結界。”
  梅塔特隆瞥著他。
  瑪門頓時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漏洞。如果對方能夠將利衛旦鎖在柱子上,又怎麼會突不破他的結界?如果他突不破他的結界,利衛旦為什麼不用結界來保護自己,而要任由對方將自己鎖在柱子上?
  “會不會,對方只是想囚禁他?”他低喃。
  梅塔特隆道:“目的呢?”雖然利衛旦是地獄七大魔王之一,但他的分量顯然比不上瑪門、別西卜,更不用說路西法。這點從他被囚禁了,卻一直沒被發現就可以看出來。
  瑪門的眼神慢慢落在希培身上。
  既然他在石室裏,那麼一定會知道答案的。
  梅塔特隆顯然和他有同樣的心思。
  “我來。”瑪門道。他在第十界本來就是隱形角色,就算曝光也沒什麼。
  梅塔特隆想了想,點點頭。
  “究竟誰在那裏?”希培還在試探。他確定室內不止他一個。在拜爾德進來之後他就感應到結界微微動了下,雖然很短暫,但絕對是什麼東西穿了過來。之後是囚禁柱前的結界,同樣極輕微,但他同樣地肯定。“如果你現在自己出來,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他說話時用的是和眼中殺意完全不符合的柔聲細語。
  “真的嗎?”瑪門微笑著從隱形結界中走了出來。
  不等他站穩,一條墨黑帶刺的藤條就劈頭蓋臉的抽了過來。
  瑪門閃身。
  希培一擊不中,反手又是一鞭!
  瑪門繼續和他玩躲貓貓。
  大約持續了三分鐘,希培終於不甘心地停手,“你是誰?”他眼神一凝,似乎現在才看清楚來者的真面目,臉上出現驚訝驚豔驚疑的複雜情緒,“你從哪里來的?”
  瑪門聳肩道:“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從哪里來的。”
  “你當我是笨蛋嗎?!你沒有翅膀,不是天使。”希培眯起眼睛。
  瑪門道:“你不是也沒翅膀嗎?”
  希培背部肌肉猛然一縮,埋藏在記憶深處不曾被觸及的痛感又湧了上來,臉色頓時蒼白如紙。“我是神使,當然不一樣。”
  “神使?誰的神使?”
  “當然是希普列大人。”希培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會連希普列大人都沒有聽說過吧?”
  瑪門繼續胡攪蠻纏,“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希普列大人呢?”
  希培道:“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瑪門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走著走著就走到這裏來了。”他眼睛四處一掃,“你這裏真冷清啊。啊,那是誰?”他極為自然地指向柱子。
  希培陰沉著臉道:“那就是希普列大人。”
  ……
  欺負他“無知”,所以睜著眼睛說瞎話嗎?
  瑪門在內心中深深地鄙視他,神情卻是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希普列大人啊。他是做什麼的?”
  “他創造了你腳下的這片土地和你的生命。”希培趁瑪門不注意,又是一鞭子甩了出去。
  但他的鞭子甩得快,瑪門的動作更快。
  希培只覺得眼前一閃,手裏的藤條已經被瑪門奪了過去,雙手被反剪在自己的身後。
  瑪門的聲音在耳畔輕輕響起,“撒謊不是好習慣。”
  陣陣疼痛從手腕上傳來,有種快要斷掉的感覺,但最衝擊的感覺卻來自於他的身下。他感到久違的衝動和興奮正從小腹慢慢地蔓延上來,幾乎讓他呻吟出聲。
  瑪門道:“他究竟是誰?”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希普列?”希培拼命用話引開他的思緒,以免讓身後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傢伙注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
  但瑪門沒看到,梅塔特隆卻看得一清二楚。
  希培的衣服雖然不算緊身,但下半部的突起卻十分明顯。
  “因為我感覺得到你在撒謊。”瑪門手微微用力。
  咯。
  傳來骨裂聲。
  希培額頭和背後都痛出了冷汗,最要命的卻是越來越強烈的欲望。
  “告訴我真相。”瑪門正想繼續用力,卻發現梅塔特隆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或者說看著自己和希培。
  怎麼了?
  他用眼神詢問。
  梅塔特隆露出些許尷尬,輕輕地搖頭。
  肯定有什麼。瑪門直覺告訴他。不過希培的聲音暫時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你究竟想知道什麼?”希培咬著下唇。汗水順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滑落下來,流入領子裏,癢得他身體忍不住抖動了下。
  “希普列在哪里?”瑪門問。
  希培眯起眼睛,“為什麼要問起他?你不是連自己是誰,為什麼到這裏都不知道嗎?”
  想要用繞圈子來鬥智鬥勇嗎?
  瑪門眼神閃過一絲興味,輕笑道:“因為我想知道自己是誰啊。你不是說他是創造這片土地和我生命的神嗎?那麼他一定知道我是誰。”
  “我說過,柱子上的那個就是。”
  “創造這片土地和我生命的神應該很強大,怎麼會被綁在柱子上?有誰能將他鎖起來?”
  “他自己。”希培喘了口氣。手腕不斷傳來的痛楚終於將下腹的騷動壓了少許下去,“他太累了,所以想要休息休息。”
  “綁著自己休息?”
  希培嘿嘿冷笑道:“孤陋寡聞。還有喜歡在棺材裏睡覺的種族,他在柱子上睡覺有什麼奇怪的?”
  “你知道的不少。”知道血族的習慣。看來第十界並不像傳說中那樣與世隔絕,完全不問世事。瑪門見他嘴硬得不肯多說,直接將他震暈了過去。
  梅塔特隆等他完全倒在地上,才從結界中出來。“現在怎麼辦?”
  看希培的表現,絕對不是省油的燈。等他一會兒醒來,一定會追究這件事。他們還沒有查清楚第十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絕對不能打草驚蛇。但不放回去的話,也不能一直帶在身邊……
  瑪門突然道:“寄存到朱利安那裏吧?”
  梅塔特隆驚訝地看著他,似乎沒想到他居然這麼信任朱利安。
  瑪門道:“至少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出賣我們。”
  他們去找城主的路上浪費了很多時間,朱利安當時想要通風報信的話,時間綽綽有餘。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畏懼才沒有這麼做,但目前看來,他應該是第十界和他們牽扯最深的天使。
  “那利衛旦……”梅塔特隆遲疑。
  瑪門道:“如果是他自己設下的結界,那就是防禦結界。強行解開的話,對他對我們都是種傷害。”
  梅塔特隆看得出來他對利衛旦並不上心。
  瑪門看了他一眼。
  梅塔特隆露出了然地笑。
  瑪門輕嘆道:“誰都不會喜歡一天到晚在暗處嫉妒自己,算計自己的傢伙。”
  利衛旦可以說是地獄七大魔王中最讓人討厭的角色,連路西法有時候都忍不住會找藉口將他打發得遠遠。因為他嫉妒的理由實在五花八門。容貌、地位、財富、能力……甚至情人的數量。對他來說,只要別人有的,他都想有。別人多的,他都想更多。別人沒有的,那最好永遠也別有。總之,誰都不准過得比他好。
  梅塔特隆很快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七大魔王中如果按照各項條件排最被羡慕的前三名,瑪門一定榜上有名。
  “我在他的結界外,再下一層結界。如果有任何人想要接近他,或是他想要從裏面出來,我們都能第一時間知道。”梅塔特隆邊說邊走到柱子前下結界。
  瑪門覺得“我們”兩個字聽起來分外舒心,嘴角忍不住往上揚起,“我覺得朱利安還有事情瞞著我們。”
  梅塔特隆下完結界,轉頭看他,不禁被他的笑容感染,微笑道:“那我們再去和他聊聊吧。”

19、密室(下) ...

  再見朱利安,他正對著鏡子,用繃帶綁自己的翅膀。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前前後後努力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
  梅塔特隆和瑪門出現得無聲無息,直到他拆拆綁綁到筋疲力盡,準備休息一下再繼續時,才發現旁邊多了兩雙眼睛。
  “你們!”朱利安手一抖,繃帶嫋嫋垂落在腳邊。他看向瑪門的眼睛帶著深深的恐懼,羽毛被一根根從翅膀上拔起的疼痛還清晰地留在他的記憶和身體裏,那種真實噩夢的感覺他實在不想再品嘗。“你們來做什麼?”他退後一步,先拉開雙方的距離。
  想像和親眼所見到底是有區別的。至少想像中的翅膀沒有那麼多雞皮疙瘩。梅塔特隆情不自禁地將目光落在那兩對光禿禿的翅膀上。
  朱利安惱羞成怒。瑪門的戲謔也就算了,他最看不得的是梅塔特隆眼中的憐憫。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可憐蟲。“你們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寄存。”瑪門將希培從身後拖出來,丟在地上。
  “希培?”朱利安吃驚。
  脫口而出的稱呼洩露了兩人的關係。
  瑪門眯起眼睛道:“看來,你和這位城主的關係很不錯。”
  朱利安強忍下心中的驚慌,道:“你們抓他做什麼?”
  “想弄清楚一些事。”梅塔特隆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總是讓人如沐春風,不由自主地產生信賴和親近感。“我想知道希普列的下落。”
  “希普列大人?”朱利安表情稍稍放鬆,“你們找他做什麼?”他見梅塔特隆和瑪門一言不發,又緊張起來,“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也不知道從哪里,究竟想要做什麼。總之,在沒有確定你們的目的之前,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瑪門順手將椅子從桌子旁邊招了過來,一把給梅塔特隆,一把自己坐下。“既然如此,你之前為什麼不向希培通風報信呢?”
  朱利安面色一僵。
  瑪門雙腿交疊,了然地笑道:“你討厭希培。”
  朱利安面無表情道:“誰說我討厭城主?在主城,人人都知道我是城主最信任的朋友。”
  “被信任和討厭難道不是兩回事嗎?”瑪門眼中滿是篤定。
  朱利安討厭這種眼神,好似自己□,身上的所有都已經被對方看穿。“我並不討厭城主。”他強調。
  瑪門手放在膝蓋上,有節奏地輕敲著,仿佛一個看著獵物傻乎乎掉進自己設下陷阱的獵人。“那你為什麼不通風報信呢?”
  朱利安道:“城主討厭有人在晚上打擾他。”
  “特殊情況也是?”
  朱利安聞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二位出現之前,主城從來沒有過特、殊、情、況!”以前就算監察局和執務局不和,就算他看監察局、執務局不順眼,就算他們幾方明爭暗鬥,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撕破臉皮一面倒的情況。眼前這種情況讓他措手不及之餘,又感到一陣無力和不知所措。
  瑪門道:“但是我們出現之後,你還是沒有因為我們這種特殊情況而打破慣例。”
  朱利安被他的話繞得頭嗡嗡作響,冷聲道:“我不可能討厭城主。”
  瑪門嘴角微微勾起。上鉤了。
  “我是他的戀人。”朱利安每個字都說得極用力。
  瑪門聳肩道:“我沒聽說過。你呢?”他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搖頭。第十界向來和其他九界隔絕,所以這種消息就算想傳到地獄和諾亞方舟也是相當有難度的。
  朱利安淡然道:“我們不想讓別人知道。”
  瑪門故作恍然道:“這樣看來,你們真的是戀人?”
  朱利安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就信了,但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是戀人的話,”瑪門不懷好意地笑道,“證明給我看。”
  朱利安皺眉,“怎麼證明?”
  “先親一個吧。”瑪門側頭,朝梅塔特隆撅嘴道,“要親嘴。”
  梅塔特隆視若無睹。
  朱利安看著躺在地上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希培,眉頭打了個結。
  “反正是戀人,這種事情應該經常做的吧?”瑪門晃了晃小腿,怡然自得。
  朱利安深吸一口氣,扶起希培的上半身。
  由於昏迷,希培看上去格外的柔弱,淡得幾乎看不到血色的嘴唇微突,好似在等待什麼。
  朱利安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慢慢地低下頭,將唇輕輕地貼在他的唇瓣上。
  “你們平時就是這麼接吻的麼?”瑪門又點了一把火。
  朱利安把心一橫,乾脆撬開他的嘴唇和牙齒,狠狠地吮吸著那條一動不動的舌頭,嘴巴還不時發出激烈的聲響。
  瑪門眸色微沉,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旁邊的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澄澈,眼波波瀾不驚。
  瑪門心中失落,過了會兒便道:“夠了。”
  朱利安慢慢離開希培的嘴,低頭看著那被自己蹂躪得發紅的雙唇發怔。
  “他的手腕好像裂了。”瑪門繼續試探。
  朱利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希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梅塔特隆突然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會在疼痛的時候感到興奮嗎?”
  朱利安的臉色刹那變了,各種情緒在瞳孔中閃過,最後只留下一潭死水。“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梅塔特隆道:“他在手腕裂開的時候,很興奮。”
  很興奮?
  瑪門回想自己捏裂希培手腕時,他的表現。應該說,不算興奮吧?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梅塔特隆。這是使詐,還是……他目光突然瞄向希培下半|身,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如果他沒記錯,當時自己應該是站在希培的身後,而梅塔特隆站在希培的面前。也就是說,有些畫面只有梅塔特隆的角度才能看到。
  想到這裏,他心裏生出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不止是因為希培對自己捏裂他手的反應,更因為梅塔特隆主動涉及這個問題。一直以為,他對這種事情是不屑瞭解的。
  朱利安咬牙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梅塔特隆離開椅子,上前兩步,在他面前蹲下,淺笑道,“你知道的。”
  朱利安心頭一悸。
  論容貌,梅塔特隆實在無可挑剔。尤其這樣近距離看的時候,很難保持自己思緒的清醒。但是這件事……“我和城主雖然是戀人,但我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很長。”他撇開頭,狀若深情地看著懷裏的希培。
  瑪門在梅塔特隆蹲在朱利安面前不到十釐米處的時候也跟著離開了椅子。此刻更是漫不經心地插了進來,抬手按住朱利安的翅膀道:“你上次說的,希普列身邊的神使就是希培吧。”
  朱利安沒吭聲。
  “你說神使是沒有翅膀的。”瑪門抬眸,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沒有翅膀嗎?”
  “神使天生沒有翅膀。”儘管這個答案早就爛熟於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瑪門這麼問的時候,他就有一種感覺,一種曾經以為是的事實會被顛覆的感覺。
  “錯了。因為他的翅膀被折斷了。”瑪門道。
  朱利安身體一震,幾乎同時的,他左邊上面的翅膀傳來了一股鑽心的疼痛。而他自己卻一動不能動。
  瑪門看著血水從他的背上流淌到地上,抓著那只肉翅的手再度用力,“你想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朱利安求救般的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嘴角微動,卻聽瑪門道:“既然有兩對翅膀,應該不在乎少掉一隻吧?”
  “啊!”朱利安痛得全身後仰,終於忍不住道,“他喜歡痛!他喜歡痛,越痛就會越興奮。”
  瑪門停下手,笑容可掬,“唔。這個我喜歡聽,再具體一點。”

20、逼供(上) ...

  朱利安喘了口氣,看向瑪門的目光中有驚恐有嫌惡,但更多的是懊惱。
  瑪門見他不答,也不催促,只是微笑道:“你和他一樣嗎?”
  儘管他的手還是安安分分地垂著,但朱利安的翅膀卻隱隱作痛起來。他咬著唇,低聲道:“他喜歡受虐。”
  “床上?”見多識廣的瑪門並不覺得驚駭。
  朱利安忍不住瞄了梅塔特隆一眼,見他沒什麼反應,仿佛送個口氣,繼續道:“開始我是不小心弄痛他,誰知道他不但沒有發怒,反而要求我下手更重點。”說到這裏,他眼底難掩厭惡,“到後來,踢、打、掐已經不能滿足他,我必須每個月想出不同的新鮮花樣才能取悅他。為了配合我,他不惜下令讓執務局每個月送新的助理給我,以便我實驗。”
  他語氣雖然平和,但是從他的眼神,瑪門和梅塔特隆看得出來,希培喜歡受虐,但朱利安並不喜歡虐待。
  瑪門道:“這就是死在你床上的天使的真相?”之前他拔光他所有羽毛都沒有得到的答案,沒想到現在突然就呈現在眼前。
  朱利安似乎豁出去了,主動問道:“你們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希普列在哪里?”梅塔特隆問。這是他目前為止最關心的問題。
  “不知道。”朱利安感到瑪門的眼光一凜,連忙道,“我真的不知道。說真的,如果不是見過你的六翼,我還以為六翼天使只是希培編出來控制我們的謊言和手段。”
  瑪門道:“你從來沒有見過希普列?”
  朱利安搖頭道:“沒有。”
  梅塔特隆道:“你剛才說他編出來的謊言,是怎麼樣的謊言?”希培和朱利安都口口聲聲說希普列是第十界的創世神,這讓他不得不好奇起這段神話來。
  朱利安不假思索,張口便道:“第十界曾經是片荒蕪的土地,到處都是黑暗,沒有光明,只有黑暗。後來,希普列誕生了,他降臨第十界時,為這裏帶來了光明。從此,天就有了白晝和黑夜之分。”
  瑪門詢問似的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搖搖頭。
  據他所知,第十界在創造伊始就有了光明和黑暗的輪替,加上永不黯淡的天堂,永遠黑暗的地獄剛好是三種截然不同的狀態。後來神發現第十界的明暗交替最適合生物居住,所以創造精靈界、人界等其他界時,才會有白天黑夜的分別。
  朱利安裝作沒看到他們的小動作,繼續道:“希普列大人獨自居住了數千年,突然感到很寂寞,便按照他為原型,創造了第二個天使。但是他的六扇翅膀是與生俱來、不可複製的,所以後來的天使都只有雙翼。”說到這裏,他頓了頓,顯然是想起自己的四翼。
  “後來呢?”
  梅塔特隆輕柔的聲音稍稍撫平他的焦躁。他接下去道:“為了讓天使生存,他引來了水和火,驅逐了黃沙,並開始教他們開墾土地,建造房屋,裁制衣服……學習一切生存的本領。不過又過了幾百年,希普列大人突然發現所有的天使都和他不同,他們只會做交代的事情,沒有獨立的思考能力,更不用說創造能力。希普列大人感到很痛苦,因為他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不忍心看到他們這樣渾渾噩噩,所以,他用自己的心頭肉當種子,用自己的鮮血當水,每天自己澆灌他們成長。終於有一天,種出了智慧樹。”
  梅塔特隆的心怦怦直跳起來。果然還有第二棵智慧樹!
  瑪門沖梅塔特隆挑了挑眉。不過這次並不是詢問,而是譏嘲。
  就憑他手中那半截燒焦的智慧樹樹幹,他就可以斬釘截鐵地說,那絕對不是天使的心頭肉和鮮血做成的。他不知道這個幼稚的故事是誰編出來的,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編這個故事的人一定把所有的聽眾都當做了傻瓜。
  朱利安當然看到瑪門眼中的譏嘲,卻沒有動怒。因為他已經意識到,這個困擾多年的謎底很可能會在今天揭曉。
  梅塔特隆見他頓住,不禁鼓勵一笑,“智慧樹結的就是智慧果?”
  朱利安點點頭,“但是智慧果的數量有限。所以,希普列只能選擇一部分的天使來吃。但是沒過多久,智慧果的副作用顯現出來了。大多數吃過智慧果的天使在一定年數之後,漸漸衰老,直到死亡。”
  “大多數?”瑪門敏感地抓住這個詞。
  朱利安點頭道:“也有例外的。不過這麼多年來,只有兩個。”
  “哪兩個?”
  朱利安道:“一個是我,還有一個是叛徒卡薩米爾。”
  梅塔特隆動容,“卡薩米爾?”
  “你認識?”朱利安一直注意著他的表情。
  梅塔特隆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和我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
  朱利安道:“關於卡薩米爾的記錄很少。只說他曾經是希普列大人最信任的天使,不過後來因為嫉妒希普列大人的光輝和威望,帶著一部分天使背叛了希普列大人。”
  瑪門摸著下巴道:“我怎麼覺得這個傳說這麼耳熟呢?”
  梅塔特隆道:“卡薩米爾後來去了哪里?”
  “不知道。所有的資料都沒有提起。”
  瑪門重新坐回椅子,別有深意道:“如果不知道我從哪里來,或許也會迷失在這樣一個美麗動聽的故事裏。”沒想到第十界封閉了這麼多年,不但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制度,而且還有了屬於他們的傳說。
  朱利安捂著翅膀的傷口,從跪坐變成盤坐。希培被他丟在一邊,既然已經戳穿了,他也沒打算繼續演下去。他現在最關心的問題是,“你們到底從哪里來?”
  瑪門嘴角微揚,“一個叫做,地獄的地方。”
  “地獄?”朱利安暗暗將這兩個字記下來。
  梅塔特隆將所有的信息在腦海中整理了一遍,慢慢理出思緒,“簡單說,是希普列創造了第十界,創造了雙翼天使,並賦予他們智慧,然後消失了。希培成為了主城的城主,管理這座城市和第十界?”
  朱利安點點頭道:“傳說就是這樣。”
  瑪門道:“那希培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朱利安一愣。
  “傳說裏並沒有希培,不是嗎?”瑪門低頭看著仍在昏迷中的希培。他至多是個雙翼天使,又斷了翅膀,如果不是有誰在背後撐腰的話,絕對不可能坐上城主的位置。
  朱利安想了想道:“他應該一直在希普列大人的身邊,只是在希普列大人還在的時候,被忽略了。”
  “這樣說來,他應該知道第十界所有發生的事情。”瑪門打了個響指。
  希培渾身一顫,慢慢地睜開眼睛。當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後,不禁愣了愣,飛快地坐起來,然後驚愕地看著朱利安道:“你和他們一夥?”
  朱利安眉頭皺起,剛要說話,就聽梅塔特隆微笑道:“不。他和你一夥。”
  希培將信將疑。
  梅塔特隆道:“你們都是我們的俘虜。”
  朱利安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這個時候,這句話對他顯然是有好處的。他可不想在還沒有弄清楚瑪門和梅塔特隆身份之前,又被希培敵視。
  希培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不自在地避開了瑪門的目光,瞪著梅塔特隆道:“你們究竟是誰?想要做什麼?!”
  梅塔特隆道:“我們是希普列的朋友,想見見他。”
  “朋友?”希培神情錯愕不已,“希普列大人怎麼可能有朋友?”
  梅塔特隆溫聲道:“我們的確是希普列的朋友,所以我們知道,那個被鎖在柱子上的天使並不是希普列。”
  朱利安聞言疑惑地看向希培。他顯然並沒有聽說過什麼鎖在柱子上的天使。
  希培眼中閃過一抹驚慌,但很快鎮定道:“希普列大人不可能有朋友,這世上沒有天使有資格當希普列大人的朋友!”他話音剛落,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重重撞在牆壁上。
  瑪門單手插著褲袋站起來,似笑非笑道:“你說誰沒資格?”
  
21、逼供(中) ...

  希培小腹一緊,手腕的疼痛瞬間傳遞到大腦,身體不由自主地亢奮起來。
  這次他背貼著牆,身體向著門,所以瑪門對他身體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需要給你點時間來解決嗎?”他這句話好似在問希培,眼睛卻看著朱利安。
  朱利安臉上一陣燥熱,眼睛左閃右閃始終不願意落到希培臉上。
  希培似乎依然懷疑他和瑪門他們的關係,慘笑道:“你竟然這麼恨我。”
  朱利安張口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之前一系列事件中,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多多少少都因為私心而棄他於不顧。不然當初他是有機會通知他小心防範的。他慢慢回頭,正好對上那張臉上頹喪絕望的神情,心中一動,竟覺得有幾分痛快。
  在所有被選中吃智慧果的天使中,他地位特殊。但這個特殊卻不是因為他的不老不死,而是來自於他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
  這是他的恥辱,無論他活多久都洗刷不掉的恥辱。
  梅塔特隆突然道:“他並沒有背叛你。”
  希培滿臉不信。
  梅塔特隆道:“你看不到他的翅膀嗎?”
  希培剛才心慌意亂,雖然覺得朱利安看上去和往常不大一樣卻沒有細看,如今再看他翅膀,才發現竟然禿了!
  “你怎麼會?”他嘴唇一抖,臉上擔憂不似作偽。
  梅塔特隆道:“我們威脅他,他卻始終不願意出賣你。”
  朱利安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替自己遮掩。
  朱利安想不到梅塔特隆為什麼要替自己遮掩,希培當然就更想不到。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那之前那朵花是……”
  瑪門微笑道:“我借他的名字送的。”
  希培看到他笑,身體頓時有種說不出的舒爽,竟是比鞭子抽在身上還舒服。
  朱利安見他眼角隱隱有春光流露,知道又動了情|欲,不禁反感地側過頭去。
  瑪門對他的表情也很意外,忍不住去看梅塔特隆的表情。
  梅塔特隆是唯一在場卻無動於衷的。他望著希培,柔聲道:“帶我們去見希普列,他會向你證實我們的身份。”
  希培聽到希普列的三個字,雙目瞬間清明起來,搖頭道:“你們不用騙我,我不會相信你們的。”
  瑪門朝前走了兩步,手從褲袋裏伸出來,輕輕地勾住他的下巴,蠱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從哪里來嗎?”
  希培略顯迷茫。
  “如果一切都如希普列創世神話,那麼我和梅塔特隆又是從哪里來的呢?”瑪門指尖從他的下巴一路滑下去,落到頸項處,頓住。
  希培不自然地仰起頭,吞了口口水道:“你們一定是吃了智慧果!”
  “是嗎?”瑪門頭微微向後一偏。
  梅塔特隆六扇潔白的羽翼從身後展開,帶著淡淡清輝,風華無雙。
  希培眸光閃爍,似乎被震懾住了,“怎麼可能?”
  瑪門剛想繼續問,就見他猛然向前一沖,似乎要甩開自己朝梅塔特隆沖去,手指當下一緊,如鎖鏈般扣住他的咽喉,將他逼在牆上。
  希培後腦勺緊緊地貼在牆上,喉嚨裏不斷發出咯咯聲,眼睛依然死死地盯著梅塔特隆。
  瑪門疑惑地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搖頭。
  他又看朱利安。
  朱利安也是一頭霧水。
  “冷靜一點。”瑪門手稍稍鬆開。
  希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瑪門厭惡地收回手後退,將他鎖在一個狹小的空間結界裏。
  希培彎腰的時候頭撞上結界,又彈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卻沒有剛醒來時的氣勢,好像被打擊得有點蔫。
  “不說點什麼嗎?”瑪門問。
  希培閉緊嘴巴,一言不發。
  瑪門覺得棘手。刑訊本來就不是他的專長,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享受刑訊的。
  梅塔特隆似乎做了一個決定,問朱利安道:“除了希培和希普列之外,誰是這裏最有權力的天使?”
  朱利安眼珠在眼眶裏微微一晃,似乎瞭解了他的意圖,低聲道:“我、執務局局長比斯迪、監察局局長賽門,他是戈登的哥哥,最多加上拜爾德。”
  “把他們請過來,我會告訴你們真想。”梅塔特隆道,“這個世界的真正真相。”
  
  梅塔特隆和瑪門不知道朱利安是怎麼邀請他們的,總之,他們很快就到了。
  賽門看上去比戈登老得多,英俊的臉上已經有了細細的周圍,過於高挺的鷹鉤鼻看上去有些突兀,好似遮住了半邊臉的光彩,使他看上去有些陰森。
  拜爾德一看就知道是從睡床上拉起來的,眼角不時有淚花閃爍。
  比斯迪還是老樣子的,不過他的目光在對上梅塔特隆時,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冷意。
  希培的結界之外又加了一層隱形結界,由於下結界的時候朱利安並不在,所以現在除了瑪門、梅塔特隆和他自己之外,誰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梅塔特隆等所有受邀者都找到各自的位置之後,才和瑪門一起重新坐下來,“接下來我要講的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在我沒有說完之前,請不要打斷我。”
  他的聲音輕柔而悅耳,讓人想不由自主地同意。
  拜爾德正覺得困,瞄了他一眼,又瞄了朱利安一眼,頭靠著沙發背,直接閉上眼睛。
  倒是比斯迪禮貌地回答道:“當然。這個時候說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並不精彩。”梅塔特隆沒有辜負了他的恭維。他老實道:“這是個很老套的故事,甚至你們聽起來會覺得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就說明這個故事他們曾經聽過?
  比斯迪和賽門同時看向朱利安,拜爾德也睜開了眼睛。
  同樣是聽眾的朱利安並沒有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而是安靜地坐在書桌後那張大椅子上。好似這樣的距離能夠給他安全感。
  “那麼,故事開始了。”梅塔特隆溫和的聲音緩緩拉開了神話的序幕……
  
  “太荒唐了!”當故事越來越多地涉及到第十界時,拜爾德坐不住了。他拍著自己的大腿道:“你究竟想暗示什麼?”
  梅塔特隆不以為意道:“我的故事還沒有說完。”
  “夠了!什麼叫失敗品?我們才不是垃圾!我不知道你怎麼會編出這樣荒唐的故事,但是任何一個有智慧的天使都不會相信這種謊言。”
  瑪門攤手道:“很顯然,你們沒有。”
  拜爾德一窒,隨即更加憤怒地吼道:“胡說八道!”
  砰。
  他遭遇了希培之前的經歷,被重重地橫甩在牆上,然後落到地上。但是看他的表情,顯然並不覺得這種待遇是享受。
  賽門和比斯迪的身體頓時緊繃起來。
  拜爾德揉著胳膊站起來,眼神充滿了兇狠和暴戾。
  瑪門突然皺眉道:“為什麼他們的翅膀是白色的?”
  這句話只有梅塔特隆聽懂了。
  希培翅膀斷了,無從驗證,但是朱利安、拜爾德是絕對有資格墮天的。淫|欲和憤怒,七宗罪的兩大罪,但是看他們的翅膀,依舊是純白如雪。
  “或許,因為這裏是第十界。”梅塔特隆輕聲回答。
  
  被狠摔了一跤的拜爾德老實許多,故事又重新講下去。
  希普列、卡薩米爾終於跳進故事當中。
  比斯迪和賽門臉上終於露出驚疑的表情。
  故事並不很長,到他們接管第十界,並和天堂一起種植智慧樹之後就戛然而止。接下去的故事是個謎,本來應該由第十界的天使來接上的,但是看他們的表情,他們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多。
  比斯迪在震驚之後,慢慢地組織著語句,“所以,你們來自於另外的世界,一個叫做天堂的世界?”
  梅塔特隆看了瑪門一眼。
  瑪門沒有反駁。
  就這一小會兒吧。
  就用這一小會兒讓他自欺欺人地相信,他和他還在同一個地方看同一片風景。

22、逼供(下) ...

  “你們說的第十界,只是所有世界中的一部分?”比斯迪一邊敍述一邊慢慢地消化著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比起主城流傳的神話,梅塔特隆這個神話似乎更加有血有肉,但是也更加地不能接受!
  他想了想,心中有了計較,緩緩道:“你們有什麼證據?”
  要證據其實是很簡單的,只要將他們帶到其他界就可以。但是,真的可以這麼順利嗎?橫陳在第十界外的天使屍體似乎是一記警鐘。
  拜爾德見他不說話,還以為被比斯迪問住了,頓時神氣起來,“不錯。既然你說得信誓旦旦,那為什麼不證明給我們看?只要帶我們去見見那個什麼天堂地獄,我們就相信你。”
  “不能。”梅塔特隆輕輕吐出這兩個字。
  比斯迪暗暗鬆了口氣,拜爾德臉上隱約有戳破謊言的幸災樂禍。
  梅塔特隆嘆息,“因為我無法保證你們的安全。”
  比斯迪轉了轉眼珠道:“難道是你口中的神不讓我們離開?”
  梅塔特隆微微一怔。他剛才想到的理由是卡薩米爾和那些天使之死,可這只是證實包圍著第十界的黃沙、火、水和暗都很兇險。他從來沒有想過神是否願意讓他們離開第十界。甚至,那些兇險本來就是來自於神的賜予?
  他心頭猛震,急忙將這個想法排出腦海。
  比斯迪見他不說話,又道:“那你們又來做什麼?”如果他們說的是事實,那麼梅塔特隆和瑪門來得毫無理由。第十界被遺棄了這麼多年,已經形成屬於他們的特殊生活方式。所謂的真相只會破壞他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
  瑪門看梅塔特隆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心頭不由一陣柔軟,對於咄咄逼人比斯迪等人更加看不順眼。
  他這次只為梅塔特隆而來,神的旨意對他來說無關重要。第十界的淳樸和落後讓他看到了商機,但這只是順帶,他貪婪的從來不僅僅是金錢,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不介意將第十界直接收歸當地獄的附屬之界,如同人類歷史上曾經出現的附屬國。當初他曾經有意在泰坦分裂之時拿下神聖泰坦,可惜路西法不允,最後只能折中得儘量用經濟手段來籠絡他們,與矮人族分食。而以第十界目前的狀況來看,除非天堂插手,不然九界之內他足以一家獨大。
  想到這裏,他便起了威壓的念頭。收服弱者,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強大。
  “第十界已經失去秩序太久了。”他嘴角微揚,那雙異於第十界所有天使的黑眸露出淺淡卻又不能忽視的熱切,“是時候找個合適的管理者。”
  比斯迪他們其實從一開始已經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朱利安沒介紹,他們也一直裝作沒看見,現在聽到他這樣野心勃勃的宣言,心中頓時湧起又怒又驚又惶惶不安的情緒。
  “你是誰?”一直保持沉默的賽門終於開口。
  “瑪門。”瑪門直視那三雙沖他而來的惡意目光,“來自地獄。”
  梅塔特隆嘴唇微抿,依舊不動聲色。
  “你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比斯迪問。
  瑪門微笑,頓時淡化了眼中毫不掩飾的侵略光芒,“做生意。”
  “什麼生意?”比斯迪問的時候還特地看了朱利安一眼。他、賽門和拜爾德只是瓜分了主城的行政權,掌握著第十界商業的卻是朱利安。雖然他從來都是少年的模樣,但比斯迪知道,他真正的年紀遠遠大於自己。從他們吃了智慧果,逐漸認識這個世界起,朱利安就已經是歡樂之都的主人,城主希培的好友。
  “什麼生意都可以。金融、資源、信息……所有你能夠想得到產業。”
  比斯迪的不安感擴大。明明是很正常的微笑,為什麼他卻有種掉進圈套的感覺。
  拜爾德被房間裏憋悶的氣息憋得不耐煩了,單刀直入道:“你們半夜裏叫我們來,究竟是為什麼?”
  比斯迪和賽門都瞪了他一眼。這種說法簡直就是讓對方漫天開價,很不利於己方的談判。
  “不是半夜,太陽升起了。”梅塔特隆起身走到窗邊。從東方初升的晨光迎面落在他的身上,金色長髮鍍上一層金光,勾出修長輪廓,清雅無暇。
  連原本對他不滿的比斯迪等人都晃了眼,移不開眼神。
  瑪門的手突然落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微一用力,將他半摟進自己的懷裏。
  梅塔特隆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
  胸中的貪婪慢慢平復。瑪門伸出另一隻手去輕觸那頭金髮。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將這頭髮染黑。金色太神聖,太遙遠,太不可觸及,太容易飄然遠去。只有黑色沉重才能讓他的心回歸到胸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地停留在半空中。
  “咳。”賽門的低咳聲打破這難得的溫馨時光。
  瑪門感覺到梅塔特隆正一寸寸地離開自己的臂彎。
  “我來這裏是為了見希普列。”梅塔特隆轉身,聲音輕柔如水,“天堂從來沒有遺棄過第十界。每界都有獨特的文化,那來自不同的生命和種族,所以,第十界並不是被遺棄,恰恰相反,他只是被保護起來了。”他說著,側頭,若有深意地看了瑪門一眼。
  瑪門避開目光。他說的沒錯,如果不是因為第十界外面那層層的迷霧和面紗,今時今日的第十界早已受到其他幾界的侵蝕和瓜分,比泰坦更弱的第十界絕對沒有反抗之力。至少從進來到現在,他想要瓜分第十界的心思就不曾變過。
  “希普列做得很好,但是也有不足之處。”梅塔特隆道,“至少,我想找出天使吃智慧果之後就無法長壽的原因。”
  比斯迪等天使心頭一動。
  梅塔特隆抓住了他們的命門。
  永生。
  知道吃智慧果的後果之後,他們曾經嫉妒過、羡慕過、懊惱過、後悔過。那些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天使可以長生不老,永生不死,而他們這些擁有智慧的天使卻不得不經歷衰老和死亡,這是多麼不公平的事情!那些長生的天使根本不知道長生是件多麼可貴的事,更不知道死亡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可他們完全不用經歷。而他們這些天使知道了生命的可貴,卻不得不經歷失去它們的痛苦。
  梅塔特隆的故事他們可以不相信,但是長生卻讓他們不得不動心。
  瑪門知道梅塔特隆有賜予長生的能力,但是神也有,如果神同意的話,那麼他們早應該獲得了長生。即使離開天堂這麼多年,他依舊不得不承認,自己最琢磨不透心思的,就是神。比如這次來的原因,比如不聞不問第十界發展成現狀,比如……為什麼會答應讓他和梅塔特隆同來?
  “我們不知道希普列的下落。”比斯迪慎重地開口道,“也許,當初卡薩米爾叛變,他受到了重創。”
  “卡薩米爾……死了。”梅塔特隆眼神一黯。
  比斯迪等天使無動於衷。
  別說卡薩米爾,就算現在梅塔特隆說希普列死了,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這個城早就不需要那些所謂的神話和神來支撐。
  梅塔特隆道:“和他一起的,還有很多天使。他們看上去,好像是想離開這裏。”
  “離開?怎麼離開?”拜爾德豎起耳朵。
  瑪門道:“每一界都有進出口。”
  比斯迪道:“離開第十界就可以去其他界了嗎?”
  “知道具體位置就可以,不然,就會迷失在無盡的黑暗中。”瑪門笑得寒意畢露。
  比斯迪垂眸,不知道聽信了幾分。
  拜爾德見比斯迪意動,不由不屑地冷哼,道:“那現在你們想要怎麼樣?”真難得他們東扯一堆,西扯一堆,到現在還沒有扯到主題!
  ……
  究竟想要怎麼樣?這是個難題。
  瑪門的目的很簡單,但是他看著梅塔特隆。他可以晚一步來進行自己的計劃,卻不想自己的計劃阻礙到他的計劃。
  “我想,”梅塔特隆頓了頓道,“你們給我一顆智慧果,然後派一個吃過智慧果的天使和一個沒吃過智慧果的天使跟我一起回天堂。”
  在目前的情況下,找到希普列的希望很渺茫,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吃了會減壽的智慧果了。梅塔特隆相信,以天堂眾天使的智慧,一定能找出智慧果背後的原因。
  他說完,不等其他天使回答,卻看向了瑪門。
  瑪門含笑道:“我也要回一趟地獄。”
  
23、選擇(上) ...

  比斯迪和賽門對視一眼。
  比斯迪緩緩道:“我們要考慮一下。”半夜被叫醒,頭腦還沒完全清醒就遭遇這樣離奇的故事,他們必須先冷靜冷靜。
  梅塔特隆點頭。他並不指望他一口答應。
  比斯迪和賽門起身出門。
  拜爾德盯著朱利安,一字一頓道:“你不怕城主知道嗎?”朱利安和希培的關係別人不太清楚,但他作為希培身邊的第一親信,多多少少都能猜出些端倪。朱利安今天的所作所為和背叛無異!
  朱利安看了他一眼,姣好如少女的面容沉靜無波。他看著門的方向,淡淡道:“比斯迪和賽門可能很快就會達成協議。”
  拜爾德心頭一緊,連忙朝外走去。
  主城四大勢力,執務局、監察局、歡樂之都和城主。現在歡樂之都叛變,他必須要緊跟執務局和監察局的腳步,絕對不能讓他們連成一線把自己當做犧牲品。想到這裏,他一邊加快腳步,一邊想著怎麼找個機會回去把這件事稟告城主。
  門在他離開後,重重關上。
  房間又剩下四個身影。
  隱形結界撤去,希培顯露出身影。
  他的眼睛還殘留著震驚的痕跡。剛才的真相對他來說顯然也是一種刺激。
  梅塔特隆和瑪門確認,希培只是這個世界的暫時管理者,他的身後應該還有一個真正的操縱者。
  他會是誰呢?
  是被禁錮在密室裏的利衛旦?
  還是……
  瑪門看著梅塔特隆。
  他雖然沒有問過他,但可以確定的是,梅塔特隆心裏一定也有著同樣的疑問。
  這個簡單到簡陋的世界,其實隱藏著繁複到繁亂的故事。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個密室裏的天使究竟是從哪里來的了嗎?”瑪門低頭,右手悠然地撫摸著左手。他的動作優雅,優雅如按著鍵盤的鋼琴師,但這樣的優雅落在的希培的眼裏,卻有種鞭子抽在身後的淩厲效果。
  “我不知道。”他沙啞著聲音,難掩激動。
  瑪門抬頭道:“那麼,我告訴你。”
  希培迷茫地望著他。
  “他是我的夥伴。他叫利衛旦。”瑪門微笑著。
  朱利安對密室和利衛旦很感興趣,豎著耳朵默默地聽著。
  希培吃驚道:“你的夥伴?”
  瑪門點頭。黑色如夜幕的羽翼從他身後展開,旭日之輝灑在一側,華麗炫目。
  希培震驚地身體一抖,貼著牆壁的肌肉微微收緊,好半晌才道:“你是來報仇的?”
  “報仇?”瑪門眯起眼睛。
  希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嘴唇立刻像抹了強力膠一樣,緊緊地閉合在一起。
  瑪門凝神想了想,“我想起來了。”
  希培背上的肌肉僵得像塊砧板。
  “利衛旦有個很忠心的屬下,在利衛旦消失後沒多久就消失了。”瑪門見梅塔特隆看他,特地解釋道,“他在消失之前正在我的工廠裏打臨工,由於礦工三天,他的領導扣光了他所有的薪水,但他一直都沒有來抗議。”
  以瑪門在地獄的地位,他能夠這樣記住一個員工礦工的事情,可以看出這個員工並不尋常。
  梅塔特隆道:“他叫什麼名字?”
  “彼伏利。”
  梅塔特隆並不驚訝。
  彼伏利和利衛旦的關係可以追溯到天堂。利衛旦對大多數天使都保持敵意,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個其貌不揚,被譽為最不像天使的權天使彼伏利。在那場大戰之中,他先聽聞彼伏利墮天的消息,並由此推斷,利衛旦一定加入了路西法的叛變大軍。
  所以,就算地獄其他魔王不知道利衛旦消失,彼伏利一定會察覺。
  希培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肩膀明顯顫了下。
  “他去了哪里?”瑪門問。
  希培看著地板,咬牙搖了搖頭。
  瑪門施施然道:“我知道你不怕痛。”
  希培抬眸。
  “但你怕分肢嗎?”瑪門問得一臉平靜,“就是,把四肢去掉。”
  希培臉色發白。
  “或是剝皮。”瑪門道,“地獄有很多行家。”
  這次連朱利安都不忍去看他的臉色。
  希培下巴抖動著,腦袋因為眼前巨大難題而拼命地運轉著。
  “嗯?”瑪門倏地靠近。
  希培的嘴唇終於分開,“他死了。”
  “誰動的手?”瑪門又問。
  希培垂頭,“利衛旦。”
  瑪門和梅塔特隆同時愣住。
  
  咚咚,輕而有禮的敲門聲。
  瑪門收起翅膀。
  門推開,露出比斯迪的身影。他笑容可掬道:“我們討論了很久……”
  瑪門和梅塔特隆等著他的答案。
  “還是沒辦法決定。”他攤手嘆氣,“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我們必須要稟告城主才能決定。”
  瑪門側身,將身後的希培露了出來,“問吧。”
  比斯迪笑容僵住。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希培的處境相當不妙。
  拜爾德和賽門久久聽不到比斯迪開口,都忍不住朝房間裏面看去。
  希培的頭依然低得很低。作為城主,被下屬看到這樣狼狽的一面,真是丟臉以極。他只喜歡身體上的被虐,這種精神上的羞辱依然會讓他無地自容。
  “城主。”收拾好心情,比斯迪恭敬地走進來。
  拜爾德和賽門跟在他的身後,對眼前一幕都摸不著頭腦,腦海不停地閃過各種疑問——
  他們為什麼要抓希培?
  朱利安是因為希培不得不妥協,還是這兩個不速之客的幫兇?
  他們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
  接下來自己應該怎麼做?
  最後這個問題是最關鍵的問題。
  比斯迪不禁回頭看了眼唯二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的戰友。
  賽門一貫的無表情。
  拜爾德則看著希培,仿佛想得到他的指示。
  比斯迪認清形勢,這個時候依靠這種戰友顯然是不靠譜的。“城主?”他又喚了一聲。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這個城主了吧?雖然他看上去好像自身難保。
  希培心裏也是一片茫然。梅塔特隆的故事離奇又完美,完美得找不出破綻。他知道自己必須在這個時候做下決定,究竟是相信還是不相信。如果相信的話,那麼這個維持多年的神話就會崩塌……
  他瞳孔一縮,深埋在心臟深處恐懼爭先恐後地翻湧出來,讓他的背又隱隱作痛起來。
  瑪門看著他晦暗的臉色,悠悠然道:“我的威脅至今有效。”
  威脅?
  分肢嗎?
  他突然笑了,比哭更加難看百倍的笑。
  “我,”希培抬頭,用這樣的笑對著瑪門道,“拒絕。”
  他的話讓比斯迪、賽門和拜爾德同時緊張起來,做出戒備的姿勢。
  希培轉頭看向梅塔特隆,道:“如果你真的來自於你說的天堂,如果你的神真如你所說的仁慈,那麼,就給我一個痛快吧。”
  梅塔特隆目光深邃,“你並不是不相信我的話。”
  希培沒答。
  “你在顧忌什麼?”梅塔特隆輕聲問,每一個字都像小錘子敲擊他的心房。
  希培乾脆閉上眼睛。
  拜爾德大喝道:“你們放開城主!”
  沒人理他。
  瑪門看向比斯迪和賽門。
  比斯迪猶豫著,希培不能再指望。那接下來是放手一搏還是徹底叛變?瑪門和梅塔特隆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我同意。”賽門突然回答,打破一室沉寂。
  比斯迪轉頭看他,鬆口氣之餘,又有幾分嫉妒。誰都知道,這種時候,第一個說話一定是得到最大的好處的。而第二個就算用一樣的語言一樣的態度也一定不會再打到這樣的效果。他想了想,決定靜觀其變。
  拜爾德怒斥道:“你居然背叛城主?”
  賽門冷冷道:“我只是不想當個被愚弄的傻瓜。”

24、選擇(中) ...

  拜爾德突然一拳揮了過去。
  賽門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抓住了他的拳頭。
  拜爾德只覺手腕傳來尖銳的痛楚,哢嚓一聲就被折斷了。
  賽門鬆開手,冷冰冰道:“不要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拜爾德捂著手腕痛得說不出話來。他不記得擁有智慧前的自己是否受過傷,但他確定自從吃過智慧果之後,就從來沒有受過一丁點的傷,哪怕是破皮。所以斷腕的痛苦幾乎要了他的命。
  希培聽到痛苦呻吟,忍不住睜開眼睛,犀利地望向賽門。
  賽門坦然地看著他道:“城主,不是我們背叛了你,是你背叛了我們。”
  希培嘴巴一張,一大堆難聽的話正要脫口而出,卻在驀然間想起了什麼,又慢吞吞地咽了回去,用餘光掃了眼梅塔特隆和瑪門的表情,重新閉上眼睛。
  瑪門對賽門道:“你剛才說了同意。”
  賽門道:“三樣我都可以提供。”
  “放屁!”拜爾德痛得有些脫力,勉強開口道,“每次的智慧果,都有限額……除了城主,誰都沒有,你去哪里找?”
  賽門見瑪門看他,立即道:“我既然答應,就一定能拿出來。”
  比斯迪心中一動。他之前懷疑梅塔特隆是偷吃智慧果的天使,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那麼也就是說,外面還有一顆智慧果流失在外。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賽門道:“那顆智慧果是我派人偷的。”
  要不是形勢不合適,他一定會破口大駡!比斯迪強自按捺怒火,皮笑肉不笑道:“你偷智慧果幹什麼?”
  “找茬。”賽門好像豁出去了,什麼話都一股腦兒地說出來。
  “你……”比斯迪終於掛不住笑容,惡狠狠地瞪著他。
  梅塔特隆和瑪門發現自己一下子成了配角,這個舞臺變成主城內鬥。不過反正不敢時間,他們也就沒有打斷。
  “執務局有你的人?”如果沒有內奸,智慧果絕對不會失竊。比斯迪對執務局的外部防禦還是頗為自信的。
  “有。”賽門供認不諱。
  比斯迪瞪著他,“誰?”
  賽門沒回答。
  “尼龍?”
  比斯迪只是隨口試探,誰知賽門居然點了點頭。
  “果然是他!”比斯迪大恨。尼龍的父親是上一任的執務局局長,按照他父親的意思,原本是希望尼龍來繼承這個位置的。但是比斯迪暗暗買通朱利安和拜爾德,讓他們在希培面前大說自己的好話,硬是把局長的位置從尼龍的手裏搶了過來。為這件事,尼龍表面上沒說什麼,心裏卻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所以想來想去,會冒險做這種吃力不討好事情的,也只有他了。
  賽門對瑪門道:“開竅的天使,沒開竅的天使,還有智慧果我都有。你們什麼時候要?”
  梅塔特隆和瑪門對視一眼。
  瑪門道:“越快越好。”
  賽門俯身行禮,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門去。
  比斯迪小心翼翼地看了瑪門一眼,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也悄悄挪動腳步,準備跟出去。
  “等等。”瑪門道。
  比斯迪身體一僵,轉身戒備地看著他。
  “你留下來。”瑪門勾了勾手指。
  比斯迪的心頓時被勾得有些發癢,急忙將目光調向別處。
  朱利安見拜爾德還坐在地上呻吟,不禁道:“我帶他去收拾下傷口。”
  梅塔特隆站起身,朝拜爾德走去。
  拜爾德緊張地抬起那張冷汗密佈的臉,警戒道:“你要做什麼?”
  梅塔特隆伸手,在他手腕上方輕輕拂過。
  拜爾德只覺手腕處好像鑽進一陣溫和暖風,竟然將痛苦吹得一乾二淨,恢復到毫髮無傷的狀態。“你……”他驚駭地看著他。
  梅塔特隆微笑道:“這是神所賦予的力量。”
  “哼!”拜爾德不自在地扭過頭去。
  比斯迪不知道賽門什麼時候回來,更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回來,乾脆找了把離門最近的沙發坐下。
  朱利安見拜爾德沒事,也重新回到封口狀態。
  只有拜爾德好了傷疤忘了疼,眼睛不斷從希培、瑪門和梅塔特隆之間轉來轉去,好像在策劃著什麼。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外面的天色越來越亮,太陽已經慢慢走到正中,突然窗戶又黯淡下來。
  拜爾德、比斯迪和朱利安幾乎同時朝窗戶看去。
  只見偌大的落地窗外,佈滿密密麻麻展開翅膀的天使,陽光落在他們的身後,猶如一道道金環。
  賽門在所有天使的最前面,手中長劍倒映冷峻的面孔,一片肅殺。
  比斯迪心頭一緊。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賽門之前之所以坦白一切,一是為了取信瑪門和梅塔特隆,二是想降低他們的戒心,以為他真的和自己和、和主城一刀兩斷,然後秘密地召集整個主城的精銳軍隊,圍攻他們!
  不過他興奮的念頭只持續了一秒,立刻被憤怒掩蓋了。
  該死。現在他、朱利安、希培、拜爾德都在瑪門他們手上,賽門這樣做分明是想激怒他們,然後將所有人一網打盡,這樣一來,整個主城都是他的了!
  朱利安倒沒有他這麼不安。從親身經歷,到親眼看到希培的經歷,他已經非常清楚瑪門的實力,而梅塔特隆雖然還沒有出過手,但看他幫拜爾德療傷就知道,實力絕對非同一般。賽門的算盤雖然打得很好,但結果恐怕未必能朝他想像中的發展。
  果然,瑪門和梅塔特隆看到這樣的陣勢都很淡定,好像早有所料。
  瑪門問朱利安道:“主城一共有多少天使?”
  朱利安想了想,“大約兩百萬左右。”
  比斯迪道:“兩百六十九萬五千零三十二個。”作為執務局局長,他對整個主城的情況了若指掌。其實第十界經歷這麼多年,天使數量遠遠不止這個數字,只是智慧果的數量有限,所以主城的居民總數一直沒有較大的攀升。
  瑪門繼續問道:“軍隊呢?”
  朱利安看向拜爾德。
  拜爾德冷哼。
  比斯迪沉吟道:“主城老齡化比例在百分之三十一上下,所以能夠戰鬥的人數應該在一百八十六萬左右。”所有有資格吃智慧果的天使都是成年天使,所以主城除了老齡之外,不存在幼齡問題。
  瑪門嘴角勾起冷笑。
  “一百八十六萬?”梅塔特隆看著窗外的天使。這麼說來,外面這些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瑪門見他若有所思,放柔聲音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場大戰,是否也是這樣的場面?”梅塔特隆漫不經心地問道。
  瑪門只覺胸口一窒,半晌才嘆氣道:“要悲壯得多。”
  地獄除了墮天使之外的大多數種族都以為每個墮天使對那場戰鬥都是津津樂道,引以為豪的,其實卻恰恰相反,和天使一樣,墮天使同樣不喜歡那場戰鬥。
  沒有誰會喜歡和自己的夥伴戰鬥。
  想到這裏,原本洶湧的殺意一點點地淡化下去,看向窗外天使的目光也明顯柔和下來。
  梅塔特隆背對著他。
  窗戶映出他淡淡的輪廓,眉眼柔和。他道:“我們逃吧。”
  正豎耳傾聽他們對話的比斯迪等天使都吃驚地看著他的背影。
  逃?
  難道說這兩個號稱來自另外世界的天使和墮天使竟然是外強中乾的懦夫?
  想到這裏,比斯迪幾乎懊惱得想要推窗跳下去。想也知道,驅離梅塔特隆和瑪門,救出城主是多麼大的功勞!而他竟然眼睜睜看著被老宿敵賽門搶了去!
  朱利安吃驚是吃驚,但他吃驚的是梅塔特隆和瑪門這麼做背後的目的。他絕不相信他們是怯戰。他幾乎可以肯定,就在剛剛,瑪門還是準備迎戰的,但是一晃眼,他似乎又妥協了。是因為梅塔特隆嗎?頭一次,他對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奇起來。可惜梅塔特隆沒有將故事講得很完整,所以他對天堂地獄之間的恩怨並不清楚,只能靠自己的想像來猜。
  這裏唯一一個想法單純的就是拜爾德。因為他正試圖偷偷摸摸地靠近希培。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想帶他走。”
  拜爾德身體一僵,因為他發現他手指指的正是他面前的希培。

25、選擇(下) ...

  “為什麼?”問的居然是朱利安。
  不止拜爾德吃驚,連希培都抬頭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朱利安看著梅塔特隆,又問了一遍。
  梅塔特隆道:“因為他是第十界的最高行政長官。”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朱利安道,“如果他走了,第十界會大亂。”
  比斯迪眸光微動。
  窗外天使影子晃動,陽光時有時無。
  賽門並不急於動手。監察局局長當久了,他很清楚耐心的重要性。
  梅塔特隆突然伸出手,輕輕一擺。窗簾拉上,隔絕賽門和所有主城天使軍的目光,將這個房間徹底孤立起來。
  比斯迪感到絕望。
  這種密閉的空間讓他喘不過氣。
  朱利安突然問他,“如果希培走了,你願意向賽門臣服嗎?”
  當然不可能!
  比斯迪幾乎衝動地跳起來。但他忍住了。執務局和監察局從來都水火不容,他當上執務局局長多少年就和賽門鬥了多少年,現在要他向賽門臣服等於讓他將自己的腦袋送給對方。不用懷疑,如果他有機會當上城主的話,也絕對不會放過對方。這種日積月累的怨恨早就深植在雙方的心裏。
  他慢吞吞地看向希培,眼中滿含虔誠,“我會一直等城主回來。”
  朱利安對他的演技嗤之以鼻,“我絕對不會容許賽門爬到我的頭上。”
  言下之意,如果希培離開,這三方的勢力一定會鬥個你死我活。
  瑪門微笑道:“聽起來很有趣。”
  戰爭有戰爭的好處,和平有和平的利益。以目前的第十界來看,顯然戰爭所產生的混亂更有利於他插手這個世界。
  朱利安目光緊緊地盯著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只是這個原因?”
  朱利安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麼,”梅塔特隆緩緩道,“我帶上你們一起離開,就可以了。”希培走後,有資格競爭城主的只有賽門、比斯迪、朱利安和拜爾德。只要帶走另外三個,主城就會順利地完成交接。
  朱利安臉色一白。
  比斯迪突然道:“賽門不知道智慧樹的位置,與他同時代的智慧天使過世之後,這個世界就會回到智慧荒蕪的境地。”
  梅塔特隆道:“你知道智慧樹的位置?”
  比斯迪搖頭。
  梅塔特隆看向希培。
  希培飛快地垂頭。
  瑪門慢慢地靠過去,笑容可親,“你喜歡剝皮還是斷腿?”
  希培遲疑道:“我告訴你們也沒用。”
  瑪門道:“這個不應該由你來判斷。”
  希培道:“我說的是事實。”
  “相較於你已經推斷出來的結果,我更希望聽到這個事實的過程。”瑪門在結界前止步。
  希培抬起頭,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五釐米。
  “告訴我。”瑪門眸色極美,如浩瀚夜色。
  希培漸漸沉醉。
  “智慧樹在哪里?”他放緩聲音。
  希培的臉突然撲過去……鼻子重重地撞在結界上。
  瑪門垂眸望著近在咫尺的紅鼻頭,輕輕地嘆氣,“斷鼻子會被斷腿痛快嗎?”
  鼻血潺潺流下。
  比斯迪和朱利安同時撇開頭。不管他們心裏對這位城主抱著怎麼樣的想法,在這種時候,他們都不願意看到他的狼狽。因為有個詞,叫做兔死狐悲。
  拜爾德雙目赤紅,在瑪門轉頭的刹那,張開雙翅沖了過去,“去死!”
  他的速度極快,好似用盡全力,頭髮和羽毛都像承受不住他的怒氣,微微豎起來。
  砰。
  毫無懸念的。
  他同樣在離瑪門一釐米處停下來了,鼻頭殷紅,鼻血如水。
  瑪門道:“既然你這麼喜歡他,不如一起住?”
  朱利安和比斯迪根本沒看清讓怎麼動手,拜爾德就被擠進希培所在的結界內,肩膀碰肩膀地站著。
  希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是看他的神情,顯然對拜爾德不顧安危來救自己的行為十分欣賞。他的目光轉而看向了朱利安和比斯迪。
  被盯上的天使同時轉過頭去。
  瑪門打了個響指,喚回希培的注意力,“我們繼續剛才的問題。”
  希培目光凝結在地上,半天才道:“不知道。”
  瑪門皺起眉。他看得出,希培並不是不害怕剝皮和斷腿,他也絕對不是寧死不屈的性格。唯一讓他死咬著不說的可能就是比起他的威脅,他更害怕說出來的後果。
  梅塔特隆突然道:“來了。”
  窗戶傳來連續的破裂聲。
  窗簾被撕裂成布條,飄散在空中。
  時間突然慢慢地凝固下來。
  比斯迪看著噴濺過來的玻璃渣子猛然放慢速度,然後停在半空中。
  布條也是。
  隨即,他發現自己動不了了,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他很想看其他人的情況,可惜他的腦袋只對著窗的方向。所以,他只能看到持劍的賽門正一腳踏在窗臺上,翅膀怒張,滿臉冷漠……然後一動不動。
  梅塔特隆走到瑪門身後,正要抬手,就看到瑪門眼眸一凝,環繞在他周圍的時間禁錮被猛然驅散。
  “下次應該事先提醒我。”瑪門微微一笑,看不出情緒。
  梅塔特隆輕聲道:“抱歉。”
  瑪門看著四周靜若處子天使,“接下來怎麼辦?”
  梅塔特隆道:“我帶希培離開。”
  瑪門道:“其他幾個呢?”他對他們自相殘殺樂見其成,但他知道梅塔特隆一定不願意。
  梅塔特隆道:“留下朱利安。”話音剛落,朱利安就發現自己能動了。
  他看了看周圍,很快掌握了情況,道:“賽門、比斯迪和拜爾德會死嗎?”
  被點名的三個雖然不能動,但眼睛都露出緊張的神色。
  “不會。他們的時間被禁錮住,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睡覺。”梅塔特隆道。
  比斯迪臉色慘白。
  不能動,卻不會死。也就是說,如果不解除禁錮,他們一輩子都會變成這樣。這樣的永生,想必誰都受不了。
  梅塔特隆道:“我會儘快回來的。”
  “我們。”瑪門不悅地補充。
  朱利安道:“那外面這些呢?”他轉頭,右面頰劃過浮在半空玻璃碎片,留下一道血痕。
  梅塔特隆凝眸。
  玻璃渣子和布條飛快歸位,重新變成完好的窗戶和窗簾。
  朱利安正想感嘆神奇,卻見一腳踩在窗臺上的賽門被玻璃復原時的推力給推了下去,連叫都沒叫出一聲。
  瑪門手掌往他掉下去的方向一扯,賽門又重新飄了上來,但姿勢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窗戶打開,他飛了進來,和拜爾德、比斯迪排排站,由於姿勢的緣故,他站得有些晃晃悠悠。
  比斯迪和拜爾德覺得很痛苦。因為賽門的姿勢讓他們想發笑,可是臉卻完全不配合笑意,所以他們只能任由發笑這個動作在腦海中發酵。
  梅塔特隆道:“其他天使在我們離開之後會恢復原樣。”
  朱利安點頭。
  梅塔特隆轉身想去拉希培,但瑪門的動作比他更快。
  希培很快變成一塊挺直的天使條,橫著浮起來。
  “走吧。”瑪門道。
  “等等。”朱利安道,“你們不想要智慧果了嗎?”
  梅塔特隆和瑪門回頭看他。
  “我有。”他不顧其他幾個怪異的眼神,走到書桌前俯□。
  雖然看不到他的動作,但他們都能猜到他大概是在開啟什麼東西。
  過了很久。
  一顆外形與蘋果無異的果子出現在他的手中。
  梅塔特隆接過來。
  朱利安道:“就當是你們選擇留下我的報酬。”
  梅塔特隆抬頭看他。
  “以及,”他正看著希培的側臉,眼神複雜,“我對你們的希望。”
  希望你們的故事不會是又一個荒誕的神話。

26、邀請(上) ...

  馬車飛快地奔馳在草地上。
  這次他們沒有遇到小天使,只遇到一場暴雨。
  天被厚厚的烏雲所籠罩,豆大的雨點不停擊打著馬車的四周。由於馬車被瑪門用結界護住了,所以周圍的雨水已一種極為怪異的軌道飛濺著。
  “第十界經常下這樣大的雨嗎?”梅塔特隆柔聲問,好像想用對話來緩解他的緊張。
  希培瞪大眼睛,緩緩地搖了搖頭。
  儘管他表現得很木然,但瑪門注意到,在第一滴雨水落下的刹那,那雙趨於麻木的瞳孔中就隱約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這場雨……
  瑪門抬頭看天。有古怪嗎?
  前方白光閃過,極亮,猶如一塊巨大的白板,霎時遮住視線,但又極快地過去了。
  轟隆隆。
  天上慢半拍地傳來雷鳴聲。
  梅塔特隆道:“雨很大。”他看向希培,“你想聽下雨聲嗎?”
  希培愣了下,瑪門已經撤去了結界。
  雨點立刻劈裏啪啦地落下來。
  希培不安地動了動。
  瑪門想起別西卜曾經說過,噪音也是一種酷刑。
  雨水還在有節奏地拍打著車廂,離出口的距離越來越近。
  瑪門和梅塔特隆坐在車廂的一左一右,有意無意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希培又陷入一輪新的麻木中。
  瑪門重新在馬車周圍加上結界,周圍的景色突然一黑,天地陷入死寂般的靜謐中。
  “你們,還在嗎?”黑暗中響起希培遲疑的提問聲。
  梅塔特隆剛想張嘴,就被瑪門抓住手,輕輕地搖了搖。。
  馬依然在半空中向前奔騰,車廂微微晃動著。
  希培豎著耳朵等了會兒,終於按捺不住伸出手,向他對面的位置摸來。他身上的時間禁錮在上馬車之後就解除了,身邊也沒什麼任何結界,所以行動自由。
  瑪門拉著梅塔特隆迅速移到車廂頂,在他的掌心中無聲地寫下:希普列。
  車廂傳來驚慌的搜查聲。希培顯然察覺到兩人的失蹤。
  瑪門又搖了搖梅塔特隆的手。
  “希培。”溫柔如春風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愉悅,柔軟得好像要滲進心裏去。
  車廂一下子沒動靜了。
  瑪門靠到梅塔特隆的耳邊,嘴唇有意無意地觸碰著他的耳垂,用極低的嗓音問道:“你模仿得很像?”
  梅塔特隆撇開頭,然後搖頭。
  “我看不見。”瑪門抱怨。
  梅塔特隆道:“不知道。”他從來沒有模仿過聲音,而距離他和希普列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數萬年。剛才兩個字,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像還是不像。但是看希培的反應,應該是不像吧。他太沉默,好像已經認出了始作俑者,看破了他們的小圈套。
  “你認得出我的聲音嗎?”梅塔特隆低聲問他。
  瑪門道:“只要與你有關,我都認得出。”
  梅塔特隆感到他依然拉著他的手,而且越來越用力。
  “回去吧。”梅塔特隆不等他回答,就移回車廂。
  希培已經坐回原位,安靜得像從來沒有挪動過。
  梅塔特隆主動解釋道:“我們去外面看看情況。我們來的時候發現,很多天使葬身在這裏。”
  希培身體一抖,幸好黑暗掩飾住了他的窘態。
  梅塔特隆道:“不過我們來的時候並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你說的天使,”希培緩緩開口,“是指卡薩米爾嗎?”
  梅塔特隆道:“是的。”
  “他背叛了希普列。死亡是他應有的懲罰。”希培道。
  瑪門覺得他越來越不順眼。“背叛”這兩個字是墮天使的痛腳,儘管他們並不承認自己曾經實施過這項行為,但同樣不許別人提起這兩個字。
  梅塔特隆道:“這是希普列說的嗎?”
  希培道:“這是神的旨意。”
  “希普列的旨意?”
  希培好像發現自己被繞進去了,重新閉起了嘴巴。
  梅塔特隆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濃重的黑暗終於到了盡頭。
  馬車猛然竄入水中。
  瑪門架起結界。窗外是一片海洋世界。
  希培架不住好奇,眼睛貼著窗戶觀賞。第十界不缺水,但他從來沒有跳進水裏,像現在這樣近距離地欣賞過。
  梅塔特隆突然道:“安切拉貝來了。”
  希培原先還不知道他說的安切拉貝是什麼,但他很快就聽到一種奇怪的叫聲傳到腦海裏。不是耳朵,而是腦海。因為他確定他的耳朵很空閒。
  梅塔特隆介紹道:“安切拉貝是一種水怪,它能製造幻音直接傳到腦海裏。”
  希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它很麻煩,所以我要繞開它。”梅塔特隆說著,想將手從瑪門的鉗制中掙脫出來,去換來更用力的緊握。
  梅塔特隆沒有說話,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他。
  瑪門苦笑道:“離開第十界之後,我們就要分手了。”如果不是有第三者在這裏,他還想更加放肆一點。
  梅塔特隆道:“天堂的大門一直敞開著。”
  瑪門道:“地獄的門檻更鬆,你卻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
  梅塔特隆想了想,找了個不算太差的理由,“我在休養。”
  “現在呢?”瑪門突然想起,這趟第十界之行,梅塔特隆出力不少。製造一個界是非常繁複、龐大、耗力的事,更何況是號稱九界之中造工最複雜的人界。就算梅塔特隆依舊休養萬年,體力神力和精神都未必能恢復到巔峰狀態。
  梅塔特隆道:“對付它沒有問題。”
  安切拉貝從右面沖了出來,龐大的身軀猶如一朵龐大的烏雲。
  希培瞠目結舌。他有生以來頭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怪物。
  梅塔特隆彈指,安切拉貝被一股怪力撞得在水中翻轉出好幾個圈。
  瑪門趁機讓水草拖住它的的鰭,讓馬車全速前進。
  “你不是想用它的鰭做武器?”梅塔特隆想起來。
  瑪門笑道:“我總要給阿巴頓留點事情做。”他頓了頓,“這樣他才有機會還清欠下我的債務。”
  梅塔特隆側頭想了想道:“我記得,阿巴頓並不奢侈。”
  “現在也不。”
  “他也不好賭。”
  “他只好戰。”
  “地獄的福利聽說很不錯?”
  “九界中數一數二。”這是謙虛。絕對穩坐第一把交椅。瑪門很自豪。
  梅塔特隆道:“所以,我想像不出他為什麼會欠債。”
  “因為他有一個敗家子。”瑪門道。如果敗家可以當做一宗罪的話,波吉早就是地獄第八位魔王。
  
  馬車很快從水的世界沖入貪婪之火。
  希培似乎很懼怕火,不敢像剛才那樣東張西望,安安分分地縮在位置上。
  梅塔特隆和瑪門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堂舊事和地獄趣味,但極有默契地,都沒有提及以後的事。
  從貪婪之火出來,四周換成漫天黃沙,離回家的路越來越近。
  瑪門終於按捺不住問道:“你回天堂嗎?”
  梅塔特隆目光驀然一黯,卻很快恢復原狀,微笑道:“不,我要先回諾亞方舟。”
  瑪門眸光亮起,笑道:“正好,我要去談一筆生意。”
  “生意?”
  “唔,很不錯的生意。”關於石飛俠三番四次提起的合作事宜,或許真的可以排上日程。瑪門摸著下巴想。
  
  從第十界出來,又是無盡的黑暗。
  希培仿佛對四周不斷變化的景象已經習慣了,倒是表現得很平靜。
  梅塔特隆對他介紹的時候,也是默默地聽著,不再發表意見。
  等馬車趕到諾亞方舟門口時,他的眼睛才微微起了變化。顯然,這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酒店讓他產生了和水底世界一樣的興趣。
  不過,由於諾亞方舟的外形是根據每個人的想像而有所不同,所以在希培的眼中,這是一座懸浮在半空中的城市。
  馬車來到門口,卻被結界擋住了。
  瑪門驚訝道:“咦?”
  梅塔特隆算了算日子,道:“他們去人界了。”正好撞上每年一次的假期。
  車廂氣氛陡然僵硬。
  瑪門緩緩道:“我送你到天堂路口。”
  “不。我在這裏等。”梅塔特隆道。
  瑪門愣了下,眼珠很快一轉,“不如,先去地獄坐坐?”仿佛怕他拒絕,他看著希培道,“順便可以招呼一下這位遠道而來,對一切都很好奇的客人。”

27、邀請(中) ...

  希培知道作為人質,自己沒什麼選擇的權利,但雙眼仍忍不住向梅塔特隆流露出渴望來。相較於心狠手辣的瑪門,一直溫和可親的梅塔特隆顯然更容易讓人產生信任和依賴。
  梅塔特隆眼睛看著諾亞方舟的方向,好像在期待結界突然撤去,石飛俠帶著招牌笑容突然從前臺蹦出來。
  瑪門心情緊張,卻不敢催促。
  希培望了會兒,眼皮發酸,只好活動了下眼珠,正要再接再厲,就聽梅塔特隆道:“我不方便去地獄。”
  瑪門道:“適當的走動可以增加天堂和地獄的交流,有利於兩界共同長遠的發展。”
  梅塔特隆微愕。從什麼時候起,天堂和地獄已經可以用共同長遠來形容了?
  “米迦勒天使長對此相當贊同。”從“以身作則”的角度來說,米迦勒沒有不贊同的立場。
  梅塔特隆眼中的堅持悄然瓦解。他想了想,道:“我不想驚動別人。”
  “當然,我也不喜歡別人的打擾。”瑪門毫不客氣地將地獄同伴打入“別人”的行列。
  希培雖然不明白他們對話的語言環境,但有一點很清楚。梅塔特隆暫時不會離隊,他暫時不需要單獨面對瑪門。
  ——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地獄上空依舊是千萬年不變的暗沉。
  但在地獄最中間,一道銀亮卻毫不刺目的光沖天而起,如燈塔般,照亮一小塊的天空,讓原本陰沉的地獄多了一縷生氣。
  瑪門暗暗皺眉。
  梅塔特隆和希培一起專注地看著地獄的景色。
  即便眼前的景象已經在水鏡中看到過,但那樣平面的圖像遠不如此刻親身經歷來得震撼。
  不得不說,比起一直小心翼翼維護著固有規模和規條的天堂來,地獄的發展更具有勃勃生機。但即使知道這點,天堂也不可能做出巨大的改變。因為天堂不僅僅是九界之一的天堂,在更多時候,它更是一種精神象徵,一種以固有的模式和面目出現的精神象徵。
  它不需要改變,因為所有人已經習慣。它也不能改變,因為所有人已經習慣。
  馬車很快掠過地獄第一層,朝第二層俯衝。
  不過瑪門的目標並不是第二層。任何有點頭腦的生物都不會將心中愛慕的天使帶到第二層那個紙醉金迷的銷金窟去。此時此刻,他在心底默認,別西卜所在的美食園的確是個好去處。當然,這句話別西卜是絕對沒有機會當面聽到的。
  馬車正要離開第二層,突地,一道極強的氣流從下面沖上來,重重地撞在車廂底部。
  雖然瑪門在撞擊的刹那已經劃出結界,卻依然擋不住那股衝力,讓車廂又往上飛出二十米。
  瑪門的臉色頓時變得相當難看。
  他猛然打開車門,張開翅膀飛了出去。
  與他在同一片天空下翱翔的還有阿巴頓和阿斯蒙蒂斯。
  看阿巴頓站立的姿勢和位置,剛才那一拳毫無疑問是他揮出來的。
  當阿巴頓看清楚那輛馬車風騷的外表,張揚的笑容頓時變成了苦笑。當他看到瑪門從馬車裏飛出來,第一反應就是掉頭就跑。
  “讓我想像,你欠了我多少錢。”瑪門抱胸停在半空,看著他的身影從近到遠,又慢慢得從遠至近。
  阿巴頓乾笑道:“這麼快回來了?”
  瑪門道:“唔。你記得我是代替誰去的嗎?”
  當然記得!如果不是瑪門突然要他還債,他也不至於為了躲債錯過這份差事,以至於又欠下瑪門一個天大的人情——任何記載在瑪門筆記本上的人情都是天大的。如果不是天大的,那就是比天還要大的。
  “我不是故意的。”阿巴頓辯解。
  阿斯蒙蒂斯也飛了過來,小聲求情道:“他只是太興奮了。”
  阿巴頓點頭道:“所以這不是我的錯。”
  瑪門微笑著問道:“你最近手頭鬆了嗎?”
  鬆?怎麼會鬆!只要波吉還在世一天,他的手頭就永遠都不可能鬆。唯一會鬆的只有他的腰帶,縮衣節食的後果。阿巴頓看著瑪門那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咬牙道:“我賠!”
  “錢呢?”
  “欠著。”
  瑪門顯然早就預知了這個結果,連伸手的意思都沒有。
  阿斯蒙蒂斯看不過去,小聲問道:“他欠了多少,我或許可以幫上點忙。”
  瑪門隨口說了一個數字。
  阿巴頓和阿斯蒙蒂斯同時倒抽一口涼氣,然後異口同聲道:“這麼多?!”
  瑪門道:“需要我一筆一筆算給你看嗎?”
  阿巴頓大力點頭。天,這筆天文數字足以讓他賣身——如果有市場的話。目前看來,只有瑪門願意做這個冤大頭。
  “不過算賬需要另算人工費的。”瑪門淡淡道。
  阿巴頓的腦袋中途改了方向,從縱向變成橫向。
  阿斯蒙蒂斯偏頭,看向瑪門身後的馬車,“第十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嗎?”
  瑪門沒有正面回答,“我是回來述職的。”
  阿巴頓興致勃勃地問道:“聽說那裏很危險?有什麼刺激的?”
  瑪門道:“窮人挺多。”
  阿巴頓頓時像被潑了一盆冷水,笑容勉強。
  瑪門看著前方明亮的光束,問道:“路西法大人在第幾層?”
  阿斯蒙蒂斯道:“第三層,和別西卜開會。”
  瑪門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阿巴頓巴不得讓瑪門消失,連忙道:“述職是正事,正好大家坐一圈,一起開會。”
  阿斯蒙蒂斯驚訝道:“你也去?你不是剛剛才從會議室溜出來嗎?”
  “不是溜出來。”阿巴頓義正詞嚴,“是出來透口氣。省的路西法大人又因為開會打呼這種小事把我丟出來。”
  瑪門道:“我一直以為這是因為路西法大人坐太久,所以想舒展筋骨。”
  阿巴頓道:“那你應該把會議室的椅子都換成按摩椅。”
  “錢……”
  他才說了一個字,阿巴頓就拉著阿斯蒙蒂斯急匆匆地飛去第一層了。
  瑪門想了想,重回車上。
  梅塔特隆含笑道:“沒想到阿巴頓和阿斯蒙蒂斯的感情變得這麼好。”
  瑪門別有所指道:“有很多事都想不到。”
  馬車緩緩在空中掉頭,朝第二層落去。
  瑪門選了一塊較為偏僻和安靜的位置,但還沒靠近地面,就聽到各種雜亂的歌聲和鼓聲,其中男女的調笑聲尤其尖銳明顯。
  眼角瞄過希培茫然的神情,瑪門很快打開車門,跳下馬車。
  梅塔特隆的腳剛踩到地面,就感到一陣輕微的顫動,隨即不遠處爆發出哄然大笑。“這裏真熱鬧。”他笑著,眼中滿是愉悅。
  瑪門面色平靜,心底卻稍稍鬆了口氣,轉身帶他們走進一條漆黑的小巷。
  巷子被打掃得很乾淨,走進裏面,那種曝露在外面的喧囂便漸漸遠去,清晰可聞的是一種藏匿於房舍之內的纏綿呢喃。
  希培耳根微紅,目光死死地固定在正前方。
  瑪門走到一扇紅漆門前,伸手推開。
  門後露出一條炫目的彩虹走廊。七色彩虹不斷在腳下變幻著顏色,時紅時藍,時青時紫,卻又不顯得刺目和粗俗,柔美得好似七條糾纏在一起的雲彩。
  走廊盡頭,一個灰發中年側手而立。
  梅塔特隆微訝,“血族?”
  瑪門點頭,“血族的管家九界聞名。”
  “多謝瑪門大人的讚賞。”中年向梅塔特隆和希培屈身,“我是默多克裏,很榮幸能夠瞻仰兩位的非凡風采。”
  瑪門笑道:“這倒是真的。”
  默多克裏直起身看著瑪門,似乎在等他介紹。
  “我需要一間貴賓房。”瑪門道。
  默多克裏很快收起期待,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彎腰在前面帶路道:“這邊請。”
  梅塔特隆很快就明白為什麼他只需要一間貴賓房,因為那等於人界的一幢豪華別墅。

28、邀請(下) ...

  地磚如浩瀚夜空,繁星雜陳,閃閃爍爍不定。
  象牙白的傢具精緻大氣,沐浴在一隻只漂浮在半空的白色燈球的映照下。
  希培看得眼花繚亂。從進入地獄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常常不夠用。
  默多克裏揮了揮手。
  白色燈球像串起的珍珠項鏈,依次飛舞到他的面前,排成一隊,連到階梯前。
  階梯慢慢亮起,是柔和如薄霧晨曦的輕芒。
  “請。”默多克裏舉步上前。
  瑪門突然道:“等等。”
  默多克裏停下腳步,回頭恭敬地看著他。
  “我想這位朋友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瑪門指希培。
  希培不安地看向梅塔特隆。他沒有忘記,在這片浮華的背後,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梅塔特隆疑惑地望著瑪門。
  “我們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瑪門微微一笑,“請放心,儘管地獄從來不是仁慈的代名詞,但它毫無疑問的好客。字面上的意思。”
  默多克裏一聲不吭地轉身領著希培往回走。作為一個優秀的血族管家,他非常懂得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情最能夠討主人的歡心。
  很顯然,他這次又做對了。
  瑪門親自帶梅塔特隆上樓,“這叫做雲梯,是地獄最有名的建築設計大賽獲獎作品,和它一同獲獎的還有下面的星夜地磚。”
  梅塔特隆笑道:“聽上去費了很多心思。”
  “大賽的獎金是一萬金幣。”
  梅塔特隆道:“這是不錯的動力。”
  瑪門道:“金錢是簡單又暴力的誘惑。它讓人無從拒絕。”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
  樓梯盡頭是一間極寬敞的書房。
  白色燈球以書房天花板最中心的點為圓心,十米為半徑繞行。
  白光照耀下,可看清三面牆壁都是滿滿當當的書架。架子上的書名都是用地獄文書寫的,儘管和天堂文很類似,但梅塔特隆只能認出幾個字來。
  “地獄驚情十萬年?”他低聲念道。
  瑪門攤開手。
  那本書便自動飛了過來。
  “是一本幽默集。”他遞給他。
  梅塔特隆接過來,翻開第一頁。
  依然是看上去極為彆扭的地獄文。他一字一字地猜著意思,然後輕聲道:“簡介更像是一場愛情悲劇。”
  “一個暗戀十萬年而不知疲倦的羊魔人?”瑪門笑了笑,“他們沒有這麼長的壽命。作者太缺乏常識。”
  梅塔特隆道:“或許愛情會給人神奇的力量。”
  瑪門道:“那我只能說,它對我太不給力了。”
  梅塔特隆轉身,將書塞回原先的位置。
  “如果,我是說如果,”瑪門的姿勢很悠然,聲音卻微微緊繃,“如果我現在從後面抱住你,你會怎麼樣?”
  “喊非禮。”梅塔特隆的聲音剛落,瑪門的手已經環了上來。
  有一陣淡淡的,紫羅蘭香。
  瑪門的臉貼著他的耳垂,輕笑道:“喊吧。”
  梅塔特隆低頭看了眼禁錮著自己腰的手,瞬間將身體移到中間那把搖椅上,慢慢坐下,含笑道:“如果你去述職,我就在這裏等你。”
  瑪門故意讓單手保持著抱腰的姿勢,“我突然很知道,微笑背後的你是什麼樣子?”
  梅塔特隆道:“或許會喊非禮。”
  瑪門笑了,剛要說什麼,臉色就微微一變。
  書房上空的白色燈球突然一顆顆墜落下來,掉在他的周圍,滾向四面八方。
  ……
  這說明,來人的心情不太好嗎?
  瑪門苦笑。
  “希望這間陋室沒有讓你誤會地獄的待客之道。”舒緩如天籟的嗓音仿佛來自天邊。
  梅塔特隆安坐在搖椅上,微笑道:“你的垂詢令我受寵若驚。”
  ……
  沉默半晌。
  雙方顯然都打算放棄這種華而不實的對話方式。
  “好久不見。”路西法率先妥協。
  梅塔特隆蔚藍的眼眸閃過一絲緬懷,“好久不見。”
  這兩句“好久不見”的確碰撞在一起太晚,中間間隔何止萬年。
  瑪門心頭鈍痛。即使他就在面前,這種鈍痛卻從未消失。甚至還有彌漫開來的趨勢。越是靠近,越是抓不住,越是抓不住,越是不安……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如果把它看作一門生意,那麼,這毫無疑問是一門風險極高的生意。放棄或許是保本的最佳之道。
  可惜這門生意帶來的利益太大,誘惑著他不得不步步深陷,在泥沼無法自拔。
  “你終於離開了諾亞方舟。”路西法似有感慨。
  瑪門心中一動。梅塔特隆當初是因為製造人界耗力過甚才會留在諾亞方舟休養。雖然他也曾疑惑過,為什麼一定是諾亞方舟?但後來發生聖戰,他從天墮落,關於梅塔特隆就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話題,再也不曾輕易碰觸。如今聽路西法提起,又仿佛另有隱情?
  梅塔特隆道:“不,也許我還未離開。”
  瑪門茫然。他可以肯定這幾日朝夕相處的梅塔特隆是真實的,絕對不是幻影。那他未離開的好是什麼……
  心、嗎?
  路西法道:“地獄不錯。”
  瑪門心一緊。沒想到路西法竟然會親自提出邀約,明知道他不可能答應,但心跳依舊忍不住漏跳了兩拍。
  梅塔特隆道:“習慣是件可怕的事情。”
  路西法道:“改掉壞習慣也不錯。”
  梅塔特隆笑而不語。
  路西法轉話題道:“第十界適合旅遊嗎?”
  瑪門道:“如果能夠獲得五十億金幣的撥款,我保證兩年之後就會成為蜜月聖地。”
  路西法道:“所有收入歸公?”
  瑪門想了想,道:“五五分成。”
  路西法緩緩道:“看來第十界有些小麻煩。”
  瑪門揚眉。
  “不然你不會用這種方法分擔風險。”路西法了然道。
  瑪門毫無被揭穿的尷尬,“第十界有了新的神。”
  “神?”路西法語氣微冷。
  瑪門將希普列創世傳說娓娓道來。
  “希普列,憐憫天使。”路西法的聲音裏帶著絲絲笑意,“用米迦勒的話說,就是那個總喜歡擺出‘你們都有罪你們很可憐’的樣子走來走去當飯後散步的六翼天使。”
  瑪門的腦海中勾勒出了這樣一個形象——
  淚目、凸肚、外八字……
  他對於自己沒能認識這樣一位天使而感到由衷的慶倖。
  梅塔特隆道:“他失蹤了。”
  路西法道:“第十界似乎並沒有能夠威脅到他的存在。”
  梅塔特隆道:“我們對第十界還不夠瞭解。”
  瑪門道:“我們把第十界主城的城主帶回來了。”
  路西法道:“交給阿巴頓吧。”
  瑪門道:“還有一顆智慧果。”
  路西法道:“交給別西卜,他對食物總有一套。”
  瑪門點點頭。
  路西法轉而對梅塔特隆道:“請記住,地獄之門永遠為你敞開。”
  梅塔特隆含笑。
  光緩緩退去。
  白色燈球重新飄起。
  一切恢復如常。
  瑪門從書架上格的櫃子裏取出一條毯子,輕輕蓋在梅塔特隆的身上,“你睡一會兒。我去倒杯牛奶給你。”
  梅塔特隆愣了愣,須臾才恍惚想起,睡覺前喝一杯牛奶是他很久很久以前的習慣,只是自從去了諾亞方舟,便下意識地遺忘了。
  他緩緩躺下,搖椅有節奏地一前一後晃動著。
  瑪門很快回來,手裏端著一杯牛奶,遞到他面前。
  梅塔特隆垂眸,望著杯中奶白色的液體,含著歉意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

29、毒藥(上) ...

  牛奶在杯中輕晃。
  漣漪一圈又一圈。
  瑪門收回手,一飲而盡,然後低頭,離梅塔特隆十釐米處停住,伸出舌頭慢慢地舔了舔嘴唇道,“很純。”
  梅塔特隆道:“你可以加點糖。”
  瑪門道:“我更喜歡你把糖加在我的心裏。”
  梅塔特隆道:“烹心?對天使來說,這樣的畫面太血腥殘忍。”
  瑪門凝望著他張合的嘴唇,眼眸深沉如黑夜裏的烏雲,聲音近乎於呢喃:“我時刻忍受著。”
  梅塔特隆放在腿邊的手掌慢慢縮緊。“放棄吧。”他聽到自己這樣道。
  瑪門道:“烹心是煎熬,刮心是劇痛,不知道哪一樣更難以忍受。”
  “或許,應該漸漸的冷卻。”梅塔特隆說出口之後,才發現倉促脫口的幾個字竟然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瑪門嘴唇微動,最終沒有反駁,而是化作一笑。
  “我先把希培和智慧果交給阿巴頓和別西卜。你在這裏好好休息。”他指著左邊書架道,“這後面有一張大床,無論做什麼都很舒服,你可以試試看。”
  梅塔特隆道:“好的。”
  瑪門俯身,嘴唇靠近他的額頭,卻被梅塔特隆順手拉下。
  眼見眼睛與眼睛的距離越來越近,瑪門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
  儘管知道這個可能性太小,但期待從來不以人的意味為轉移。
  梅塔特隆在他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聖潔得無任何邪念。
  瑪門不滿地順勢抬頭,親在那弧線優美的下顎上,然後快速轉身朝門外走去。
  “床很大,等我。”
  
  等瑪門走到樓下,默多克裏立刻從另一道門裏閃出來,一秒鐘都不耽誤。
  “準備馬車,我要帶希培出去。”瑪門說著,腳步不停,逕自邁上馬車。
  等他打開門,走到街邊駐步,馬車正從高處俯衝下來,穩穩停在他面前。身後,希培正跟著默多克裏出來。前後不超過一分鐘。
  希培見梅塔特隆不在,眉眼不禁有些驚慌。
  瑪門微笑道:“放心,你暫時不會死。”
  希培稍稍放心,低頭跟著上車。在這片陌生的土地,梅塔特隆已經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天使。
  關上車門,馬車重新向天上飛去。
  同樣的馬車,同樣的空間,只是少了梅塔特隆,不但不顯得空闊,反顯得擁擠起來。
  希培雙手放在小腹前,儘量不去看瑪門。
  “地獄怎麼樣?”瑪門漫不經心地問道。
  希培躊躇道:“很美。”
  其實美麗並不足以形容他眼中的地獄。他目光所及處,處處窮奢極侈。眼界的開闊,使得審美觀被完全顛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主城,他只知道,就算回去,曾經他所以為的世界也已經在他的心中崩塌。
  “你們說的那個神,很厲害嗎?”他問。
  “厲害是個很膚淺的詞。”瑪門道,“我們提起他的時候,更喜歡用‘無所不能’或是‘全知全能’來形容。”
  “無所不能?”希培突然低笑,“在你們眼中,我們是什麼樣的呢?”
  瑪門道:“我並不瞭解。事實上,在去之前,我對第十界一無所知。”如果早知道,那麼第十界絕對不止是目前的樣子。
  希培想的卻是另一層意思——遺棄之地。儘管心中不願意承認,但他卻不得不承認,比起希普列的傳說,他眼前的真實更值得人采信。他們以為唯一的世界其實只是被其他九界所擯棄在外的幽靈界。
  “我還是不會承認的。”他輕咬著牙根。
  瑪門道:“我不介意。”
  希培一愣,抬頭。
  瑪門道:“我只在乎我和地獄的利益。”
  希培的心頓時一陣發寒。從對方的瞳孔中,他看不到自己,他只看到一堆……利益。
  
  馬車在第三層一幢外形酷似蛋糕的巨大建築物前停下。
  瑪門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這個時候,他應該在進食。”
  希培從進入地獄之後就完全喪失了時間的概念,因為天色沒有因為時間而產生任何變化。
  瑪門走進大堂。
  大堂呈葫蘆型,一個羊魔人正翹著二郎腿守在葫蘆凹處賣門票。看到瑪門進來,臉色頓時一變,立刻站起來道:“瑪門大人!”
  瑪門挑眉道:“別西卜呢?”
  羊魔人道:“宰相大人正在樓上辦公。”
  “在一堆美食中間辦公?”他調侃。
  羊魔人賠笑。
  “我進去找他。”瑪門往上走。
  羊魔人不敢攔他,卻攔住了希培。“你還沒有買門票。”
  希培眉頭微皺。即使不用瑪門解釋,他也看得出眼前這種生物明顯要低於自己。屬於天使的傲氣讓他的目光瞬間淩厲起來。
  羊魔人腿軟,正要打退堂鼓,就聽瑪門施施然道:“他是我的犯人。幫我看好他。”
  “……”羊魔人眼睜睜地看著瑪門瀟灑地走進電梯間,然後慢吞吞地回頭,望著正冷冷瞪著自己的希培道,拿起桌上的草莓蛋糕,乾笑道,“要不要邊吃邊等?”
  
  別西卜並沒有在一堆食物中間辦公——他在一堆食物的前面“辦公”。
  對於門突然被推開,露出瑪門的身影,他並不覺得意外。
  同樣一件事如果在上萬年發生了上百萬次,那麼任誰都會變得很淡定的。
  “出差回來了?”別西卜將一塊杏仁酥塞進嘴巴。
  瑪門在那堆食物面前坐下,“可以這麼說。”
  由於食物堆得太高,所以他們只能隔著食物互相喊話。
  別西卜道:“看來不順利。”
  瑪門將智慧果拋起,越過那堆食物丟給他,“請你吃。”
  別西卜單手接過,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智慧果?”
  “嗯。”
  別西卜道:“天堂的智慧果已經燒毀了。”
  “嗯。”屍體還陳列在他的倉庫裏。
  “這只很新鮮。”
  瑪門道:“從第十界帶來的。”
  “哦?”別西卜提起興致。
  瑪門道:“不過所有吃了智慧果的天使都會折壽。”
  “……”別西卜立刻伸直手臂,以免智慧果一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嘴唇。
  “我想知道原因。”
  別西卜笑得咬牙,“所以拿我當實驗品?”
  瑪門面無愧色道:“路西法大人的命令。”
  別西卜冷哼一聲,將智慧果放在鼻子下又聞了聞。
  瑪門隔著食物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完全沒有站起來觀看的欲望。
  “好像,和記憶中的智慧果有一點不一樣。”別西卜喃喃道。智慧果的記憶實在太遙遠,讓他翻查起來非常費力。
  瑪門道:“以你偷吃智慧果的數量來說,我以為記憶應該是深刻的。”
  當年伊甸園的智慧果從來不曾腐爛,原因是總有一張嘴巴不停地保證它們永遠留在最青春美麗的刹那。所以說,亞當和夏娃其實很無辜。
  別西卜突然站起來,道:“不對,它上面被塗了東西。”
  瑪門的視線隨著他上仰。
  別西卜從口袋裏取出一把刀子,又找了一張錫紙,然後輕輕用刀子刮著智慧果的表面。
  瑪門看了眼。什麼都沒刮下來。
  但別西卜很鄭重地將錫紙裹起來,拿出打火機輕輕地烤著錫紙,過了會兒,才收起打火機,將錫紙放在桌上。
  瑪門手指一晃,一朵火焰出現在指尖上,挑眉道:“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不需要打火機的。”
  別西卜道:“打火機廠就是這樣倒閉的。”
  瑪門無所謂地聳肩。他對於別人的財產從來都是覬覦,沒有同情。
  別西卜打開錫紙。
  原本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出現一點點極細微的小黑點。
  別西卜臉色一沉,道:“死亡之樹。”

30、毒藥(中) ...

  從別西卜掏錫紙開始,瑪門就隱約猜到他要做什麼,但真正聽到還是微微吃驚。
  “地獄的死亡之樹?”
  別西卜道:“或許別的地方也有。”
  如果第十界有智慧樹,那麼有死亡之樹也不奇怪。
  瑪門道:“地獄的死亡之樹和天堂的生命之樹一樣,都是純自然生成的,和神種植出來的智慧樹不同。”
  別西卜眯起眼睛,“你是說,有人在地獄盜取了死亡之樹?”
  瑪門道:“死亡之樹的一片樹葉能用很久。”
  別西卜想了想道:“而且死亡之樹生長得很茂盛,就算少了一根樹枝也不會被發現。”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往外走。
  別西卜順手在桌上抓了一包餅乾,揣在懷裏。
  進電梯後,瑪門看了眼他懷裏的餅乾,嘲弄道:“你不怕你這樣出去,有損形象?”別西卜最彆扭的地方在於他明明很貪吃,卻非要表現得很沒胃口,明明很喜歡發臭的東西,卻偏偏要裝出自己天天洗澡洗得香噴噴的假像。而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的罪名九界皆知,但他就是能讓自己覺得這是個秘密。
  電梯叮得一聲打開。
  瑪門率先走出去,別西卜跟在他身後。
  正和希培大眼瞪小眼的羊魔人看到他們立刻站起來,陪笑道:“宰相大人,瑪門大人。”
  別西卜走過來,手裏餅乾已經不見了。
  瑪門看著希培,微笑道:“他對你好嗎?”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羊魔人眼巴巴地看著希培,心想,我連心愛的草莓蛋糕都讓給你了,怎麼能不好。
  但希培很忘恩負義地說了一句,“不好。”
  “哦?”瑪門挑挑眉。
  希培道:“沒有椅子。”
  羊魔人猛然想起,怪不得自己一直在仰視他。賣票賣久了,就會忘記原來他不是天生比別人矮,而是因為他屁股底下有一把椅子。他哭喪著臉,有乾嚎的衝動。如果這能夠為自己挽回點印象分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的。可惜他很清楚,這裏是地獄。同情心在這裏是奢侈品。
  出乎意料地,瑪門轉頭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幹得好。”
  羊魔人、希培:“……”
  
  馬車重新上路,卻沒有朝下一層飛去,而是直接往天上飛。
  別西卜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希培,“他是誰?”
  瑪門道:“希培。第十界主城的城主。”
  希培覺得自己好像上架的貨物,被顧客和售貨員品頭論足。
  別西卜道:“他知道嗎?”
  瑪門知道他問的是智慧果上的死亡樹毒,道:“也許。”
  別西卜道:“要去哪里?”
  “把他交給阿巴頓。”
  別西卜拿出餅乾,一塊一塊地往嘴裏塞。
  希培好奇地看著他。似乎想像不出這樣一個外表成熟的男子居然會吃五顏六色的動物餅乾,而且還是先咬掉動物的頭和四肢,才將身體吞入腹。
  瑪門忍不住笑道:“這樣被看到,沒關係嗎?”別西卜的這種形象他們都看慣了,不過在外人面前還是第一次。
  別西卜道:“既然要送給阿巴頓,就沒有關係。”
  希培面色一緊。他不知道阿巴頓是誰,但是目前看來,應該是個狠角色。
  瑪門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什麼?”
  “他很享受刑罰和疼痛。”
  別西卜的面色有些古怪。
  希培的身體朝角落靠了靠。在第一發現自己身體的特殊性時,他也曾沮喪過,痛恨過,克制過。但是欲望從來是越克制越強烈。他曾經一度有過強烈地自虐傾向,如果不是正好朱利安的出現……也許他早就已經自毀在某個衝動之下。
  他永遠記得那個沐浴在陽光下,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漂亮少年。白嫩的肌膚就像牛奶一般,眼神是那樣明亮,身上背著四扇翅膀……
  四扇?!
  他瞳孔猛然收縮。
  在歡樂之都的一切都太混亂,以至於他只注意到朱利安的翅膀被拔了毛,卻沒注意到他當時身後是四扇翅膀!
  怎麼可能?
  他明明,他明明……
  別西卜和瑪門冷眼看著希培蒼白的臉色,就好像旁觀者冷眼看著溺水者在水裏不停地撲騰。
  “你是不是……”希培看向瑪門。
  瑪門立刻露出和藹的笑容。
  但他笑容的效果顯然遠遠不如梅塔特隆。至少,希培一看到他的笑容,就打了個寒戰,將剛才要說的話,自動咽下去了。
  別西卜道:“還是交給阿巴頓的好。”
  瑪門不置可否。
  
  夜空正中,清光如霧。
  阿巴頓和阿斯蒙蒂斯的身影不斷在光中交錯,戰況膠著而激烈。
  別西卜見瑪門準備打開車門,疑惑道:“你向來喜歡等他們分出勝負的。”
  瑪門道:“同樣的結局看了太多次也會膩煩。”
  “是嗎?”別西卜雖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也沒有再追究。
  瑪門出去的時候順便將希培一起拉了出去。
  阿巴頓和阿斯蒙蒂斯的身影瞬間分開。
  “又怎麼了?”阿巴頓問,語氣不善。
  瑪門道:“你的錢……”
  “……您有什麼事?”阿巴頓換了一副較為溫和的笑容。
  瑪門將希培丟過去。
  阿巴頓茫然地接住。
  希培嚇出一身冷汗。他沒有翅膀,如果掉下去,必死無疑。
  瑪門道:“路西法大人讓你拷問他。”
  “拷問什麼?”阿巴頓拎著希培的後領,翻來覆去看了看道,“折翼天使?”
  瑪門道:“他所知道的一切。”
  阿巴頓皺眉道:“包括一加一等於二這種基礎知識?”
  瑪門聳肩道:“如果他真的會的話,也可以。”
  阿巴頓額頭掉下三條黑線,“好歹有個範圍吧?”
  “他來自第十界,是第十界目前的老大。”瑪門言簡意賅地說完,轉身飛回馬車。
  臨關門前,他隱約聽到阿巴頓在問:“第十界誰打架最厲害?”他回頭,正好看希培被阿巴頓拎著領子在空中晃來晃去,臉色刷白。
  “路西法大人果然知人善用。”瑪門滿意地關上門。
  
  死亡之樹被種植在血瀑布之下。
  即使在地獄住了這麼多年,別西卜和瑪門依然很討厭血瀑布。
  終年不竭的血水從高處沖刷下來,跌進無底洞般的血湖裏。無數冤魂惡魂在湖中掙扎咆哮。
  瑪門和別西卜展開翅膀,站在血瀑布的高處。
  “我們去一個就行了。”別西卜道。
  瑪門道:“我等你。”
  “第十界與我無關。”
  “這裏是地獄。”
  兩人沉默,對視著,互不相讓。
  冤魂似乎感應到從他們身上透出來的強大殺氣,紛紛逃避,讓出一道路來。
  瑪門道:“其實,你可以當它是一碗很大的豬血羹。”
  “謝謝。”別西卜面無表情道,“我決定以後戒掉它。”
  “下去吧。”瑪門率先彎腰,向下沖去。
  別西卜猶豫了下,還是跟了上去。
  進入血湖刹那,瑪門和別西卜就撐起了結界,血水只是在結界之外流動。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感到胃裏強烈的不適。
  血湖很深,幾乎不見底。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的冤魂明顯少了起來。瑪門和別西卜沖出血湖,看到另一片天地。
  紅色的血漂浮在上空,代替了天的存在。
  下面同樣是土地,但和血瀑布上的城市明顯不同,這裏是暗沉的,陰鬱的,帶著森森的死亡氣息。
  別西卜皺了皺眉,這裏的氣息讓他想起初來地獄時的情景。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死亡之樹。”瑪門看著那棵屹立在最中間,樹枝繁茂的參天大樹。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樣一棵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樹居然是地獄最毒的死亡之樹。
  別西卜問:“你看出了什麼?”
  瑪門繞著樹走了一圈,沉聲道:“他來過。”

31、毒藥(下) ...

  “誰?”別西卜問道。
  瑪門道:“他用的是暗黑之能。”
  黑暗之能和聖光之能相對,是墮落後才能擁有的技能。
  範圍縮小。
  別西卜皺眉道:“暗黑之能不是普通墮天使能擁有的。”
  範圍又縮小了一點。
  瑪門道:“至少你和我都能。”
  別西卜道:“你懷疑誰?”
  瑪門道:“這個嘛……”他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上面點點的星光若隱若現,唯一礙眼的是那兩條裂痕。但他看著它,嘴角卻忍不住露出微笑。
  “你用了黑星石?”別西卜瞟了一眼,對他詭異的笑容不予置評。
  瑪門放下手,道:“還遇到一個很意想不到的老朋友。”
  別西卜凝眉,半晌道:“利衛旦?”據他所知,地獄七大魔王除了瑪門去了第十界之外,只剩下利衛旦下落不明。他之所以會注意到,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抓壯丁幹活的時候找到過他了。
  瑪門微笑,並不意外他能夠猜出答案。
  別西卜道:“他怎麼會在第十界?”
  “而且還用了自我保護的結界,將自己囚禁起來了。”瑪門道。
  別西卜笑了,“聽起來很值得參觀。”
  除了路西法看不出他的想法之外,地獄其他幾位魔王對利衛旦都沒什麼好感。畢竟誰都不喜歡一個一天到晚端著桶檸檬汁跟在身後狂噴的朋友。
  “所以,你懷疑是他偷了死亡之樹的樹枝?”
  瑪門道:“有這個可能。利衛旦,智慧果,死亡之樹。你能連成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別西卜道:“利衛旦去了第十界,嫉妒吃下智慧果的天使,所以在智慧果外面灑下死亡之樹的樹葉末。”
  瑪門摸著下巴,“聽起來很合理。”
  別西卜道:“但他為什麼要去第十界呢?”
  他們對視一眼,都覺得這個可能是個問題,又可能不是個問題。對於小肚雞腸的利衛旦來說,他隨時可能因為任何與嫉妒有關的原因出現在任何出乎意料的地方。
  瑪門道:“那麼,使他被迫囚禁自己的,應該是希普列。”
  只有六翼憐憫天使希普列才有這個實力逼得利衛旦不得不將自己困住以保全自己。
  別西卜道:“接下來的問題應該是,希普列在哪里?”
  “或許,”瑪門有個奇怪的想法,“希普列已經死了。”
  別西卜道:“因為憐憫利衛旦而羞憤自殺?”
  瑪門道:“如果不是死了,為什麼不揭穿智慧果上灑了死亡之樹樹葉的真相?”
  別西卜猛然道:“不對。”
  瑪門也反應過來,“智慧果每年都會結果子。除非有人不斷在上面灑死亡之樹的樹葉,不然新生的智慧果上是不應該有毒的。”
  對話進行到這裏,他們都仿佛看到那扇通往真相的大門正在開啟。
  別西卜道:“分發智慧果的是誰?”
  瑪門緩緩道:“希培。”
  
  馬車回到第三層地獄,別西卜下馬車,回頭看瑪門道:“不去見阿巴頓?”
  瑪門看了看時間,“我想多留給他一點空間。”
  別西卜道:“你好像在趕時間。”
  瑪門皺眉道:“我不喜歡這三個字。”這會讓他聯想起一位同樣很不讓人喜歡的“朋友”和一杯非常讓人厭惡的蟑螂酒。
  別西卜也想到了,笑道:“這說明你很想念他。”
  瑪門身體往後一靠,門重重關上,朝上面第二層飛去。
  別西卜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向第七層路西法的宮殿飛去。
  
  儘管才分開沒多久,思念卻已經像潮水一樣幾乎將他淹沒。
  不過他並不覺得難受,事實上,他不但不覺得難受,甚至還很享受這種重逢前的甜蜜折磨。
  他走到酒店前,看到默多克裏一動不動地站在大門前迎接,心中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他呢?”他壓低聲音。
  默多克裏道:“他獨自出去了,我跟不上他的速度。”
  瑪門很想發怒,卻知道他說的是實情。如果梅塔特隆真的想要擺脫,恐怕連他也追不上。他在街上呆呆地站了會兒,突然轉身,朝來路走去。
  默多克裏依舊站在原地等待,好像他只是一座不會動的塑像。
  瑪門這次走的是捷徑,小巷出來直接是喧嘩的鬧市。
  他的出現讓原本瘋狂的狂歡更加瘋狂。
  兩個魔女同時伸出玉臂勾住他的頸項,身體緊接著貼上來。瑪門能夠感受到她們身體最柔軟最豐腴的部位正不停地上下磨蹭著他的手臂。
  他眼神一冷,正要開口,就聽一個驕縱的聲音率先道:“你們在做什麼!”
  兩個魔女同時一震,不甘心地看著瑪門,見他不置可否,才訕訕地推開。
  依馮撥開人群走出來,熱情地勾住他的後頸,嫺熟地貼上自己的身軀和紅唇……
  不過就在唇與唇相接前的刹那,瑪門的伸出手指頂住了她的前額。
  “瑪門?”依馮一愣,霧水瞬間迷離了一雙明眸。她輕輕嘟起紅唇,嬌嗔道:“難道你一點都不想我?”
  周圍傳來起哄聲。
  瑪門什麼都說,只是似笑非笑地朝他們瞟了一眼。
  原本擁擠的街道一下子退得一乾二淨。
  只留下一個聖潔的身影含笑站在不遠處。
  瑪門背脊一涼,一把推開依馮,整了整袖口,拉起她的一隻手輕輕一握道:“恭喜你。”
  依馮一臉問號。
  “聽說你即將成為阿巴頓的妻子,波吉的後媽,”瑪門笑容得體,再挑剔的人都無法挑剔他眼中閃爍的真誠,“作為阿巴頓的朋友,我為此感到由衷的高興。”
  ……
  阿巴頓的妻子?
  波吉的後媽?
  依馮的妝容有扭曲的趨勢。
  儘管阿巴頓也是地獄七大魔王之一,但是比起富可敵國、知情識趣的瑪門,阿巴頓簡直就是一頭只會打架的鬥牛!還有波吉,憑他的破壞力和□癖,任何妄想成為他後媽的人都是腦袋被牛踢了!
  瑪門用眼角瞄了眼梅塔特隆,見他仍舊沒什麼表示,立刻將手縮了回來,道:“阿巴頓就在第四層,你去找他吧。”
  “等等。”依馮見他要走,連忙撲上去,摟住他的胳膊,“你到底是在說什……” 她的話還沒說完,身體就變成一條抛物線,丟進小巷子裏。
  瑪門頭也不回,逕自走到梅塔特隆面前,柔聲道:“你去哪里了?為什麼不讓默多克裏備車?”
  “我想隨便逛逛。”梅塔特隆道。既然路西法知道他的到來,那麼,他就不再有躲躲藏藏的必要。
  瑪門道:“還想逛哪里?我陪你去。”
  梅塔特隆道:“我想見貝利亞。”
  瑪門笑容不變,心裏卻把貝利亞翻過來覆過去地蹂躪了好幾遍,“為什麼?”
  梅塔特隆道:“只是有點想他。”
  “好,我去準備車。”
  ……翻過來覆過去地又一遍。
  
  馬車掠過上空。
  看到光芒映照下,第七層那一座座熟悉的建築物,梅塔特隆微微一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瑪門道:“這是屬於我們的記憶。即使它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但我們始終不曾丟棄。”
  梅塔特隆道:“也可以是將來。你應該知道伊斯菲爾曾經……”
  瑪門道:“冷漠是罪嗎?”
  梅塔特隆默默地閉上嘴巴。
  冷漠或許是罪,或許不是罪,又或許,連神都很迷茫。

32、幫手(上)...

貝利亞的住所酷似教堂。

象牙白的建築物前有一排橘黃小燈,即使在路西法的光芒下依然閃爍其光。

梅塔特隆脖子稍稍仰起,頸項彎出優美的弧度,那雙海藍色的明眸望著燈的方向,笑容清雅,“我記得貝利亞以前就很粘路西法。”

瑪門望著他,附和道:“因為路西法大人的光芒最耀眼。”

梅塔特隆道:“我一直以為他會留在天堂,留在世界最明亮的地方。”

瑪門道:“太明亮的地方,是看不到光芒的。光從來都是為了暗而存在。”

梅塔特隆微微動容。

瑪門道:“正如,路西法大人在天上只是晨曦之星,但在地獄,他是夜之烈陽。”

梅塔特隆眸中閃過一絲迷茫。

貝利亞家的大門已經近在咫尺。

瑪門上前一步,輕輕叩門。

過了大約五六分鐘,才有羊魔人僕役來開門,看他朦朧的雙眼和眼角的淚花,瑪門很肯定他才剛剛從被窩裏起來。“你家主人呢?”

羊魔人不慌不忙道:“兩天前剛起過一次床,現在應該還在睡。”

梅塔特隆失笑道:“他下次醒是什麼時候?”

羊魔人朝那頭燦爛的金髮看了好幾眼,“按照往常的記錄算,大概還要五六天吧。”

梅塔特隆道:“起來活動?”

“不,起床洗臉刷牙。”羊魔人見梅塔特隆一臉不解,解釋道,“這是路西法大人的硬性規定。”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他似乎沒想到當初在天堂只是喜歡賴床的貝利亞天使到了地獄之後竟然會墮落得這麼徹底。

瑪門對羊魔人時不時瞄向梅塔特隆的目光感到十分礙眼,“去叫他起床吧。”

羊魔人猶豫。

“最近,我正在考慮是否建議別西卜將各宮殿的僕役全都徵兵入伍。”瑪門緩緩道。

羊魔人拔腿就往回跑。

梅塔特隆訝異道:“我以為羊魔人算是地獄好戰的種族之一。”

“大多數是的。”瑪門看著羊魔人離去的方向,“在他們進入貝利亞宮殿之前。”接觸過貝利亞之後,還能不被他的懶惰所傳染而保持勤快的恐怕也沒幾個。

梅塔特隆慢慢地挪動腳步,以便能夠為貝利亞留出足夠的起床時間。

但他顯然低估了自己的速度,高估了貝利亞的羞恥心。當他們走到貝利亞臥室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貝利亞在床上翻身的聲音。

篤篤。

瑪門屈指,在敞開的臥室門上輕敲了兩下。

貝利亞張開左眼,看著彎腰看著他的羊魔人道:“是路西法大人嗎?”

羊魔人搖頭。

貝利亞安心地閉上眼睛。

“是我。”梅塔特隆輕聲道。

貝利亞睜開右眼,“我好像聽到了梅塔特隆的聲音,是我的錯覺嗎?”

羊魔人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根本不知道梅塔特隆是誰。

“一定是我的錯覺。”貝利亞嘟囔著,右眼又閉上了。

一陣輕柔的光撒在他的肌膚上,溫柔得好似清晨的陽光。

貝利亞閉著眼睛皺眉道:“地獄沒有陽光。”

羊魔人身體靠著床沿,兩隻手抓著枕頭一角,用著自以為十分隱秘的動作抽動著枕頭。

“但是天堂有。”梅塔特隆站在他的床頭,俯□,哄孩子般的柔聲細語。

瑪門很想用腳把床腳踹斷。

“但天堂離我太遠了。”貝利亞說完,突然雙眼一睜道,“地獄可沒人會說這個。”

梅塔特隆伸出手指,輕輕地戳了下他的臉,“真的沒有嗎?”

“梅塔!”貝利亞眼睛猛然瞪大,怔怔地看著他,然後突然跳起來,重重地撲在他身上。

梅塔特隆下意識地抱住他。

“梅塔,真是的你!”他將頭埋在他的頸項裏,拼命地呼吸著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你還沒有刷牙吧?”瑪門在一旁涼涼道。

貝利亞小心翼翼抬頭,滿臉通紅,好像煮熟的蝦子。

梅塔特隆將他輕輕放下。

羊魔人立即道:“請貝利亞大人躺好,我立刻去準備牙具幫您刷牙。”

“……”貝利亞低頭準備找一個地洞鑽進去。儘管地獄所有人都對他的習性一清二楚,甚至已經流傳到了其他界。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在梅塔特隆面前丟臉。“我去洗漱。”

梅塔特隆只覺手上一輕,貝利亞已經像陣風一樣地刮出去了。

羊魔人沒想到連路西法大人都沒辦法扭轉的貝利亞的生活習慣,卻被一個陌生的金髮男子……哦,是金髮美男子給輕易解決了,不由又多看了兩眼。

瑪門的笑容越來越危險。

羊魔人被盯得背脊發涼,越發不敢去看他。

如此詭異地對峙了大約一分鐘左右,瑪門終於開口了。“貝利亞也許需要人幫忙……”

不等他的尾音拖完,羊魔人的身影已經沖出門口。

瑪門道:“看來,貝利亞和他的僕役的動作也可以很快的。”

梅塔特隆在房間裏轉了一圈,順便幫貝利亞將被子疊好。

瑪門看得眼睛一陣發熱,不聲不響地在角落找位置坐下。

貝利亞很快回來,興奮地跑到梅塔特隆身邊不停轉悠,“梅塔,你離開諾亞方舟了?你怎麼會來?你是不是來看我的?你會不會留下來?啊,你怎麼和瑪門在一起?”

瑪門挑眉道:“我們在一起很、久、了。”

貝利亞連眼角都不瞄他,逕自盯著梅塔特隆看。

梅塔特隆摸摸他的頭,“你想我先回答哪一個?”

貝利亞不假思索道:“你會不會留下來?”

梅塔特隆道:“你也可以來看我。”

貝利亞眼中的神采頓時黯淡下來,“那你會呆多久?”

瑪門道:“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短一點。”

貝利亞詫異地看向他,“你幹嘛針對我?”

瑪門攤手道:“我實話實說。”

貝利亞可憐巴巴地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在地獄呆得習慣嗎?”

貝利亞垮下臉道:“看不到你,一點都不習慣。”

瑪門一邊在心裏偷偷記下這個句子,一邊吐槽道:“唔,一年睡三百六十四天,睡得還真是不習慣,不踏實。”

貝利亞橫眉。

瑪門繼續假笑。

“壓倒天使……壓倒天使……進攻天堂進攻天堂……”

外面突然響起雷鳴般的歌聲,讓原本安寧的第七層一下子熱鬧起來。

瑪門對著梅塔特隆無語的目光,尷尬地解釋道:“是《地獄英勇戰歌》,現在當警鈴用,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他說著打開窗戶,飛了出去。

梅塔特隆和貝利亞互看了一眼。

貝利亞小聲道:“你是不是偷偷進來的,我掩護你!”

梅塔特隆想,就算他不是偷偷進來的,聽到這樣的歌聲,也不好意思用翅膀飛出去了。

瑪門一口氣飛到第五層,便看到半空中阿巴頓正和波吉對峙著。

希培的後領被波吉拎著,就好像小雞抓著老鷹。

阿巴頓正在破口大駡,“你這個混蛋!一天到晚給老子找麻煩!我現在以老子的身份命令你,馬上給我放人!”

“靠!”波吉像個小流氓,嫺熟地朝旁邊吐了口唾沫,反罵道,“你這個淫|棍!”

阿巴頓被罵得愣住了。

瑪門也聽得愣住了。

阿巴頓這輩子被很多人罵過,用各種語言,但是“淫|棍”這麼具有特性的詞彙還是頭一次。

“淫……棍?”阿巴頓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確定是在說我?”

波吉用力地點頭。

阿巴頓轉頭看向正站在不遠處的阿斯蒙蒂斯,朝招招手。

阿斯蒙蒂斯配合地飛過來。

阿巴頓指著阿斯蒙蒂斯的鼻子,疑惑地問道:“你確定不是在問他?”

阿斯蒙蒂斯很無辜,很委屈。

波吉搖搖頭,然後伸手手指,向左邊撥了撥。

阿巴頓的手指配合地彎曲了一點。

波吉又撥了撥。

阿巴頓又彎曲了一點。

波吉點點頭。

阿巴頓看著手指所指的方向——

是他自己沒錯。

“你小子皮癢!你說老子淫|棍?!”阿巴頓暴跳如雷,天上隱隱悶雷聲傳來。

波吉道:“看在你是我老子的份上,只要你承認你是淫|棍,並且保證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就原諒你。”

“你原諒……”阿巴頓那頭火紅的頭髮直得就像林立的筷子叢,“我到底哪里淫|棍了?”

波吉勾著希培的衣領,輕輕地晃了晃,挑眉道:“難道你想否認,你剛才不是在強|暴他?”

“我強|暴他?”阿巴頓頭髮有脫離頭皮往上豎的趨勢。

別西卜趕來,聽到這裏,很用力地皺了皺眉,“雖然說,這是一種虐身又虐心的速成式大刑,但是我覺得,缺少了點美感。”

阿巴頓終於爆發了,“靠!我只是用拳頭揍了他肚子一小下而已,我怎麼知道他會突然躺在地上摸著自己興奮地呻吟?”

瑪門覺得是時候站出來了,“以我對阿巴頓和希培的瞭解。我覺得阿巴頓話的可信度是百分之五十一,波吉是百分之四十九。”

33、幫手(中) ...

阿巴頓怒道:“怎麼只差兩個點?”

瑪門道:“那是關鍵性的勝利。”

阿巴頓滿意,轉頭對波吉冷哼道:“看,到底是我說的對。”

波吉想了想,又晃了晃希培道:“喂,是不是他說的那樣。”

希培被晃得難受,眼睛翻了翻白,一副想吐又不能吐的模樣。

波吉道:“你別怕他,我給你做靠山。”

希培勉強抬起眸子,“如果我說是,你會怎麼樣?”

“揍他!”波吉毫不猶豫道。

“你……憑什麼?”希培瞄著他的小胳膊小腿,氣勢倒是挺足。

“憑我是他兒子。”波吉得意洋洋。

希培洩氣。他聽著天空的雷聲越來越近,知道是表態的時候了。他幽幽嘆了口氣,“不是他的錯。”

波吉似乎不信,“可是你當時明明就是一副好像被怎麼樣了的樣子。”

希培羞愧地低著頭。

瑪門飛到阿巴頓身邊,“問出什麼問題了嗎?”

“我只揍了一拳,他就呻吟了將近十分鐘。你說呢?”阿巴頓沒好氣道。

瑪門拍拍他的肩膀,“你總有辦法的。”

阿巴頓用眼白表示自己對這句話的鄙視。

貝利亞抱著梅塔特隆飛過來。

瑪門沖過去,手指在貝利亞肩膀上輕輕一搭,似笑非笑道:“謝謝你。”

“啊?”貝利亞只覺得肩膀微微刺痛,手臂不由自主地鬆開,一轉眼,梅塔特隆已經被瑪門接過去了。

梅塔特隆淡淡道:“你好像沒有問我的意見。”

瑪門道:“我一向很疼愛貝利亞。”

貝利亞豎著眉毛表示懷疑。

瑪門面不改色地接下去道:“所以,這種粗活我來做比較好。”他心裏懊悔得要命。早該想到這樣的福利啊,當初為什麼要用馬車呢?平白失去了多少接近他的好機會!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我不介意用自己的翅膀飛。”

瑪門義正詞嚴道:“不要那麼高調。地獄壞蛋太多了。”

貝利亞、阿巴頓、阿斯蒙蒂斯、別西卜、波吉:“……”

瑪門對自己犯了眾怒渾然不覺,抱著梅塔特隆飛到離他們較為的位置,獨自享受心裏的兩人世界。

別西卜乾咳一聲道:“既然沒事了,就繼續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阿巴頓飛到波吉面前,伸手,“給我。”

“不給。”希培又被晃了一下。

阿巴頓的頭髮又有脫離頭皮的趨勢。

波吉道:“除非你讓我圍觀。”

阿巴頓眉頭隱隱跳動,“你一個人,怎麼圍觀?”

波吉肅容道:“我會讓你感覺到,有無數個我在盯著你,監督你!”

阿巴頓撈起希培丟給阿斯蒙蒂斯,然後拎起波吉開始打屁股。

波吉一邊被打一邊不滿地抱怨道:“又來這一套。煩死了。”

別西卜看了梅塔特隆一眼,意味深長,卻什麼都沒說,只是轉身離開了。

波吉似乎也是這時候才發現,猛然大叫起來,“啊!梅塔特隆!”

他一叫,阿巴頓、阿斯蒙蒂斯都看了過來。

瑪門利索轉身,只留下他自己的背影給他。

貝利亞很快追了上去,“把梅塔還給我!”

這次瑪門沒有停在貝利亞的家門口,而是停在了自己家的家門口。儘快七大魔王在其他層有房子,但那是別莊,他們的主屋都在第七層。

梅塔特隆看著眼前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唯獨少了明媚陽光的建築,微笑道:“你還是喜歡這種建築風格?”

瑪門道:“我沒忘記,這個屋頂是你親自挑選的。”

梅塔特隆道:“……這是當初那片建築群統一的屋頂風格。”

瑪門道:“唔,但是屋頂的風格是你定的。”雖然他覺得這個屋頂的風格和建築整體結合起來,有點詭異。

梅塔特隆:“……”算了,加百列的這個黑鍋……他還是背了吧。

“我帶你進去看看。雖然沒有天堂的陽光,但我已經儘量用其他東西來補足了。”瑪門正要往裏走,卻聽梅塔特隆道,“石飛俠他們應該快回來了。”

瑪門腳步一頓,道:“但是希培還沒審理完。”

梅塔特隆道:“我回諾亞方舟等。”

瑪門回過頭,“有一個發現我還沒有對你說。”

梅塔特隆靜靜地等著。

瑪門只好道:“智慧果上有死亡之樹的樹葉。”

梅塔特隆一怔,隨即皺眉道:“這就是第十界智慧天使壽命變短的原因?”天使是特殊的種族,對大多數毒素免疫。

瑪門道:“現在還在調查。”

梅塔特隆道:“如果有結果,你可以告訴伊斯菲爾。他會轉達給我。”

“轉達?”瑪門臉上淡定的面具終於破裂,“你不再下來了?”

梅塔特隆道:“我已經出來了很久。”

“不久,一點都不久。天使的生命是永恆!”

梅塔特隆道:“天使生命的永恆來自於神的賜予。”他見瑪門張口欲反駁,截斷道,“墮天使也是一樣,即使墮落,在神的心目中,你們依然是他心愛的孩子。”

瑪門猛然收口。

縱然墮落,他也未曾想過要在心中詆毀九界最高的存在。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自由地墮落?”瑪門問。

梅塔特隆道:“他依然愛著他的孩子,卻不等於他不為著他的孩子而痛心。即使,他從來不願意說。”

瑪門道:“痛心?”他想起伊斯菲爾的冷漠罪,不以為然。

梅塔特隆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溫聲道:“冷漠如伊斯菲爾也會因為石飛俠而感受到溫情,更何況……呢?”省略號中間的字他用一個尾音拖過去了。但瑪門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你堅持的原因?”他問。

梅塔特隆蹙眉,仿佛困擾,“或許,是吧。”

瑪門慢慢地沉靜下來,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梅塔特隆猛然展開六翼,微笑道,“其實,地獄並沒有很多壞蛋。”他雙足離地飛起,金色的發在半空飛揚。

瑪門心中猛然一痛。

這個美麗卻越來越遙遠的背影他不是第一次看,卻可能,是最後一次。

貝利亞來得有點慢,等他到時,瑪門還站在原地發呆。

“我剛才好像看到梅塔往上飛了。”貝利亞道,“我追了一會兒,追丟了。”

瑪門沉默半晌道:“他飛得穩嗎?”

“……”這算是什麼問題?六扇翅膀怎麼可能飛得不穩?不過貝利亞看出他的情緒不太對勁,還是乖乖地回答道,“很穩。我覺得,應該就算被什麼東西撞一下也掉不下來。”

“掉不下來嗎?”瑪門嘆息。

貝利亞被嚇到了,“是不是,地獄經濟出了什麼問題?”

瑪門睨著他。

貝利亞道:“不然還有什麼能讓你嘆氣?”

“有。”

貝利亞好奇道:“什麼?”

“你豐富的想像力和旺盛的好奇心。”

貝利亞看他轉身就走,忍不住在後面喊道:“你去哪里?”

“路西法大人的宮殿?”

“幹嘛。”

“……”

“難道地獄經濟真的出了問題?”

“……”瑪門的背影越來越小。

“那這個月的薪水還有嗎?僕人要吃飯的。”

“……”背影徹底消失不見。

梅塔特隆的速度很快,所以儘管有地獄公民看到天使飛舞著六扇白色翅膀,但在揉了揉眼睛之後,就會意識到,剛才那是他詭異的錯覺。

天使和墮天使很少在地獄或是天堂打架。這是出於對對方的尊重,所以不願意毀壞對方辛苦建設起來的城市。同樣,這也是對自己城市的保護。畢竟每次大戰後,掃掉那些白的黑的羽毛也是件很累的事。

——這是天堂地獄大戰五十回以後得出的寶貴經驗。

回到諾亞方舟,石飛俠等人果然已經回來了,而且是滿載而歸。

梅塔特隆剛進前臺,就看到石飛俠穿著一身聖誕老人的衣服沖出來,“歡迎回來。”

梅塔特隆訝異道:“人界過聖誕節了嗎?”

“不,是過六一兒童節。”石飛俠攤手道,“你知道的,人界時間過得很慢。”慢得讓他想自殺。尤其是他在等了一年才好不容易和托尼見一次面,卻看到對方用一臉嫌棄的態度說:“啊,你又來了。”所以,他在走之前,留了一段話給他。希望他沒看過《神雕俠侶》,因為那段話是從那裏摘錄的。

梅塔特隆道:“這件衣服是六一兒童節穿的?”

石飛俠搖頭道:“不,這件衣服是聖誕節穿的。”

梅塔特隆:“……”

石飛俠聳肩道:“但是我找不到一件更適合六一兒童節的衣服了。我原本有一條背帶褲,但是,被霍頓搶走了。雖然我很想借回來穿一穿,但是剛剛我目測了一下長度,它大概只能用來當沙灘褲了。”

“……哦。”梅塔特隆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過六一兒童節嗎?”

梅塔特隆溫順地問道:“你為什麼過六一兒童節。”

“因為無聊。”

“……哦。”

石飛俠道:“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梅塔特隆搖搖頭。

“那麼好吧,時間也差不多了。”石飛俠一指他的身後,“接你的車到了。”

梅塔特隆回頭。

一輛馬車從黑暗中疾掠出來。

在諾亞方舟燈光的照耀下,馬車車頂那顆大得驚人的鑽石散發出夢幻般的七彩光芒。

34、幫手(下)...

車門打開。

瑪門出來。深紫色的長款西裝,淺灰的襯衫。

雖然顏色被以前素淨很多,但是在石飛俠的眼中,他依舊是愛顯擺的大款。儘管,此刻的他看上去有些許的緊張。

伊斯菲爾似乎對他的到來默許。

瑪門穿過結界落在地上。

石飛俠記起來,他剛到諾亞方舟的時候還被教育過,比如說遇到客人要先檢查對方的證件,保證他們都是合法入住。但是除了那次被偷襲之外,他就再也沒見過所謂的證件了,連假的都沒見過。

每個來客都一副我的臉就是最好的證件的模樣。

瑪門當然不知道石飛俠心底的千回百轉,此時此刻,他的眼底和心底都只能容納得下梅塔特隆一個而已。

“我來接你。”他道。

梅塔特隆看著他,一動不動。

“希培已經招供了。”瑪門道,“是希普列。”

梅塔特隆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為什麼?”

瑪門道:“不知道。或許,這就是神希望我們知道的。”

梅塔特隆微微蹙眉。

瑪門心中一痛,手忍不住伸出去,卻在半路停住,打了個響指,然後無所謂地笑道:“你可以選擇不信,我準備再去一次第十界,如果你想來……我會很歡迎。”

石飛俠在旁插嘴道:“不留下來住一晚上再走?”

瑪門道:“我趕時間。”

石飛俠嘴角抽了抽,“地獄同仁果然活得很水深火熱啊。”

瑪門不理會他的嘲諷,逕自轉身,回到馬車,關上門。

即使如此,車依然停在那裏。

“怎麼樣?”阿巴頓問。

瑪門淡淡道:“不知道。”

阿巴頓道:“謊言總歸不會長久的。”

瑪門眼神一凜,很快恢復平靜道:“如果是謊言,那麼說謊的就是希培。”

阿巴頓道:“他都差點自殺了,你還不放過他?”

瑪門道:“好像他是被你逼得自殺的。”

阿巴頓毫無愧色,“不然怎麼辦?難道用我自殺來威脅他嗎?”

瑪門不置可否地聳肩,心思又飄到那個依然站在前臺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天使身上。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謊話被揭穿會有什麼後果?”梅塔特隆再溫和,也是六翼熾天使。萬一讓他知道瑪門胡亂編排自己的朋友——如果希普列是的話,那麼他應該會很生氣,後果可能會很嚴重。

“沒有。”瑪門道,“我不計任何後果。”

阿巴頓被他輕描淡寫的霸氣震住。

“如果正常的方式沒有用,那就用不正常的。”瑪門看著自己的手指,上面正套著一枚新的黑星石戒指,“如果真誠沒有用,那就用謊言。就算不擇手段,我也要留他在我身邊。反正已經墮落,那就墮落得更徹底一點。”

阿巴頓看著他,被他眼底的陰霾所震懾,半晌,才扭動僵硬的脖子,隨即叫道:“啊,他過來了。”

瑪門抬起頭,面無表情,只有手指慢慢縮緊。

車門打開。

瑪門微笑道:“我等到你了。”

梅塔特隆望著他,認真道:“真的是希普列?”

瑪門道:“我也不想是真的。”

梅塔特隆垂眸。

“我喜歡強大的朋友,不喜歡強大的敵人。”瑪門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梅塔特隆彎腰,邁進馬車。

瑪門從容縮回被忽視的手。

門重新關上,馬車掉頭而去。

石飛俠留在前臺,一直看著馬車完全融化於黑暗,才自言自語道:“下次可以開拓港口業務,就算停靠也要收錢!”

馬車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安靜。

阿巴頓幾次想開口,都覺得將要脫口的話有點傻氣,忍不住又琢磨來琢磨去,琢磨到後面,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在琢磨什麼。

瑪門靠著椅背,靜靜地看著梅塔特隆。好像就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可以堅持千萬年。

而梅塔特隆從上馬車之後,就沒有改變過姿勢,一直端坐著看著正前方。

阿巴頓這時唯一值得慶倖的就是自己單獨坐一排,所以可以靈活挪動,不用把自己固定在他的正前方。

“我是來幫忙的。”他覺得有必要闡述自己的立場。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

……

話題又沒了。

外面是一成不變的黑色。

阿巴頓看了看手錶,“快到第十界了吧?”

梅塔特隆突然道:“把他叫進來吧。”

“他?”阿巴頓疑惑。

瑪門轉頭看向車尾。

阿巴頓若有所覺,猛然推開車門沖了出去,過了會兒,手裏抓著波吉進來。

“你怎麼會跟來?”阿巴頓瞪大眼睛。

波吉沒理他,而是盯著梅塔特隆道:“你怎麼知道我在?”

梅塔特隆道:“可以解釋為,天使對墮天使的敏感。”

瑪門翹著腿,悠悠然道:“我也是墮天使,我不介意你對我更敏感一點。”

梅塔特隆沒搭話。

阿巴頓的手掌高高揚起,重重落在,啪啪啪地打著波吉的屁股。

波吉趴得不舒服,扭動了□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你每次都大屁股,一點新意都沒有。”

阿巴頓瞪他,“那你想我打你哪里?”

波吉想了想,爬起來,脫下鞋子,然後將腳伸過去,“小腳趾吧。”

“……我掰斷它!”阿巴頓捏著他的腳趾。

波吉無所謂道:“沒關係,反正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又不疼。”

阿巴頓掰不下去了。

波吉哼哼唧唧地穿好鞋子,自動地坐到梅塔特隆對面,對他擠眉弄眼。

梅塔特隆微笑道:“你來做什麼?”

阿巴頓豎起耳朵,明明想聽的要命,但臉上依舊是不屑一顧的樣子。

“旅遊啊。”波吉道,“九界我都去過了,沒什麼意思。以前想去第十界,但沒人敢帶路,好不容易等到你們發團,我當然要搭一個咯。”

阿巴頓冷哼道:“你以為第十界是什麼地方。旅行?切,你小胳膊小腿的別被別人給旅行了就行。”

波吉道:“貶低兒子很偉大嗎?有本事你指著路西法的鼻子大喊一聲,你個小胳膊小腿!”

阿巴頓臉色漲成紫紅,“路西法大人哪里小胳膊小腿了?!”

“要不伊斯菲爾?”

“……”

“要不梅塔特隆?”波吉擠眉弄眼。

阿巴頓被激得火起,忍不住朝梅塔特隆看去。

瑪門冷眼旁觀。

梅塔特隆含笑道:“是,我是小胳膊小腿。”

波吉鬱悶:“你就不能有骨氣一點嗎?”

“小胳膊小腿又不是罵人的話。”梅塔特隆道。

波吉道:“哦,那別人罵你白癡,傻瓜,你也答應?”

“沒規矩。坐好。”阿巴頓說著,將波吉半摟進懷裏,眼睛謹慎地看著瑪門。

瑪門從櫃子裏取出果汁,遞給波吉,“很好喝的。”

阿巴頓不放心地接過來,“你沒放什麼毒藥吧?”

“死亡之樹。”

阿巴頓丟回去。

“是不可能的。”瑪門丟給波吉。

波吉不理老爸的暗示,一口氣喝掉半杯,然後愜意地看著梅塔特隆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阿巴頓撫額。

梅塔特隆道:“你覺得我是傻瓜嗎?”

波吉被問住。他當然不覺得他是傻瓜,但這樣回答又違背了他之前的那個問題。

梅塔特隆道:“我不覺得我是傻瓜。既然我不覺得,那又何必在乎別人怎麼看呢?”

瑪門道:“如果那個是神呢?”

梅塔特隆道:“如果這個詞是用在假設能夠成立的情況下。”

瑪門挑眉。

“第十界到了?”阿巴頓在黑暗中問道。

瑪門道:“上次來的時候,第十界外面有一股巨大的排斥力。”

阿巴頓道:“那就是還沒到?”

梅塔特隆推開門,手中凝氣光球……只有乒乓球大小,卻異常刺目。

阿巴頓道:“你準備用這個來照亮什麼?”

梅塔特隆道:“它應該再大十倍的。”卻被擠壓了。

“看來已經到了。”瑪門也跳下車,無形無狀,卻能夠阻隔光的黑暗物質——第十界的專利之一。

他隨手丟出一把火焰——貪婪之焰。

火一點點地吞噬著黑暗,四周雖然還是黑暗,但總算可以看清對方的臉。

梅塔特隆再用光球,光球已經有足球大小。

阿巴頓驚異道:“這是什麼東西?太詭異了。”

波吉道:“很顯然,這是用來對付光的。”

光?

瑪門和梅塔特隆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一動。

天使最強大的能力之一就是聖光之能。

“我試試。”梅塔特隆道。

阿巴頓和波吉從車裏伸出腦袋。

梅塔特隆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推出聖光之能。

極強烈的光線一閃而逝。

阿巴頓和波吉都覺得眼睛一痛,但四周很快又恢復黑暗。

梅塔特隆轉頭,對瑪門搖了搖頭。

果然是對付光的嗎?由於黑暗中物質的阻隔,聖光之能都被擋住了!

梅塔特隆看著微微發紅的手,默默無語。他的聖光之能不僅被擋住了,而且因為威能不能穿透,反而反彈了回來。幸虧他用的力不多,而且在感覺到不好之前,很快收回了能力,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瑪門突然道:“這是用來對付裏面的,還是外面的?”

這場黑暗在通往第十界必經之路上,似乎是屏障,又似乎是牢籠。

梅塔特隆想起莫名死在黑暗中的卡薩米爾和天使,發現原本以為揭開一角的冰山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大得多。

35、迷路(上) ...

  波吉不耐煩地看著貪婪之火一點點地前進,“這場燒烤要舉行到什麼時候?”
  阿巴頓道:“我們可以穿過這種黑暗的話,那麼就穿過去吧。”
  瑪門道:“但我不知道正確的方向。”
  阿巴頓呆住,“你們不是來過一次嗎?”
  瑪門道:“上次不是這樣的。”
  “上次怎麼樣的?”
  “我們先遇到了沙漠,然後是貪婪之火,水,最後才是黑暗。”
  阿巴頓皺眉道:“所以現在是倒過來了?”
  梅塔特隆道:“也可能是另外一個地方。”
  另外一個地方?
  瑪門皺眉道:“你是說,第十界是在動的。”當初來過第十界的矮人、精靈、泰坦、狼人所遭遇的情況就不同。有的是先遇到沙漠,有的是先遇到火或水,只有狼人是先遇到黑暗。他們因為進口和出口沒有變化所以忽略了這個問題。
  梅塔特隆道:“可能是週期性的。”
  瑪門沉默。
  阿巴頓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向前走?出去再進來?還是在這裏等到它突然變成沙漠?”
  波吉道:“這種問題難道你不能自己解答嗎?”
  阿巴頓怒道:“靠。你聰明,你來!”
  波吉道:“切。這麼簡單的問題需要什麼聰明不聰明的。反正都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就挨個試好了。反正,總會對的。”
  阿巴頓原本是張著嘴巴準備隨時開罵的,但聽完之後,竟覺得挺有道理,不由看向瑪門和梅塔特隆。
  “前進?”瑪門向梅塔特隆徵求意見。
  梅塔特隆點頭。
  於是一行人坐上馬車,繼續開始旅行。
  為了防止在黑暗中迷路,四個人邊走邊記下大概方向。
  波吉道:“我記得以前在書上看過,在樹林和沙漠中走路,你以後你走得是直線,其實你走得線是歪的。”
  阿巴頓蹂躪他的頭髮。“你能不能講點好聽的。”
  波吉啪得揮開他的手掌,“我正要講!”
  阿巴頓冷哼道:“你講。”
  “我研究發現,那些人之所以走不了直線,是因為……”他故意賣關子。可惜沒人捧場,他只好自己接下去道,“他們都是螺旋腿。我剛才看過了,我們的馬腿還算直,所以不要擔心。”
  “……”所以他們這次能不能出去就要靠腿的弧線是否夠直?
  車廂保持適度的安靜。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始終籠罩在馬車周圍,貪婪之火早被甩開。
  阿巴頓不耐煩道:“會不會根本沒有盡頭?”
  波吉道:“你以為第十界能有多大?”
  阿巴頓被問住了,看梅塔特隆和瑪門,“第十界究竟有多大?”
  梅塔特隆道:“第十界的格局不像天堂地獄,更像人界、精靈界。我們當時很快找到了主城,所以並沒有探索其他地方。”現在想來,這是失策了。
  瑪門道:“既然是第十界,那就一定有邊界的。”
  波吉道:“萬一是循環呢?”
  瑪門挑眉道:“你不是說,我的馬不是螺旋腿?”
  波吉:“……”
  
  大約又走了三個小時。
  阿巴頓耐心磨盡。他一拳捶在座椅上,“如果有敵人就好了!老子一定把他揍得稀巴爛。”
  “如果敵人是伊斯菲爾呢?”波吉瞄著他。
  阿巴頓道:“他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波吉不屑地冷哼。
  梅塔特隆突然盯著瑪門道:“你不是說,敵人是希普列嗎?”
  阿巴頓臉皮一緊,手下意識地摟住波吉,以防他說不該說的話時,自己能及時阻止。
  波吉對他的行為只是皺了皺鼻子,然後老裏老氣地將右腿翹到左腿上,直溜溜地看著他們。
  瑪門面不改色,“是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他找出來。”
  梅塔特隆盯著他,“我想和他單獨談一談。”
  波吉道:“我們不會發出聲音的。”
  阿巴頓拍拍他的頭,一個移位,直接移到馬車車頂。
  波吉怒道:“風這麼大!出來吹髮型嗎?”
  阿巴頓道:“放心,馬車隔音效果不太好。”他說著,俯身將耳朵貼在車頂上。
  波吉有樣學樣。
  須臾,兩人同時低罵道:“靠!居然用結界!”
  
  車廂裏,氣氛有些凝重。
  梅塔特隆輕聲道:“希培真的說,第十界是希普列在背後操縱?”
  瑪門目光一閃,“你不信?”
  梅塔特隆眼波微動。
  “不信為什麼來?”瑪門問。
  梅塔特隆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問:“是真的嗎?”
  “真的。”瑪門眼睛一眨不眨。
  梅塔特隆輕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瑪門不知道他的失望是對希普列還是對自己,他不願也不想深究。他只想像現在這樣,只要回頭,就能看到他,只要伸手,就能碰到他,只要開口,就能聽到他的回答。
  ……這樣就很好了。
  梅塔特隆撤去結界,“抱歉,為你們添麻煩了。”
  阿巴頓和波吉重回座位。
  馬突然長嘶,車廂劇烈震動。
  瑪門支起結界的刹那,看到一匹馬的身軀被整齊地分成兩半,一左一右,如流星般從車窗兩邊劃過。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波吉興奮地支起身。
  梅塔特隆瞬間移動到馬車車頂。
  車前還有兩匹馬。頭馬的慘死似乎對它們並沒有任何影響,依舊拉馬車向前邁步。
  一眨眼。
  黑暗落幕般朝後褪盡。
  淺灰色的天空覆蓋在頭頂上,下面是枯黃的雜草。
  馬車緩緩停下。
  波吉率先跳下來,“到了?”
  阿巴頓跟在他的身後,“馬是怎麼回事?”他剛剛明明感覺到一閃而過的殺氣。
  瑪門從車廂另一邊下來,走到梅塔特隆身後,“你依舊懷疑我撒謊?”
  梅塔特隆沒有回答。
  “還是,你仍然相信希普列?”其實瑪門也很意外。他也不明白有誰居然敢在兩大魔王一位熾天使的跟前出手殺馬。但是事實既然發生了,他如果不利用,就太對不起對方的冒險精神。
  梅塔特隆眼中閃爍著彷徨,“他是這世上最溫和的水。永遠以虔誠之心憐憫和關愛萬物。”
  瑪門靜靜地聽著。
  梅塔特隆嘆息道:“為什麼要變呢?”
  “不是變。”瑪門道,“我們只是漸漸地看清了自己。你說得對,第十界的天使並不是瑕疵品,真正的瑕疵品是有智慧的天使。因為擁有智慧,擁有情感,所以想得更遠,祈求得更多。欲望才是墮落的源頭。”
  梅塔特隆喃喃道:“所以,封閉自己的感知,讓自己處在無欲無求不動不想的狀態,才是最好的辦法嗎?”
  “你可以試試看。”瑪門語氣陡然一沉,“看我會不會放任你無欲無求,不動不想!”
  梅塔特隆眉頭輕蹙。
  阿巴頓突然走過來道:“難道我們目前最應該思考的不是……馬是怎麼死的嗎?”
  波吉道:“要不要我把馬屍找回來?”
  阿巴頓道:“然後我再去找你的屍體嗎?”
  波吉冷哼道:“你以為我和那匹馬一樣笨嗎?”他說是這麼說,但始終沒敢真的付諸於行動。要知道剛才在車上是瑪門、梅塔特隆和阿巴頓!對方居然在他們三個跟前殺死了那匹馬,雖說是偷襲,但也足以證明對方實力絕對不在他們三個之下。
  阿巴頓道:“這樣看來,第十界只有希普列符合。”
  梅塔特隆道:“還有一個。”
  “誰?”
  瑪門皺眉道:“利衛旦。”雖然他們離開之前,利衛旦正被關在地窖裏,但誰都不知道這段時間內會發生什麼事,就好像不知道第十界外面的景物會便變化一樣。
  波吉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跳起來,道:“他在第十界?他來幹什麼?”
  阿巴頓狐疑道:“你在緊張什麼?”
  “我緊張?我是憤怒!”波吉恨恨地揮著拳頭,“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小時候他嫉妒我笑得太開心,就狠狠地捏著我的臉,一直捏到我哭為止。”
  阿巴頓問道:“你哭了嗎?”
  波吉撇頭,“這不是重點!”
  梅塔特隆道:“我們先去主城看看吧。”
  利衛旦有沒有離開,只要去主城看看就知道了。
  “好!”想到即將和利衛旦見面,波吉就開始摩拳擦掌,“往哪個方向走?”
  “……”
  梅塔特隆和瑪門看著一望無垠的草地,被這個問題難住了。

36、迷路(中) ...

  為了節約時間,瑪門提出兵分兩路。
  阿巴頓了然地看著他,“唔,那我跟誰一路好呢?”
  瑪門邪笑道:“我和波吉一路也可以。”
  波吉被他笑得心底發涼。說起來,他一向在地獄橫行無忌,但誰能得罪,誰不能輕易得罪和誰完全不能得罪還是分得清楚的。所以他立刻展開翅膀飛到阿巴頓的背上,牢牢地勒住他的脖子道:“我照顧他好了。”
  阿巴頓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拎到面前,“你說,誰照顧誰?”
  波吉努了努嘴巴,“不要問這種答案很明顯的問題。”
  “……”答案是很明顯沒錯。但是為什麼他還是覺得不怎麼是滋味呢?阿巴頓鬱悶地盯著眼前這張囂張的小臉。
  “咦。瑪門走了?”波吉回頭,看到瑪門和梅塔特隆正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黑色翅膀與白色翅膀並行,竟意外的和諧。
  波吉道:“瑪門真的喜歡梅塔特隆?”
  阿巴頓挑眉道:“關你什麼事?”
  波吉聳肩道:“我只是奇怪為什麼魔王都喜歡聯姻。”
  “……”
  好像也是。
  找了人類的伊斯菲爾。
  找了先人類後血族的巴爾。
  還有……瑪門。
  阿巴頓突然拍了下他的後腦勺,“你每天腦袋裏裝的是什麼!”
  “我只是在擔心。”波吉甩了甩被拍的腦袋,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擔心什麼?”
  波吉道:“擔心地獄未婚的魔王越來越少,你娶莉莉絲的幾率就越來越高了。”
  阿巴頓嘴角一抽,“為什麼莉莉絲一定要嫁給魔王?”
  波吉道:“可是我前一陣子聽說莉莉絲正在物色丈夫人選。你覺得她會喜歡羊魔人?”
  “別瞎想了,她有她想要的人。”
  “誰?”波吉豎起耳朵。
  阿巴頓提起他的耳朵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反正不是你。”
  
  瑪門和梅塔特隆悠悠然地走著,好似散步。
  微風從兩人肩膀間的縫隙鑽過去。
  瑪門道:“我想在第十界建一座宮殿。”
  梅塔特隆道:“你想常住?”
  “你會留下來麼?”瑪門問。
  梅塔特隆道:“第十界經過地獄的開發,一定會呈現不同的景象。”在大刀闊斧的魄力上,天堂遠遠不及地獄。或許一樣事物存在太久,就會慢慢失去進取心和活力,變得膽小起來。其實,如果當初路西法不是墮落在地獄,而是墮落在第十界,以第十界的資源和條件,地獄可能已經成為十界之首。
  “也許會荒蕪。”瑪門給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梅塔特隆微笑道:“地獄的繁榮是最好的榜樣。”
  “因為地獄是家。”瑪門道,“目前第十界對我來說,只有利用的價值。”
  梅塔特隆沉默。
  瑪門眼神微微一黯。
  又一陣風刮過。
  兩人之間的縫隙比剛才大得多。
  “有城鎮。”梅塔特隆望著左前方。
  他們對視一眼,加速朝那裏飛去。
  城鎮很小,街上只有兩個天使朝著固定的路線走著。從他們僵硬的面容,梅塔特隆和瑪門可以分辨出,他們並沒有吃過智慧果。
  瑪門道:“每個城鎮應該都有一個吃過智慧果的天使。”
  梅塔特隆想起那個白須天使,點點頭。
  他們挨家挨戶敲起門來。
  但這次運氣顯然不在他們這一邊。他們敲門敲到天黑,卻仍然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擁有智慧的天使。
  瑪門道:“有遺漏嗎?”
  梅塔特隆道:“我們連鐘樓都去看過了。”
  瑪門皺著眉。
  “也許,並不是每個城鎮都有一個智慧天使坐鎮的。”梅塔特隆道。
  瑪門道:“那麼主城怎麼傳達命令?”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用水晶球?”
  瑪門與他對視一眼。挨家挨戶找水晶球的難度顯然比挨家挨戶找智慧天使要難得多。
  梅塔特隆看了看天色道:“我們先回去吧,或許阿巴頓有所收穫。”
  瑪門也覺得挨家挨戶找水晶球這個主意有點爛,便同意了。
  不過他們這次的選擇很明智,因為阿巴頓和波吉的確找到了主城——雖然他們還不敢確定。
  瑪門和梅塔特隆聽他們描述了城市的模樣,都有八九分肯定。
  主城的規模在其他界或許不算什麼,但在第十界已經十分難得。他們並不覺得還有第二個城市能媲美。
  他們四個坐著只剩下兩匹馬的馬車朝阿巴頓說的地方駛去,大約在晚上九點半左右,終於抵達。
  看著黑幕中那座比夜幕更陰沉的城市,梅塔特隆和瑪門都有些吃不准。
  據他們所知,夜晚的主城雖然不如地獄第二層那樣燈紅酒綠,繁華如晝,但燈光總是有的。但是現在看,竟然與死城無異。
  這真的是主城?還是一座和主城很相似的城市?
  阿巴頓見瑪門看他,聳肩道:“還沒進去過。”
  波吉興奮地搓著手掌道:“我們現在就進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吧!”
  阿巴頓鼓掌道:“好!我們在後面幫你喊加油。”
  波吉恨聲道:“你怎麼做人老子的?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阿巴頓道:“我本來不是這種老子!但是遇到你之後,我就變成這種老子了!”
  波吉炸毛道:“靠!你在外面還有野種!”
  阿巴頓道:“誰有你野?”
  “我野?我明明血統優良!我……你去哪里?”
  瑪門和梅塔特隆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城中,阿巴頓還有個圓點可見,波吉扇動小翅膀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完全籠罩在黑暗中的城市除了陰沉之外,還有幾分猙獰和恐怖,好似有什麼不知名的危險正隱藏在附近虎視眈眈,等著機會沖出來咬上一口。
  梅塔特隆憑記憶指路,“歡樂之都應該在這個方向。”
  瑪門道緩緩:“也許是朱利安。”
  梅塔特隆腳步一頓。
  無疑,他們離開時,朱利安的那只智慧果起了很好的安撫作用。讓他們在比斯迪、拜爾德和賽門之中輕易地選擇了相信他。但是反過來看,朱利安是第十界的天使。他之前對梅塔特隆和瑪門表現出來的信任很可能只是敷衍,他真正的目的是請他們離開,然後轉移。
  轉移?
  他們同時想到了這個詞。
  因為目前的情況最適合用這兩個詞。
  瑪門輕輕地轉著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笑得發冷,“很好。我們終於有機會探索一下,第十界究竟有多大。”這麼多的天使,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也不容易。
  梅塔特隆道:“可能會很久。”
  瑪門轉頭問跟上來的阿巴頓,“在保證地獄安全的前提下,地獄軍團能出動多少人?”
  阿巴頓想了想道:“不多。最多十億。”墮天使軍團其實人數並不多,地獄軍團最基礎的力量是靠羊魔人、牛頭人這樣地獄本地居民組成。
  梅塔特隆道:“你準備大舉進攻第十界?”
  “人類有個詞,叫做殖民地。”瑪門道,“我不介意借用。”
  梅塔特隆沉默。
  他很早就發現瑪門對第十界的目的和他不一樣。當時他並沒有想過要修正,因為瑪門只是想開發第十界,這對第十界來說是一件好事。看過人界太多的歷史變遷,他知道貿易對地方的重要性。但如果瑪門想要讓地獄進軍第十界,那就是另一回事。這不僅僅會打破地獄和天堂的平衡,最重要的是,會破壞第十界天使原本的生活。
  瑪門像是看出他的顧慮,道:“我會提供給他們更加安逸的生活。”
  但是用來交換的卻是第十界所有的財富。梅塔特隆無聲嘆息。
  瑪門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什麼。
  梅塔特隆垂眸道:“我們先去歡樂之都。”
  他轉身沿著街道徐徐向前走,身後沒有腳步聲。
  直到轉彎口,他才聽到瑪門的聲音從後方遠處傳來,“你知道,只要你開口,我就會改變主意。”
  梅塔特隆:“……”他知道。但他也知道瑪門要的交換條件是什麼。

37、迷路(下) ...

  “咦。屋子裏有人。”波吉不知道什麼時候鑽進一家民居裏,又很快鑽出來。
  “人?”梅塔特隆疑惑道,“第十節有人類?”
  波吉擺手道:“語誤語誤,是有天使。”跟石飛俠混太多的另一個弊端——容易沾染人類的鄉土氣息。
  瑪門率先從那扇半開的窗戶鑽進去。由於他的體積是波吉的兩倍,所以他進去之後,窗戶整個被卸下來了。
  梅塔特隆跟在他身後。
  床上躺著的是一個金髮天使。似乎感覺到有人侵入,他睜開眼睛。藍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平靜地凝望著陌生來客,不驚不喜,好似本來就知道。
  波吉戳他腦袋,“他是白癡嗎?”
  阿巴頓走在最後,“沒有吃過智慧果的天使?”
  梅塔特隆嘆道:“恐怕是的。”
  阿巴頓道:“但是你們之前不是說,主城住的天使都是吃過智慧果的?”
  瑪門道:“顯然,有人將他們對換了。”由於第十界大多數天使都沒有吃過智慧果,是按照一定的步驟和程序過日子,所以第十界並不存在資源過剩的現象。就好像一個蘿蔔一個坑,主城天使想要轉移,就必須要將其他坑裏的蘿蔔取出來,然後才能跳進那個坑裏去。
  阿巴頓道:“那只要問出他們從哪里來就可以知道住在主城的天使到哪里去了吧?”
  波吉道:“你準備怎麼問?不會又是想對希培那樣,強|暴他吧?”
  阿巴頓頭髮倒豎,“我說過,我沒有□他!”
  “是還沒來得及吧。”波吉邊說邊撅屁股。
  阿巴頓巴掌重重拍下。
  瑪門道:“不可能一個智慧天使都沒有。如果是朱利安,那麼他一定很想知道我們回來之後的一舉一動。”
  梅塔特隆道:“也許是希普列?”
  瑪門道:“都可能。我們先去看看利衛旦。”
  波吉一馬當先。
  他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好久了。
  城主的府邸從外面看,巍然聳立,從裏面看,寒毛林立。
  波吉道:“什麼時候天使的品味開始向血族靠攏了?”
  “電費上漲的時候。”阿巴頓說著,不滿地瞪向瑪門。
  瑪門輕描淡寫道:“是誰幹掉了地獄最大的發電廠,害得地獄供電量緊缺?”
  阿巴頓憤怒的眸子又移向了波吉。
  “是我?”波吉聳肩道,“我要回去找找有沒有催款單才知道。”
  “催款單!”阿巴頓終於爆發了,“在你成年之前,你所有催款單的郵寄地址都是我家!你要上哪里去找你、的催款單?!”
  波吉道:“這種答案已經在問題中顯示出來的問題還算是問題嗎?”
  “……”
  黑暗中又出傳來劈裏啪啦地大屁股聲。
  瑪門走著走著身體突然向前一傾。
  梅塔特隆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胳膊。
  瑪門嘴角微揚,慢條斯理地穩住身體,反手抓住他的手,牽著向前走。
  梅塔特隆手指一動,仿佛在掙脫與不掙脫之間猶疑。但手上傳來的大力顯然並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那間藏著密室的房間依然空蕩蕩的。
  瑪門和梅塔特隆率先鑽進地下走道。
  波吉和阿巴頓慢了幾步,偌大長廊裏,只傳來兩種腳步聲。
  梅塔特隆越走越慢。他的速度是配合著瑪門的,所以越走越慢的其實是瑪門。
  兩人大概磨蹭了半個小時才磨蹭到那堵牆前。
  阿巴頓和波吉在後面“追”得很累。
  波吉第十三次忍不住問道:“我們真的不需要先打個盹兒再追上去嗎?”
  阿巴頓道:“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成了地獄七大魔王中最窮的一個!”
  波吉瞥了他一眼,道:“這是好吃懶做的下場。”
  “好吃?!懶做?!”這個才是阿巴頓最大的痛,“別西卜和貝利亞都比我有錢。”而且有錢的不是一點點。坐吃山空這句話一點都不適用於他們。
  波吉無聲地盯著他。
  阿巴頓心中一喜。難道他終於開始反省了?
  波吉開口了,“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啊。”
  “……”阿巴頓的手掌又開始癢了。
  
  梅塔特隆和瑪門走進那間密室。
  由於少了希培的存在,密室更顯得陰暗和幽靜。
  但出乎他們意料的,利衛旦竟然還被囚困在自己的結界之內。
  梅塔特隆看著連姿勢都不曾變過的利衛旦,輕聲道:“至少可以減少一個可能性。”
  利衛旦可能性的減少,無疑意味著希普列可能性大大增加。畢竟天堂地獄加起來,能夠當著他們面殺馬的生物絕對數得過來。
  “哈哈……”波吉的狂笑聲從身後響起。不等阿巴頓有所反應,波吉已經重重地撞在利衛旦設下的結界上了。
  看著他被彈出去,阿巴頓幸災樂禍道:“你終於知道你的實力在哪個檔次了吧?”
  波吉不甘心道:“你厲害,你來試試看!”
  “我為什麼要放他出來?”阿巴頓說歸說,眼睛卻看著瑪門。這次第十界之行,瑪門才是指揮官。
  瑪門想了想道:“先放著吧。”
  梅塔特隆問道:“為什麼?”
  “作為地獄最不受歡迎的人物,利衛旦在墮落這幾年花了很多功夫在結界上。”瑪門道,“在希普列還沒露面之前,我覺得我們保存實力比較好。”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梅塔特隆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
  阿巴頓看了瑪門一眼,“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瑪門道:“比起抽調資源,我更喜歡利用資源。”
  波吉扇著翅膀回來,“你準備要我們幾個出去找那些智慧天使?”
  阿巴頓叫道:“這簡直比大海撈針還艱難!誰知道我們一圈照完之後會不會變成當地的土著!”
  波吉道:“你居然知道土著這個詞?”
  梅塔特隆對瑪門道:“你想讓第十界的天使幫忙尋找?”
  瑪門微笑道:“只要找到適當的途徑,我相信他們會變成最可靠最有用的下屬。”
  阿巴頓恍然道:“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指揮那些天使的。”
  瑪門道:“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考慮的問題。”
  阿巴頓捋袖,“你準備怎麼做?”
  瑪門道:“接收第十界。”
  是第十界,不僅僅是主城。
  梅塔特隆眸沉如水,卻一字未言。
  
  接收主城並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那樣簡單。
  那些天使雖然並不具備思考的智慧,但是他們每天都按部就班地做著固定的事情。起床、吃飯、上班、吃飯、下班、吃放……他們生活規律得就好像一群不需要按鈕的機器。
  阿巴頓和波吉觀察了許久,發現就算把他們強行脫離原有的軌道,他們也會想盡各種辦法回到軌道上去。
  瑪門坐在城主的辦公室裏,這裏已經被徵用為魔王的臨時辦公室。
  他現在正在和別西卜商量第十界的開發事宜。
  別西卜道:“可以先挖掘地礦,如果沒有,種糧食也不錯。”
  瑪門微笑道:“我們和精靈界的糧食進出口協議還有三百年,看來可以適當地縮短一下。”
  別西卜也笑起來,“精靈界所簽訂合同的違約金向來不高。”
  瑪門道:“如果能免掉就更好了。”
  別西卜想了想,“我會想想辦法。”
  瑪門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掌握第十界的天使。”
  “最重要?”別西卜意有所指,“那麼希普列呢?”
  瑪門手指微緊,輕笑道:“比起遠在天邊的,我更喜歡掌握目前所有。”
  別西卜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目光短淺了?”
  瑪門手指輕輕地轉著黑星石戒指,“我只是開始學會抓住眼前,再思考未來。”
  別西卜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正當瑪門考慮著要截斷通訊時,別西卜突然開口了,“我剛剛收到一則消息。”
  瑪門反應很快,“關於第十界的?”
  “拉斐爾離開了天堂,他目前行進的方向……似乎是第十界。”
  “是神還是米迦勒?”
  “我只能肯定不是米迦勒。”別西卜道,“照耀地獄天空的光束的亮度而言,我認為米迦勒不在天堂。”
  瑪門挑眉,“哦。拉斐爾在其他界做神棍做得還不夠爽嗎?”
  “當初墮天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拉斐爾站在米迦勒身後是為了捅刀子。”別西卜道,“沒想到他到最後都沒有出手。”
  瑪門道:“或許是路西法大人讓他再臥底一段時間?”
  別西卜笑聲低沉。
  在墮天之前,他們的確想過拉斐爾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因為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個無欲無求的天使。但結果卻總是讓人大跌眼鏡。
  別西卜想了想道:“需要我找人來幫你嗎?”
  “對付拉斐爾嗎?”瑪門眼中精光一閃,“不知道阿斯蒙蒂斯會不會想念阿巴頓呢?”
  “……明白。”
  
  阿巴頓有點想念阿斯蒙蒂斯。
  第十界剛開始還有點新鮮感,但是對著這些如草木般無情無欲無喜無怒的天使久了,他就開始煩躁起來。這種煩躁很快就化為打架的衝動。
  可是第十界能陪他打架的不多。
  波吉能打,但是是單打。
  梅塔特隆倒可以雙打,但是對著他,再大的衝動都會被壓抑下去。這世上就是有一種天使,不需要潔白的翅膀,不需要身上的光環,只需要微微一笑,就能讓他在心裏高唱哈利路亞。
  至於瑪門,除非能一下子打死,不然他一定會被更加沉重的債務壓死。
  阿巴頓很惆悵。
  城中突然傳來巨大的坍塌聲。
  他瞬間張開黑色的翅膀,朝發聲處飛去!

38、訪客(上) ...

  城中一堆廢墟上,波吉正囂張地扯掉自己的袖子,露出精壯的小胳膊。
  旁邊站著兩個茫然的天使,建築的倒塌讓他們措手不及。
  “哼!難道我的胳膊不比這些亂七八糟的書好看嗎?”波吉一腳踢飛一片瓦礫,走到天使面前,彎起手臂,露出兩塊小肌肉,“說,好不好看!”
  “你準備把它們割下來,晚上加菜嗎?”阿巴頓語氣不善。事實上他現在正在暴怒的邊緣。這裏離瑪門的臨時工作室很近,他幾乎用膝蓋也能預料到,他的賬單又厚了。雖然他目前還沒有想到為什麼第十界的建築物要瑪門寄賬單給他。
  波吉不屑地看向他,“就因為你整天只想到吃,所以才會養出一身的肥肉!”
  “肥肉!你居然說我身上的是肥肉!”阿巴頓怒不可遏,身體猛然繃緊,身上的紅色風衣頓時化作雪花飄散在空氣中。他彎起雙臂,露出結實的肌肉,得意地對波吉道,“你看老子我到底是肌肉還是肥肉!”
  ……
  瑪門和梅塔特隆並肩站在不遠處的建築物上。
  瑪門道:“我終於知道波吉為什麼喜歡把自己的裸|照在網絡上發佈了。”原來是繼承了阿巴頓的優良傳統。
  梅塔特隆失笑道:“他的確有這個資本。”
  瑪門挑眉,突然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衣服的紐扣上,邪笑道:“想知道我的資本嗎?”
  梅塔特隆下意識地收緊手指,面不改色道:“我對你有信心。”
  瑪門笑得越發邪氣,“那更要鑒定一下。”
  他衣服上的扣子突然自己開了。但是從兩人的姿勢看,就好像是梅塔特隆解開的。
  “繼續?”瑪門抓著他的手慢慢下移。
  梅塔特隆的手突然停住,然後往上移動。
  瑪門握著他的手,跟著移動。
  “天冷。”梅塔特隆單手幫他扣上扣子,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手。
  瑪門從他身後摟住他。
  梅塔特隆皺了皺眉。重新回到第十界之後,瑪門各種小動作數量顯然在直線上升。
  “拉斐爾要來了。”他在他耳邊輕聲道。
  梅塔特隆道:“神的旨意?”
  “或許是。”瑪門低頭嗅著他的肩膀,眸光閃爍。如果是神的旨意,那麼會是針對希普利的嗎?那結果究竟是會拆穿他的謊言,還是成全他的謊言呢?
  ……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他都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他和梅塔特隆相處的時光。
  “你在想什麼?”梅塔特隆覺得他身上散發出殺意。
  瑪門道:“我在想,要不要殺掉拉斐爾。”
  “為什麼?”梅塔特隆冷靜地問。
  “天堂在這個時候來第十界,應該是想分一杯羹吧。”瑪門下巴扣在他的肩膀上,“我的思維似乎對這個可能性表現得相當厭惡。”
  梅塔特隆嘆了口氣道:“他不能死。”
  他雖然沒有阻止瑪門,但是他的話已經代表了他的立場。如果瑪門決定向拉斐爾動手,那麼他一定會站在拉斐爾一邊。
  瑪門泰然一笑道:“我只是思考一下它的可能性。”他頓了頓,轉而沉聲道,“不過,不知道誰會贏呢?”
  梅塔特隆沉默。
  阿巴頓、波吉和瑪門,他和拉斐爾……誰會贏呢?
  亦或是,第十界的那個?
  
  波吉的破壞並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的。至少瑪門知道了,原來要破壞第十界天使的慣性行為最好的辦法就是破壞掉他們慣性行為發生的場所。
  但是這個辦法在現實中顯然一點都不實用。
  因為瑪門不可能為了讓他們無所事事而破壞掉整個主城。
  他想到的是另一個問題。如果這些天使是從其他地方來的,那麼他們之前所做的事情一定和現在不完全一樣。那麼究竟是誰用什麼方法讓他們迅速適應眼前的這一切?
  他將這個問題在天堂地獄四大代表小會議上提出。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或許是天使的吟唱?”
  瑪門愣了下,隨即想起這是什麼。
  所謂天使的吟唱就像人類的號角。
  以前天使住在天堂各處,召集不易,唯一的辦法就是用天使在一個巨型海螺面前高聲吟唱,用歌聲來表達神的旨意。只是瑪門離開天堂太久,地獄每次開會都喜歡用通訊器,所以忽略了。
  阿巴頓皺眉道:“但是每個天使的分工不同,天使的吟唱怎麼可能一次性全都告訴他們?”
  梅塔特隆道:“我記得剛到第十界時,經過的那個小鎮上有一位智慧天使。”
  瑪門道:“你是說,由他負責教導那些天使每日的作息生活?”
  梅塔特隆道:“這樣最好的體現了他的價值。”
  阿巴頓道:“但主城這麼多天使……”
  波吉道:“笨!主城現在有這麼多天使就說明以前有這麼多天智慧天使,一個教一個,有什麼難的?”
  阿巴頓恍然。
  瑪門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怎麼樣才能讓那些天使願意從頭學起?”
  梅塔特隆道:“你想讓他們學習什麼?”
  “種地和採礦。”瑪門道。
  梅塔特隆道:“第十界目前的資源已經能夠自給自足。”
  瑪門笑道:“但是不夠出口。只要第十界和地獄建立起貿易往來,相信他們的發展會大大地加快。”
  梅塔特隆道:“或許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
  “在他們擁有智慧之前,他們永遠不會明白真正想要的是什麼。”瑪門道,“所以,如果我能找到智慧樹的話,我一定會讓他們擁有智慧,學會思考和取捨。”
  梅塔特隆起身走到窗前。
  街上,稀稀落落地走著兩三個天使。
  同樣的主城,第一次和第二次所見的景象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就算我們知道了第十界所運用的方法,我們也實行不起來。”阿巴頓的聲音將梅塔特隆帶回會議中。
  波吉道:“這有什麼難的!把他們帶回地獄調|教!教完了再丟回來。”
  阿巴頓沒好氣道:“你當導遊嗎?”
  瑪門道:“將地獄的人帶過來,怎麼樣?”他問的是阿巴頓,看的卻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回過身。
  漂亮到難以形容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我相信你。”
  瑪門心中一動。
  “第十界一定會在你手中發揚光大。”
  瑪門手指縮緊。
  明明是他的期望,但他為什麼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因為他分不清梅塔特隆是因為信任所以放心將第十界才交給他,還是因為不想再與他產生糾葛,所以才乾脆放手脫身。
  
  拉斐爾有點暈。
  經歷過火海、水怪之後,他就站在一片用光無法穿透的黑暗中。
  究竟是什麼樣邪惡的事物才會連光都無法穿透呢?
  他閉著眼睛屏息聽著四周的聲音。
  似乎有極輕極輕的摸索聲。
  他在原地等了會兒,確定對方的移動速度只有每小時十米之後,他決定上去看個究竟。
  作為天堂最傑出的天使之一,他從來樂於助人。當然,如果能在幫助完對方之後順便獲取對方小小的感激或崇拜之情就太好了。如果對方覺得光是表達這種精神上的感情還不夠過癮,一定要在物質上另外表達一下的話,他也絕對不會介意。
  靠近了。
  對方立刻警戒起來,“誰?”
  從聲音判斷,是個少年。
  拉斐爾將聲線稍稍壓低。在這種時候,低沉而成熟的嗓音更能給對方安全感,“在黑暗中迷路的孩子啊,我是你指路的明燈,請與我一同將靈魂奉獻給至高無上的神吧。”
  對方沉默了。
  拉斐爾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一開始就表現得太像神棍,所以適得其反了。正在他準備再補救一下的時候,對方開口了,“既然是明燈,那亮一下吧。”
  “……”要是能亮的話,他還會在這樣烏漆抹黑的環境中摸索嗎?
  但是這樣的話,拉斐爾是絕對不會說的。
  “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嗎?當我出現在你的面前,當你聽到我的聲音,其實你心中的明燈已經被點燃了。”
  對方又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無恥所驚住的。
  拉斐爾決定說點正經的,“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裏嗎?或許我能幫助你。”
  “你是誰?”
  “我是菲爾。”在沒有摸清楚第十界底細之前,他並不想這麼快曝光自己的身份。尤其在瑪門已經先一步進駐的情況下。
  “你從哪里來?”對方問得很謹慎。
  拉斐爾想了想道:“一個叫地獄的地方。”
  對方突然激動起來,“你認識梅塔特隆嗎?”
  拉斐爾愣了下,“認識。”
  “他在哪里?”
  “他正在地獄的家中睡覺。”拉斐爾胡謅。
  對方又沉默了。
  拉斐爾甚至能感到他正試圖遠離自己。“你想去哪里?”他溫和地問。以他這種爬行的速度,自己就算單腿跳也能追上。
  “你騙人。”對方顯然也知道自己跑不了,突然停下來,冷聲道。
  拉斐爾一怔。他騙人不是件稀奇的事,稀奇的是,居然被揭穿了。“你怎麼知道我騙人?”
  “梅塔特隆來自天堂,不是地獄。瑪門才來自地獄。”
  “……你知道的真多。”
  “你究竟是誰?”對方聲音微微顫抖。
  拉斐爾正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陣殺氣從黑暗中沖出來。
  但是以他的速度,閃過這道殺氣簡直是輕而易舉。他閃開了下,想了想,又閃回來了,順手抓了那個黑暗中的少年一把,將他也帶開了。
  殺意從前面劃過,隨即叮得一聲。
  “好像是匕首。”拉斐爾的手向握著的物體摸了摸,疑惑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好像抓了一隻生雞翅?”
  對方震動了下。
  拉斐爾還在摸那凹凸的肌膚,突然手中一輕,黑暗中屬於少年的呼吸聲不見了。
  如果不是觸感殘留,他幾乎要懷疑那個少年從來不曾出現過。
  ……
  在他面前將人帶走……
  拉斐爾閉著的眼睛猛然睜開。

39、訪客(中) ...

  主城的天使們依然有條不紊地工作生活著。
  瑪門漸漸瞭解了主城的運作。
  朱利安離開的時候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資料,他現在掌握的都是通過自己看到的。主城主要是行政運作。糧食、布料這些簡單而機械工種都沒有。他猜測應該是依靠其他沒有吃過智慧果天使所居住的小鎮供應。但是其他需要思考和計算的工種應該是由主城完成的,因為這部分現在已經完全癱瘓了。至少他到目前為止都沒看到有天使去收拾那片被波吉弄出來的廢墟,和城西一幢正進行到一半的建築。
  阿巴頓茫然道:“你瞭解這些有什麼用?”
  瑪門道:“你入住新房的時候,一定會先查看房間的基本構造。”
  阿巴頓壓低聲音道:“你真的準備把第十界吞下來?”
  吞?
  瑪門笑道:“我喜歡這個字。”
  阿巴頓道:“但是第十界外面不好走,又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藏在暗處,很麻煩。”
  瑪門道:“讓你帶地獄軍團滅了他們怎麼樣?”
  阿巴頓摩拳擦掌,“真的假的?”
  瑪門眼中殺氣一閃而過,隨即化作溫柔的笑意,“我們主要目的還是引領第十界的居民過上真正幸福安逸的生活。”
  阿巴頓一頭霧水。這前後有什麼關聯嗎?
  梅塔特隆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們有時間嗎?”
  阿巴頓恍然大悟地朝瑪門擠眉弄眼。
  “當然。”瑪門含笑答應,心裏卻微微一沉。
  走進瑪門的辦公室,梅塔特隆挑了把離瑪門辦公椅對面的位置坐下。
  阿巴頓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
  這次來第十界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處於一種極為微妙的狀態。似乎很親近,親近到可以揉揉抱抱,又似乎很遙遠,平時連座位都是離著最遠坐的。
  現在坐得這麼近……他只能想到一個詞——非奸即盜。
  梅塔特隆率先道:“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採取點行動?”
  “現在不好麼?”瑪門一語雙關,瞳孔微顯陰霾。
  其實他之所以提出接收主城,並不是真的想要將這些天使歸於地獄旗下。從投資的角度來說,第十界固然有開發的價值,但是這種開發可以說多方面的,比如和其他界合作,這樣地獄就能減輕很多壓力。但是他之所以不這麼做,只是為了拖延時間。
  他不知道希普列的謊言什麼時候會揭穿。
  也不知道第十界將來會起什麼樣的變化。
  更不知道梅塔特隆什麼時候會離開。
  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眼睜睜地看著他梅塔特隆在他面前離去,而自己被留下來。
  所以他不放出利衛旦並不是因為他所說的原因。他真正顧慮的是利衛旦被放出來之後,會說出他不想聽的話。
  “你知道逆水行舟的道理嗎?”梅塔特隆問。
  瑪門盯著他,沒有回答。
  “不進則退。”梅塔特隆似乎也不準備讓他回答。
  阿巴頓覺得氣氛凝重,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道:“我去看看波吉又闖了什麼禍,你們繼續。”
  隨著現場唯一一隻電燈泡的離開,兩人的表情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不再藏在雲裏霧裏,而是彼此都了然的神情。
  瑪門淡淡道:“你想怎麼做?”
  梅塔特隆道:“朱利安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我想找到他。”
  “你相信他?”
  “相信。”梅塔特隆想了想道,“在沒有確鑿理由支持不相信這個條件的時候,我更願意選擇相信。”
  瑪門道:“你相信我嗎?相信我會為第十界帶來興旺繁華。”
  梅塔特隆毫不猶豫道:“相信。”
  “可是我寧可你不信。”如果他不信,那麼就會有牽掛,只要有牽掛,就能留下他。
  “瑪門。”梅塔特隆垂首,手指不由自主地輕顫著,“我們是不可能的。”
  這是他第一次將這句話說出口。
  就好像一層朦朧的面紗,突然被刀子撕裂,從此分成兩半。
  又好像藏在霧中的木橋,一下子從中斷開,再也沒有朦朧地帶。
  瑪門沉靜地聽著,眼波都不曾流動,“理由?”
  梅塔特隆道:“我放不下。”
  “你站得很高。”瑪門道,“所以我會盡全力將你拉下來。你不用動,也不用放,只要站在原地等我就好。”
  梅塔特隆心頭微微一顫,說不出是喜是悲,又或者是一種左右思量太久之後的習慣性茫然。
  “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問題。”瑪門緩緩道,“只要我能看見你,那麼,所有問題都會被找出最完美的答案。”
  
  在平靜了這麼多天之後,第十界終於有了新的行動。
  瑪門的辦法很簡單,就是讓波吉和阿巴頓將所有的天使帶到第十界的各處,然後記錄他們的位置和編號,看他們是否會回來。
  他們早就發現,儘管這些天使沒有智慧,卻有一套極為獨特的尋路方式。
  就好像無論波吉把他們帶到哪里,他們最後都能找回自己的住所和工作的地方。
  所以阿巴頓將他們送到各地是為了讓他們憑藉對“家”的記憶和敏感,尋找到他們曾經居住的地方。當他們離曾經居住小鎮比較近的時候,一定會下意識地先回那裏。
  ——以上只是瑪門的美好猜測。
  
  不知道是瑪門的猜測太天真,還是阿巴頓沒有將他們送到地頭,總之,接連三天,所有的天使都一個不落的回來了。正當阿巴頓和波吉越來越不耐煩,開始對這項措施產生懷疑的時候,歸隊數目上終於出現了變化。
  瑪門疑惑地看著他們的記錄簿,“多了?”
  波吉篤定地點頭道:“多了。”
  阿巴頓在旁吐槽道:“會不會是你算錯了?”
  “怎麼可能?”波吉對自己的眼力相當有自信,“我又不像你,到了需要老花鏡的年紀。”
  阿巴頓冷哼道:“我和瑪門差不多大。”
  波吉道:“你的發育和老化得太快了。”
  瑪門沒什麼興致聽他們鬥嘴,他正看著波吉的記錄簿,“哪個是多出來的?”
  波吉在記錄簿中間比了比,道:“大概是這一段。因為很多個一起走進來,我就懶得一一記錄他們的編號,反正前幾天都一樣的。誰知道突然就多了……”他的聲音在瑪門淡然的目光下漸漸輕下去。
  阿巴頓一把摟住波吉,漫不經心地問的瑪門道:“會不會是朱利安派人混進來?”
  瑪門道:“這是一種可能。”
  “還有什麼可能?”
  瑪門吐出一個名字,“拉斐爾。”
  波吉跳起來,緊張兮兮地問:“他來了?他來幹什麼!”
  阿巴頓拍他的腦袋,“沒出息!聽到他的名字怎麼比聽到老子名字還害怕?”
  “廢話!”說起這個,波吉火冒三丈,“是誰把我堂堂墮天使丟給一個天使的?真丟人!”
  阿巴頓語塞。
  波吉開始倒苦水,“你都不知道那傢伙有多變態!上次還差點把我一個人丟進第十界。”
  “這個我不是已經找巴爾幫你報仇了嗎?”阿巴頓自知理虧。
  波吉伸出手指戳著他的額頭,氣勢洶洶道:“巴爾和我非親非故都肯幫我出頭,你做老子的一點貢獻都沒有!”
  “巴爾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去的!”
  波吉怒極。“……你就靠一張臉吃飯!”
  阿巴頓怔住了,半天才摸著自己的臉,喃喃自語道:“我有這麼帥嗎?”
  波吉:“……”
  瑪門乾咳一聲,將他們的注意力全都拉回來,道:“不管是誰,我們目前先把他找出來再說。”
  波吉皺眉道:“主城這麼大,我們才四個。”
  阿巴頓道:“如果是拉斐爾的話,你可不能把梅塔特隆算上。”
  波吉一愣,隨即想起梅塔特隆是天使。相處久了,他差點忘記這一茬。
  “那趕在他們見面之前,找到他。”瑪門微笑,與衣領上的玫瑰一樣有種奇異的詭豔,讓阿巴頓忍不住皺眉。

40、訪客(下) ...

  在地獄,小魔王波吉是個大麻煩。而阿巴頓居然會將這個大麻煩交給拉斐爾教育,可見拉斐爾處理麻煩的能力。所以想要找到他,絕對不能用普通的手段。
  阿巴頓站在主城最高的歡樂之都房頂上俯瞰這座在沉沉夜色下休眠的城市,提議道:“你覺得用火燒策略會不會太勞師動眾了?”
  瑪門道:“如果燒完之後你能儘快將主城復原的話,我會說不會。”
  阿巴頓被噎了下,扭頭拍波吉的後腦勺,“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波吉捂著頭瞪他,“別人做老爸你也做老爸,怎麼你就做得這麼窩囊?!這種小事也要問我?”
  阿巴頓揚眉,“地獄除了我之外,還有哪個魔王這麼倒黴,有你這麼個搗蛋王兒子?”
  波吉得意道:“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就好。”
  “……”阿巴頓乾脆轉頭問瑪門,“那你說呢?”
  瑪門沉吟道:“空城會不會容易找一些?”
  阿巴頓很快領悟他的意思,道:“你是說,明天一早把所有的天使都派出去。”
  瑪門扯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不是所有,梅塔特隆一定要留下。”
  阿巴頓冷嘲:“這句話一點都不好笑。”
  瑪門悠悠然道:“我只是為了肉麻。”他抬起手指,一朵豔紅的玫瑰花出現在指縫之間。
  阿巴頓沉默了會兒,肅容道:“你有沒有想過放棄算了?”
  “通常你想過的事情我都已經想過了,你沒想過的事情我也想過了,而且都想過不止一遍。”
  阿巴頓:“……”
  瑪門輕輕地嗅著玫瑰花瓣的清香,笑容飄忽,“答案你知道的。”
  阿巴頓嘆氣道:“你們這些傢伙。”
  瑪門口袋裏的通訊器微微一顫。他皺眉,“你們先把天使們帶出去。”
  阿巴頓叫道:“半夜?”
  瑪門道:“這次是全城的天使,數量龐大。記得帶得遠一點。”他說完,逕自朝臨時辦公室飛去。
  波吉看著懊惱的阿巴頓,仰頭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很像他的跟班?”
  阿巴頓拳頭咯吱咯吱響。
  “別人當魔王,你也當魔王,怎麼你就當得這麼悲慘呢?”波吉還沒唏噓完,就被阿巴頓倒提起,狠狠地在屁股上拍了一掌。
  “你以為老子混到現在這步田地究竟是誰害的?!”
  波吉倒掛著左右晃了兩下,深沉道:“智商用光,情商缺貨的關係吧。”
  “……”
  幾分鐘後,帶著童音的不耐煩聲。
  “打夠了就幹活吧?”
  阿巴頓將他丟下來,“你負責東邊,我負責西邊。”
  “我有更好的辦法。”波吉騰空飛起,一隻腳翹在另一隻腳上。自從被石飛俠忽悠得暈頭轉向之後,他特地參加過地獄金點子培訓班,讓自己在本質上脫胎換骨。
  “什麼辦法?”阿巴頓將信將疑。
  “我們找塊大木板,將天使放在上面,然後一起抬出去。會快一點。”
  阿巴頓想了想,覺得這個點子不錯。
  “而且我們不用走得太遠,差不多的時候把他們全都揮出去就行了。”
  阿巴頓頓覺主意絕妙。
  至於天使被會不會受傷就不在他們考量的範圍之內。本來嘛,長了兩隻翅膀還不知道要在高空遇險時伸展開的話,那受傷簡直就是活該。
  一大一小兩魔王商議定,興沖沖地拆房子找木板去了。
  
  瑪門回到辦公室,用黑星石戒指支持通訊器,以便突破第十界外圍的障礙。
  通訊器過了好半晌才接通。
  別西卜的聲音出現,“幫我問問阿斯蒙蒂斯有沒有見過一隻黑色的尼龍袋。”
  “阿斯蒙蒂斯?”瑪門皺眉。
  別西卜乾咳一聲,用極為嚴肅的口氣道:“我不是浪費資源,這件事很重要。”
  瑪門沉聲道:“阿斯蒙蒂斯還沒到。”
  別西卜頓了頓,道:“你告訴他,我可以不計較那袋子裏的五十包咪咪條,沒必要營造假裝失蹤的戲碼。這個太幼稚了。”
  瑪門兀自問道:“他什麼時候出發的?”
  別西卜似乎也感覺到不是他想的那樣了,“三天前。”
  瑪門想起黑暗中那將馬劈成兩半的神秘黑手,眉頭皺成一團。
  “要不要我派地獄軍團過來?”阿斯蒙蒂斯在地獄的人緣相當不錯,至少比那個一天到晚樹敵的利衛旦要好得多。事實上,他們一直都想不通,拉斐爾這樣陰險奸詐狡猾的神棍都好端端地呆在天上,怎麼像阿斯蒙蒂斯這麼純良溫順的反倒墮落了。為此,地獄魔王之間一直都有一種謠言,就是聖戰的時候,大家哭得太厲害,頭暈眼花地把他給誤拉下來了。不過到目前為止,依然沒有任何一位墮天使聲稱要為此負責。
  瑪門手指在黑星石戒指上輕輕地撫摸著,“先隨時待命。我去找找看。”
  “和阿巴頓一起去。獨自太危險。”別西卜已經聽說過那神秘得琢磨不透的黑暗物質。
  瑪門道:“不用。拉斐爾已經進城了。”
  別西卜笑了,“你還真是會物盡其用。”
  “不用白不用。”瑪門順手關掉通訊器,目光落在桌上的玫瑰花上。以為拿捏時太用力,所以花朵不似剛摘下來時那樣挺拔。他拈起花枝,任由花刺刺破拇指和食指,滴出兩滴殷紅的鮮血。
  他看著,並不拭去,反而愉悅地朝梅塔特隆所在的房間走去。
  當初因為他的堅持,梅塔特隆的房間就在他辦公室的旁邊,就算不能時時刻刻看到,他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就在身邊。
  房間的門半敞著。
  瑪門輕叩兩下。
  門咿呀一聲被他的力道推開稍許。
  窗外月色疏懶,照出一室的空寂和清冷。
  
  輸送第一批天使時,阿巴頓和波吉兩父子挺興奮,尤其將他們丟出去的刹那,手舞足蹈。但是接連兩批之後,他們開始沉默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時刻沉浸在當搬運工的快樂中的。
  所以當瑪門出現時,阿巴頓直接將木板丟了開去。
  為了能夠丟准目標,波吉在鬆手之前還特地調整了一下角度。
  木板在半路掉下來。
  瑪門用手指摩挲下巴,渾身散發不善的氣息,“你們準備用這塊木板充當利息?”
  阿巴頓的氣焰蔫了一半。
  波吉兩扇翅膀用力地扇了扇,眼睛亮晶晶,“可以嗎?”
  瑪門看著他白嫩的臉,總算將心頭陰鬱壓了下去,淡淡道:“換成金幣就可以。”
  阿巴頓抬頭看天,“天還沒亮,你這麼早來幹什麼?”
  “我只是想到另外一個更好的辦法逼拉斐爾出來。”瑪門道。
  阿巴頓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阿斯蒙蒂斯來第十界了。”
  阿巴頓兩眼放光,“在哪里?”
  波吉也是一臉喜色,“有他在,我就不用做苦力了!”
  瑪門緩緩道:“失蹤了。”
  阿巴頓和波吉的笑容僵在那裏。
  瑪門道:“所以,我們要儘快找出拉斐爾,讓他和我一起去找人。”
  阿巴頓面色突然一整,整個人仿佛沐浴在無形的火焰之中,紅發張揚,眼睛裏的火苗越燒越旺,“是誰幹的?”
  波吉悄悄地溜到瑪門身後。
  瑪門眉頭微皺,在阿巴頓驟然爆發之前,架起結界包裹住自己和波吉。
  砰!
  阿巴頓拳頭猛然在半空中揮出!
  拳頭所向的一排房屋應聲而倒。
  “是、誰、幹、的?”
  他的臉出奇冷靜,身上的暴戾全傳遍整座主城,連帶那灰黑色天空飄蕩的雲朵都不安地轉動起來。
  瑪門冷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完全化身為魔王的墮天使。
  由於阿巴頓平時大咧咧的作風,讓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罪名——
  暴怒。
  
41、懷疑(上) ...

  作為天堂與各界的交流親善大使,拉斐爾的適應能力超強。不但面不改色地通過守在城門的波吉的關卡,而且順理成章地跟著一對天使姐妹進駐到她們家裏。
  她們對於突然多出來的陌生天使並未感到大驚小怪,依然如常地做著每日都要重複的事,然後到時間上床睡覺。
  拉斐爾目光跟著她們轉了幾個小時,終於確定自己的確是被無視了。
  等這對姐妹閉上眼睛,拉斐爾很有風度地幫她們關上了門。
  第十界的夜,很冷。
  他推開窗戶,正好聽到一聲巨大的坍塌聲。
  盤桓在天空中烏雲突然旋轉起來,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漩渦。
  “是誰幹的?”
  他聽到城中央有聲音在狂吼,讓整個城市都為之震動起來。
  阿巴頓?
  拉斐爾疑惑。記憶中,這個曾經以脾氣暴躁聞名的天使在墮落之後就很少發脾氣了。很多天使都傳言是他將脾氣傳給了波吉,不過現在看來,他的脾氣並沒有消失,只是沉寂太久,找不到釋放的時機。
  只是,為什麼突然就到了這樣的時機呢?
  他眼中閃爍著好奇的眸光,躡手躡腳地爬上窗戶,向下一跳。
  天使姐妹住的樓層不高,只有三層。他的身軀很快接近地面。就在身體離地面不到一分米處,那對純白翅膀猛然扇動,阻止落勢,讓他的身體貼著地面朝前滑了出去。
  由於暫時不能確定阿巴頓的位置和姿勢,所以拉斐爾儘量穿梭在密集的小巷子裏低空飛行。
  轟。
  大地一震。
  巷邊的房舍有瓦礫跌落。
  拉斐爾皺了皺眉。
  看來第十界的建築並不怎麼牢固,如果阿巴頓再這麼折騰下去,整個主城都有可能變成廢墟。但是,瑪門和梅塔特隆不是也在第十界?他們會允許他這樣肆無忌憚地破壞?還是說……
  這是一個引誘他的陷阱?
  拉斐爾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
  “阿斯蒙蒂斯究竟在哪里?”
  阿巴頓的暴吼聲在不遠處響起!
  
  波吉忍不住扯了扯抱胸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瑪門,“喂,你確定要讓他繼續這樣發作下去?”
  瑪門道:“你有什麼建議?”
  波吉道:“你不也是魔王嗎?”
  “唔。”
  “去阻止一下吧。”波吉捂著臉,“太丟人了!”
  瑪門道:“不同罪名的魔王就等於領取不同的分工。”
  波吉道:“難道他就是發怒?”
  “唔。我是數錢。”
  “……”波吉用從石飛俠那裏學來的比中指結束了這段短暫的對話。
  阿巴頓突然雙手舉起,伸向天空,好像在抓什麼東西。
  波吉臉色一變,“靠!不是要發作得這麼徹底吧?”
  瑪門也放下交叉的雙臂,雙眉微微皺起。
  一把外形頗像鑰匙的長刀出現在他的手中,月色無力,灑在刀刃上,晦澀又陰冷。
  “久居無底洞的寵物啊……揮舞起你們的鬥志吧……”
  阿巴頓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打斷,“閉嘴!”和他一同冒出來的還有一道如豔陽般耀眼而聖潔的光芒。
  長刀受到光芒照射,頓時放出刺耳的滋滋聲。
  “你造成第十界的大災難嗎?”
  阿巴頓猛然甩頭,赤紅的眼睛充滿敵意地望著來人。
  為了對抗那把無底匙刀,拉斐爾不得不將六扇翅膀一起亮了出來,潔白的羽翼與無盡暗沉的天空形成強烈的對比。
  “是不是你……”阿巴頓瞳孔中厲光一閃,“你抓走了阿斯蒙蒂斯?”
  拉斐爾臉色不比他好看,“你覺得可能嗎?我要是想這麼做的話,早八百年就做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阿巴頓盯著他,道:“你太卑鄙了。”
  拉斐爾被罵得一頭霧水。
  “所以,很可能!”阿巴頓說著,原本指向夜空的刀猛然朝拉斐爾揮落!
  拉斐爾右手在虛空一抓,一把由月色幻化成的光刃便出現在手中。但是由於月光太稀薄,所以光刃只是輕阻了一下,便化作光的碎片,散落在半空。拉斐爾趁機向後倒掠出數米。他狼狽地瞪向瑪門,“你確定現在是看戲的時候?”
  瑪門挑眉道:“你欠我一個人情。”
  拉斐爾冷哼。
  阿巴頓又舉著刀砍到。
  拉斐爾飛快地向旁邊躲閃。
  瑪門施施然道:“阿斯蒙蒂斯已經失蹤近兩天了。”
  拉斐爾身影一頓,阿巴頓的刀幾乎貼著他的手臂過,將他下出一身冷汗。
  瑪門道:“說起來,利衛旦也是在第十界失手的,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拉斐爾看看發瘋的阿巴頓,又看看擺明趁火打劫的瑪門,一咬牙道:“該死!成交!”
  波吉叫道:“還有我!”
  拉斐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放心,這筆賬我不會漏算的。”
  波吉:“……”他只是讓他別忘記算上他的人情啊。
  瑪門朝還準備繼續砍的阿巴頓道:“我知道阿斯蒙蒂斯在哪里。”
  阿巴頓的刀勢猛然收住,慢慢地轉過頭,盯著他,一字一頓地問道:“在哪里?”
  “黑暗中。”瑪門給出三個字。
  拉斐爾猛然想起在黑暗中消失的生雞翅,心頭一沉。
  
  阿巴頓的怒火終於有所收斂。
  為了不讓他再度發作,拉斐爾將波吉硬塞在他的懷裏。人類的話:虎毒不食子。他相信阿巴頓下次再發作,應該多多少少會有點分寸。
  “我們現在就走吧。”阿巴頓不等瑪門答應,就朝通往第十界的通道飛去。
  瑪門目光下意識朝臨時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叫上梅塔特隆?”拉斐爾問道。
  瑪門迅速回頭,微笑道:“你要等我一會兒嗎?”
  拉斐爾想到可能身陷在危險中的阿斯蒙蒂斯,道:“我想不到還有我們三個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們很快追上阿巴頓。
  瑪門順便把阿斯蒙蒂斯什麼時候來,又什麼時候知道失蹤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阿斯蒙蒂斯來的理由是支援,絕對和拉斐爾無關。
  拉斐爾並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在出發前就已經洩漏,也沒往那方面想。
  波吉本來乖乖地趴在阿巴頓的懷中,突然掙扎了一下。
  阿巴頓沒理他。
  “前面有人。”他伸出手指。
  瑪門轉頭去看,竟是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似乎早就看到了他們,迎了上來。
  “你怎麼會在這裏?”阿巴頓說的每個字都帶著股戾氣。
  梅塔特隆道:“我出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朱利安。”
  瑪門柔聲道:“晚上風大。”
  波吉嗤笑道:“你聽說過會感冒的熾天使嗎?”
  波吉頭上立刻挨了一下。拉斐爾優雅地收回手,很滿意自己通過這個舉動獲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想,邊飛邊說比較節約時間。”
  梅塔特隆見他眼中難言焦急,頓時將他為什麼會來這裏的各種問題都咽了下去,點了點頭。
  重新上路,瑪門又將阿斯蒙蒂斯失蹤的事情向他解釋了一遍。
  梅塔特隆皺眉。他顯然猜到了他們要去哪里。“你懷疑他是在黑暗中失蹤的?”
  瑪門道:“從目前看,那裏是第十界最危險的地方。”
  梅塔特隆問拉斐爾道:“你也是從那裏來的嗎?”
  拉斐爾應了一聲。
  儘管他表面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是只要與他靠得稍近,都能感受到一陣陰冷之氣從他周身散發出來。早知道他回來,他就會在黑暗中等著他。哪怕……那裏到處都散發著讓他不適的危險氣息。
  “奇怪了。”波吉道,“為什麼倒黴的都是墮天使呢?被關起來的利衛旦,失蹤的阿斯蒙蒂斯。”
  阿巴頓身體一震。
  拉斐爾、瑪門和梅塔特隆都是心中一凜。

42、懷疑(中) ...

  因為波吉的猜測,接下來的氣氛更加僵硬。
  他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進了那條通道中,但是眼前的景象卻不是他們希望的那樣。
  “這是什麼?”阿巴頓茫然地問。
  “沙漠。”回答的是拉斐爾。
  阿巴頓道:“黑暗去了哪里?”
  瑪門和梅塔特隆對視一眼,“也許在黃沙的後面。”
  阿巴頓問波吉,“你聽得懂嗎?”
  波吉反問:“你呢?”
  阿巴頓老老實實地搖頭。
  波吉道:“我聽得懂。”他頓了頓,昂頭道,“反正不要和你一樣。”
  阿巴頓:“……”
  拉斐爾道:“我們不如把猜測的時間用在證明猜測是正確還是錯誤上。”他張開羽翼,順著風向前滑翔。六扇被烈日鍍上金粉的翅膀在空中劃出六道淡淡的青痕。
  阿巴頓急忙跟上。
  波吉想了想,跟在瑪門的身邊。
  梅塔特隆眼露疑惑。
  瑪門邊飛邊道:“阿巴頓剛才發飆了。”
  梅塔特隆問道:“因為阿斯蒙蒂斯?”
  瑪門身體稍側,靠近他,低聲道:“如果失蹤的是你,我也會這樣的憤怒。”
  “你不會。”梅塔特隆道。
  瑪門眼瞼微垂,掩去眼中精芒,淡淡道:“我會。”
  如果不是確定你是自己離開,他的怒火絕不會輸給以暴怒聞名的阿巴頓。
  
  黃沙到了盡頭。
  拉斐爾在看上去像一隻裝滿水的巨大無形水缸面前停下。
  阿巴頓皺眉道:“這又要幹什麼?”
  波吉道:“游泳池?哦不,潛水池?”
  梅塔特隆道:“裏面藏著安切拉貝。”
  波吉興奮地搓著雙手,道:“那種無論是容貌還是個性都拍倒數第一的水怪?”
  阿巴頓怒了,“我們究竟要過幾道關才能見到阿斯蒙蒂斯?”
  “……”
  瑪門緩緩開口道:“至少我們必須朝這個方向努力。”
  拉斐爾抬手。
  烈陽灑下的光芒從他的翅膀和地上慢慢褪去,收攏到他的手中,凝聚成一把耀眼的長劍。
  瑪門皺眉道:“冷靜一點。”
  拉斐爾回頭,微笑,“我很冷靜。”
  金劍猛然劈下!
  像要將整個世界燃為灰燼的金芒將水縱向剖開。
  光蔓延,仿佛無盡頭。
  一種奇怪而尖銳的叫聲從水的另一頭傳來。
  拉斐爾握著光,並沒有抽回來,而是用力地掃向右邊。
  右邊的水被擠開。插在水中的光芒越來越粗,然後慢慢從中間像旁邊稀釋,直到化作一條用金光鑄成的黃金水底通道。
  波吉揚眉,興高采烈地鑽進去,“這簡直就像石飛俠電腦裏的海底公園。”
  瑪門等拉斐爾和阿巴頓都進去後,才道:“我們不是第一次通過這裏,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梅塔特隆輕聲道:“這是天使和墮天使最大的不同。”
  瑪門一怔。
  “墮天使可以隨意的發洩情緒,而天使必須要一個正當合理的理由。”梅塔特隆踏上那條由陽光鋪陳出來的路。
  “你後悔了嗎?”瑪門的聲音緊貼著他的耳畔。
  梅塔特隆反問道:“你呢?”
  通道安靜下來。
  陽光通道是無形之物,腳落在上面,輕若鴻毛,無聲無息。
  安切拉貝類似於警告的喊叫聲又在他們的腦海中響起。
  波吉突然抬頭。
  光遮蔽了他們的視野,但是巨大的衝撞卻透過光道傳到每一雙腳底。
  阿巴頓摩拳擦掌,正要動手,就看到拉斐爾輕輕張開嘴巴,發出如天籟般的吟唱聲。
  安切拉貝好似陶醉了。
  衝撞越來越小,直到完全平靜。
  拉斐爾收口,轉頭對阿巴頓道:“現在動手比較省力。”
  波吉看著阿巴頓猛然沖出光道,無語地望向拉斐爾,須臾才道:“你真是太冷靜了。”
  拉斐爾笑眯眯地抬手摸摸他的腦袋,“叫老師。”
  波吉打從心底裏感到一陣惡寒。
  
  阿巴頓回來後丟給波吉一對極為美麗明亮的夜明珠。
  波吉皺眉,“好臭!”
  拉斐爾道:“這是長在安切拉貝臀部的夜明珠。”
  波吉一臉不可置信道:“用夜明珠隆臀?”
  阿巴頓好奇道:“什麼是隆臀?”
  波吉張了張口,最終放棄解釋,含糊道:“呃,石飛俠發明的新玩意兒。”他抓著一對夜明珠左看右看,最終下定決心放進懷裏。臭是臭了點,不過總算值錢。說到值錢,怎麼這種時候瑪門沒動靜?他狐疑地轉頭,卻發現他正沖自己微笑。
  “你……笑什麼?”波吉覺得懷裏的夜明珠輕飄飄的,好像隨時會飛出去。
  瑪門道:“我只對於你準備把夜明珠清洗乾淨再用來抵債的行為表示讚賞。”
  ……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好東西被瑪剝皮看見,絕對留不下來!
  ——“瑪剝皮”這個詞源自於石飛俠說的《半夜雞叫》等周剝皮系列故事。
  想到這裏,他把藏在懷裏的夜明珠抱得更緊了。
  “水快到盡頭了。”拉斐爾腳步漸慢。
  梅塔特隆道:“前面可能是貪婪之火,或是我們要找的黑暗。”
  阿巴頓疑惑道:“這裏怎麼會有貪婪之火?”
  瑪門道:“我回去寫一份詳細的報告給你,現在請你暫時收起對這些無關緊要事情的好奇心。”
  拉斐爾消失在光道的盡頭。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我們拉住對方……”瑪門很配合地將他的手抓在掌心,“比較保險。”
  阿巴頓抱起波吉,踏出光道。
  梅塔特隆和瑪門走在最後。眼看即將邁步,梅塔特隆突然道:“你不問我之前去了哪里?”
  瑪門收住腳,微笑道:“我不是利衛旦,嫉妒不是我的罪。我會給愛人自由的空間……只要不離開我一百米的範圍。”
  梅塔特隆藍眸如水,“我們走吧。”
  瑪門手指一緊,拉住他道:“不過今夜你超過了。”
  “我只是想找到朱利安。”梅塔特隆道。
  瑪門道:“在他毛長齊之前,我不覺得他會出來見人。”
  梅塔特隆緩緩道:“我總覺得,他不是自願離開主城的。”
  “我們可以往好的方面想。”
  “好的方面?”
  “比如說,他只是出去躲高利貸。”瑪門升起結界,拉著他穿過光道,眼前頓時一黑。
  沒有貪婪之火,無法吞噬黑暗。
  梅塔特隆和瑪門肩並肩地站著,這個時候,他們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阿巴頓。”瑪門喚道。
  沒有回音。
  梅塔特隆開口道:“拉斐爾?”
  同樣無聲。
  “波吉……”
  回答他們的依舊是靜默。
  “他們去了哪里?”梅塔特隆問。
  瑪門沉吟道:“我更好奇,他們是主動離開還是被動離開的。”
  在敵暗我明,利衛旦、阿斯蒙蒂斯可能先後失手的情況下,他們實在沒有道理自行離開。
  
  “我們為什麼偷偷走?”阿巴頓將聲音壓得很低。
  波吉捂住他的嘴巴,“你不覺得事情很蹊蹺嗎?”
  阿巴頓嘴唇動了動。
  波吉依舊沒有放開,不過他知道阿巴頓想要說什麼。“我從石飛俠電腦裏看了很多偵探小說,總結出一條真理。那就是,兇手往往是那個最無辜最不可能的人。”
  阿巴頓的嘴巴終於從波吉的魔爪中掙脫出來,“你說兇手是誰?”
  波吉故意壓低聲線,用一種極為詭異又陰暗的聲音堅定道:“梅塔特隆。”
  “為什麼?”阿巴頓音量微微提高。
  “你不覺得他剛剛出現的地點和時間很詭異嗎?”
  “呃。”
  “就好像剛剛解決完阿斯蒙蒂斯出來。”
  一提到阿斯蒙蒂斯,阿巴頓身上的怒火又燃燒起來了,原本就不多的理智被燒得更加薄弱。
  “最重要的是……”波吉摸著下巴,用偵探的口吻道,“我們是第二批進來的,那麼,最先進來的拉斐爾去了哪里呢?”
  阿巴頓怔住。他們剛進來的時候喊過拉斐爾,並沒有得到回音。

43、懷疑(下) ...

  梅塔特隆和瑪門在黑暗中握著手,慢慢離開了原地。
  在這種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他們更沒有必要留在原地當靶子。
  瑪門突然問道:“如果是希普列出手,阿巴頓有多少勝算?”
  梅塔特隆沒有立即回答。他沉吟許久才道:“雖然是在黑暗中,但是阿巴頓一定會有防備。如果他一開始就像波吉出手的話,或許……”
  雖然阿巴頓平時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瑪門很清楚,阿巴頓最大的弱點就是波吉。這次失蹤的是阿斯蒙蒂斯,所以阿巴頓還保留著理智,如果失蹤的是波吉,他想,第十界可能會成為真正的垃圾場。
  “那麼,如果對手是拉斐爾呢?”在天堂那麼多天使中,拉斐爾是唯一一個讓他始終看不清楚實力的熾天使。當年聖戰,米迦勒暴怒,全力以赴,讓天地失色。但拉斐爾在這樣的環境中始終保持著沉著,一言不發地跟在米迦勒的身邊,既保護他的安全,又保護著其他可能被誤傷的天使。
  哪怕是阿斯蒙蒂斯墮落,拉斐爾也只是冷眼旁觀,不曾挽回,之後更沒有做出任何補救措施。如果不是這次阿斯蒙蒂斯出事,讓他不惜曝露自己的身份,從暗處走向明處,瑪門幾乎要以為拉斐爾喜歡阿斯蒙蒂斯的事只是他個人的錯覺。
  “拉斐爾?”梅塔特隆沉吟得更久,才道,“我不知道。”
  瑪門皺眉。
  雖然七大魔王之中,阿斯蒙蒂斯的實力最弱,但即使弱,他也是七大墮天使之一,就算偷襲,要偷襲到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顯然,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黑手就是希普列。
  他不知道心底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絕對鬆了口氣。如果幕後黑手真的是希普列,那麼他對梅塔特隆就不存在著欺騙。即使已經下定決心就算不折手段也要留在他的身邊,他心中仍然希望他們之間的障礙能少一點,再少一點。
  “我有種預感。”瑪門只說了一半。
  梅塔特隆配合地接下去問道:“什麼預感?”
  “我們這次會無功而返。”
  “可是阿巴頓、拉斐爾和波吉不見了。”
  瑪門道:“為什麼他不對我們下手呢?”
  梅塔特隆道:“也許因為我們在一起?”
  他們不知道利衛旦是什麼時候被囚禁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利衛旦被囚禁的時候一定是單獨行動的。阿斯蒙蒂斯也是。
  “為什麼拉斐爾沒事?”瑪門問。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或許,沒有足夠的把握?”
  “又或許,真的是針對地獄?”瑪門終於把這個想法說出口。
  梅塔特隆低聲問道:“為什麼?”他與其說是問瑪門,倒不如說是在自己問自己。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針對地獄,我只知道,目前看來,拉斐爾比阿巴頓安全得多。”無論對方是因為忌憚拉斐爾的實力,還是針對地獄,至少拉斐爾目前沒有危險。
  梅塔特隆道:“那他去了哪里?”
  瑪門道:“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什麼?”梅塔特隆說著,突然停下腳步,“前面有聲音。”
  瑪門下意識地升起結界,包裹住自己和梅塔特隆。
  “聲音有點耳熟。”梅塔特隆加快了腳步。
  瑪門搶到他面前。
  走得近了,便聽到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梅塔特隆耳朵側了側,試探道:“比斯迪?”
  呻吟聲一頓,隨即高叫道:“梅塔特隆?你們回來了?”果然是比斯迪的聲音。
  梅塔特隆慢慢走過去,“你怎麼了?”
  “我,我的腿斷了。”比斯迪又痛苦地呻吟起來,“朱利安那個混蛋!”
  瑪門沉聲問道:“是誰解除了你們的時間禁錮術?”他記得在他們離開第十界之前,賽門、比斯迪和拜爾德都中了禁錮術。
  比斯迪喊痛聲一窒,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瑪門淡淡道:“不知道比起斷腿,斷翅會不會更痛一點。”
  “你要做什麼?”比斯迪驚恐地喊道。
  “你想像中的事。”
  比斯迪哀求梅塔特隆道:“請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是誰解除了我的禁錮術,我只知道在禁錮術解除之前我們就被丟到了這片黑暗中。”
  “我們?”梅塔特隆問。
  比斯迪苦笑道:“還有賽門和拜爾德。我是第一個被丟下來的。他們被送去了別的地方。反正朱利安打定主意不讓我們好過,我斷了腿,也根本沒有辦法就去找他們。”
  瑪門道:“我要詳細的敍述。朱利安為什麼要打斷你的腿,又為什麼會把你丟在這裏?”
  比斯迪舔了舔乾澀的嘴唇,道:“你們能不能先看看我的腿?”
  瑪門不等梅塔特隆開口,就搶先回答道:“不能。”
  “那,能不能給我一點水喝?”比斯迪問。雖然他們是天使,但是自從吃了智慧果,失去了永恆生命之後,他們對食物和水的依賴就大大增強。
  瑪門道:“這取決於你故事的真實性。”
  比斯迪終於認識到在獲得對方信任之前,自己將一無所獲。“好吧。這件事要從你們離開之後說起。你們離開之後,朱利安就把我們關進了歡樂之都的地窖裏。由於中了時間禁錮術,所以我們只能看著時間在身邊流逝,自己卻一動都不能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天,朱利安帶著一群天使進來,把我們扛了出去,放進了馬車裏。我根本不知道會被送去哪里,直到進入這片黑暗。想不到朱利安居然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就在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但還來不及高興,我的腿就被猛地打斷,摔下了馬車。馬車離開之前,我隱約聽到拜爾德的咆哮聲,不知道他們會被送去哪里。”
  瑪門問梅塔特隆道:“你信嗎?”
  “我很想相信。”梅塔特隆聲音裏帶著絲絲惋惜。
  比斯迪嗓音緊繃,“為什麼?我說的是事實。”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瑪門道,“作為天使,你腿斷了,為什麼不用翅膀飛呢?”
  比斯迪怔住,須臾才乾澀道:“如果我說我忘記了,你們相信嗎?”
  “不相信。好吧,我們回到原來的問題。是誰解開了你的時間禁錮術?”瑪門緩緩地問,每個字都充滿了千斤的力道。
  比斯迪幾乎要哭出來。“我真的不知道。”
  梅塔特隆突然俯□,手從瑪門的結界中伸出來。
  比斯迪的腿上傳來溫柔的觸感,然後腿上肌膚有種被暖陽照耀的感覺,還來不及享受,腿骨就主動地接合在一起,痛覺消失。
  “我的腿?”他驚喜地站起來。
  梅塔特隆道:“沒事了。”
  瑪門微笑著問道:“傷好的感覺不錯吧?”
  比斯迪警惕不語。
  “再傷一次的感覺可能就不太好。”瑪門威脅。
  比斯迪咬著牙根,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黑暗中,我除了自己之外,誰都看不見。”
  “朱利安呢?”瑪門抓住他話中漏洞。
  比斯迪道:“他,他一開始是在的。”
  瑪門皺眉道:“一開始?”
  “後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比斯迪嗓音依舊處於緊繃狀態。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是否可以成立一個假設?你大多數的話都是真實的。”
  比斯迪對這個“大多數”不敢接茬。
  “唯一有爭議的是,朱利安究竟是加害方還是受害方?”梅塔特隆接下去。
  比斯迪抿緊嘴唇,但是緊張的吞咽聲已經洩漏了他的情緒。
  梅塔特隆等了會兒,輕聲道:“我知道答案了。”
  也就是說,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朱利安和他們都被抓了。
  “你在這裏,也是他的意思嗎?”瑪門問道。
  比斯迪身體一抖,用極低的聲音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他是誰。”
  瑪門道:“當然是希普列,難道第十界還有第二個他嗎?”

44、探索(上) ...

  比斯迪終於意識到,在這種時候光想怎麼活下去是沒用的,必須用實際行動讓自己活下去。“是,是希普列讓來的。”
  希普列,真的是希普列。
  這是猜測了這麼久,第一次證實這個幕後黑手的存在。
  瑪門下意識地看向梅塔特隆。
  可惜只看到一片黑暗。
  “你怎麼知道他是希普列?”梅塔特隆問。
  比斯迪聲音聽起來幾乎像是在哭,“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啊。不過你們說是希普列,應該就是希普列吧。”
  “你的腿真的不想要了。”瑪門在笑。
  比斯迪真想哭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是誰。這麼黑,我什麼都看不見。他又沒自我介紹……”
  瑪門有點相信了,“他讓你來幹什麼?”
  “取得你們的信任。”
  “然後?”瑪門相信對方絕對不是讓他來偷襲自己的。因為比斯迪的實力和他們實在差太遠。
  “最好能獲得主城的控制權,就算不能,也要瞭解主城的情況。”比斯迪答道。
  梅塔特隆問道:“朱利安呢?”
  “我也不知道。或許也在這片黑暗中吧。”比斯迪道,“我們一起被送到黑暗中來的,但是我們中了禁錮術,他沒有中,所以在半途,他跳車跑了。”
  “另外兩個呢?”瑪門問的是賽門和拜爾德。
  比斯迪道:“他們的下場應該和我一樣。因為我們是同時接受任務的,但我是第一個下車的,所以並不知道他們被送去了哪里。”
  瑪門道:“怎麼樣才能找到他?”
  “不知道。”比斯迪道,“我知道得一共就這麼多。”
  瑪門笑得不懷好意,“只是這麼多就讓你這麼害怕?”
  比斯迪渾身一顫道:“他的確很可怕,無法形容的可怕。就好像,就好像一種極端黑暗的氣息。”
  “黑暗的氣息?”梅塔特隆忍不住問道,“是因為你在黑暗中,所以才覺得感受到的是黑暗氣息,還是源自於他身上的氣息。”
  “絕對是他身上的氣息。那種從心靈上產生的恐懼和震顫!”比斯迪現在想起來還有一陣後怕,“你們應該會保護我的吧?”
  瑪門和梅塔特隆根本沒有注意他的話。
  瑪門道:“希普列最擅長的是什麼?”
  每個天使都有擅長的領域。
  梅塔特隆緩緩道:“靈魂保護。”
  靈魂保護反過來就是靈魂攻擊。
  掩蓋著謎底的迷霧似乎一層層地被掀開了。
  “你們會保護我的吧?”比斯迪見他們不理自己,不禁又問了一遍。
  瑪門不耐煩地反問:“你覺得呢?”
  比斯迪咬牙道:“我能認出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很……”
  黑暗中,一道極詭異的力量劃過。
  梅塔特隆和瑪門瞬間出手。
  力量居然從他們的手掌中穿了過去。在穿過去的刹那,瑪門和梅塔特隆都感到靈魂深處的刹那冰冷。
  靈魂攻擊!
  有他們同時動的還有一陣風,但對方的速度太快,瑪門和梅塔特隆剛一察覺,那陣風就已經消失了。
  “比斯迪。”梅塔特隆扶住他軟倒的身軀。
  但他已經永遠不會說話了。
  瑪門內心震怒不已。
  第二次。
  這是第二次讓對方在自己面前下手,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是靈魂被殺。”梅塔特隆用手檢查了□體上的傷口。
  “比斯迪不該死。”瑪門冷冷道,“他死了,等於欲蓋彌彰。”
  梅塔特隆想了想道:“也許是嫁禍?”
  瑪門問道:“希普列的聲音有什麼特點?”
  梅塔特隆道:“很溫柔,有點中性。”
  “所以,很特別麼。”
  梅塔特隆不語。
  “如果不是希普列,你還能想出第二個有嫌疑的人嗎?”瑪門問。
  梅塔特隆道:“不能。”
  “墮落就會擁有黑暗的力量。希普列擅長靈魂保護,等於擅長靈魂攻擊。如果他墮落,就能使用恐怖術震懾靈魂,和比斯迪說的正好符合。”
  梅塔特隆無法反駁。
  瑪門繼續道:“卡薩米爾或許就是知道了他墮落的真相,才選擇離開,卻半途被殺。而智慧果上面的毒藥正好解釋了米薩卡爾為什麼要帶走那些天使。也許他是為了用那些吃了毒藥的天使揭發希普列墮落的真相。”
  “無論如何,我們要救回阿斯蒙蒂斯。”梅塔特隆輕聲道。
  瑪門知道,他開始認同自己的猜測。
  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希普列是幕後黑手的可能性越大,就說明他當初的話越真實。
  “如果希培在就好了。他或許會知道很多消息。”儘管他和阿巴頓都離開了地獄,但是對希培的審訊並沒有就此結束。只是別西卜到現在都沒有傳來消息,看來這道難題暫時還不會被攻克。
  黑暗中傳來氣流波動。
  有了先前的突襲,梅塔特隆和瑪門對任何波動都很敏感。
  “是我。”不等他們有所動作,對方就搶先開口。
  梅塔特隆意外道:“拉斐爾?”
  “是我。”拉斐爾慢慢靠近,“我去追蹤那道力量了。”
  瑪門恍然道:“你之前一直藏在暗處跟著我們?”等於拿他和梅塔特隆當蟬,他當黃雀在暗中等螳螂自投羅網。
  拉斐爾道:“只有這樣,我才能第一時間反追蹤對方。”
  梅塔特隆道:“有結果嗎?”
  “沒有。”拉斐爾聲音沉重,“我根據黑暗中殘留的氣息追出了十幾裏,氣息就消失了。”
  以他們的能力,發出的力量不一定是直線的,也可以弧線甚至是曲線,所以不能根據方向來推測對方的存在。
  瑪門道:“你知道阿巴頓他們去了哪里嗎?”
  拉斐爾嘴角一掀,“他們跟在我後面進來的,然後悄悄離開了。”
  “自己離開的?”
  “自己離開的。”
  瑪門微微蹙眉。
  梅塔特隆道:“是發現了什麼嗎?”
  拉斐爾別有深意道:“並不是每個發現都是正確的,也不是每個發現都是有利的。”
  瑪門頓悟。他怕梅塔特隆反應過來,連忙打岔道:“我們這樣瞎找不是辦法。也許應該換一種方式。”
  拉斐爾問道:“什麼方式?”
  “還沒想到。”目前他們連敵人都看不到在哪里,更不用說是對付他。就算他們能夠確定對方一定是希普列又有什麼用?他們根本不知道希普列在哪里。
  梅塔特隆道:“或許,我們能讓他主動來找我們。”
  拉斐爾道:“你知道他的弱點嗎?”希普列是最早被創造的天使之一。在天堂呆的時間很短,很早就被神派往了第十界,所以後來的天使對他都沒什麼印象。
  梅塔特隆沉吟道:“如果是以前,我知道。”
  “是什麼?”拉斐爾急忙問。
  “憐憫。對生命的憐憫。”梅塔特隆道。
  瑪門皺眉道:“現在一定反過來了。”
  拉斐爾問道:“他有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
  梅塔特隆道:“有。”
  “誰?”
  “我。”
  瑪門和拉斐爾都沉默了。
  梅塔特隆道:“也許,我可以試試看。”
  “不准!”瑪門想也不想地拒絕。不管對方是他的朋友還是敵人,他都不能冒這個險。
  拉斐爾沒吭聲。他心裏知道這個辦法也許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但是他不清楚希普列的實力,但看他能夠在兩大天使一大魔王面前結果一條天使命就知道他的實力絕對不會弱。梅塔特隆為了創造人界耗費太多精神力,就算過了數萬年,精神力也未必完全復原。所以,讓他單獨面對希普列是很大的冒險。
  梅塔特隆道:“他不一定會傷害我。”
  瑪門咬牙道:“就算他一定不會傷害你,我也不會同意。”
  拉斐爾突然道:“可惜這些黑暗阻隔了光,不然用光能探索,不管對方在哪里,都會無所遁形。”
  在所有天使和墮天使之中,拉斐爾對光能的掌握僅次於路西法。
  梅塔特隆和瑪門同時道:“貪婪之火。”

45、探索(中) ...

  貪婪之火是唯一能夠反吞噬黑暗的東西。
  但是他們一路走來,遇到了沙漠,遇到了水,遇到了黑暗,卻沒有遇到貪婪之火。
  瑪門道:“或許他也察覺到了。”因為察覺到貪婪之火能夠克制黑暗,所以才將它移到了別處。
  梅塔特隆道:“你是說,這個空間是被操控的?”
  他們心中都是一凜。
  如果空間是被操控的,那麼對方根本就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
  拉斐爾突然道:“我們必須儘快找到阿巴頓和波吉。”阿巴頓的實力不弱,但有了波吉,就等於拿著一個目標明顯的弱點。
  “如果希普列墮落了,為什麼還要對付墮天使?”瑪門轉念一想,疑惑道。
  墮天使與墮天使應該是同一個陣營才對。
  梅塔特隆意味深長道:“不是每個天使都願意墮落的。”
  拉斐爾的氣息突然向右邊去。
  梅塔特隆心念一動,主動拉過瑪門,如影子般跟了過去。
  呼。
  黑暗中傳來揮刀聲。
  “是我。”拉斐爾沉聲道。
  “老師?”波吉失控道,“你快去救我爸!”
  拉斐爾什麼都沒說,直接將波吉抱在懷裏,朝波吉沖過來的方向飛去。
  梅塔特隆和瑪門同樣一言不發,只是在黑暗中交握的手緊了緊。
  大約飛了十幾分鐘,拉斐爾開口道:“還沒到嗎?”
  波吉懵了,“好像,好像過了。”
  原本沉悶的空氣越發凝重起來。
  拉斐爾停下腳步,“你們遇到了什麼?”
  “很強大的敵人!”過了最初焦急的時刻,憤怒開始彌漫到波吉全身各處,“我爸如果不是為了顧忌我的話,絕對不會失手的!他為了掩護我逃跑,被對方打了一下,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他強忍著哽咽。
  瑪門道:“對方有什麼特徵?”
  波吉不答反問道:“梅塔特隆呢?”
  “我在。”一直沒出聲的梅塔特隆開口回答。
  “你們剛才一直在一起?一刻也沒分開過?”波吉質問的意味濃厚。
  瑪門淡淡道:“我和他一直在一起,連手都沒有分開過。”
  在他們眼中,波吉畢竟還是個孩子,而且剛剛遭遇失去父親的痛楚,所以他們並沒有責怪他。
  波吉突然轉頭。
  儘管四周很黑,但拉斐爾依然能夠感覺到他在注視自己。“老師,你呢?你之前去了哪里?”
  拉斐爾沉默了會兒道:“不是我。我一直暗中跟著瑪門和梅塔特隆。”
  “誰能證明?”波吉咄咄逼人。
  拉斐爾道:“你覺得我會抓走阿斯蒙蒂斯嗎?”
  “誰知道!也許你把他囚禁了其他。”波吉振振有詞,“就像當初你強行收歸莎拉的靈魂!”
  拉斐爾淡淡道:“莎拉是自願跟我去天堂的。”
  “才不是!我爸說是你誣陷阿斯蒙蒂斯,誘惑她上天堂的!”波吉猛然掙出他的懷抱,浮在半空。
  瑪門乾咳一聲,“我們的重點不是莎拉,是阿巴頓。”
  波吉陡然冷靜下來,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陰冷,“抓我爸的是六翼天使。我爸在使用烈火之獄是我看得清清楚楚。”
  瑪門道:“希普列也是六翼天使。”
  梅塔特隆問道:“翅膀是什麼顏色?”
  波吉毫不猶豫道:“白色。”
  瑪門和拉斐爾都是一愣。
  難道希普列沒有墮落?
  瑪門突然想起來,“我記得米迦勒曾經代言過一款產品。”
  拉斐爾也跟著想起,“染羽劑?”
  波吉聽得雲裏霧裏,“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梅塔特隆道:“我們應該先找到貪婪之火。”
  瑪門道:“地獄有。我去取。”他這樣說,卻沒有動。
  梅塔特隆道:“我繼續在這裏尋找。”
  瑪門皺眉道:“單獨?”
  “我和他一起。”拉斐爾道。
  波吉嚷嚷道:“那我也要留下來!”
  拉斐爾道:“你想讓誰下一個掩護你?”
  “你是我老師,你……”波吉見他們三個都沒說話,咬牙道,“我不需要你們管我,反正就算只剩下我一個,我也會去找我爸的!”
  梅塔特隆輕嘆。“讓他和我一起吧。”
  瑪門道:“希普列在暗處,防不勝防。”
  梅塔特隆道:“放心,我會保護他的。”
  波吉想起自己之前剛剛懷疑過他,心裏不由一陣愧疚,低聲道:“謝謝。”
  梅塔特隆見他輕輕摟進懷中抱著,對瑪門道:“我送你出去。”
  瑪門道:“好。”
  在不知道希普列目前究竟有多強大的情況下,團結是最好的辦法。
  
  送走瑪門,拉斐爾和梅塔特隆繼續在黑暗中搜索。其實這種搜索無異於大海撈針。如果對方真的能夠控制這片黑暗的話,那麼只要他不想讓他們找到,他們就絕對找不到。
  梅塔特隆道:“這片黑暗似乎在擴張。”
  拉斐爾之前沉默地跟在他身後,此時才道:“神降下神諭了嗎?”
  “沒有。”梅塔特隆道。
  拉斐爾緩緩道:“神已經很久沒有降下神諭了。”
  波吉擊掌道:“我們去問神吧!他一定知道對方是誰藏在哪里。”
  梅塔特隆道:“神是萬物的主宰,不止是天堂的主宰。”
  波吉道:“哼,要是失蹤的人是瑪門,你也這麼說嗎?”
  “是。”梅塔特隆沒有任何猶豫。
  波吉重重地冷哼。不知道是不信還是不悅。
  拉斐爾突然道:“也許,我們分開走會比較好。”
  梅塔特隆停下腳步。
  拉斐爾道:“分頭找比較快。”
  梅塔特隆道:“很危險。”
  拉斐爾道:“我相信我和你的實力。在有準備沒弱點的情況下,就算打不過對方也絕對有自保的實力。”
  梅塔特隆沒回答。
  拉斐爾轉身就走,走出十幾步,才聽到梅塔特隆道:“你想被抓嗎?”
  “正常情況下當然不想。”拉斐爾腳步不停。
  波吉見梅塔特隆任由他越走越遠,急道:“你不追嗎?”
  梅塔特隆轉身,朝第十界入口走去,“他的意志是自由的。”
  “站住!”波吉鬧著想從他的身上跳下來,“我要和老師一起去。”
  “我答應過保護你。”他的聲音很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波吉大叫:“我不管!我要和老師一起去找我爸!”
  梅塔特隆道:“他單獨去更安全。”
  波吉動作頓了頓,脾氣瞬間爆發,“你說我是累贅?!”
  “到了。”梅塔特隆收步。
  “什麼到了?你在這裏幹什麼?”波吉又鬧騰。
  “等瑪門。我答應過他,不會走得太遠。”梅塔特隆收攏胳膊,將他緊緊抱在懷中。
  波吉見鬧來鬧去沒什麼效果,身體終於消停了,但嘴巴依舊不饒人,“你是膽小鬼。”
  梅塔特隆沒吭聲。
  “你是害怕了吧?”
  “你躲在諾亞方舟是害怕聖戰吧?”
  “你放開我。”
  “……”
  “也許你是對的。”梅塔特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波吉氣結,簡直是油鹽不進。
  
  瑪門很快從地獄帶著貪婪之火回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十萬地獄大軍。
  看著火焰在黑暗中燃燒,然後照亮四周,波吉忍不住鬆了口氣。什麼都看不見的感覺太壓抑,太難受了。
  “拉斐爾呢?”瑪門問。
  波吉大聲道:“梅塔特隆讓他獨自去找希普列了。”
  瑪門想了想,嘴角微揚,“他也沒有看上去這麼鎮定嘛。”
  波吉看看他,又看看梅塔特隆,怔忡道:“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擔心?”
  瑪門道:“這是他的自由。”
  波吉忿忿道:“我也要自由。”
  梅塔特隆摸摸他的腦袋,“你未成年。”
  “我成年了!在人界我都成年幾百次了!我要加入人類籍!”波吉大吼。
  瑪門道:“在手續還沒有辦妥之前,你仍然屬於地獄管轄。”
  ……
  “都是混蛋!”
  
46、探索(下) ...

  瑪門從地獄帶來的貪婪之火分量很足。十萬大軍一同點起,以摧枯拉朽之勢吞噬黑暗,露出下面一片灰白又光可鑒人的地面。
  梅塔特隆抱著波吉,和瑪門一起一步步跟著貪婪之火向前走。
  波吉看著火焰,“不能再快點嗎?”他不耐煩地向前沖了幾步,火光射在他的瞳孔中,迸發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地獄大軍用的是壓迫力,將火焰狠狠地往前擠,已經是最快的辦法。
  瑪門道:“你可以用嘴巴吹吹看,也許借助風勢,會燒得更快。”
  波吉看看他,突然從梅塔特隆懷裏掙扎出去,張開翅膀,使勁扇。
  他面前的火焰被吹得微微向前偏,但看不出什麼效果。
  梅塔特隆無言地轉頭看瑪門。
  瑪門面無愧色,道:“這樣他內心會好過點。”
  波吉扇了一會兒就暴走了。“靠!怎麼還是這麼慢!”
  梅塔特隆看瑪門的目光似笑非笑。
  瑪門道:“這樣他才能深刻體會,火只能燒得這麼慢。”
  這樣大的火,燒得無聲無息。
  十萬大軍的腳步聲整齊劃一,一刻不歇地向前挺進。
  波吉似乎鬧得累了,趴在梅塔特隆的肩膀上打瞌睡。
  瑪門和梅塔特隆靜靜地並肩走著。
  “多久了?”梅塔特隆問。
  瑪門道:“十六個小時又四十八分。”
  梅塔特隆眉頭微皺。
  瑪門瞥了他一眼,突然縱身向前掠,又很快回來道:“還有一公里左右。”
  “遇到拉斐爾了嗎?”明知答案是沒有,但梅塔特隆依舊忍不住問。
  瑪門果然搖頭。
  梅塔特隆繼續保持沉默。
  
  越是在意,時間過得越慢。
  明明一樣的速度,落在眼裏卻好像在減速。
  瑪門單手插在褲兜裏,感嘆道:“等待真是煎熬,幸好我習慣了。”
  梅塔特隆答非所問,“時間的前後只是事態發展的不同階段。”
  瑪門眼神一閃,道:“我們最後的階段是什麼?”
  梅塔特隆從容道:“這是兩個問題。”
  “小心,水!”不知誰喊了一聲,緊接著,貪婪之火的火勢頓時一弱,然後停在原地。十萬大軍齊刷刷地看向瑪門。
  瑪門道:“查探四周環境,看有沒有其他生物。”他已經不確定會冒出什麼來。
  過了會兒,地獄軍團來報,黑暗的兩頭是水。也就是,黑暗其實是包圍在水裏的。
  “有拉斐爾的消息嗎?”梅塔特隆問。
  地獄軍團看了看瑪門的臉色,見他沒反對,心裏不禁嘀咕天堂和地獄不是九界最大的仇敵嗎?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和諧了,但嘴上仍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瑪門挑眉道:“比斯迪不是說朱利安、拜爾德和賽門也在黑暗中麼?”
  梅塔特隆道:“兩種可能。一種,他在撒謊,另一種,是對方又做了什麼。”
  瑪門想了想道:“我傾向於第二種。”那種狀態下,他不覺得比斯迪會撒謊。
  波吉早就醒過來,聽他們說完,忍不住在梅塔特隆的懷裏蹬了蹬腿,想要飛起來。
  瑪門捏住他的後領,將他提起來。
  梅塔特隆突然抬頭。
  由於火勢高度有限,只燒到十幾米處,再上面依舊是無盡的黑暗。他喃喃道:“也許我們弄錯了方向。”
  瑪門和波吉同時抬頭。
  那片沉默的黑暗仿佛蘊藏著謎題,等著誰去解開。
  瑪門皺眉道:“火很難往上燒。”墮天使數量有限,十萬地獄軍團大多是由地獄原住民組成,他們可不全都會飛。
  他和梅塔特隆倒是都能將火往上燒,但是速度遠遠不如地獄十萬大軍合力。要完全將黑暗清理乾淨,還不知道等到猴年馬月。
  波吉雄糾糾氣昂昂,“我來!”他順手將一簇火苗沾去指尖,身體猛然向上沖去。
  梅塔特隆無奈,隨手將火焰引至上方,然後飛起。
  瑪門交代地獄軍團原地待命,遇到任何可疑生物都格殺勿論的命令之後,立刻跟了上去。
  波吉才燒出一個洞,就感到屁股一陣溫熱,低頭卻是一片火紅的貪婪之火。他驚叫一聲,讓到一邊,正要開罵,就被瑪門直接抓進懷裏,用手帕塞住了嘴巴。
  “他沒事吧?”梅塔特隆分神往旁邊看。
  瑪門將波吉的腦袋一轉,只露出個後腦勺,“沒事。”
  梅塔特隆的廣度雖然不及地獄軍團,但速度一流。
  漫天的黑暗很快被穿出一條長廊,下面的地獄大軍越來越遠。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感到壓力。”
  瑪門一愣。他們現在都在梅塔特隆的結界中,能梅塔特隆感到壓力的力量……希普列?
  梅塔特隆正好回過頭來,兩人目光一撞,都看到對方眼中閃爍的光芒。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從結界外劃過。
  瑪門飛快地伸出手。
  “什麼?”梅塔特隆問。
  瑪門看著手指,沉聲道:“血。”
  波吉嗚嗚地叫起來。
  瑪門道:“你的手可以動。”
  波吉將手帕拿出來,“把血給我聞聞。”
  瑪門將手指遞到他面前。
  波吉湊近它,動了動鼻翼,皺著一張臉道:“聞不出來。”
  瑪門點頭道:“證明你不是血族的混血。”
  “小心。”梅塔特隆道。
  瑪門又伸出手去。這次是一手掌的血。
  波吉臉色變得很難看。
  “不一定是阿巴頓的。”瑪門安慰他。
  波吉道:“可能是老師的!”
  身後猛然一白!
  梅塔特隆倏地停住身形,貪婪之火刹那收起。
  瑪門看向四周,目光難掩錯愕,“主城?”
  只見皚皚白雲之上,飄浮著一座城池,竟與第十界的主城一模一樣。
  波吉繞著周圍轉了兩圈,“為什麼沒人?”
  瑪門道:“或許被抓回去了。”他不想說更糟糕的答案。
  波吉立刻朝那座城池飛去。
  瑪門和梅塔特隆怕他出意外,追到他的兩邊,護住他。
  城池越來越近。
  瑪門和梅塔特隆確定這座城池是依據第十界的主城而建的。當然,或許是反過來。總之,這座城的主人和主城一定有著脫離不了的關係。
  背後黑手是希普列的可能性越來越高。
  “你終於來了。”
  一道清雅的聲音從城池裏傳出來,隨之是悅耳的吟唱聲,真正天籟。
  梅塔特隆眼波移動,閉了閉眼睛,很快睜開,又是波瀾不驚的沉靜。
  他們在城門處停下,順便拉住仍一個勁兒往裏沖的波吉。
  城門緩緩打開,露出一條通往城中央的火紅地毯。
  “聽說這是人類的歡迎儀式。”聲音很平靜,帶著與梅塔特隆相似的溫柔。
  梅塔特隆和瑪門踩上地毯。
  波吉暴躁道:“靠!我們都有翅膀,要地毯什麼用?指路嗎?給路標就行了!”
  對方沒有回答。
  梅塔特隆看波吉著急,乾脆將他抱起來,飛進去。
  瑪門始終與保持平行。
  紅毯最終拐進一幢極端眼熟的建築中。
  瑪門道:“希望他不是與我用同一個辦公室。”
  出乎意料,紅毯很快斷了,斷在王座之前。
  梅塔特隆看著坐在王座上的身影,無聲嘆氣,“好久不見。希普列。”
  儘管已經猜到了結果,但眼前的情景仍是讓瑪門暗暗心驚。
  “你的翅膀……”波吉最沉不住,直接指著他叫起來。
  “如你所見。”希普列側頭托腮,看著他們微笑道,“我墮落了。”

47、嫉妒(上) ...

  六扇純黑的翅膀覆蓋著王座的靠背。那沉重的顏色猶如六座大山,壓得所有人喘不過起來。
  波吉喃喃道:“為什麼你明明也是墮天使,我卻覺得你一點都不可愛。”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甚至還沒有利衛旦可愛。”
  希普列好脾氣道:“因為我的下巴不像你那麼圓。”
  “……”波吉氣呼呼道,“我下巴哪里圓了,哪里圓了!”他扭頭看瑪門,“你說我下巴圓嗎?”
  瑪門看著那流暢的弧度,道:“不算正圓形。”
  波吉得意地瞄向希普列道:“看,還沒正圓形!”
  希普列含笑道:“還有進步空間。”
  波吉咀嚼了下,突然覺得這話有點不那麼是滋味,正想反駁,就聽梅塔特隆道:“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希普列道:“驕傲、貪婪、嫉妒、懶惰、憤怒、饕餮、淫|欲。”
  波吉瞪大眼睛,“你綜合了?”
  希普列笑道:“只是其中一二。”
  波吉道:“那一定有嫉妒。”
  希普列笑容微斂,“為什麼?”
  波吉道:“因為利衛旦那傢伙越是嫉妒,臉上就笑得越燦爛。”對此,他深有體會。
  希普列眨了眨眼睛,“你猜對了。”
  梅塔特隆道:“嫉妒?誰?”
  希普列道:“利衛旦嫉妒誰呢?其實,嫉妒是一種情緒,無論對象。”
  瑪門突然道:“不。七宗罪產生的第一瞬間,絕對是因為某個對象。”作為最早墮落的七大魔王之一,他相當有發言權。
  希普列不置可否,“也許。不過相較於我墮落的對象,我更好奇的是梅塔特隆。”
  瑪門心頭一緊,不著痕跡地上前半步,攔在梅塔特隆身前,“哦?”
  波吉看著突然擋在面前後背,邊扇動翅膀將頭露出來,邊鬱悶地想,他最討厭看戲的時候被擋住視線了!
  梅塔特隆臉色不變,但向來平靜的眼波卻微微一動。
  “能讓我看看你的翅膀嗎?”希普列笑吟吟地看著梅塔特隆。
  波吉嘀咕道:“這是什麼詭異的愛好。”他想到自己露在外面的翅膀,突然覺得不太安全,立刻趴到瑪門背上,將翅膀收了起來。
  梅塔特隆沉默。
  瑪門若有所思。
  “你很久沒有展開翅膀了吧?”希普列眸色微沉,一字一頓道,“八翼天使。”
  八翼?
  波吉怔忡。為什麼他記得梅塔特隆只是六翼天使?
  瑪門沒有動,但是呼吸卻微微急促。他顯然想到了什麼。
  希普列道:“諾亞方舟並不是一個休假的好地方,而你卻足足躲了數萬年。甚至連聖戰都沒有露面。為什麼?是不是因為,連你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應該站在天堂一邊,還是地獄一邊?”
  波吉疑惑地發現氣氛變得越來越僵硬,在人數上佔據劣勢的希普列在氣勢上卻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什麼意思?梅塔特隆他……啊,難道他是因為瑪門才不參加聖戰的?”
  希普列輕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波吉摟著瑪門的脖子,驚嘆道:“你怎麼有這麼大的魅力!”
  瑪門溫柔地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用更溫柔的語氣道:“閉嘴。”
  波吉道:“……”
  希普列對著梅塔特隆道:“還想隱瞞下去嗎?”
  梅塔特隆嘆了口氣,“我從來不想隱瞞,也從來不需要向別人交代。”他身後,八扇翅膀刷得展開。
  六白……兩黑!
  波吉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這樣也行?”
  希普列用同情的口吻道:“掙扎在墮落與不墮落的邊沿,想必很痛苦。”
  梅塔特隆微笑道:“這是憐憫?”
  “憐憫?”他微微仰起頭,似乎在懷念著什麼,半晌,突然低頭看著他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波吉道:“就是我看到只剩下一塊蛋糕,別西卜卻沒搶到,看到有一張床,貝利亞卻不能睡,看到一塊鑽石,卻不是瑪……”
  “夠了。”瑪門“溫柔”地打斷他。
  波吉捂著頭,痛得眼淚直流。
  “好像是。”希普列笑了,“我曾經是憐憫天使。即使已經墮落,但這種感覺卻讓我似曾相識。”
  波吉突然尖叫道:“我老爸呢?”
  希普列道:“為什麼不問你媽?”
  波吉指著希普列的鼻子道:“如果不是你,我老爸會不見?還有我老師拉斐爾,你最好快點交出來!”
  梅塔特隆、瑪門:“……”為什麼對話聽起來有點詭異。
  希普列道:“阿巴頓和拉斐爾。沒想到天堂和地獄的關係竟然依舊如此親密。”
  梅塔特隆輕聲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呢?”希普列雙手放在王座的扶手上,緩緩地站起來,“其實,嫉妒就像貪婪,永遠羡慕別人擁有的東西。不管是什麼。”
  瑪門道:“不,我是有選擇的。”
  希普列笑容不改,“比如說。”
  “我只要有價值的。”瑪門道,“以你為例,看來看去,只有六扇翅膀勉強有用。”
  “喜歡翅膀?”希普列微微一笑,“這有什麼難呢?”他抬起手,猛然一揮。
  一對被做成標本的純白翅膀頓時落在瑪門的面前。
  波吉皺眉。身為地獄小魔王,早就看慣了種種血腥事,但是看那翅膀上豎起的羽毛就可以想像它們當時是被活生生撕裂的!他覺得背上一緊,無比慶倖自己將翅膀收起來的先見之明。
  “聽說,希培正在地獄做客。”希普列道,“這對翅膀就當我作為一個父親,送給兒子的禮物吧。”
  “父親?兒子?”波吉怔忡道,“你在地獄有私生子?是哪個?”要是被他找到,他一定把他剝光了放到油裏炸!
  瑪門道:“希培。”怪不得希培始終不願意出賣希普列,他們竟然是父子!
  波吉想到希培那種越痛越享受的變態屬性,頓時失去了油炸的興致。
  梅塔特隆波瀾不驚的眼眸終於露出錯愕,“你親手折下了他的翅膀?”
  希普列道:“誰讓他不夠完美呢?”
  波吉想:一個喜歡折翅膀,一個喜歡被折翅膀,這樣的組合還叫不完美?簡直完美無缺!
  希普列含笑道:“我的兒子應該是六翼天使,可是他居然連四翼都沒有。”
  瑪門皺眉道:“這就是你折翼的理由?”
  希普列道:“與其留下殘缺,倒不如沒有。”
  波吉極端鄙視他,道:“我之前還想不通希培這樣的絕世人才是從哪兒來的,現在我不意外了。”基因,悲劇的基因!
  梅塔特隆道:“究竟為了什麼?”
  希普列依舊沒有回答,“知道聖戰的時候,神為什麼沒有出手嗎?”
  波吉沒好氣道:“你知道?”
  “因為他一旦出手,整個九界,哦不,是十界都會大亂。”希普列笑容中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嘲弄,“他創造了一個完美的系統,卻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
  瑪門道:“你是說,命運?”
  “命運?或許可以這麼說。”希普列道,“當所有的生物和物體都有了自己的軌道之後,就再也沒有神插手的餘地。因為他一旦插手,軌道就會發生偏移,誰都不知道脫軌之後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也許會自行調節,也許從此崩潰。所以他不敢動。就算三分之一的天使墮落,就算伊斯菲爾再度墮落,就算連梅塔特隆都不再保持單純的聖潔……他也不能動。還記得伊斯菲爾的罪名嗎?冷漠。其實這個世界任何有生命的個體都不可能存在單純的冷漠,所以伊斯菲爾回到天堂。而神的冷漠不過在於他的不得不袖手旁觀。”
  梅塔特隆看著他臉上一閃即逝的瘋狂,淡淡道:“你太小看神了。”
  希普列盯著他,眼中慢慢展露毒蛇般的陰冷,“那麼,你能不能解釋,為什麼神對路西法和米迦勒的關係會這樣的無動於衷?”
  瑪門挑眉,突然道:“原來是這樣。”

48、嫉妒(中) ...

  希普列的目光猶如陰風,倏地朝他掃去。“你覺得是怎麼樣?”
  瑪門腳步動了動,道:“顯而易見,不是麼?”
  希普列眼中閃過精光,身體隨之一側,陰冷之氣慢慢收斂起,恢復最初平靜的樣子。
  波吉忍不住問道:“究竟是怎麼樣?”
  瑪門嘲諷道:“你不覺得他嫉妒的嘴臉很醜陋嗎?”
  波吉道:“他嫉不嫉妒都很醜陋吧?”他見希普列看向他,連忙道,“當然,如果你肯放我老爸出來,我就承認你是中等醜陋,如果順便放了拉斐爾,那就是輕微醜陋。要是連阿斯蒙蒂斯都放了的話……恭喜你,你長相屬於普通人的水準。”
  希普列嘴角掀起,笑得溫和。但在場其他人都不會再被他的表像所迷惑。
  “你想救他們?”他柔聲問。
  波吉小手一揮,道:“開價吧。”
  希普列道:“我要你們不再插手第十界。”
  波吉看向瑪門。
  瑪門眼睛也不眨地回答道:“好。”
  “我要你放回希培。”希普列提了個他們意料之中的要求。
  波吉這次一口答應,“行。”
  “我要路西法再也不見米迦勒。”
  波吉倒吸一口涼氣,“這你也要管?”
  希普列道:“這是條件。”
  瑪門突然笑道:“我很好奇,你嫉妒的究竟是路西法還是米迦勒?”
  希普列道:“這不是重點。”
  波吉躊躇地看向瑪門。其實用膝蓋想也知道路西法絕對不可能答應這個要求,可是阿巴頓、拉斐爾和阿斯蒙蒂斯卻在他的手裏。
  瑪門面不改色道:“這個條件就算我單方面答應你,恐怕也沒什麼約束力。”他的腳跟微微一移。
  “約束力。”希普列側頭,目光別有深意地看向梅塔特隆,“那麼我換一個讓你能夠約束的要求。”
  瑪門眉頭一皺。
  希普列似笑非笑道:“我要你,再也不見梅塔特隆!”
  瑪門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行。”
  波吉跳腳道:“你不能騙騙他嗎?”
  瑪門道:“他可不是你那些穿開襠褲流口水,說話不算數的玩伴。”
  波吉出乎意料地沒有發火,而是嘀咕道:“心情不好就揍他!幹嘛對開襠褲撒氣?”
  “你願意接受這個條件嗎?”希普列看向梅塔特隆,“這個條件只需要一方成立就能實行。所以,你答應也可以。”他見梅塔特隆沒有立即回答,嘴角自得的笑容再也隱藏不住,“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不是神的旨意嗎?難道你,梅塔特隆,也要違背神了嗎?”
  梅塔特隆淡淡道:“你知道我的翅膀為什麼會黑嗎?”
  希普列沒什麼反應,倒是瑪門的耳朵在一刹那豎得很高。
  梅塔特隆接下去道:“墮落,是因為你的心裏藏著一個地獄。”
  希普列瞳孔縮成針眼。
  同一瞬間,瑪門出手了。
  希普列眼神漸漸渙散,神情從尖刻至迷茫,一直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下來。
  波吉小聲道:“他怎麼了?”
  瑪門得意地笑道:“沒什麼,只是暫時失去意識而已。”
  波吉驚訝道:“你擅長的竟然是靈魂攻擊!我一直以為是金錢誘惑什麼的。”
  瑪門嚴肅道:“如果他能用錢收買的話,我不介意開個天價。”希普列能夠接連困住阿斯蒙蒂斯、阿巴頓和拉斐爾,就說明他最起碼擁有媲美熾天使的戰鬥力。如果能招攬他,等於招攬了一個魔王級別的打手。絕對可遇不可求。
  波吉聽到他話中的遺憾,連忙道:“先救我老爸!”
  瑪門點點頭,剛走出一步,手腕就被梅塔特隆牢牢抓住,“他最擅長的是靈魂保護。”
  瑪門道:“再完美的靈魂保護也會在意志動搖時出現漏洞。”
  梅塔特隆對波吉道:“你最擅長的是什麼?”
  波吉想了想,脫下鞋子,朝著希普列的臉甩過去。
  啪。
  不是鞋子甩中臉的聲音。
  而是鞋子被結界彈開,拍在地上的聲音。
  希普列緩緩睜開眼睛,笑道:“真是遺憾。”
  瑪門道:“是的,我很想看到你的臉上多一個腳印。”
  “我是說,真是遺憾……讓你失望了。”希普列笑容中含著譏諷。
  梅塔特隆道:“舒服了嗎?”
  希普列愣了愣,隨即笑道:“看到你們失望的眼神我當然很舒服。”
  “我是問,”梅塔特隆看向他的目光帶著淡淡的憐憫,“將埋藏在心中近萬年的鬱結一口氣說出來是否覺得舒服。”
  希普列驚訝地望著他,少頃,捋掌笑道:“我以為你會用永恆的時間來見證你的溫和。但顯然我又錯了。不過我願意回答你剛才的問題,不,我一點都不舒服。”
  紅色地毯詭異扭曲,然後如鮮血般像兩邊流淌。
  寬敞的大廳慢慢地變成透明的半球形罩子,將他們裹在中央。球外面,與主城相似的建築消失了,只剩下霧濛濛的灰色。
  希普列慢慢地彎下腰,手掌按著地面,抬起頭,看著他們,笑容詭異。
  波吉向前飄出兩米,傲慢道:“你想一個人單挑我們全體?”
  瑪門拎起他的後領,放到自己身後,“你忽略不計。”
  波吉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瑪門側頭看了看,皺眉道:“你嘴巴真大。”
  波吉拼命吐口水。
  梅塔特隆突然低聲叫道:“起來。”
  瑪門不假思索地飛起。
  波吉的牙齒被重重地磕了下,還來不及叫痛,就瞪大眼睛看著希普列和那塊朝著他的手收攏的紅地毯。
  地毯如血,潺潺流動,慢慢凝聚成一把鮮紅的權杖。
  梅塔特隆微露悲容,道:“永恆之心。”
  希普列微微一笑,寵溺地撫摸著權杖,“在這個世界,只有它是永遠不會拋棄我的,永恆之心,永恆向著我的心。即使墮落,它也與我同在。”
  梅塔特隆道:“它是神的賜予。”為了希普列那顆曾經充滿了愛與憐憫的心。
  希普列握著權杖的手緊了緊,“賜予。是的,這個世界都是他的賜予。”
  波吉放下捂著嘴巴的手,嚷道:“那你就應該懂得感恩才對!”
  “同為墮天使的你,似乎沒有立場對我說這句話吧?”希普列淡淡道。
  波吉嘀咕道:“又不是我選擇的。”他對梅塔特隆一揮手,“你,你對他說。”
  希普列沖梅塔特隆背後那雙黑色的翅膀眨了眨眼睛。
  波吉道:“少數服從多數。至少他大多數還是白的。”
  希普列嗤笑,“拼命地保持著自己最後的尊嚴和信仰,即使違背心意?”
  梅塔特隆道:“我從不曾違背心意。”
  瑪門轉頭看他,雙目滿是柔光。
  希普列顯然不信道:“兩色的翅膀?”
  梅塔特隆道:“這便是我的內心。”
  如果不是形勢不允許,瑪門想買下十界所有的煙火一同點燃!墮落,他果然也有這樣的念頭!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塹!
  希普列忽而笑道:“神從來都很愛你。即使墮落,也不會苛責你。”
  “神愛所有。”梅塔特隆道,“神也愛你。”
  “愛我?”希普列雙眼中又有風暴在凝聚。
  波吉突然咦了一聲。
  瑪門回頭,“怎麼了?”
  “上面好像在動。”波吉指著透明罩的頂部。
  瑪門抬頭。
  灰色死寂一片。
  波吉見瑪門看自己,撅嘴道:“大概看錯了。”
  “神如果愛我,為什麼要將我遺棄在第十界?”希普列低吼著,手中權杖猛然一揮!
  
49、嫉妒(下) ...

  權杖如太陽般發出血紅色的光輝。
  瑪門和梅塔特隆下意識地支起結界,但紅光如血水,無視於結界,慢慢地滲透進來,很快浸染了整個透明罩。
  希普列的臉沐浴在紅光之中,洋溢著血色瘋狂,“既然被拋棄,那就拋棄到底!”
  波吉捂住腦袋。
  “你錯了。”梅塔特隆的目光透過紅光,直直地望著他道,“神從未拋棄你。即使路西法帶著三分之一的天使墮落,他也不曾拋棄他。”
  “路西法!”希普列大笑,“神當然不會拋棄他。有米迦勒在,神又怎麼能拋棄他?”
  瑪門皺眉道:“你太偏激了。”
  波吉雙手抱頭,低叫起來,“啊……我快撐不住了……嗚,好難受。”那紅色的光好像什麼蟲子似的,不停在腦袋裏鑽來鑽去,好似侵蝕。意識越來越薄弱,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來。
  明明知道這樣很危險,卻不知道怎麼樣去解除危險。
  瑪門眉頭一皺,眼中仿佛有金色光芒閃過。波吉和梅塔特隆身體周遭的紅光突然一哄而散。
  希普列揚眉,笑道:“好久沒有遇到同樣以靈魂攻擊見長的對手了。”
  波吉吃了苦頭,乖乖抱著瑪門的脖子,不再多嘴。
  梅塔特隆道:“如果你想離開第十界,可以向神申請。”
  希普列見紅光對他們沒用,隨手將權杖一掄,紅光盡收回杖中。權杖重重地敲在地上,他神情複雜,少頃,緩緩道:“來不及了。”
  瑪門眯起眼睛審視他,“來不及?”
  “我在第十界整整呆了兩萬年。”希普列道,“在這兩萬年中,我費盡心機建造第十界,將那些毫無智慧可言的天使教導成能夠耕作、生產和微笑的普通天使,將荒蕪的天地盡可能地打造成其他界的模樣。我以為我做得足夠好,至少,當神看到我的努力和付出時一定會給予稱讚。但是,我錯了。神眼睛中看到的只有那最近神座的身影而已。”
  瑪門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雙眉的眉峰微微向中間聚攏。
  “我曾經回過天堂。”希普列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權杖,思緒似乎飄回了當初,“那時候的第十界已經被其他界拋棄了,連聖戰這樣震動各界的大事我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波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忍不住道:“早知道你那時候也墮落了,我們一定會寫封信通知你,一起上!”
  希普列、瑪門和梅塔特隆的目光同時掃向他。
  波吉撇嘴道:“打群架就是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嘛。”
  希普列道:“我那時候還沒有墮落。”
  梅塔特隆隱約猜測到他墮落的因由。
  “我滿心歡喜地回到天堂,希望能夠得到神的讚譽,誰知道,卻只看到代替神站在高高在上的神臺上的米迦勒。”希普列嫉恨的怒火再度在眼眸中點燃。“他何德何能?!”
  瑪門挑眉道:“儘管不想這麼說,但他的確是聖戰中天堂一方的最大功臣。”
  “聖戰?”希普列微笑,卻怎樣也掩飾不住不屑,“一場傷亡猶如兒戲的戰爭?”
  “兒戲?”瑪門眼神一厲。天堂與地獄同樣視為傷口的聖戰在他眼中竟然是兒戲?
  希普列道:“難道不是嗎?米迦勒和路西法天天見面是為了所謂的聖戰,還是為了……他們的私欲?”
  “理想和愛情是兩回事。”瑪門道。
  希普列道:“這真是不錯的藉口。”
  波吉指著梅塔特隆的翅膀道:“看,這是證據!”
  希普列似笑非笑地看著梅塔特隆,“你願意承認你是因為愛而想墮落?”
  瑪門心跳微亂,眼前仿佛有粉色的心形從權杖散放出來,緊緊地鎖住他的呼吸。
  隱約間,梅塔特隆回答:“是的,我愛瑪門。”
  “……”
  希普列別有深意的笑容漸漸模糊。
  
  但梅塔特隆和波吉視線中的希普列的笑容卻異常清晰。
  “瑪門不對勁。”波吉小聲道。
  梅塔特隆面色凝重,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顫。
  希普列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梅塔特隆道:“我從未否認。”
  “好樣的!我會轉述給瑪門的!”波吉一手摟著瑪門的頸項,一手向梅塔特隆豎拇指。
  “你不想再見阿巴頓了麼?”希普列目光突然投降波吉。
  波吉緊張道:“你想怎麼樣?”
  梅塔特隆輕聲道:“不要被他牽動思緒。”
  希普列道:“他、阿斯蒙蒂斯和拉斐爾現在都在同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儘管不想跟著他的話走,但情緒的波動卻不受理智的控制。
  “一個混沌的,沒有光明和水的地方。”希普列聲音陡然雄厚,竟與阿巴頓極為肖似。
  波吉瞳孔一縮,臉上滿是茫然,眼神與瑪門極為相似。
  希普列笑眯眯道:“終於,只剩下我們了。”
  梅塔特隆皺眉。
  “放心,只要你能夠及時打敗我,他們就不會有事。”希普列手持權杖,向前走出三步,“不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之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出手,是因為根本沒有打敗我的把握吧。”
  梅塔特隆平靜道:“我的確沒有打敗你的把握。但是,我有同歸於盡的把握。”
  “同歸於盡。”希普列笑得意味深長,“天使的欲望雖然很淡,但還不至於捨己為人。為了瑪門做到這個地步,值得嗎?”
  梅塔特隆道:“時間會證明一切。”
  “時間……我差點忘記你擅長的就是時間控制。”希普列手中的權杖一跳一跳地閃爍著光芒,“好吧,我想知道正在流逝的每分每秒在證明什麼?猶豫?還是等待?”他看向瑪門,“我剛剛給了他一個美麗的夢,一個做了上萬年都不曾實現的夢,你覺得他能夠掙脫出來嗎?”
  梅塔特隆淡淡道:“時間會證明一切。”
  “用袖手旁觀的方式期待著用時間來沖刷出最期待的結果,這就是你的證明方式?”
  梅塔特隆垂眸,“也許。”
  “唔,和神真是如出一轍。不愧是神寵愛的孩子……等等。”希普列突然眯起眼睛,“你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動過。”
  梅塔特隆默然。
  “你做了什麼?”希普列目光一閃,“你控制了我的時間?不,如果你只控制我的時間,我不可能沒察覺。你控制第十界……你沒有這麼大的力量。”他頓了頓,恍然道,“你控制了我們的時間?”
  面對他陡然陰沉下來的臉色,梅塔特隆目光坦然。
  希普列冷聲道:“你居然能夠無聲無息地控制了在場所有人的時間?”
  “不是無聲無息的。”梅塔特隆道,“只是你沒注意罷了。”
  希普列突然抬頭。
  透明罩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純黑,但是因為透明罩發著微弱的白光,以至於從裏面看外面還是灰濛濛的。
  “用結界之光來掩飾四周變換的顏色。你真是費心了。”希普列笑道,“但是這有什麼作用呢?在這裏,依然只有我們幾個。”
  梅塔特隆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希普列挑眉。
  “自從協助神製造人界之後,我的力量就再也不可能恢復到原來。”梅塔特隆直言不諱。
  希普列嗤笑道:“你想勾起我的同情心?”
  “你會嗎?”
  “如果我的翅膀中還有一扇是白的,也許我會。可惜的是,它們都黑了。”希普列手中的權杖猝不及防地射出一道紅光,直擊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眼睛一眨不眨,任由那道光射到自己的額頭上。
  希普列眯起眼睛,“你還在控制著時間的流動?”控制時間的流動是極為耗費力量的事情,只有這才能解釋為什麼他眼睜睜地看著瑪門和波吉受到攻擊依然不動。但是……他想控制時間到什麼時候?未來?他們都永生不死,再遙遠的未來也不可能耗光他們的生命。
  面對他的質疑,梅塔特隆只是輕輕閉上眼睛。
  希普列嘴唇微抿,“很好,我想試試你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權杖上的紅光越來越濃,如直流的鮮血,豔麗而危險。
  梅塔特隆的雙眉漸漸地向中間靠攏。
  希普列嘴角隨之上揚。
  “現在得意……會不會太早了?”瑪門倏地擋在梅塔特隆之前。
  原本擊向梅塔特隆的紅光像遇到石頭的激流,飛濺向四周。
  希普列臉色微變。

50、過去(上) ...

  梅塔特隆道:“看看波吉。”
  瑪門轉身撈過波吉,抬起手指,紅色的光點順著手指在他額頭輕彈。
  波吉痛得皺眉,睫毛抖了兩抖,正要睜開眼睛,身體就被瑪門丟了出去,重重撞在玻璃罩上!
  “痛!誰丟我?”他憤怒地睜開眼睛,隨即瞪大眼珠。
  在剛剛一刹,希普列出手了。
  不再用遠距離的靈魂攻擊,而是直接用權杖沖著梅塔特隆的頭壓下來。他的動作並不很快,但是權杖所帶來威壓卻讓整個透明罩裏的空氣都凝固起來。
  權杖是神器,即使墮落,威力依然不減!
  瑪門瞬間移動到梅塔特隆面前,舉起兩隻手緊緊地抓住權杖,權杖那赤紅的顏色如火般燃燒起來,明亮到不能直視。
  梅塔特隆聞到焦味,擔憂道:“你的手……”
  瑪門的翅膀猛然展開,猶如兩道黑簾,將梅塔特隆完全阻隔在身後的安全區域內。他與希普列的戰鬥不僅僅是權杖與手的戰鬥,更是靈魂與靈魂的較量。
  梅塔特隆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此時此刻他們之間一定兇險至極!
  波吉突然大喝一聲,躍到半空,黑色小翅膀努力扇動了下,手中多了一把金色長劍,一鼓作氣地朝希普列的頭頂劈下去。
  “呵。”
  仿佛誰在冷笑。
  波吉分心。
  忽然,希普列動了。他的手優雅抬起,輕輕握住波吉手中的劍,就好像波吉不是砍下去,而是特地送上去的。
  波吉很快鬆手。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殺希普列,而是轉移瑪門的壓力。但是他很快愣住了。因為瑪門身上的壓力並沒有減輕,那根紅如焰火的權杖仍然被瑪門緊緊地握在掌中,而希普列的兩隻手也還放在權杖上。
  “怎麼可能?”波吉低喃。
  “你在找這個嗎?”希普列突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波吉心中一凜,正要動,就感到背後一陣刺痛,隨即蔓延到胸前。
  他低頭。
  染血的金劍從他的胸口穿出,血水不斷從身體裏流淌出來。
  他痛得眼前一黑,翅膀虛弱地收起,身體直直跌下來。
  “走!”梅塔特隆終於動了。他一手接住波吉,身體猛然躍起,隨手劈出一道金弧,如彎道般,向希普列的頸項射去。
  梅塔特隆不是波吉,希普列不敢托大,頭微微一仰。金弧貼著他的脖子滑過。
  瑪門趁機鬆開左手,用右手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抵住權杖,然後身體極快地向後滑掠。
  戒指和權杖摩擦,火星四濺。
  梅塔特隆伸手接住波吉流出來的血,凝成一道血箭,朝透明罩射去!
  血箭深深地插入透明罩中,。
  梅塔特隆將波吉護在身前,用肩膀朝透明罩的裂縫撞去。
  透明罩碎出一個大洞,梅塔特隆在沖出去的刹那,微微一頓。這一停頓,瑪門已經追了上來。梅塔特隆伸出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一同隱入黑暗。
  “逃?”希普列眼中厲光一閃。至此,溫和溫柔溫暖之詞已經完全消失在他的體內,剩下的只有因為瘋狂嫉妒所帶來的暴虐。“貓捉老鼠的遊戲,我喜歡。”
  他手抓著權杖,抖動六扇翅膀,瞬間沖出透明罩,朝黑暗深處沖去。他完全不擔心會失去他們的蹤跡,靈魂系追蹤根本不需要雙眼來看,而是直接感應對方靈魂所在的位置。就如此刻,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梅塔特隆他們正在朝下疾掠。
  希普列眯起眼睛,突然收起翅膀,用身體的重量來加快下墜的速度。
  風聲呼呼地從耳邊擦過。
  雙方的距離正在一步一步地拉近,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波吉越來越微弱的靈魂。
  權杖陡然發出一陣赤紅的光芒,猶如烈日,困鎖在重重黑暗之中,卻令他的光芒越來越濃郁。
  希普列皺眉。權杖上傳來的熱度已經超過他肌膚可以承受的範圍……
  權杖頂端突然冒起火焰。
  希普列一愣,身體猛然被定住,不,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在半空中。
  權杖上的火焰慢慢黯淡,直至完全熄滅。
  希普列展開翅膀,嘗試著往下,卻徒勞無功。
  “梅塔特隆?”他低喝。
  “瑪門?”
  “……”
  權杖被舉到半空,重重砸下!
  權杖穿過限制,但他仍滯留在原地。
  “這究竟是什麼?”希普列眼中閃過嗜血的光芒。
  
  “他停下來了。”瑪門道。
  梅塔特隆道:“看來希普列還在第十界。”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感覺到瑪門看過來的目光。
  “另一個希普列?”
  梅塔特隆道:“我將時間倒回一萬多年,希望那個時候的希普列還沒有墮落。”
  瑪門道:“你想挽回他?”他心裏隱隱不舒服。
  “不。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是不可改變的。”梅塔特隆道,“這是命運的軌道,連神都不能改變,我們能做的,就是在屬於自己的時間按照自己的心意做自己的事情。”
  “那為什麼回來?”
  “因為不能改變歷史,所以希普列無法和曾經的自己見面,規則會控制他們之間的距離。”梅塔特隆道。
  瑪門恍然,“你是用規則來拖住他。”但這是否意味著,梅塔特隆從一開始就已經意識到他們不是希普列的對手?心中的不悅終於浮出水面。其實單以一對一而言,希普列只比他強上一點點,加上梅塔特隆,他們穩贏。但是那根永恆之心上傳來的神力太強大了。在他和希普列對峙的時候,對方的靈魂完全在永恆之心的防禦之下,他根本傷及不了分毫。
  梅塔特隆道:“不過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找到地方坐下來,看看波吉的傷勢。”
  想到波吉,瑪門眉頭一皺,“好。”如果阿巴頓知道他的兒子在自己身邊受傷,那他的那筆欠債估計再也拿不回來了。
  即使回到一萬多年,但路線並沒有變長或縮短。
  瑪門和梅塔特隆很快就落到地上,轉向第十界的出口處飛去。
  黑暗盡頭,與黃沙接壤。
  瑪門和梅塔特隆已經習慣這時不時變換的景色,雙雙收起結界。
  梅塔特隆放下波吉,查看傷勢,發現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寬大的金色劍鋒從他的胸膛穿出來,看上去,仿佛將他整個人攔胸截斷,觸目驚心。
  梅塔特隆伸出手,用光凝住他的傷口。
  瑪門輕手輕腳地將劍抽出,丟到一旁。
  “你的手……”梅塔特隆抽空看了他的手掌一眼,白皙的手心血肉模糊。
  瑪門收手,手掌朝下,笑道:“我在排隊。”
  梅塔特隆點點頭,凝神盯著波吉的傷口。他手中的光越來越亮,猶如金色的麥穗,慢慢地沒入那道猙獰的傷口中,直到傷口閉合。
  瑪門用手背拍拍波吉的臉頰。
  波吉不安地動了動。
  “起床了,再睡下去會變成羊魔人。”瑪門道。
  波吉閉著眼睛咕噥道:“騙傻子,白癡才信。”
  瑪門轉了轉眼珠,低聲道:“石飛俠來看你了。”
  波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丟出去喂狗。”
  瑪門決定把這句哈話記下來,留著以後轉手送給伊斯菲爾做人情。
  梅塔特隆柔聲道:“想就你父親嗎?”
  波吉直挺挺地睡了會兒,突然睜開眼睛坐起來,“他在哪里?”
  梅塔特隆滿含歉意道:“還不知道。但是我們會努力將他、阿斯蒙蒂斯和拉斐爾一起找回來的。”
  波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隨手拿起那把被瑪門丟掉的劍,恨恨地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把這把劍插|進希普列的胸膛的!”

51、過去(中) ...

  瑪門和梅塔特隆都望著他。
  波吉發表完感慨,順手將金劍放回自己的空間裏,甩手道:“那麼,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回去搬救兵嗎?”
  梅塔特隆拉過瑪門的手,邊為他的手治療,邊道:“我們現在在一萬多年前。”
  波吉少年老成地摸著下巴,道:“我正在努力地理解……”
  “如果希普列沒有撒謊,那麼,他現在還沒有墮落。”梅塔特隆道。
  波吉眼睛一亮,“所以我們現在先去幹掉他?”
  梅塔特隆道:“不,我們不能改變歷史。”
  波吉道:“這太可惜了!”如果能在希普列墮落之前幹掉他,那麼阿巴頓、阿斯蒙蒂斯和拉斐爾就不會遇到危險。他問道:“如果改變會怎麼樣?”
  梅塔特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就連神也從來沒有改變過已經發生的事情。”
  擁有操控時間能力的只有他和神。
  神沒有改變過,他也沒有,所以他們都不知道改變歷史會發生的後果。回到一萬年多前是他的一個嘗試,他甚至不知道這次帶瑪門和波吉一起回來是否會觸發什麼後果。他只是在那個時候突然有了這樣做的衝動。能夠引起他衝動的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的欲望,一種……是神的暗示。
  波吉道:“為什麼不試試看?”
  瑪門也為這種想法心動,“可以設定現在為原點,萬一發生什麼事,就及時趕回來。”
  梅塔特隆看著兩雙期盼的眼睛,緩緩道:“也許會回不來。”
  波吉縮頭道:“這麼嚴重?”
  梅塔特隆道:“如果不嚴重,也許神會第一個嘗試。”
  波吉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啊,我們找個地方回一萬年後,把希普列留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怎麼樣?”
  梅塔特隆搖頭道:“一萬多年前的希普列總有一天會離開第十界,前往天堂。那個時候,一萬多年後的希普列就可以從被規則禁錮的地方出來。一旦他破壞歷史,那麼後果依然不堪設想。”
  波吉抓狂,“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究竟要怎麼樣才行?”
  梅塔特隆看向瑪門,“靈魂防禦的最大特點是什麼?”
  瑪門目光微閃,思緒似乎飄回“梅塔特隆”說“是的,我愛瑪門”的那一刻,半晌才道,“堅定自己的牽掛。”
  梅塔特隆道:“那攻破它呢?”
  “瓦解對方豎起來的心理城牆。”瑪門一頓,“但是希普列手裏有永恆之心,如果我沒看錯,那是靈魂系的神器,它讓希普列的靈魂防禦毫無破綻。”
  “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是完全沒有破綻的。”梅塔特隆道,“只看我們是否能夠找得到。”
  波吉跳出來道:“所以我們是來這裏找破綻的?”
  梅塔特隆微笑頷首。
  “可是希普列的破綻不就是嫉妒嗎?”波吉問道。
  梅塔特隆道:“這需要過程。”就好像星星之火要燎原,除了需要火苗之外,還需要風,需要被燃燒的園子。他相信希普列之所以會墮落,一定和第十界有關。雖然第十界與世隔絕,但希普列在那裏就是一界之主,這點從第十界後來把他當做神來供奉就可以看出來。所以他不信希普列的墮落只是因為被遺棄這麼簡單。
  波吉看著瑪門,一臉的疑慮,“你確定找到破綻就能幹掉希普列?”
  瑪門道:“不。為了你的誓言,我會把這個機會讓給你。”
  波吉道:“就算讓給我,也起碼是他被捆得結結實實,無法反抗的時候再讓給我。”
  “捆得結結實實,不能反抗?”瑪門挑挑眉,“你想對他做什麼?”
  波吉隨口道:“至少不是你在地獄裏和那些魔女幹的事!”
  氣氛頓時凝住。
  瑪門不著痕跡地掐住波吉的脖子。
  波吉蹬著兩條腿眼巴巴地望著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一切如常,溫和道:“他的傷才剛剛好。”
  瑪門鬆了口氣,心裏又有幾分說不出的不安和不悅,放下波吉。
  梅塔特隆又補充了一句,“你手掌的傷也是。”
  瑪門臉上一喜,正要說話,他卻已經轉頭朝第十界入口處走去。
  淺金色的長髮在烈日的曝曬下柔軟如發亮的棉花。瑪門看得心裏暖洋洋的。波吉道:“他不吃醋,你很高興?”
  瑪門微笑著拎起他的後領,“謝謝你提醒我剛才沒算完的賬。”
  “等等。”波吉見梅塔特隆越走越遠,知道遠水難救近火,連忙討饒道,“我不是故意的!”瑪門不是阿巴頓,下手可不會像阿巴頓那樣留有分寸。這點他很清楚。
  瑪門道:“長痛不如短痛。”
  “難道你不想知道梅塔特隆的答案嗎?”波吉急中生智。
  瑪門右眉挑起,道:“答案?”
  “希普列的那個問題啊。問梅塔特隆是不是因為愛情而墮落的!”波吉翻了個白眼。
  瑪門心頭一動,難道說當初那句……不是他的錯覺?他看著波吉,雙眼難掩期待,“答案是什麼?”
  波吉拿喬道:“先放我下來。”
  瑪門依言放下。
  “他說他從未否認。”波吉等著看瑪門臉上的驚喜。
  但瑪門的表情好像定格了,依舊直盯盯地看著他。
  “你,不高興嗎?”波吉問。以他對瑪門的瞭解,聽到這樣的回答就算沒有欣喜若狂,也起碼暗爽在心啊,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只是這樣?”這樣的答案不是不開心的,但是和幻境中的畢竟有一定的落差,讓他很難將高興表達出來。
  波吉道:“只是?好吧,只是這樣。但這已經很不容易了,誰讓你誰都不喜歡,偏偏喜歡上梅塔特隆這樣的木頭?你要是喜歡的是依馮,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瑪門輕輕拍著他的肩膀,“木頭?”
  波吉自知失言,翅膀猛然抖開,朝梅塔特隆的方向沖去。
  但瑪門似乎早有所料,他飛出還不到兩米,翅膀就被瑪門輕輕鬆鬆地捏住。
  波吉放棄掙扎,認命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往他肩膀上一趴,“來吧。”
  瑪門道:“幹什麼?”
  波吉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指,無聲地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瑪門剛抬起手,就看到梅塔特隆又走了回來,伸在半空中的手立刻輕輕地撫摸著波吉的背,親切地問道:“哪里不舒服?”
  波吉嚇了一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
  梅塔特隆正沖他微笑。
  波吉瞬間脫離瑪門的肩膀,撲入梅塔特隆的懷中,道:“地獄太可怕了。”
  瑪門微笑道:“你確定這句話是從連地獄居民都敬畏三分的地獄小魔王的口中說出來的嗎?”
  波吉不理他,逕自將頭埋進沒梅塔特隆頸窩裏,閉上眼睛睡覺。
  瑪門看了會兒他的姿勢和位置,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十分的……眼紅。
  
  黃沙很快走到盡頭。
  瑪門和梅塔特隆互視一眼,似乎在無聲地交流著看法。
  波吉真的睡著了。經歷的一連串時間讓他身心俱疲。
  最後,決定在無聲中達成一致。
  瑪門支起隱形結界,他們慢慢邁過黃沙,再一次來到了第十界。
  不得不說,一萬年前的第十界和一萬年的第十界有著極大的不同。
  “這裏真的是一萬年前?”瑪門目光閃爍。
  一望無垠的麥田迎風起浪,風中帶著花香。
  瑪門和梅塔特隆展開翅膀。
  麥田過去是大片大片的鮮花,姹紫嫣紅,鮮豔奪目。儘管一萬年後的第十界也很美,卻沒有眼前這樣的時機勃勃。
  梅塔特隆輕聲道:“他的確將第十界治理得很好。”

52、過去(下) ...

  這樣的第十界的確有邀功的資格。
  他突然能夠感受到希普列去天堂時的心情,一定是充滿了期待和得意。
  “如果一萬多年前,路西法帶領我們墮落的地方不是地獄,而是第十界……”瑪門輕聲道。
  “這裏一定會血流成河。”梅塔特隆接道,“希普列不會妥協。”
  瑪門道:“我們也不會後退。”第十界的天使與他們毫無關聯,不需要任何的顧忌。
  梅塔特隆道:“所以我很慶倖,我們是一萬多年後才來到這裏。”
  瑪門笑道:“遲到總比不到好。”儘管一萬多年後的第十界不如現在的有價值,但仍然是一塊非常值得開發的寶地。
  波吉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天色不太對勁。”他仰頭看著天空。
  梅塔特隆和瑪門一起抬頭。
  天空是灰藍色的,就好像在碧藍色的天空下覆蓋著一層灰濛濛的霧氣。
  波吉道:“我聽石飛俠說,人界環境污染嚴重的話,天空就會變得灰濛濛的。難道說,第十界只是表面看起來還不錯,其實環境保護做得很差,污染很嚴重?”
  瑪門皺眉道:“一萬多年後,第十界的天空不是這樣的。”
  波吉道:“啊,原來環境污染是可以被根除的!我一定要把這點告訴石飛俠。省的他再吹噓人類的智慧,以為人類是九界最聰明的生物。”
  瑪門道:“如果是抽樣檢查,他的話沒錯。”
  波吉努力想了很久,忍不住問道:“什麼意思?”
  瑪門摸摸他的腦袋瓜,“等它變得大一點,也許你就知道了。”
  波吉惱怒,“總有一天我會長大的。”
  瑪門繼續摸他的腦袋。
  波吉拼命地想甩掉他的手。
  梅塔特隆乾脆將波吉遞給瑪門,任由他們笑鬧,“我們去主城看看吧。”
  瑪門停下手,“朱利安他們現在應該還在城裏吧?”
  梅塔特隆道:“別忘了,他們的生命是有限的。現在在城裏的應該是卡薩米爾,或許還有希培。”在對峙的時候,希普列並沒有提起卡薩米爾和他的死亡,也許這個謎題能夠在今天解開。
  瑪門道:“如果希培是希普列的兒子,那麼我很好奇他的母親是誰。”
  波吉嘀咕道:“從他們父子變態的性格來看,他的母親一定不會太正常。”
  瑪門道:“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你和阿巴頓。”
  波吉:“……”
  
  主城的方向他們很熟悉,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梅塔特隆走在最前面。
  瑪門抱著波吉跟在後面,躊躇著要不要快走兩步與他並肩。如果,他臂彎裏抱的不是這個小魔王,而是一束鮮花,如果他們這次來不是為了什麼任務,而是蜜月,如果……
  他有太多美好的如果,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實現。
  波吉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貼著他的耳朵,小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瑪門挑挑眉。
  波吉道:“你一定在心裏嫌棄我。”
  瑪門搖頭。
  波吉冷哼道:“堂堂地獄大魔王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瑪門笑道:“我只是想說,我不是在心裏嫌棄你,我是從心裏到臉上都很嫌棄你。”
  “我又不是故意要跟著你們的!”波吉自尊心很受傷。
  瑪門道:“放心,這筆賬我會和你父親算的。”
  提到阿巴頓,波吉氣焰低了很多,“你說他會不會有事?”
  “應該不會。”
  波吉眼睛一亮,“你怎麼知道?”他現在急需要安慰,哪怕對方的理由聽起來一點都沒有說服力。
  瑪門道:“至少到現在拉斐爾還沒有消息。”
  ……
  這個不只是沒有說服力,簡直需要想像力。波吉怪異地看著他,“這算是什麼理由?”
  “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波吉道:“死在無生物地帶或是死無全屍也算是好消息?”
  瑪門:“……”
  “呸呸呸,我老爸這麼雄壯,下場一定不會這麼淒慘的!”波吉自言自語地碎碎念。
  瑪門看他一臉罕見的憂鬱,心頭微軟,鬆口道:“拉斐爾既然敢單槍匹馬闖進黑暗中,一定有所防備。以他的狡詐陰險,你還是為希普列祈禱吧。”
  波吉道:“可是希普列剛剛明明就很威風。你和梅塔特隆都打不過他。”
  瑪門眼眸一沉,半晌才道:“我們並沒有聯手。”應該說,從頭到尾,梅塔特隆都不算出過手。他一開始就操控時間,開始返回到過去,這可以解釋為他預見他們打不過希普列,但也可以解釋為,他根本不想和希普列動手。
  波吉道:“不過,如果拉斐爾、阿斯蒙蒂斯和老爸聯手的話,勝算應該很大。”他自我安慰了一番,覺得心裏好過很多。
  梅塔特隆的腳步漸漸慢下來。
  瑪門和波吉同時抬頭,主城巍峨的高牆終於出現在視野之內。
  梅塔特隆卻凝望著從城牆上露出的純白色建築物。
  波吉道:“你在看什麼?”
  瑪門道:“那個建築物的風格和天堂很像。”
  波吉捂住額頭,“哦,我受夠天堂式的建築了。天堂有,地獄有,聽說精靈界和元殊界也有。簡直是連鎖店!”
  梅塔特隆道:“我應該沒有走錯。”
  瑪門道:“我同意。”他走到梅塔特隆身邊,一同看著那露出來的白色屋頂,“也就是說,這一萬多年間,連主城也發生了很多改變。”
  波吉想了想道:“這才是徹底的墮落。連喜歡的建築風格在墮落後都改了,我覺得這一點路西法應該好好學一學。”
  瑪門道:“我同意。”
  梅塔特隆驚訝地看著他。
  瑪門道:“前提是,重建時,路西法大人能選擇我的建築公司的話。”
  梅塔特隆、波吉:“……”
  
  主城的城門開啟著,沒人任何守衛。
  街道上的天使井然有序,安靜地做著每一件事。街兩旁有商家,但是沒有客人。
  波吉道:“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很安靜?”
  梅塔特隆點頭道:“他們沒有吃過智慧果。”
  波吉驚訝道:“可是主城的天使不是都吃過智慧果的嗎?不然,不然這裏開這麼商店幹什麼?”
  瑪門道:“一萬多年前和一萬多年後是兩個概念。”
  波吉無法理解,“所以希普列開這麼多商店只是為了表達,主城有商店?”
  梅塔特隆走到一家布料店前,慢慢地蹲□。
  由於他站在隱形結界內,所以除了瑪門和波吉,其他都看不見他在做什麼。波吉雖然看到他在做什麼,卻沒有看懂。“你在找什麼?”
  瑪門道:“磨損的痕跡。”
  波吉沒好氣道:“連這裏的裝修生意你也要染指嗎?”
  瑪門看著他,微笑道:“有時候我希望你的腦袋是個氣球。”
  “一戳就爆?”波吉按著瑪門的肩膀準備往下跳。
  瑪門笑著彎腰,將他放到地上,“不,是吹一吹就能吹大。”
  梅塔特隆直起身,道:“這裏應該有客人出入。”
  “客人?”波吉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面無表情的天使,“你是說按時定量的那種?安排好每個天使在固定的時間去固定的地方買固定分量的固定東西?”
  “也許這裏本來是有智慧天使的。”瑪門看著若有所思的梅塔特隆,道:“你是不是在想卡薩米爾?”
  梅塔特隆面色沉重,緩緩點頭。
  卡薩米爾的最終結局是死在通往第十界的通道上,但是剛剛他們進第十界時並沒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屍體,黑暗中也沒有聞到鐵銹味和血腥氣,所以,他可能還沒有死。
  瑪門道:“也許有些事情正在發生。”他看向梅塔特隆的眼神帶著淡淡的擔憂。
  梅塔特隆垂眸,剛好對上波吉的眼睛,嘴角慢慢揚起,“我知道。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驗證過程,不是嗎?”
  “根據第十界天使的特色,你可以隨意選擇一個舒適的地方,喝著茶看著書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我會把過程記錄下來,轉述給你。”瑪門望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寵溺。
  梅塔特隆道:“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挖掘還沒有被挖掘的真相。”
  “好吧。希望今天不是休館日。”
  ……
  今天的確不是休館日。
  天堂式的建築在主城獨一無二,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它坐落的位置正是後來希培所在的行政大樓。
  梅塔特隆一踏進大樓,就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讓他的呼吸壓抑起來。
  瑪門低聲道:“這裏有古怪。”
  梅塔特隆點點頭。
  波吉抓住瑪門的褲子,“我去外面等。”
  瑪門道:“小心,不要被壞人抓走。”
  波吉沖他翻了個白眼,“我是魔王。”
  “未來的。”瑪門補充。
  波吉冷哼一聲,挺著小脊樑,雄糾糾氣昂昂一步一步地走出去——雖然其實他很想捂著胸口跑出去。
  梅塔特隆和瑪門繼續前進。
  天堂的建築他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對哪一層樓用來當大堂,哪個朝向的房間適合用來當書房和會客室都很清楚。
  梅塔特隆熟門熟路地走到最高一層樓的朝南房間。
  瑪門道:“我以為書房應該在中間的樓層。”
  梅塔特隆輕笑,帶著絲絲緬懷,道:“那是後來,最初我們喜歡將書房建立在最上方,可以在疲憊的時候看到最高最清晰的風景。”
  瑪門不動聲色地一笑,心裏卻對那個不包含他的“我們”有些介懷。
  “誰?”書房裏傳出希普列的聲音,不同於真面目曝露後的瘋狂,而是最初那溫和親切的語氣。
  梅塔特隆和瑪門朝旁邊退了兩步。
  過了會兒,門從裏面打開。
  希普列站在門後,面容祥和,那雙如琉璃般透亮的藍色眼眸滿是柔和,完全無法將他和那個用血色權杖瘋狂戰鬥的黑翼希普列聯繫在一起。
  他看了看走廊,確定沒有人之後,才重新將門關上。
  瑪門和梅塔特隆趁他開門關門的間隙已經閃入了書房,並四下打量著。
  希普列關上門,重新坐回書桌後。他的面前放著一大疊的文件,原本平和的面容慢慢佈滿愁雲,那修長的手指握著筆懸在那紙的上方,卻遲遲落不下去。
  梅塔特隆躡手躡腳地走到他的身邊。
  “誰?”希普列猛然轉頭。
  梅塔特隆與他四目相對。因為靠得太近,所以他清晰地看到希普列的眼眸在一刹那閃過了恐懼和驚慌。
  恐懼和驚慌?
  梅塔特隆驚訝。在第十界,他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夠令希普列恐懼的。難道是……卡薩米爾?
  “有誰在這裏?”希普列很快掩飾好情緒,沉聲問道。
  梅塔特隆悄悄地退後。
  希普列突然扯了扯身後牆上的一根繩子。
  半晌,一個雙翼天使敲門進來,“大人。”
  希普列道:“他還在地牢裏嗎?”
  雙翼天使恭敬道:“在我離開的時候,還在。”
  希普列微微鬆了口氣,“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雙翼天使道:“是的。”
  “好吧。如果他說了什麼,請你即刻通知我。”
  “是。”雙翼天使彎腰告退。
  梅塔特隆看了瑪門一眼,後者頷首。
  在門即將關上的刹那,瑪門飛快地閃了出去。
  等門關上,希普列的眉頭重新皺在一起。他將文件一疊疊打開。梅塔特隆在旁邊看了一眼,確定是第十界的各種報告。
  這種報告他也曾經見到過很多,關於天堂的,在他和希普列都還在的時候。天堂的各項報告值一直很穩定,沒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他們每次收到報告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將他們分門別類地收拾好,但是希普列眼前的這些顯然不是。直線下降的數據說明最近幾個月第十界的各項指標都嚴重下跌。
  希普列突然站起身,抱起一疊資料就朝外走。
  走廊很安靜,希普列的腳步聲很輕。
  為了不被發現,梅塔特隆只好飛起來。
  走廊盡頭是樓梯間,沒有窗戶和燈,全封閉。
  希普列毫不猶豫地邁進黑暗中,大步向下走去。
  梅塔特隆飛得很小心,因為他發現樓梯建造得並不規則。在第二次撞到牆壁時,他突然停了下來。
  四周極靜,已經聽不到希普列的腳步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又好似停在了當下。
  許久。
  希普列開口打破寂靜,“你是誰?”

53、疑團(上) ...

  回答他的只有無聲的黑暗。
  靜謐又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希普列的腳步聲才重新響起。不知道他是真的相信沒人,還是想用別的方式試探。
  梅塔特隆沒有跟得太緊,只是順著他的腳步聲慢慢往下。
  嘩啦啦。
  鐵鏈聲掩蓋住了希普列的腳步,有火光從下面透上來,微微打著顫。
  梅塔特隆小心翼翼地跟上去,看到希普列正在打開一扇用鐵鏈拴住的鐵門。鐵門旁邊掛著一盞小油燈,光線微弱。鐵門是深黑色的,上面密佈著斑斑駁駁的暗黃鏽痕,似乎很久沒有人碰過。
  希普列推開鐵門,很快轉身,又將鐵門重新鎖了起來。開門和鎖門的間隙很短,梅塔特隆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個間隙中穿過去。
  希普列關好門,重新往下走。
  梅塔特隆站在鐵門邊,想了想,身上將鐵鏈扯開。
  鐵鏈再度發出嘩啦啦聲。他推開門,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希普列就等在下面不遠處。他的語氣比剛才更加僵硬,“你是誰?”
  梅塔特隆停住腳步,以沉默作回答。
  “我能感覺出你靈魂所在。”希普列道。
  在他第一次問“你是誰”時,梅塔特隆已經猜到了,尤其是他同時感到靈魂被對方探索了一番。這就是他明目張膽打開鐵門的原因,隱形結界只能隱去他的形體,但不能隱去他的靈魂。
  希普列問道:“你的靈魂有點熟悉,又很複雜。你來自天堂?”
  “……”
  “你……是遵照神的諭旨來的嗎?”這句話他問得謹慎,又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緊張。
  梅塔特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甚至懷疑自己來主城的舉動是不是錯了。
  希普列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答案,卻並沒有生氣,“如果你不想說,我不會逼你。不過你最好不要再跟下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秘密,我希望你能夠尊重我。”
  梅塔特隆愣住。
  希普列突然“咦”了一聲,快步向下走。
  梅塔特隆只在原地等了會兒,就跟了上去。
  樓梯很長,應該是通往地下好幾層。
  他數不清自己暈頭轉向地轉了多少個圈,只知道走到最後一層時,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希普列的腳步聲。
  幸好地窖兩旁點著燈。
  依然是微弱的燈光,但在這樣濃密的黑暗中,它們發出的光亮顯得極為彌足珍貴。
  梅塔特隆沿著燈光的方向朝前走。既然已經暴露,他就沒有再堅持飛的必要。畢竟這個地窖的走廊並不寬敞,敞開翅膀很容易把羽毛燒著。他雖然有兩扇翅膀黑了,但還不希望剩下的六翼跟著黑——而且是燒黑。
  越往前走,他越覺得空氣中的波動不對勁。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收到輕微波動的衝擊。
  “瑪門……”梅塔特隆低喃,瞬間朝前移動。
  那是個寬敞的長方形的房間,只有希普列在。瑪門和他不在同一個隱形結界時,他也無法看到瑪門的身影,但他能夠看到希普列攻擊的方向。
  “你們是一起的?”希普列在戰鬥的間隙還不忘分心關注剛剛趕到的他。
  梅塔特隆猶豫著是否出手。
  對付希普列,他唯一能出手的就是時間禁錮。就如同對付他,希普列也只能用靈魂攻擊。但是時間禁錮一出,希普列一定能夠猜到他的身份。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兩扇翅膀變黑了,靈魂的聖潔度不如以往,以希普列對他的熟悉,剛才應該已經猜出了他的身份。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瑪門已經閃到了門口。
  希普列能夠通過靈魂感應對方的位置,他也能。所以梅塔特隆靠近時,他就已經在暗暗謀劃怎麼接應,然後一起逃出去。
  不得不說,墮落前的希普列攻擊力比墮落後低,但是他的天使之光很純淨,幾乎比拉斐爾還要純淨,這讓他的靈魂感到極大的不舒服。
  怪不得之前梅塔特隆一直不肯相信希普列會墮落,如果不是見過一萬多年後墮落的希普列,他可能也不會輕易接受。
  “你們究竟是誰?”希普列似乎感受到了瑪門的意圖,下手微微一緩,等於放水般將他送到梅塔特隆面前,“從哪里來?”
  瑪門和梅塔特隆會合。
  瑪門朝他眨眨眼睛,仿佛有很多話想要說。
  梅塔特隆嘴巴朝後一努,兩人迅速朝樓梯的方向掠去。
  希普列在原地猶豫了下,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
  “重大發現。”確定和希普列拉開距離,並且周圍沒有其他生物之後,瑪門開口道,“我見到卡薩米爾了。”
  梅塔特隆很快反應過來,道:“剛才那裏就是地牢?被希普列關起來的是卡薩米爾?”
  瑪門點點頭。他見過卡薩米爾的屍體,所以知道他的相貌。
  “可是,希普列還沒有墮落。”從希普列剛才放他們走,沒有窮追猛打就能看出,他依然還是自己在天堂認識的那個憐憫天使希普列。至少,還沒有變成後來的那個樣子。
  瑪門道:“但是,卡薩米爾墮落了。”
  梅塔特隆吃驚地看著他。
  瑪門道:“他的翅膀是黑的。”
  梅塔特隆訝異道:“但是我見過他的屍體,他的翅膀明明是白色的。”
  瑪門道:“看來,我們以為的真相可能並不是真相。”
  梅塔特隆道:“卡薩米爾說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瑪門搖頭道,“他只是被關了起來,和他一起關在地牢裏的還有一群雙翼天使。”
  “會不會是……”
  他沒有說完,但瑪門已經猜到了,點點頭道:“有可能。”
  卡薩米爾死的時候,身邊還有一群其他天使的屍體。而那群天使很可能就是和他關在一起的這群。
  瑪門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伊斯菲爾曾經回到了天堂。”
  梅塔特隆頷首道:“我知道。”他當初只是希望石飛俠讓伊斯菲爾不再冷漠,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夠重回天堂……等等。他道:“你的意思是說,卡薩米爾有可能從墮天使變回了天使。”
  “這是目前看來最為合理的解釋。”瑪門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線索和頭緒中,理出一個較為合理的思路,“有可能卡薩米爾重新成為了天使,而希普列卻墮落了。所以希普列才要殺卡薩米爾。”
  梅塔特隆沉吟道:“聽起來很有道理,但是……”
  “總覺得哪里不對。”
  瑪門與他同時道。
  第十界實在是個詭異的地方,每當他們覺得這個是真想,應該是真想的時候,總會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線索推翻他們之前的所有假設。
  瑪門道:“或許我們可以先找找希培,看他有沒有出生。還有,他的母親可能是誰。”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和卡薩米爾,我想,這是現在唯二的線索了。”
  瑪門道:“在這之前,我們先把波吉找回來了吧。”他頓了頓,又道,“希望能趕在他闖禍之前。”
  梅塔特隆笑著安慰他道:“其實他並沒有想像中那樣任性。”
  ……
  接下來的事件說明,波吉是經不起誇獎的。
  他的確沒有闖禍,但是他……失蹤了。
  瑪門和梅塔特隆找遍整個主城也沒有見到他的蹤影。
  梅塔特隆道:“他會不會去找我們了?”
  瑪門道:“你說得對,他沒有想像中那樣任性。”
  梅塔特隆道:“你的意思是說……”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金大樓的時候曾經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瑪門問道。
  梅塔特隆道:“你懷疑有人劫持了他?”
  瑪門道:“至少那股壓力讓我感到了威脅,而不是友善。”

54、疑團(中) ...

  因為波吉的失蹤,梅塔特隆和瑪門不得不又回到了那座天堂式的建築中。只是這次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尋找波吉。
  靈魂對靈魂的感應範圍是有限的,而且不可能時時刻刻都開啟著,這就好比用電,電的能源是有限的。所以梅塔特隆和瑪門只能一層樓一層樓地找。
  “也許我們可以問問希普列。”梅塔特隆突然道。
  瑪門停下腳步,沉默地看著他。
  “他還沒有墮落。”梅塔特隆道。
  瑪門道:“你不怕過多的接觸會改變歷史。”
  梅塔特隆道:“如果波吉真的落到希普列手裏,那麼歷史已經改變了。”
  瑪門道:“所以,也許某個後果已經產生了?”
  梅塔特隆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先找到波吉。”
  瑪門突然拉住他的手。
  梅塔特隆一愣。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拉手,但之前每一次拉手都有特定的環境,這次似乎有些莫名。
  瑪門道:“我不知道改變歷史的後果什麼時候會發生,也不知道後果會是什麼,我只知道,不管發生什麼情況,我都不會放開你的手。”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前方的,就好像在對空氣說。但梅塔特隆能感覺到從他手心傳來的,與臉上漫不經心截然相反的堅定。
  他低頭看了看交握的手,慢慢地縮緊了自己的手指。“好。”
  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對未來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曾經的堅持不知道還有沒有意義,曾經的躲閃也不知道是否要繼續,生命仿佛又開啟了一道全新的窗戶,卻看不到窗外的風景。
  他順著瑪門朝前方看去。天空是帶著淺灰色的藍,光從走廊一頭的窗戶灑進來,淡淡的白,蒼白蕭條。但他卻仿佛看到神充滿神聖光輝的身姿站在遙遠的雲端,用無比的慈愛和祥和望著他,用溫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他的觀點——
  “身體的禁錮毫無意義。你應該尋找屬於自己的答案。勇敢正視自己的內心並不可恥。”
  “真的毫無意義嗎?”梅塔特隆喃喃自語。
  被抓住手猛然一緊,微微發痛。他抬頭,卻看到瑪門正低頭看著他,英俊的面容努力地壓抑著情緒,向來明亮的眼眸一片黯然。
  “我只是在想……”想什麼呢?梅塔特隆語塞。他似乎在想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想到。
  “沒關係。”瑪門打斷他,用另一隻輕輕地撫摸他那頭淡金色的長髮,“只要我們在一起,什麼都沒關係。”
  梅塔特隆心動了。分不清楚是因為這句話,還是因為這個人,或者是因為這個人而對這句話所產生的認同。
  “你們究竟想要什麼?”
  希普列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轉身。
  希普列看著他們,儘管在他的眼睛裏,他們是隱身的,但是他能夠感受到他們的靈魂。
  梅塔特隆看向瑪門,希普列或許還認得他的聲音,所以由瑪門開口比較安全。
  瑪門配合著開口道:“我想找一個孩子。”
  希普列微愕,似乎這個答案並不在他想像的範圍之內。“你們從哪里來?”
  梅塔特隆在瑪門的掌心中寫下“人界”。
  瑪門毫不猶豫地讀出答案。
  希普列怔住,“人界?原來,人的靈魂是這樣的。”
  梅塔特隆想的是,在希普列來第十界之前已經知道神和他將要建造人界的消息。但是那時候人界還沒有建成,而路西法也還沒有墮落,所以他對人和墮天使的靈魂應該都很陌生。
  “那你們來這裏是因為……神的旨意嗎?”希普列的雙眼在瞬間亮起來。
  他的目光純淨而熱烈,如果是別人,在這樣目光的注視下一定會產生相對的內疚情緒。不過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而是瑪門,地獄第一富豪,也是地獄最懂得談生意的生意人。對他來說,這樣的注視簡直是家常便飯。他從容開口道:“不,我們只是來參觀的旅遊團,不小心弄丟了孩子。”
  希普列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收斂起來,卻依然熱心地問道:“請問你的孩子是什麼模樣?”
  瑪門反問道:“你沒有見過嗎?”
  希普列搖頭,“如果是近幾年的話,沒有。”
  瑪門詢問般的望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微微頷首。
  “謝謝。”瑪門說完,就準備朝另一頭走去。
  “等等。”希普列道,“你們為什麼要用結界掩藏住自己?”
  瑪門道:“個人喜好。”
  希普列道:“你們身上有人界的身份證明嗎?”
  瑪門一怔,半晌才道:“我們人界人口很少,不需要身份證明,互相都認識。”
  希普列道:“但是你們來到天使之國就應該遵守天使之國的規矩,起碼,應該露個面。”
  天使之國?
  梅塔特隆和瑪門彼此看了一眼,心裏都流過一股酸澀。
  原來第十界曾經叫做天使之國。但是在一萬多年之後,除了希普列還有誰記得呢?或許,連希普列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
  瑪門道:“很抱歉,我選擇拒絕。”
  希普列望著他,柔和的目光慢慢變得犀利,卻並不尖刻,只是透出一股子的強硬,“我是天使之國的守護者,我必須對天使之國的所有天使負責。”
  梅塔特隆輕輕晃了晃握著瑪門手的手。
  瑪門眉頭舒展,微笑道:“請相信,我們並沒有任何惡意。事實上,我們這次來是為了……考察。”
  “考察?”
  “是的。我是人界的代表,我的目的是為了聯繫各界,加強貿易合作,促進經濟共同發展。”瑪門說得極為順溜。
  希普列沉默,不知道信了幾分。
  瑪門道:“人界最豐富的是礦產資源,但是因為氣候的關係,糧食耕種嚴重不足,我剛才看到你們第十……地勢很好,農作物的產量應該很高。”
  希普列道:“如果是合作,就應該信任彼此。我無法相信連面都不肯露的人。”
  瑪門與梅塔特隆用眼神交換著意見。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瑪門輕輕鬆開梅塔特隆的手。
  梅塔特隆皺眉,半晌才輕輕鬆開。
  瑪門轉身,一步一步地走出結界。
  希普列細細地打量了他好幾眼,“原來人類的頭髮是黑色的。”
  瑪門笑道:“我們總要有一點區別才行。”
  希普列定定地看了他很久,才嘆息道:“為什麼要說謊呢?”
  瑪門笑容一頓,面不改色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記得神說過,人類是他製造的另一種生物。”希普列緩緩道。
  梅塔特隆瞳孔一縮,他想起來了!希普列雖然沒有見過墮落的路西法他們,但是他見過墮落後的卡薩米爾!
  在梅塔特隆想起的刹那,瑪門也同時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希普列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所以你的靈魂,不應該和黑化後的卡薩米爾一樣。請允許我最後一次問,你究竟是誰?從哪里來?”
  瑪門擋在梅塔特隆的面前,一言不發。
  希普列慢慢地抬起手……
  “我們從天堂來。”梅塔特隆收起隱形結界。
  希普列陡然瞪大眼睛,“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笑容仿佛穿越萬年,“好久不見。”這四個說得真心實意。墮落後的希普列並不是眼前這個希普列,他們是同一個人,卻已經不再是相同的靈魂。
  “你是……”希普列想問是不是神的旨意,但想起瑪門想起的回答,又將這個問題暗暗地吞了回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經不敢再將希望投放下去。
  梅塔特隆沒有看他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在希普列的身後某一處,輕聲道:“天堂也正在蔓延你說的黑化。”
  希普列面色一繃,“你……”
  梅塔特隆將翅膀露了出來。
  兩扇黑色的翅膀混雜在六扇白翅膀中,格外扎眼。
  希普列茫然道:“怎麼會這樣?”
  梅塔特隆道:“也許,這是一種……進化。”
  瑪門轉頭一笑。
  梅塔特隆斂眸。
  “不,這是一種病!”希普列難得激動,“是一種很可怕的病。他會侵蝕意志,將靈魂投入邪惡。”
  瑪門回頭,冷冷道:“它只是釋放欲望。”
  希普列愣了下,看著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極慢地點點頭。
  希普列皺眉,自言自語道:“難道在智慧果中投放死亡樹的毒就是他的欲望?”
  瑪門和梅塔特隆面面相覷。
  難道智慧果上的毒不是希普列放的?難道是……
  卡薩米爾放的?
  他們難掩震驚。
  這個答案和最初的猜想相差太遠。受害者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加害者,而加害者又變成了無辜者。就好像棋局上的黑白子突然調換了顏色,棋還是那盤棋,卻讓執棋者無從下手。
  瑪門和梅塔特隆都看著希普列,似乎想從他的身上找到答案。
  希普列回過神,迎上他們的目光,突然問道:“你們剛才說要找什麼?”
  瑪門道:“找一個孩子。”
  希普列道:“你把畫像畫下來,我派天使幫你一起找。”
  “不用了。你只要告訴我,除了你之外,還有多少個智慧天使在外走動。”梅塔特隆問道。
  希普列抿緊嘴唇。
  正當瑪門和梅塔特隆都以為他要拒絕時,他轉身道:“跟我來。”

55、疑團(下) ...

  希普列直接出了主城。
  梅塔特隆和瑪門看他展開翅膀。六翼,每一扇都純白如雪,襯著那頭金髮,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天堂最標準的天使模樣。
  這樣的希普列為什麼會墮落呢?
  瑪門和梅塔特隆心頭都壓著這個沉重的疑問。
  希普列的墮落已經不是單純的欲望,還夾雜著仇怨與邪惡。這一點是地獄七大魔王都沒有。利衛旦或許有,但他每次都能找到適當的發洩途徑,所以情緒一直很穩定。究竟是怎麼樣的遭遇讓希普列變成後來的樣子?
  梅塔特隆突然抬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空,“天色有點灰。”
  希普列沒有抬頭,他眼前就是與草原相連接的天際,“天堂天空的顏色是獨一無二的。”他話中帶著無限的落寞。
  梅塔特隆沉默。
  “快到了。”希普列手指朝前一指。
  在天草連成一線水平線上,一座整潔利落的白色小別墅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內。
  別墅前面有一片粉色小花迎風搖曳,仿佛表示歡迎。
  希普列落在地上,從小花中間穿過。
  同樣是走路,但梅塔特隆和瑪門都注意到他放輕了腳步,然後慢慢停住。
  瑪門突然眉頭一皺,不等說話,就聽希普列道:“誰在那裏?”
  一道極快的身影從房子背後竄起。
  希普列抬頭,一動沒動,那道身影就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瑪門閃身將跌落的小身影接到懷裏,然後對一臉疑問的希普列解釋道:“他就是我要找的小孩。”
  波吉晃了晃仍有幾分迷糊的腦袋,慢慢抬頭,等看清眼前是誰之後,一下子跳起來,一屁股坐到瑪門肩膀上,驚叫道:“希普列!”
  希普列愣了下,“你認識我?”
  梅塔特隆向波吉眨了眨眼睛。
  波吉回神,慢慢地合上嘴巴,乾巴巴道:“看過畫像。”
  希普列疑惑道:“畫像?”
  波吉道:“嗯。”
  希普列很好奇,“哪里的畫像?”其實他的好奇中還帶著幾分愉悅。有他的畫像,是說明,他還沒有被遺忘麼?
  波吉道:“忘記了。不過我肯定見過。”
  希普列不好意思再繼續追究下去,只好道:“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波吉。”
  希普列笑道:“我也有一個孩子,和你差不多的年紀,也許你們能夠成為好朋友。”他說著,便朝那幢白色小屋走去。
  波吉用手輕輕地戳了戳瑪門的肩膀。
  瑪門恍然,“你是看到希培,才追來的?”
  波吉點點頭,“我四處亂逛的時候看到他長得有點像那變態的濃縮版,所以就跟著來了。你們怎麼會和希普列在一起?不是說不能改變歷史嗎?”
  瑪門無奈道:“為了找你。”
  “我?”波吉“啊”了一聲,“你們以為我被希普列捉住了?”
  瑪門將他從肩膀上拎下來,“以後不許落單了。”
  波吉掙扎著朝他的肚子踹了一腳,道:“不許再拎我的領子。”
  瑪門手腕抖了抖,將他來回晃了兩圈,才道:“或者你喜歡我拎你的頭髮?”
  “……混蛋!”波吉又抬腳。
  不過這次瑪門有了準備,直接將他丟了出去。
  波吉在落地之前就伸出翅膀,低空滑進了敞開門的白色小別墅。
  瑪門皺了皺眉。既然已經找回了波吉,他們就沒有必要再和希普列周旋下去,但是無緣無故的失蹤更會引起希普列的警戒,他們必須要找個藉口才行。他轉頭看梅塔特隆,梅塔特隆沒說話,但是從他的眼神已經看出他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
  其實這種只用眼神就能交流彼此思想的感覺很早就存在了。但以前是不經意的,現在卻是下意識的。
  瑪門為這樣的改變而暗暗欣喜。
  “你們不進來嗎?”希普列站在門口,遙望著他們。
  梅塔特隆和瑪門同時回頭,露出了一個在希普列看來有些神似的笑容,然後並肩走來。
  希普列心頭一動,目光在兩人之間兜了一圈,若有所悟。
  進屋內,波吉正和縮小版的希培隔著一張茶几大眼瞪小眼。
  希普列道:“去倒點牛奶給客人。”
  希培退了兩步,依依不捨地看了波吉一眼,才轉頭跑進廚房。
  希普列對瑪門和梅塔特隆道:“抱歉,這裏還沒有咖啡和酒。”
  梅塔特隆微笑道:“我喜歡牛奶。”
  希普列跟著笑了,有種盡在不言中的感覺。無論如何,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能夠看到老朋友,實在是件愉快的事情。
  瑪門突然開口道:“但我們不能久留。”
  希普列的笑容淡了。
  梅塔特隆心中有一絲不忍,在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股衝動,一股無論後果是什麼,都要挽救希普列,阻止他墮落的衝動。
  “梅塔……”瑪門專注地看著他。
  梅塔特隆的衝動很快被壓制下去。他牽起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我們只是經過這裏,波吉說想要進來看看,所以……”
  希普列很好地隱藏住了心中的失望,“真的不多留幾天嗎?”
  瑪門道:“我們要儘早研究出黑化的解決辦法。”
  希普列雙眼迸發出一股希冀,“能解決嗎?”
  梅塔特隆回答得模棱兩可,道:“總會有辦法的。”
  希普列聽出他話裏並沒有很大的確定性,眼中希冀的光彩慢慢消退了下去。
  希培托著託盤出來,上面並排放著三杯牛奶。
  波吉注意到其中一杯是小杯子。
  注意到他的注視,希培將託盤放在茶几上,將兩杯大的放在瑪門和梅塔特隆面前,最後將小的給波吉,解釋道:“這是我的杯子,請不要嫌棄。”
  波吉皺眉道:“你們沒有多餘的杯子嗎?”
  希普列羞赧地解釋道:“我們這裏沒有其他的客人。”
  梅塔特隆看著兩隻一紅一藍的大杯子,突然道:“希培是你的兒子,那麼你的妻子……”
  希普列目光一黯,“過世了。”
  梅塔特隆和瑪門對視一眼。
  難道說,希普列的妻子是吃了智慧果之後……那麼,下毒的人的確不可能是他了。
  希普列沒看出他們的異常,還以為他們疑惑天使為什麼會死,但是這畢竟是第十界內部的事,他並不想讓他們知道的太具體,所以含糊地解釋道:“這是一場意外。”
  希培抬頭看了他一眼。
  希普列側頭,將目光轉向了其他。
  瑪門轉頭,佯作看窗外天色的樣子,“我們要離開了。”
  希普列訝異道:“可是已經很晚了。”
  梅塔特隆道:“這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區別。”
  希普列似乎才想起第十界外面的時空裂縫根本就是一片漆黑,白天和黑夜毫無區別,但是他對這位許久不見的老友仍做出了最後挽留的努力,“這裏有足夠的房間可以住一個晚上。”
  梅塔特隆垂眸避開了他眼中期待的光芒,婉拒了他的好意。
  希培似乎對波吉很好奇,將牛奶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不喝嗎?”
  看著眼前這張天真無邪的臉,波吉就不免聯想到一萬多年後,希培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心頭一陣彆扭,順手拿起杯子將牛奶一口飲盡,“喝完了,別催了。”
  希培露出高興的笑。
  希普列走過去,摸摸他的頭,“向哥哥說再見。”以兩人目前的大小來看,波吉要稍大些。
  希培乖巧地對著波吉道:“哥哥再見。”
  “……”波吉在心裏拼命地說服自己,他們不是同一個,不是同一個!
  瑪門和梅塔特隆都撇開臉去。

56、行竊(上) ...

  希普列一路將他們送到第十界通道的入口處。
  希培扇動一雙純白的小翅膀,眼巴巴地看著波吉。
  波吉扭頭,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就是眼前這對父子害得他老爸、拉斐爾和阿斯蒙蒂斯失蹤的,就是他們!他越想越火大,忍不住回頭,惡狠狠地瞪住希培。
  希培被他猙獰的面容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向希普列的方向靠了靠。
  希普列被輕撞了下,一愣回頭,看到波吉面色又是一愣。
  波吉的怒火立刻蔓延到他身上,畢竟他才是罪魁禍首。
  希普列看著他的臉從白到粉,從粉到紅,一雙眼睛更是紅得冒火,不禁疑惑道:“他是不是病了?”
  瑪門將波吉一摟,牢牢地固定住,“他不會病的。”
  希普列道:“為什麼?”
  瑪門道:“因為,他出生的時候打了各種免疫針。”
  希普列一臉迷茫。
  梅塔特隆道:“為了防止他黑化的針。”
  希普列眼睛一亮,“有效嗎?”
  瑪門拍波吉的後腦勺,“亮翅膀。”
  波吉心不甘情不願地亮出來。
  黑的。
  希普列眸光頓時黯淡下來。
  梅塔特隆安慰他,“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希普列感慨道:“難道連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都沒有辦法嗎?”
  梅塔特隆沉默半晌,才緩緩道:“總會有辦法的。”
  瑪門看了他一眼。他知道他說的辦法並不指挽救墮天使,而是想挽救希普列。但是墮落後的希普列……那充滿暴戾和兇狠的眼神仿佛就在近前,連他都感到森森的寒意。阿巴頓就算暴怒,也是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而他卻像是在享受這種暴怒和瘋狂。
  希普列道:“那麼,祝你們一路順風。”
  梅塔特隆正要和瑪門轉身進入通道,就聽希普列突然道:“等等。”
  瑪門背脊一緊。
  梅塔特隆回頭,希普列欲言又止。
  “什麼事?”梅塔特隆柔聲問。
  希普列想了想道:“替我向神……問好。”
  梅塔特隆微笑著點頭,“好的。”
  “還有……”希普列躊躇著,“我想知道什麼時候適合我回去看看。”
  梅塔特隆嘴角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可以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編織謊言,卻做不到在知道結果的情況下給予他虛假的希望和承諾。
  瑪門在希普列察覺之前將話題接過來,“我會幫你問的。”
  希普列臉上露出釋然的笑。
  梅塔特隆和瑪門終於邁進通道。
  依舊是火辣辣的黃沙。
  梅塔特隆和瑪門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波吉被丟在地上。他一得到自由就跳起來,恨恨地揮著拳頭,“太可惡了太可惡了!”
  瑪門道:“牛奶沒喝夠?”
  “牛奶?什麼牛奶?”波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臉色又是一變,突然對著黃沙大吐口水。
  瑪門皺眉,“這是從你父親那裏遺傳來的嗎?”
  波吉停下嘴,用力地擦了擦嘴巴,那架勢仿佛恨不得把嘴巴從裏到外洗刷一遍!“該死的,我剛剛用了他的杯子喝牛奶!噁心死了,居然和他間接地……這個變態!”
  瑪門手指輕輕地摸著額頭,“會介意的才奇怪吧?”
  波吉怒道:“當然會介意!他是個變態,就算小時候還沒變,也不能掩蓋他長大以後是個大變態的事實!”
  梅塔特隆道:“也許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他總覺得希普列前後變化太大,其中的過程一定很曲折。
  “完全同意。”瑪門道,“這個希普列和想像中太不一樣了。”在沒見到希普列之前,他就開始懷疑他。那時希普列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個奸詐狡猾成性的墮天使,偷偷在背後進行地各種各樣的陰謀。但是見面之後,他又覺得自己高估他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精神極度錯亂的瘋子。而這一萬多年前的希普列……如果不是頂著同一張臉,他幾乎要將他們當做兩個人。
  波吉道:“變態之所以叫變態,就是因為他們變化很大,完全改變了基本的形態!”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同意。”
  波吉吃驚地看著他。
  梅塔特隆回以微笑。
  波吉皺眉道:“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瑪門道:“你認為第十界曾經發生過什麼巨變?”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的墮落並不止是欲望這麼簡單。”
  瑪門道:“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波吉倏地站起來,“馬上!”
  瑪門道:“也許現在希普列還沒有離開。”
  “我們不是回一萬多年後嗎?管他有沒有離開。”他一愣,皺眉道,“你不會是說要回主城去,繼續盯著那個白翅膀的希普列吧?”
  瑪門和梅塔特隆都朝他點了點頭。
  “我不去!”波吉氣得跺腳,濺起黃沙。
  瑪門站起來道:“正好,我也希望你留在這裏。”
  波吉兩腮氣得鼓出來。
  梅塔特隆柔聲道:“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波吉急道:“我老爸他們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瑪門道:“現在是一萬多年前,無論會不會發生,現在都還沒有發生。”
  “如果我現在去通知現在的老爸,他是不是就不會被抓住?”波吉異想天開。
  梅塔特隆道:“有可能,我們都會消失。”
  “消失?”
  梅塔特隆道:“破壞歷史之後發生的後果的其中一種可能。”
  波吉一屁股坐在黃沙裏,“難道我們就這樣白癡一樣地看他們在那裏耍白癡?”
  梅塔特隆道:“相信我,我和你一樣想要救出他們。”
  波吉斜眼看著他。
  梅塔特隆神情柔和,卻讓人產生一種不得不相信的感覺。
  “真的?”波吉慢吞吞地問。
  梅塔特隆伸出小手指。
  “這太幼稚了!”波吉一邊說,一邊伸出自己的小手指,牢牢地和他勾在一起。
  瑪門伸手將梅塔特隆的手扯回來握住,狀若不漫經心道:“差不多可以出發了。”
  波吉鄙視他,“你更幼稚。”
  瑪門眯起眼睛,“你的債還沒有還完。”
  波吉道:“你沒聽說過這世界上有一個詞叫做賴賬嗎?”
  “不知道把你賣給希培能賺多少錢。”瑪門摸著下巴道。
  波吉臉一黑。
  瑪門道:“我看得出,現在的希培挺喜歡你。”
  波吉像趕蒼蠅似的揮手道:“快走快走。”
  “不要再鬧失蹤。”瑪門鄭重警告。
  波吉道:“放心,這次我就算看到希培他媽也絕對不會追上去!”
  瑪門贊許道:“你認識她嗎?”
  波吉:“……”
  
  瑪門和梅塔特隆重新回到主城。
  天色已然全暗。
  他們在路上已經商議決定將卡薩米爾偷出來。或許比起六翼已然純白無瑕的希普列,卡薩米爾知道的內幕會更多。
  既然是偷,那就絕對不能驚擾到希普列。
  瑪門估計了下希普列靈魂感知可能的範圍,認為除非他離開這幢大樓,不然他們一進去就可能被發現。當然,前提是希普列無時無刻不關注著靈魂感知。不過,誰都不知道希普列什麼時候會開,所以當他在大樓的時候混進去本身就是一種冒險。
  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等希普列去見希培的時候。
  瑪門和梅塔特隆找了間與那幢建築相對的房子闖入。
  住在裏面的天使根本不理會房間裏是否多了兩個客人,依舊做著各自的事情。
  梅塔特隆和瑪門擠在房子的閣樓裏,這裏的視野最好,又沒人打擾。閣樓的屋頂是傾斜的,窗戶不大,在斜面上。所以瑪門和梅塔特隆不得不並肩坐下來。
  感覺到梅塔特隆想刻意拉開距離,瑪門直接了當地問道:“你是想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還是希望我把頭靠在你的肩膀上?”

57、行竊(中)

“我的頭一點都不累,”梅塔特隆在瑪門的頭碰到他肩膀之前,道,“但是肩膀很酸。”

瑪門抱膝。

月光映在的窗戶上,落下一層清輝。

梅塔特隆攤開右手,清輝在他的手中慢慢凝聚成星星點點的銀光。光縈繞著他的手,如手環一般。

瑪門道:“可以送給我嗎?”

梅塔特隆笑著點頭。

瑪門伸出手。

銀色星點組成的光環慢慢套上他的手腕。

“雖然大了點,”瑪門滿意道,“但作為我有史以來收到的第一枚戒指,我很滿意。”

一點點細微的星光瞬間如雨水紛紛落下,與鋪陳在地面上的月光融合在一起。

瑪門的手依然定在半空中,少了光環,手腕處顯得很空寂。

梅塔特隆道:“它們只是光,不能長久。”

瑪門慢慢伸直腿,雙手撐在身後,仰頭望著窗戶外的夜空,眼神迷蒙中又透著幾許燦爛,“至少我擁有過。”

梅塔特隆凝望著對面高大建築的入口。

他們之中至少要有一個人知道在做什麼。

這一守就是三天三夜,希普列一直沒有出現。

梅塔特隆和瑪門都有些擔憂。

波吉還在第十界的入口,這是變數。以他的性格,如果等久了,很可能會跑出來。

“我們去看看吧。”瑪門道。比起守株待兔,他更喜歡主動出擊。

梅塔特隆道:“好。”

瑪門道:“我來引開希普列,你去找卡薩米爾。”

梅塔特隆略作猶豫,便點頭道:“好。”在希普列墮落之前,瑪門的安全應該是有保障的。

瑪門半弓著腰站起來,以免頭撞在屋頂上,朝梅塔特隆伸出手。

梅塔特隆看看他,還是將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裏,然後站起。

瑪門手腕一用力。

梅塔特隆身體微微向前傾,很快穩住身形,瑪門卻借勢撲了過來。

梅塔特隆只能伸出另一隻手接住他。

瑪門抱著他,面頰輕輕地摩挲著他如雲絮般柔軟的發絲。“你能禁錮時間,讓我們停頓在這一秒嗎?”他輕聲道。

梅塔特隆嘴唇微動。

瑪門發現自己動不了了,正要竊喜,就看到梅塔特隆慢慢地退出他的懷抱。

瑪門:“……”

梅塔特隆微笑道:“我想,當你因為這個姿勢而感到酸痛的時候,應該需要一個人來解除這個禁錮。”

瑪門定定地看著他,眼中滿是受傷。

梅塔特隆道:“還要呆一會兒嗎?不過時間不早,最多再一個小時吧?”

瑪門:“……”

月色下的建築有點神聖,有點陰森,又有點清冷。

瑪門慢慢地靠近,全身戒備。由於希普列的靈魂感知領域比他寬廣,所以,希普列很可能在他發現對方之前先發現他。

偌大房子一片寧靜。

他感覺到幾個安睡的靈魂,純潔如雪,但都不夠強大。

梅塔特隆展開翅膀,浮在建築的外圍。以他們之間的距離而言,即使希普列發現了瑪門,也不會發現梅塔特隆。但是梅塔特隆又能透過窗戶看到瑪門給他的暗示。

這個計劃雖然不完美,但可行性還是很高的。

如果,瑪門能找到希普列的話。

走了一圈,他終於停下腳步,眉頭深鎖,臉上滿是疑惑。

梅塔特隆在窗外疑惑地看著他。

瑪門走到走廊盡頭,推開窗戶道:“他不在這棟房子裏。”話音未落,他臉色猛然一變,“等等。”

梅塔特隆看著他,“找到了?”

“我不知道。”瑪門神色凝重,“剛才一刹那,我似乎感覺到了……墮落後的希普列。”

梅塔特隆怔住。

難道,希普列就是在這三天中墮落的?

……

為什麼?

走道很黑暗。

梅塔特隆拾階而下。

這條路雖然很古怪,但他曾經跟著希普列走過一次,再走一次,記憶猶存。

儘管他的腳步正往地下室的方向走,但是他的耳朵卻一直聽著地面上的動靜。

由於發現了墮落後希普列的靈魂,他們做出了兩個猜測。一個是那時候的希普列就是在這個時候墮落的。但是這個猜測不太符合一萬多年後希普列的描述。因為他說過他曾經回過天堂,可以確定的是,他回天堂見到米迦勒之前應該還沒有墮落。當然,這也是有可能的。那就是,他們終究改變了歷史。但是結果會怎麼樣,他們還不知道。

另一個猜測是,瑪門感知到的是一萬多年後的希普列。這是有可能的,但前提是一萬多年前的希普列離開了第十界。那麼又一個問題出現了,他去了哪里?又是怎麼從瑪門和梅塔特隆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的?

光守著猜測是永遠無法得到正確的答案的。所以他們決定用實踐來證明。瑪門去調查希普列,而他按照原計劃尋找卡薩米爾。

聽起來和原本的計劃沒什麼出入,但是危險性卻大大地增加了。

擁有墮落後靈魂的希普列……

梅塔特隆有種預感。無論是一萬多年前還是一萬多年後的希普列,他都會成為這趟時空之旅的關鍵。

階梯很快走到最後一格。梅塔特隆繼續向前,很快走完了希普列曾經領著他走過的那段路。接下來的路瑪門描述過,有點複雜,像個小迷宮。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瑪門的記憶力不太差。

迷宮走道像蜿蜒前行的蛇,而分岔口就像蛇的舌頭。

梅塔特隆在心中默背著瑪門告訴他的路線,很快找到了出口。

出口處有光亮,但是灰濛濛的,好像一件亮堂堂的房間彌漫著厚重的黑煙。

他謹慎地向前走。

那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梅塔特隆在看到石室的一瞬間,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希培的石室,如果除去朦朦朧朧的灰色光芒,這間石室與一萬多年後的石室幾乎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地看向石室的盡頭。

那裏,一根粗大的石柱頂天立地,與石室密切相連。而與一萬多年一幕相似的是,石柱上也綁著一個墮天使。

“卡薩米爾。”梅塔特隆一步步向他靠近。

似乎感覺到他的存在,卡薩米爾突然抬起頭。

曾經純澈的眼眸中佈滿血絲。他看著他,神情猙獰又嗜血,“梅塔特隆?真是,好久不見了呢!”

梅塔特隆看著他,眉頭微微蹙起。這種口氣與墮落後的希普列是那樣的神似!

“讓我猜猜你來幹什麼吧。”卡薩米爾咧嘴笑著,原本整潔的牙齒在這樣氣氛下顯得異常森冷。“是神讓你來的?因為我的翅膀變成了黑色?”

梅塔特隆柔聲道:“其實,翅膀變成黑色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怕?”卡薩米爾大笑,“我怎麼會覺得他可怕呢?事實上,我覺得翅膀變黑色很舒服,很輕鬆。我可以無所顧忌地做著任何我想要做的事情!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梅塔特隆道:“你現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

卡薩米爾收斂笑容,憎惡與憤怒瞬間在瞳孔凝聚,“我要殺了希普列!”

梅塔特隆道:“為什麼?”

卡薩米爾瞪著他,“難道你認為是我把我自己綁在這該死的石柱上,享受著天天不見天日的樂趣的?”

梅塔特隆道:“他是為你好。”

“為我好?哈哈……”卡薩米爾笑聲震天,“你真的以為他是為我好嗎?他只是不能接受我的翅膀變黑了,不再跟隨他而已。不過我也不想再和他解釋,因為無論和他說什麼都只是在浪費口水。他永遠不會懂得,當翅膀變黑,當心頭的欲望完全釋放是一種多麼美妙的滋味!”他看著梅塔特隆,突然用誘惑的口吻道,“你放了我吧,我可以幫助你領略黑化的滋味。相信我,你一定會愛上這種感覺的。”

梅塔特隆把八扇翅膀都亮出來,然後淡定地看著震驚的他,含笑道:“我想,目前應該沒有比我更清楚墮落和不墮落滋味兩種滋味的天使了。”

58、行竊(下)

卡薩米爾的目光慢慢從震驚變成迷茫,帶著些許梅塔特隆熟悉的神情。

“梅塔……特隆……”與剛進來時截然不同的語氣。

梅塔特隆不動聲色的觀察著。

石室的溫度似乎變低了,灰突突的牆壁滲出無影無形又無處不在的寒氣,無聲無息侵入骨髓。

卡薩米爾的翅膀猛然一抖。

梅塔特隆皺眉。

在剛剛一刹,那三對張揚黑翼上的顏色似乎……淡了?

這是錯覺還是……

他目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小……”卡薩米爾剛說了一個字,臉色緊接著一變,獰笑道:“既然黑化了,為什麼不黑化得更徹底一點呢?”

梅塔特隆心頭一動道:“想出去嗎?”

卡薩米爾通紅的眼眸頓時綻放出貪婪又淩厲的光芒。“你肯放我出去?”

梅塔特隆道:“如果你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黑化的?”卡薩米爾道。

梅塔特隆點頭。

“因為這是一件快樂的事。”卡薩米爾嘴角越咧越高,道,“你不是很清楚嗎?如果不快樂,你又為什麼會黑化?”

梅塔特隆道:“你覺得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

“最快樂的事情……”卡薩米爾眼神閃爍不定。

梅塔特隆放在身側的手突然一握。

卡薩米爾瞬間定住。

梅塔特隆走近幾步,掌中亮起一團白光。聖潔的光落在卡薩米爾的身後,黑色的羽翼仿佛鍍了一層稀薄的白金。梅塔特隆眯起眼睛。他沒有看錯,卡薩米爾身後的羽毛果然不再是純粹的烏黑,而是深灰。兩種顏色的差別並不很大,尤其在光線昏暗的石室中。如果梅塔特隆不是一直盯著他的翅膀,也絕對不會發現在刹那之間轉變的顏色。

“你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呢?”他看著卡薩米爾,神情溫柔。

卡薩米爾的瞳孔中慢慢彌漫出痛苦的神色。

梅塔特隆撤去時間禁錮。

“快走!”吼聲如噴泉,在喊完之後,卡薩米爾又恢復了陰毒的神情,“你想做什麼?”

梅塔特隆道:“這是我想問你的。你是誰?”

卡薩米爾譏嘲地看著他,慢慢地咧開嘴巴,用舌頭舔了舔嘴唇,一字一頓道:“卡薩米爾。”

梅塔特隆淡淡道:“你不是。”

卡薩米爾愣了下,隨即低下頭,喉結微震,嘴巴溢出陰沉的笑聲。

地面驟然抖動了下。

梅塔特隆臉色一變。

卡薩米爾抬頭,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你不是單獨來的?”

梅塔特隆毫不猶豫地轉身向上飛去。

“希普列……他終於也堅持不住了……哈哈……”囂張瘋狂的笑聲追出很久。

梅塔特隆臉上依舊面無表情,但心中翻江倒海。他現在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瑪門!

儘管他已經用他最快的速度在階梯中穿梭,但由於階梯不規則地蜿蜒,時間仍是在他的感覺中慢慢流逝。

“不要心急,我的孩子……”

神微弱的聲音在他靈魂最深處響起。

梅塔特隆驚喜道:“天父!”

“什麼都不要做,我的孩子,什麼都不要做……”神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慢慢地只剩下了語音。

但梅塔特隆的心潮慢慢穩定了下來。儘管還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但他相信神,這種信仰支撐著他在掙扎中度過孤獨的數萬年歲月,也將支撐他繼續走下去。

出口比想像中更早得出現了。

梅塔特隆飛快地沖出去……

然後,猛然定住。

那幢繼承和發揚天堂建築風格的建築被完全地夷為平地,只剩下一堆廢墟。如果不是瑪門替他守住地道的出口,他可能會被困在裏面——表面上困住。

“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眼中閃過一抹錯愕。儘管腦海中曾經閃過無數種可能,但絕對沒有一種能和眼前的情形掛鈎。

希普列正半跪在地上,他身後的六扇翅膀猶如霓虹燈般,在淺灰和深灰之中不停地轉換著。他的神色十分痛苦,一隻手深深地紮進地裏,石頭的碎屑的劃破他的手掌,鮮血淋漓。

瑪門原本對希普列並沒有什麼同情憐憫之心,但考慮到梅塔特隆,低聲問道:“要阻止嗎?”

梅塔特隆的時間禁錮絕對可以阻止他。但是在同時,希普列很可能攻擊他的靈魂,所以穩妥的辦法是讓瑪門同時出手。

“不。”梅塔特隆給出令瑪門意外的答案,“神說什麼都不要做。”

“神?”瑪門眉頭不經意地一皺,隨即看梅塔特隆,發現他沒注意,才道,“是神諭?”

梅塔特隆搖頭道:“他只是說,什麼都不要做。”

“擔心改變歷史,造成嚴重後果嗎?那麼按照歷史的進程,希普列就是這個時候墮落的?”瑪門頓了頓,沉吟道,“可是我總覺得突然。”

梅塔特隆道:“突然的不止他。”

“而且他墮落的過程很奇怪。”既然不用出手,瑪門便以旁觀者的身份來觀察起他來,“與其說是墮落,倒不如說是……”

“黑化?”梅塔特隆突然冒出這個詞。

瑪門道:“唔。可以這麼說。”

“我覺得他們並不是墮落。而是……”梅塔特隆神色複雜,“被什麼侵入操控了。”

“侵入操控?”瑪門先是一愣,接著若有所思地看著翅膀顏色越來越深的希普列。

梅塔特隆悄悄地攥緊拳頭。如果他的猜測是真實的,那麼眼前這一連串的謎題都有了隱約的輪廓浮出水面。

希普列和卡薩米爾都不是自願墮落的!

瑪門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微變。

如果說眼前這一幕只是過程,那麼曾經拿著永恆之心與他們作戰的墮落希普列就是結果。也就是說,六翼天使也沒有擋住那樣東西的入侵!

如果真有這樣的東西存在,神為什麼不阻止?還是說,這根本就是神的意願?

“啊!”

隨著一聲充滿痛苦的吼聲,希普列突然沖天而起。

梅塔特隆身體微動。

瑪門眸光一動,身體猛然飛上半空。

似乎感覺到他對自己靈魂的侵襲,希普列目光猛然掃了過來。

赤紅的雙眸猶如一萬多年後戰鬥的重演。

瑪門一探入希普列的靈魂就吃了一驚。他靈魂似乎被一團灰霧所籠罩著,無論希普列的靈魂怎麼掙扎,都掙脫不出來。

灰霧似乎感覺到了他的存在,頓時像海浪般撲了過來!

瑪門毫無預警地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梅塔特隆從剛才就一直盯著他。神的叮囑,卡薩米爾的狂笑,希普列的嘶吼仿佛融匯成一首刺耳的交響樂,在他的腦海中不停地盤旋,顫動他靈魂深處的不安。所以當瑪門跌下來的一刹那,他就飛身將他接住。

此刻的瑪門完全失去了平時的精明和從容,飛揚的雙眉緊鎖著,好似在做噩夢。

梅塔特隆的心沉了下去。他縮緊胳膊,低聲叫道:“瑪門。”

希普列的翅膀突然恢復成淺灰色。他強撐著全身的酸痛,朝抱著瑪門的梅塔特隆大聲喊道:“帶卡薩米爾來!”

梅塔特隆一怔。

瑪門……

瑪門……

溫柔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腦海中迴響。

瑪門想要睜開眼睛,卻無能為力,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壓制著他,讓他動彈不得。

梅塔特隆……

佔有他!佔有他!

他仿佛聽到自己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呐喊。




59、出軌(上)

梅塔特隆抱著瑪門高高飛起,手中突然多了一個直徑約一米的金色輪盤,然後狠狠地朝廢墟砸了下去!

輪盤在空中高速旋轉,撞入廢墟中,濺起沙石漫天。

梅塔特隆在地面砸開一個洞口,亂石還未落下的刹那俯衝進去。

輪盤深深地陷了下去,一直沒入地底。

梅塔特隆支起結界,護住瑪門。他梅每過三秒鐘便會低頭探視一眼,瑪門的臉依舊色蒼白,呼吸卻越來越平穩。

輪盤終於砸進地道。

梅塔特隆瞬間收起輪盤,順著地道朝關押卡薩米爾的石室飛去。

由於他是從中間截入地道,所以原先知道的路徑並不是適用,只能用隱約的方向感尋找出路。梅塔特隆第一次感到自己有些沉不住氣。

瑪門突然在懷裏動了下。

梅塔特隆手臂一緊。

瑪門閉著眼睛,面色冷漠如鐵,嘴唇慢慢抿起,眉宇竟隱隱有一絲瘋狂。

梅塔特隆心頭微痛,但手臂卻摟得更加緊。

前路漸漸眼熟,很快就達到卡薩米爾所在的石室。

他依然被綁在石柱上,仿佛預料到梅塔特隆會來,他氣定神閑道:“天使,多可愛的生物,看,在這樣危機的時刻依然想著怎麼去挽救別人的生命。咦,你懷裏的是誰?難道,這就是你部分黑化的源頭?”他眼睛亮起來。

梅塔特隆開門見山道:“希普列想見你。”

卡薩米爾見他置若罔聞,也沒有繼續追問,大笑道:“他終於要親自見我了嗎?很好。有我這樣的屬下的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只要他願意和我一起黑化,我也願意繼續聽他的命令。”

梅塔特隆沒有理會他,轉而研究起他身上的禁錮起來。

“這是道德之繩。”卡薩米爾道,“希普列的新發明,哈哈,他多麼聰明,不研究怎麼讓第十界生態平衡,卻研究這些讓人噁心的東西。”

梅塔特隆道:“怎麼解除?”

卡薩米爾臉色突然一變,正經起來,“你也黑化了?”

梅塔特隆看感到地面又震動了一下,也不浪費時間,直接道:“我心中有墮落的欲望。”

“墮落?”他看出他的不耐煩,皺眉道,“道德之繩必須要心地聖潔毫無雜念的天使才能解開。我不知道你這種……特殊情況,能不能。”

梅塔特隆沒有猜想,而是直接伸出手。他的手指一碰繩子,就感到一陣輕微的麻痛從指腹一點點流竄到身體。

懷裏瑪門喉嚨裏突然發出悶哼,神色痛苦。

這是專門針對於墮天使所制定的禁錮?

卡薩米爾獰笑道:“痛苦嗎?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我被關在這裏這麼久,究竟是什麼滋味了吧?”

梅塔特隆將瑪門輕輕放下,然後時間禁錮鎖住卡薩米爾,雙手握著道德之繩,慢慢地閉起眼睛。

四周的聲音遠去,他感到心裏的浮躁漸漸沉澱,耳邊仿佛慢慢想起天堂悠揚的天籟之聲,還有天使的吟唱聲。

儘管卡薩米爾不能動,但是他的知覺並沒有消失。所以他眼睜睜地看著梅塔特隆伸出八翼,兩黑六白,然後……黑色雙翼一點一點地回復了純白!

他瞪大眼睛。

道德之繩瞬間落下。

梅塔特隆睜開眼睛,關切地低頭看瑪門。一瞬間,那對變白的雙翼又恢復了純黑!

只要佔有,他是我的。

只要佔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只要夠強,這世界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打傷烙印,都是……我的。

灰色迷茫。

呐喊掩藏在茫茫灰霧中。

瑪門覺得,心動了。

地面猛然一震。

一隻金色輪盤從地底下沖了出來,飛上半空。

詭異停在半空猶如凝滯一般的希普列半眯起眼睛,身後的翅膀如觸電似的輕顫起來。

緊接著,梅塔特隆一手摟著瑪門,一手托著卡薩米爾從洞口沖了出來。

希普列突然像發了瘋似的撲向卡薩米爾。

梅塔特隆一驚,正要攔住他,懷中的瑪門突然反手抱住了他,將嘴貼了過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

等梅塔特隆回神,瑪門已經將舌頭撬開他的牙齒,長驅直入。

他皺了皺眉,分神看向希普列。

只見希普列雙手正緊緊地抓著卡薩米爾,神情痛苦又堅定。

卡薩米爾還是一動不動,但是他的翅膀卻漸漸褪色……

黑翼的卡薩米爾,白翼的希普列。

黑翼的希普列,白翼的卡薩米爾。

困擾已久的謎題終於揭曉了答案。

——但是這個答案卻太沉重。

比起完全墮落的卡薩米爾,希普列在最後依然能夠保持一半的神志清醒。但是他卻選擇將卡薩米爾身上的東西全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舌頭猛然傳來痛感。梅塔特隆調回視線,卻見瑪門正一臉詭色地盯著他,然後用力加深這個吻。

梅塔特隆目露無奈,抬手施展時間禁錮。

瑪門定住。

梅塔特隆退出他的懷抱,順手幫他把嘴巴合起。

那邊,卡薩米爾的翅膀已經恢復了白色,而希普列的六翼卻如暈開的濃墨一般。

“殺死我……”希普列痛苦地嘶吼著。

梅塔特隆嘴唇微抿,金色輪盤在空中旋轉著回到他的手中。

卡薩米爾猛然睜開眼睛,閃身擋在希普列的身前。此時的他神情懊惱又單純,完全找不出曾經瘋狂和猙獰的痕跡。

梅塔特隆看著他,心裏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卡薩米爾雙眸微濕,半哽咽道:“不要殺他。我相信一定有辦法的,我去找神,神一定能想到辦法的。”

尋找神……

梅塔特隆終於知道為什麼不對勁了!

希普列說過他曾經回過天堂,見過米迦勒,後來才黑化的。也就是說,這一連串的事情應該發生在希普列從天堂回來之後!而現在,希普列顯然還沒有去天堂。

……

歷史,改變了嗎?

他想到神之前的叮嚀,心頭一冷。

卡薩米爾將他的沉默當作猶豫,焦急道:“放心,他暫時不能離開第十界的!我保證。希普列是無辜的,他只是為了救我……他……”

“小心!”梅塔特隆抱住瑪門,扯著還在拼命懇求的卡薩米爾向後倒退數十米。

“唔。逃得好快啊。”希普列笑眯眯地收回永恆之心。

同樣的臉,卻再無憐憫,剩下的只有虛假的笑容和難以掩藏的殺機。

卡薩米爾震驚地看著他,喃喃道:“希普列……大人?”

“卡薩米爾,你不是說要追隨我嗎?”他眨著眼睛,笑容溫暖如旭日,“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反悔了呢?這樣,我會很生氣,很生氣的。”

兩行清淚從卡薩米爾的眼眶中流出。他哽咽道:“都是我的錯,希普列大人……”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梅塔特隆嘆息。

卡薩米爾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地看著他,“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他說完,又防備地瞪著他,“但是我絕對不同意殺大人!不然,我就算拼掉生命,也會與梅塔特隆大人抗爭到底的!”

梅塔特隆無聲地看著他。

“大人……”卡薩米爾聲音自覺地低了下去。

梅塔特隆道:“先保護自己吧。”

卡薩米爾一愣。他記憶中的梅塔特隆從來都是溫和平靜的,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缺乏自信的他。而且,如果他沒記錯,梅塔特隆大人不應該會打輸給希普列大人啊!難道是因為……他看向被梅塔特隆緊緊護在懷裏的瑪門。

“別走神。”梅塔特隆淡淡道。

“是!”卡薩米爾立刻轉身,緊張地看著希普列。

希普列頭微微一側,嘴角微揚,吐出的話卻冷若冰霜,“看來,你決定背叛我了。”

“不!”卡薩米爾激動地反對道,“我從未想過要背叛您!我只是在做希普列大人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希普列手指輕輕撫過嘴唇,“那不是,囚禁你,然後慢慢啜乾你身體的血液嗎?”

60、出軌(中)

卡薩米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希普列對他的震驚非常享受,嘴角慢慢揚起,“你現在反悔,還有機會。我實在不想失去你這樣忠誠的屬下。”

“我效忠的對象是希普列大人!”

“我是。”

“你不是!”卡薩米爾難掩痛苦,“你不是……”

希普列面色一冷,“既然你這樣決定的話,那麼,我只好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卡薩米爾身體裏的各種情緒突然像煮沸了的開水沸騰起來。悲傷、失落、痛苦、鬱悶、沮喪、懊惱、憤怒等等聚集成絕望的浪潮,幾乎要將他淹沒。

“卡薩米爾……”梅塔特隆在耳邊響起,卻又像隔著一層山,遙遠而虛渺。

淚水源源不斷地從卡薩米爾的眼眶中淌落下來。

梅塔特隆面色凝重地看著希普列。

希普列道:“梅塔特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和你打一架了,證明究竟是你強,還是我強。”

如果沒有看到希普列黑化的過程,也許梅塔特隆還會勸說他。但親眼目睹之後,他知道,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唯一有用的,就是打到他。

金色輪盤在他的掌中滴溜溜地轉著。

希普列感到身體的灰霧煩躁起來。他瞪著梅塔特隆,“你在做什麼?”

梅塔特隆沒說話,雙眼緊緊地看著希普列身後翅膀顏色的變化。

希普列腦袋一痛,有什麼好像要掙扎出來,“不!我回不去的!絕對不可能!”他猛然一喝,手中權杖猛然朝他一揮!

一道灰霧從權杖中射出,瞬間凝成鎖鏈,向卡薩米爾甩去。

“小心!”梅塔特隆不得不收起金色輪盤,騰出手拽開擋在面前的卡薩米爾,鎖鏈擦著他的肩膀過去。他感到身體裏突然多了一小團非常不起眼的灰霧!

鎖鏈如藤蔓般繞住權杖,又如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舌,隨時可能撲出來噴射毒液。

金色輪盤一收起,希普列的神色就平靜了下來。不過他沒有給梅塔特隆喘息的時間,右手一抖,灰色鎖鏈立刻甩了出去。

梅塔特隆一把扯過完全沉浸在自己豐富的內心世界的卡薩米爾,身體極速向後掠。

但鎖鏈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甩回去,而是在半空中分成兩股,一左一右地朝瑪門和卡薩米爾攻去!

梅塔特隆在半空中換了好幾個方向。但他帶著兩個人,始終不如鎖鏈靈活,眼見鎖鏈離卡薩米爾越來越近,他把心一橫,解開瑪門的時間禁錮,將他推了開去,然後拖著卡薩米爾猛然下墜。

被解開禁錮的瑪門在一瞬間抓住那條灰色的鎖鏈。

鎖鏈慢慢融化,然後像細沙下從他手掌中流瀉。

“你……”希普列收回鎖鏈,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瑪門。

瑪門嘴角微彎,“墮落的感覺是不是很有意思?”

希普列一言不發地打量著他。

瑪門猛然展開翅膀。

比夜更黑。

希普列道:“你現在是在向我效忠嗎?”

瑪門低頭看了眼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也正抬頭望著他。

“看來,我們的欲望並不衝突。”瑪門笑了。

希普列眼中閃過一絲意味盎然的光,“我突然很想知道,梅塔特隆完全黑化之後,會是什麼樣的。”

“我也很想知道。”他望著梅塔特隆身後翅膀的目光簡直像著了火,“不過在這之前,我必須先解決一件事。”

“什麼事?”

“卡薩米爾。”瑪門的語氣全然冷下來,散發出決然的殺機。

希普列皺眉,“為什麼?”

“他不該讓梅塔特隆碰他!”瑪門說著,猛然朝梅塔特隆沖去。

梅塔特隆反身朝另一邊沖去。

希普列的灰色鎖鏈突然斜著甩過來。

前後的夾攻讓梅塔特隆毫無選擇的餘地,只能反身向上。

不過他快,瑪門的速度更快!

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感到全身被瑪門翅膀的陰影所籠罩。

希普列戲謔的聲音就在他頭頂正前方的不遠處,“我從來沒想過,一向淡定自若的梅塔特隆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啊……”

瑪門的影子慢慢覆蓋下來,而鎖鏈卻自下往上迎向他……

幾乎無路可逃。

梅塔特隆用金色輪盤支起結界!

淺金色的光如炸彈般爆發開來!

瑪門眼睛一疼,轉而朝上彈去。

希普列也愣了下,“時間之軸?”

瑪門移到他的背後,似乎對那道光很忌憚。

“時間之軸的純金光芒外泄……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希普列語氣裏滿是幸災樂禍。

梅塔特隆並沒有露出他所期望的沮喪或懊惱表情,而是淡淡道:“後果已經很嚴重了。”

希普列道:“什麼?”

“其實我是一萬多年後的我。”梅塔特隆說得很簡單。

但希普列卻立刻聽懂了,猛然瞪大眼睛,“你改變了歷史?”他話音剛落,就感到腦袋一轟,隨即一陣昏厥襲來。他定了定神,正要展開靈魂防禦,就感到更強烈的攻擊襲來。

他回頭,不甘心地瞪著瑪門,“你,你……沒有……”

“當然沒有。”瑪門挑挑眉。

希普列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喚起對身體的控制權。但是瑪門的攻擊太突然,剛才他又因為梅塔特隆的話而精神恍惚,露出空隙……

“不可能!你不可能沒有欲望的!”他雙目通紅,似乎想從瑪門的臉上看出一點點為欲望而瘋狂的蛛絲馬跡。

梅塔特隆手中的時間之軸輕輕轉動。

希普列身體裏的灰霧隨著時間的前移,一點點地減少著,他的眼睛卻執拗得不肯閉上,似乎一定要一個答案。

瑪門微笑道:“我當然有欲望。不過,我的欲望就是我的信仰。”他轉頭,望著那比晨曦更溫柔,比落日更絢爛的金色,神情滿足。

希普列昏過去,翅膀漸漸褪色。

沒有他的靈魂攻擊,卡薩米爾立刻從各種情緒中掙脫出來,“希普列大人!”他飛快地沖過來,從瑪門手中將人搶了過來。不過他發現瑪門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不由愣了愣。

瑪門慢悠悠地回到梅塔特隆的身邊。

梅塔特隆低聲道:“我改變了歷史。”

瑪門握住他的手,“是我們改變了歷史。”

梅塔特隆望著他,眼中的堅冰中終於融化,露出眼底深藏數萬年的柔情。

“我等了幾萬年,就是為了這一刻……”瑪門覺得氣氛非常不錯,心裏暗暗高興,正準備趁機一鼓作氣,將兩人的關係向前再推進一大步,就聽梅塔特隆突然問道:“你之前……”

瑪門完全陶醉在他的凝視中,隨口問道:“什麼?”

梅塔特隆目光流轉,耳根微紅,面色卻很平靜,“沒什麼。”

瑪門看著他的神色,猛然一省,嘴角微揚。

“我的孩子們……”

籠罩著天空的灰雲突然破開,一束金光落下來,神慈祥聖潔的聲音從雲層上透下來。

瑪門微微皺眉。雖然這個原因在他墮落的眾多原因只佔據了千分之一,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神每次必說的開場白也是促使他墮落的原因之一。

梅塔特隆立刻虔誠地站好,雙手合什。

卡薩米爾被定住了,似乎被禁錮住了時間。

“這段時間已經被改變,你們必須在十分鐘之內趕到第十界的出口。”

梅塔特隆道:“希普列呢?”

神道:“讓一切恢復到原點。”

瑪門拽起梅塔特隆就往第十界的出口跑。對他們來說,十分鐘跑到出口並不是一件難事,但難的事居然還要帶上希普列!他現在唯一希望的是,波吉能夠乖乖聽話一次!

日頭正烈,滿目黃沙。

瑪門和梅塔特隆分頭尋找著波吉的蹤跡。

兩分鐘之後,他們會合。

瑪門道:“如果把他單獨丟在這裏會怎麼樣?”不等梅塔特隆回答,他又自言自語地接下去,“阿巴頓會和我拼命!”

“波吉!”梅塔特隆將聲音傳得很遠。

噗。

黃沙中突然冒出一個頭來。

瑪門過去直接拎起他的後領朝出口飛去。

“你幹什麼?”波吉不得不扇動小翅膀,以免自己被勒死。

瑪門咬著牙根道:“這句話也是我想問你的。”

波吉不滿道:“我左等右等你們都不來,所以做個日光浴。有什麼問題?!”

“答案解釋起來很複雜,回去自己翻書。”瑪門語速極快,“簡單說,我們準備誘拐希普列一起跑路。”

波吉愣了很久,直到進入黑暗之中,才緩緩道:“是挺複雜的。”

離一萬多年後的希普列越來越近。

瑪門道:“同樣的方法,對一萬多年後的希普列有用嗎?”

波吉好奇道:“什麼方法?”

梅塔特隆道:“應該沒用。”一萬多年後的希普列已經和瑪門大幹過一場,應該很清楚他的靈魂狀態。

瑪門道:“見機行事吧。”

“好。”

波吉悶悶道,“其實我也可以提供參考意見的。”

“……”

“石飛俠曾經說過,對付一個人必須從他的弱點下手。希普列也應該有弱點的。”

“……”

“我看他這麼喜歡坐王座,說不定喜歡冰封王座?”

“……”

波吉怒了,“好歹給點回音啊!”

瑪門終於開口,“他喜歡殺人,你想奉獻嗎?”

“……”

“你們終於回來了。”希普列陰森的笑聲從天而降。

瑪門道:“他的笑聲經過一萬多年的磨練,果然有進步。”

波吉好了傷疤忘了疼,忙問道:“什麼進步?”

“尖銳了。”

“憋的吧?”波吉的頭好像撞到什麼似的,猛然一痛,頓時失去了知覺。

瑪門抱住波吉,支起靈魂防禦。“還有多少時間?”

“四十八秒。”梅塔特隆握著時間之軸,沉聲道,“幫我確定他的位置。”

瑪門皺眉,但他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正前方偏右三十六度,八十三米五十釐米左右。”

梅塔特隆手中的時間之軸亮起。

金色的光束瞬間穿透所有,射向希普列。

同時,瑪門的靈魂防禦被希普列衝破!

梅塔特隆在昏過去之前,似乎聽到希普列的一聲……驚呼。

“稟告別西卜大人吧?”

“直接送回去吧?”

“旁邊這個怎麼辦?”

“……還是在原地看看吧?”

耳旁嘰嘰咕咕的爭吵聲不絕。

瑪門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只見地獄軍團的幾位統領正瞪大眼睛看著他。

“梅塔……”他倏地坐起來,飛快地朝四周看去。

“瑪門大人,你是不是在找他?”一個統領很快理會了領導的意圖,手指一指離他七八米遠的地方。那裏,梅塔特隆靜靜地躺著,地獄軍團像參加篝火晚會似的圍在他身邊,嚴陣以待。

他迅速起身,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梅塔特隆身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額頭上,直到確定他的靈魂並沒有受到很大創傷才鬆了口氣。他擅長靈魂攻擊和防禦,受到的傷害比梅塔特隆的輕,所以醒得比他早。

之前提醒他位置的統領開口問道:“瑪門大人,他是誰?為什麼翅膀有白有黑?”

瑪門溫柔抱起他,淡淡道:“沒聽說過染羽劑嗎?”

“可是他有八扇翅膀。”據他所知,天堂的熾天使好像是六扇翅膀吧?

瑪門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統領立刻噤聲。

“你們是怎麼發現我們的?”瑪門問道。

統領道:“抬頭看到的。當時你們就像雪花片似的,慢慢悠悠地從上面掉下來的。”

瑪門面色一緊,“還有其他人嗎?”

“沒了。”統領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還想要找誰?”

瑪門感到懷裏的梅塔特隆動了動,許久才慢慢睜開眼睛。“我們回來了。不過沒有看到希普列。”他知道他最關心的是什麼問題。

梅塔特隆虛弱地點點頭,“回諾亞方舟。”

瑪門皺眉道:“諾亞方舟?”

“這是神諭。”

61、出軌(下)

瑪門對神諭這兩個字一點都不感冒,說起來第十界會弄成這樣,他們會這麼狼狽,神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梅塔特隆勉強大起精神,想從瑪門的懷抱中退出來。

瑪門道:“你的靈魂受到希普列的重創,需要休養。”

梅塔特隆轉頭看著地獄軍團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露出久違的尷尬,“我確定我能站得穩。”

瑪門不置可否地將他放下來。

梅塔特隆的雙腳剛沾地,就感到腰上一緊,身體被猛然摟進瑪門的懷中。

地獄軍團看得目不轉睛,後面看不真切的,甚至蹦跳起來。

梅塔特隆無聲地望著他。

瑪門無辜道:“我有點兒站不穩。”

“……”梅塔特隆看向四周。

感受到瑪門不悅的視線,地獄軍團紛紛低下頭,裝出欣賞地板的樣子。

梅塔特隆突然道,“波吉呢?”

瑪門一愣,轉頭問地獄軍團道:“你們看到波吉了嗎?”

地獄軍團異口同聲道:“沒有。”

瑪門皺眉道:“難道是沖散了?”

梅塔特隆道:“不可能。我們改變的只有時間,除非移動,不然空間絕對不可能改變。”當初他趁與希普列說話,將所有人一起帶往一萬多年前,並沒有被察覺。

瑪門勃然變色道:“希普列!”

和他們一同從一萬多年前回來的還有希普列,目前看來,他是最有可能帶走波吉的人。

梅塔特隆搖頭道:“我確定他當時受到了時間禁錮,根本不能動。”

如果沒猜錯,當時的情況應該是神加速時間的順流,將他們、波吉和希普列一下子從一萬多年前帶了回來。希普列的靈魂攻擊衝破了瑪門的防禦,讓他和瑪門同時暈了過去。希普列中了他的時間禁錮一動不能動……而波吉,他之前就已經昏了過去,那麼應該和他們在一起才對。

瑪門沉吟道:“我記得有一條定律叫做負負得正。”

梅塔特隆愣了愣,“你是說?”

“希普列的大部分攻擊都在我們身上,波吉只承受了一小部分。如果力度剛剛好的話,他很有可能反而會從昏迷中被震醒。”瑪門作出了一個連他都覺得很不可思議的猜測。

梅塔特隆看看四周,“我們怎麼掉下來的?”昏過去前,他們是在半空中。

瑪門道:“像羽毛一樣飄下……”

他們對視一眼,突然朝上沖去。

儘管他們翅膀上長著羽毛,但是他們的體重絕對不像羽毛。所以,應該是誰在他們身上下了結界!而這個下結界的人,絕對不是希普列。因為希普列只會在他們身上綁一塊石頭,讓他們跌得更重更慘。

衝破黑暗,曾經白皚皚的雲層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棉如絮無處不在的灰霧。

瑪門警戒地支起結界,隨即搖頭道:“這些灰霧並沒有吞噬良知的力量。”他現在一看到灰霧就感到靈魂在震顫。

梅塔特隆抬起手掌,一團金光在他手中亮起,大約能照亮三四米。

瑪門道:“我們之前看到與天堂相似的白雲可能是希普利製造出來的幻境。”

梅塔特隆托著光在滿目灰蒙中摸索了會兒,回頭問道:“如果波吉醒了,他會去哪里?”

瑪門道:“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一定會趁機好好揍希普列一頓。然後……去找阿巴頓他們!”

梅塔特隆看著前後左右一模一樣的灰色,“去哪里找?”

瑪門沉思。

梅塔特隆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座與第十界主城相似的建築,“他們會不會關在希普列當時在的那座主城裏?”

兩人一怔,異口同聲道:“那個地牢!”

一萬多年前,希普列用第十界主城的地牢曾經關著卡薩米爾。

一萬多年後,那個地牢關著利衛旦。

如果幸運的話,黑化後的希普列可能並沒有改變習慣。

既然有了目標,那麼尋找起來就方便得多。瑪門和梅塔特隆按照之前的印象,在灰霧中摸索著前進。

所幸他們的方向感不錯,很快就摸到了城牆。

“這座城是真的。”梅塔特隆心頭一定。他剛才一直有個擔憂,怕這座城池和之前的皚皚白雲一樣,是可以隨意變幻的幻想。

瑪門摸著城牆,在一望無垠的虛無灰霧中能夠摸到他們以外的實物,實在是件愉悅的事情。他在牆上按了會兒,突然皺眉道:“希普列能衝破時間禁錮嗎?”

梅塔特隆道:“應該……不能。”他並不能確定灰霧到底有多麼強大,從神短暫的現身時間和次數來看,它的力量可能要超出估計。所以他只能說應該。“怎麼了?”他見瑪門若有所思。

瑪門道:“我在想波吉去了哪里。”

希普列被時間禁錮,不能開口也不能動,波吉根本不能從他嘴巴裏套出阿巴頓他們被關押的地方。那麼他最有可能做的就是帶著不能說不能動的希普列慢慢摸索。

灰霧這麼大,很容易迷失方向,更何況是毫無方向的尋找。

看出他的擔憂,梅塔特隆默默握住他的手,“我們一步步來。”雖然瑪門嘴巴上從來不說,但他知道,對於這個侄子,他的愛護並不比阿斯蒙蒂斯或拉斐爾少。

瑪門握緊手中的手掌,沖他無聲一笑。

對於長著翅膀的天使和墮天使來說,爬牆實在是件簡單無壓力的事情。

他們進城之後,發現灰霧比原來稀薄很多,不用光也可以看見十米之內的景物。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經過這麼多天的折騰,他們對第十界主城的結構已然爛熟於心,很快就找到那座最中心的建築。

瑪門道:“我突然覺得這個地牢很神奇,希望這次不會讓我們失望。”

他走在前面。進入建築之後,灰霧薄得像層淡紗,基本不影響視線。

地道的結構與一萬多年後的主城相同,簡單又快捷。

瑪門道:“看來希普列黑化之後對走道的品味改進了很多。”一萬多年前那條黑漆漆無規則的走道只有發瘋和發酒瘋的人才會想出來為難自己。

梅塔特隆道:“直接而暴力?”

瑪門道:“不,是明快而輕鬆。”

梅塔特隆失笑。

走道的盡頭還是一面鏡子。

瑪門在五六步處停下腳步。

梅塔特隆在背後問道:“怎麼了?”

“我感到……牆那頭是實心的。”瑪門打了個響指。

鏡子碎裂,碎片紛紛,露出一堵結結實實的牆。

瑪門又打了個響指。

牆裂開,縫隙黑漆漆的,很深。如果是第十界主城的話,那麼現在應該已經露出那間密室了才對。

梅塔特隆道:“所以,這裏沒有密室?”因為這座城池和第十界的主城一模一樣,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以為這裏一定也會有密室,但答案顯然讓他們失望了。

瑪門閉上眼睛,開始展開對靈魂的探索。只要這座建築裏有生物的存在,他就一定能夠感應得到。

過了會兒,他睜開眼睛,面色古怪地盯著腳下。

梅塔特隆道:“有發現?”

“下面有密室,外面加了一層靈魂防禦。”

梅塔特隆雙眉微蹙。

瑪門頓了頓,接下去道:“不過我還是破解了。”

梅塔特隆見他欲言又止,問道:“還有?”

“還有,”瑪門慢吞吞道,“如果我沒有感應錯的話,阿巴頓好像正在和拉斐爾打架。”

“……”

62、神諭(上)

密室埋得很深,只有兩根管子通向外面,無法使用瞬加移動。瑪門和梅塔特隆不得不用大面積破壞的方式往下鑽洞。

洞越鑽越深。

梅塔特隆感到建築有些晃動,不由支起結界,撐住搖搖欲墜的四壁。

瑪門打響指打得指尖隱隱作痛,幸好只剩下最後一下。“你說我們用什麼樣的形象出現在拉斐爾面前好呢?”

梅塔特隆敏銳地察覺到他只問了拉斐爾,沒有問阿巴頓。“阿巴頓怎麼了?”

瑪門一笑。

空氣中響起清脆的響指聲。

他們腳下的地猛然陷下去,露出一個漆黑無光的密室來。

碎石紛紛跌落,隨即靜謐如死寂。

瑪門拉著想要下去的梅塔特隆,靜靜地站在洞口的兩邊。

砰!

突然一記重拳捶在洞口左邊,使得原本只能容納一個人的洞口頓時擴張成了兩個人大小。

又是一陣碎石紛紛。

“阿巴頓。”瑪門拉著梅塔特隆往後疾掠。

砰。又是一拳,落拳處剛好是他适才所站的地方。

“瑪門?”拉斐爾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緊接著一連串的擊牆聲。

瑪門等了會兒,突然半摟著梅塔特隆,迅速從洞口鑽了下去。

密室不小。除了靠近洞口的地方有些許光亮,其他地方伸手不見五指。

東邊不斷傳來阿巴頓的低吼聲,猶如失常的瘋子。拉斐爾除了最初那聲“瑪門”外,再也沒有動靜了。

梅塔特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感覺得出瑪門對眼前的局勢胸有成竹,因此也安靜得一動不動地呆著。

又不知過了多久,阿巴頓的呼吸聲漸漸粗重,但出拳的速度卻慢了下來。

“我們先上去。”拉斐爾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們左前方。

“吼!”阿巴頓迅速回頭。

拉斐爾、瑪門和梅塔特隆幾乎同時向洞口掠了出去。

瑪門和梅塔特隆在前,拉斐爾最後。他一離開洞口,就立刻將四周光線凝成盾牌,堵著洞口!

地下傳來沉重的怒吼聲。

盾牌在阿巴頓連續的重擊下,不斷震動。

梅塔特隆望著狼狽得完全找不出平時從容的拉斐爾,關切道:“發生什麼事了?”

拉斐爾抹了把臉,一手的汗水,“他瘋了。”他慢慢地坐在地上,滿身疲憊。

他不知道阿巴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說道理不聽,忽悠不管用,威脅當放屁,就連提到波吉都毫無反應。而最最該死的是,這個地方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連一絲光都沒有,而他本身的光能又不是阿巴頓那個暴力男的對手!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和阿巴頓玩起你追我逃的捉迷藏。他不知道這場捉迷藏持續了多久,他只知道那段時間比他在天堂的一萬年都漫長!

換做別的時候,看到向來神神叨叨的拉斐爾落到現在這副田地,瑪門一定會好好幸災樂禍一番,但是眼前他只關注一個問題。“你們是不是碰到灰霧了?”

拉斐爾怔了怔道:“灰霧?”

瑪門道:“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構成,只知道它能激發心底最深處的欲望,強迫天使墮落。或者,可以稱它為黑化。”

梅塔特隆道:“但是阿巴頓已經墮落了。”當初灰霧明明對瑪門不起作用。

瑪門絕對不會承認自己也曾一度想要接受灰霧的誘惑。他想了想道:“阿巴頓雖然已經墮落了,但他大多數時候都不會進入暴怒的狂化狀態。”事實上,平常的阿巴頓脾氣算得上不錯。

梅塔特隆道:“所以是灰霧讓他的精神一直處於狂化狀態?”

拉斐爾緩緩道:“你們說的灰霧是不是出現在靈魂裏的?”

“你見過了?”瑪門問。

“如果是那個……”拉斐爾撇嘴道,“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瑪門道:“雖然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但我依然很好奇當時你心裏想的是什麼?”

拉斐爾道:“這種不是時候的問題就不用浪費時間說了。”

梅塔特隆道:“阿斯蒙蒂斯沒和你們在一起嗎?”

拉斐爾的臉色瞬間僵冷,無聲搖頭。

瑪門道:“我們先解決目前的問題吧。你的光盾頂不住了。”

拉斐爾轉頭。

光盾正被一點一點地頂起。

梅塔特隆向拉斐爾使了個眼色。

拉斐爾凝神。

光盾一閃而逝。

阿巴頓沒有收住拳,整個人沖了出來。

梅塔特隆強打起精神,右手向阿巴頓一揮。

阿巴頓身體在半空一震,卻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轉而掉轉頭朝拉斐爾俯衝而下。他的拳頭猶如鐵錘,帶起冷風如冰,將拉斐爾定在當場。

就在拳頭即將碰到拉斐爾頭頂的千鈞一髮,阿巴頓雙目中的戾氣頓失,一下栽倒在地。

……

拉斐爾無聲地坐了會兒,才籲出一口長氣,正想梅塔特隆的時間禁錮怎麼會無效,就看到他臉色蒼白如紙地靠在瑪門的懷裏。

而瑪門正俯身打橫抱起他。

“他受傷了?”拉斐爾問。

瑪門道:“希普列的靈魂攻擊。”

“真的是希普列?”拉斐爾皺眉,似乎很難想像那樣一個天使竟然也會墮落。他一直以為,所有天使中最不可能墮落的就是梅塔特隆、希普列和米迦勒。

瑪門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梅塔特隆,忍不住催促道:“走吧。”

“去哪里?”拉斐爾皺眉看著地上的阿巴頓。

“諾亞方舟。”

“但是……”

“這是神諭。”瑪門發現這兩個字也有好用的時候,比如說現在。

拉斐爾:“……”

地獄軍團最近很受衝擊。

好不容易從自家魔王抱著天使的震撼中回神,他們又看到另一個魔王被天使抱著。

……

天堂和地獄不是最大的對手嗎?為什麼他們怎麼看都覺得……像是最好的戰友?

不過想歸想,他們是絕對沒膽子把說出口的。

瑪門簡明扼要的分派完駐紮第十界以及保衛利衛旦的任務,便抱著梅塔特隆匆匆坐上地獄戰車,向諾亞方舟疾馳。

拉斐爾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瑪門摟著進入昏睡狀態的梅塔特隆,淡淡道:“我一直覺得,如果我們七個遇到滅頂之災,只能活下一個的話,那個應該是阿斯蒙蒂斯。”

拉斐爾看他。

“因為他總能找到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和方式。”瑪門道。

拉斐爾道:“我第一次覺得你有點順眼。”

瑪門聳肩道:“很抱歉,這種第一次我還是不能獻給你。”

拉斐爾無聲一笑,身體後傾,靠著椅背,放任自己隱藏於黑暗中,輕聲道:“如果不是很累的話,說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瑪門道:“你看上去很累。”

拉斐爾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響起,“如果這個車廂裏最後還有一個醒著,那一定是我。”

“好吧,不過有個條件。”

“我不會做出任何與天堂利益有關的讓步。”

瑪門嘴角一揚,似笑非笑,“我不覺得地獄需要天堂的讓……步。”

拉斐爾道:“我會記住這句話的。”

“只能是敗退。”

“不包括這句。”

瑪門道:“故事我只講一次,所以下次需要敍述的場合就交給你。”

拉斐爾道:“希望你講故事的水平不會太爛。”不然作為傳話筒,他的質量也會大打折扣。

“不會比你忽悠其他界的信徒時爛。”

“你太高估自己了。”

“……”

63 神諭(中)

諾亞方舟的晚餐非常豐盛,將拼湊起來的長桌放得滿滿當當。

金和休斯驚訝地看著安東尼奧。

安東尼奧道:“石飛俠說今天要慶祝。”

“慶祝?”金和休斯面面相覷。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諾亞方舟最近都沒有接到什麼生意吧?難道說,石飛俠和伊斯菲爾之間發生了什麼?該不會又是那種晃一圈回來的蜜月旅行吧?

就在他們猜疑來猜疑去的時候,石飛俠笑眯眯地拎著酒進餐廳。

金目光在酒瓶上縈繞很久,“這瓶酒看上去有點眼熟。”

“唔,本來放在你的酒窖裏的。”石飛俠供認不諱。

“……那是我的珍藏。”

石飛俠問道:“好酒?”

金驕傲道:“廢話。”

“那今天這個日子最適合了!”石飛俠三兩下打開瓶塞,然後一一斟上。

金眨了眨眼睛,強忍下珍藏被別人開苞的心痛,問道:“到底慶祝什麼?”

“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三分鐘之後,人界就五月八號了。”

“所以?”他記得五月一日是人類的勞動節,至於五月八日……難道勞動一周之後就輪到了休息日?

石飛俠清了清嗓子,道:“是寶克漢姆的生日。”

……

金、休斯、安東尼奧、雷頓、維克多腦袋上冒出一個個的問號。

金問伊斯菲爾道:“寶克漢姆是誰?地獄的?”

伊斯菲爾冷聲道:“不認識。”

金看休斯。

休斯也搖頭。

金道:“很好。至少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是血族、墮天使和透明人。”

雷頓和維克多也紛紛表示沒聽過。

輪到安東尼奧,他遲疑了,“我好像聽過。”

“你一定是聽錯了。他是貨真價實的人類,是非常非常有名的足球明星!”石飛俠揭曉答案。

“……”

其他界的代表們無語地看著他。

金乾咳一聲道:“他生日關我們什麼事?”

石飛俠笑眯眯地問道:“你生日關不關我們事?”

“當然。”金回答得斬釘截鐵。

“大家都是生物,當然應該平等。”

“……”這個要是平等,那他們得天天吃生日蛋糕,而且一天得吃成千上萬個。金想了想道:“他除了是足球明星還有什麼特別的嗎?”

石飛俠嘖嘖道:“當然有。他的腹肌啊……”

金挑眉,眼角餘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伊斯菲爾,嘴角不懷好意地勾起,“哦?腹肌很漂亮?”

“那是……”石飛俠猛然感到四周溫度驟降,身體一個激靈,舌頭立刻一百八十度轉彎,“絕對和伊斯菲爾沒得比的。沒得比啊沒得比。”

金還不準備收拾,嘿嘿笑道:“是他沒法和伊斯菲爾比,還是……”

石飛俠咬牙切齒地笑道:“這種沒有營養的問題就不用再問了吧?”

金道:“不,我覺得很有營養,很開胃,比我的珍藏開胃多了。”說到這裏,他的笑容也慢慢陰森起來。該死。為什麼他的珍藏要奉獻給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人類的生日?!

……

石飛俠突然指著外面道:“有人。”

金頭也不回道:“據我所知,在諾亞方舟和人界的通道開啟之前,你是方圓幾百里之內唯一可能出現的人。”

“我是說客人。”石飛俠拔腿就跑。

休斯和雷頓也跟著走。

金優雅地喝完自己杯中的珍藏,然後像一陣風似的刮到了前臺。

維克多看看眼前的美食,又看看淡定的安東尼奧和伊斯菲爾,最終決定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巨大的地獄戰車停在前臺正前方兩三米處,一塊金屬板慢慢地延伸,與前臺相接。

車門打開,瑪門率先出來。

石飛俠正想舉小旗說歡迎歡迎,就看到他懷裏抱著的梅塔特隆,大吃一驚道:“誰偷襲你們了?”

瑪門沖他點頭算作招呼,然後瞬間消失在前臺。

緊接著從車上下來的是拉斐爾,他手裏也抱著一個。

石飛俠更吃驚,“阿巴頓?”

拉斐爾走得一點都不急,甚至可以說走得相當優雅。

“你有沒有覺得他很眼熟?”石飛俠問金道,“波吉他媽?”

拉斐爾:“……”

金道:“你再仔細看看。”

“未來的?”

拉斐爾乾咳一聲道:“我是拉斐爾。”

石飛俠眼睛頓時亮起來,道:“原來是熾天使大駕光臨。”看上去金光閃閃的,應該很有錢吧。

拉斐爾立刻抖起天堂使者的威風,笑容和藹中帶著三分高貴,可親中又有一絲神聖,“神的榮耀無處不在,雖然我們才第一次見面,但我一直在天堂默默地為你們祈禱著。”

石飛俠嘴角一垮,“這個,其實,最近諾亞方舟的生意不太景氣。”

拉斐爾茫然。

“所以免費祈禱還行,收費就比較……”石飛俠一副你明白的樣子。

“……”

拉斐爾也消失在前臺。

金感慨道:“你一直推崇的酒店理念終於推廣出去了。”

石飛俠道:“什麼?”

“賓至如歸。”真是太不見外了!

無論是拉斐爾還是瑪門,進去之後都沒有出來。

石飛俠、金和雷頓三個八卦小分隊在酒吧裏就四位重量級人物出現的形象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最後一致認為是互毆。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梅塔特隆和阿巴頓這樣強悍的人物也會受這樣嚴重的傷了。

作為旁聽的休息和維克多也覺得這個答案很靠譜。

就在他們準備將它定為結案陳詞時,伊斯菲爾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梅塔特隆受的是靈魂創傷。”

石飛俠道:“不是吧,長成這樣還會有情傷?”

金無語。“靈魂創傷和情傷不是一個概念。靈魂創傷就是靈魂受到了創傷。”

石飛俠用無比鄙視的目光看著他,“你的解釋真是通俗易懂又萬無一失!”

休斯道:“九界大多數生物都可以分成靈魂和身體兩個部分。所以攻擊也可以分成靈魂攻擊和身體攻擊兩個部分。不過梅塔特隆是熾天使,他的靈魂應該很強大,能夠傷到他,對方應該是熾天使或魔王這一級別。”

石飛俠擊掌道:“阿巴頓和拉斐爾完全符合條件!”

雷頓摸著下巴道:“但是阿巴頓不擅長靈魂攻擊吧?”

金點頭:“拉斐爾擅長的是光能和忽悠。”

石飛俠頓時對拉斐爾平添幾分親切。“這個先不說。其實,我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疑問。”

其他人都看著他。

石飛俠道:“他們好像都有家的吧?按理說受傷了應該回家休養吧?跑諾亞方舟來幹嘛?開房嗎?”

雷頓道:“也許不方便回家。”

不方便三個字像雷電一樣劈中石飛俠。

他突然道:“我有個看似不靠譜,實際很可靠的猜測。”

金鼓勵道:“沒關係,娛樂一下也好。”

“他們剛好四個人,兩對,又剛好一個天使一個墮天使立場分明,又剛好各有一個受傷……所以,”石飛俠道,“不覺得他們很像是私奔被追殺嗎?”

金點點頭。

休斯道:“他們為什麼要私奔?”

石飛俠道:“因為地獄和天堂……”

“米迦勒和路西法不會管的。”伊斯菲爾繼續用聲音參與討論。

……

石飛俠看金,“那你剛剛為什麼點頭?”

金道:“因為果然不靠譜。”

“……”

靈魂創傷的修補比身體要困難得多。

瑪門只能分出自己一小部分的靈魂為他做修補。他不敢補得太多,因為梅塔特隆雖然墮落了兩翼,但本質依然屬於天使,補太多對他反而有害。

室內燈光昏暗。

梅塔特隆躺在床上,神情平靜而安詳。淺金色的長髮鋪陳半張床鋪,猶如金色的毯子,光滑柔軟。

瑪門的心也很柔軟。

他半跪在床前,手輕輕地撫摸著那頭金髮,身體微微前傾,落下一個又一個淺吻,從額頭到嘴角……唇下柔嫩的肌膚幾乎像流沙般卷走他所有的感知,除了沉淪還是沉淪。

“梅塔……”他的唇停在粉色的唇角,一遍又一遍輕喚著。

欲望在身體裏橫衝直撞,不停地尋找著突破口。

他只能用這種方式將欲望一點一點地宣洩出來。

梅塔特隆睫毛微顫。

瑪門感覺到他的靈魂在沉睡中復蘇。

“梅塔……”他閉上眼睛,掩藏住熊熊燃燒的欲望之火。

“嗯。”緩緩睜開的蔚藍雙眸蕩漾著未及隱去的水波,無聲地凝望著仍貼著自己的嘴唇不肯離去的瑪門,“你……”

他的嘴唇剛一動,就被瑪門狠狠吻住,輾轉吮吸,直到將粉色的雙唇蹂躪成豔紅才鬆口。

梅塔特隆沉默地望著,不迎不拒。

瑪門開口,聲音沙啞,“我愛你。”

從來自信的眼眸閃爍著不安,仿佛渴望答案又害怕答案,又仿佛這個問題是感情極度壓抑後的脫口而出。

“瑪門。”梅塔特隆嘆息。

瑪門不等他回答,再度堵住了他的唇。

片刻,四唇分開。

瑪門微微一笑,眼中的諸般情緒已被完美收起,“我可以等,無論多久。”

梅塔特隆垂眸。

但這次他並沒有像上次那樣堅定地戳破他的期望,這對瑪門來說已經是一個進步。他欣然笑道:“這裏是諾亞方舟。”

“我知道。”梅塔特隆轉頭望著窗外深沉的黑色,“這裏的風景我看了很多年。”

瑪門站起來,在他身邊躺下,一手托腮,一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只要你願意,我願意留在任何有你的地方,看同一片風景。”

梅塔特隆道:“哪怕是天堂?”

瑪門撫摸的動作微微一頓,許久,才用拇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他的發絲,“必須先找到讓我翅膀變白的辦法才行。”

“你的產業都在地獄。”

“我可以遠距離收租。”

“你是地獄七大魔王之一。”

“可以讓伊斯菲爾替補。”

梅塔特隆微訝,似乎沒想到他已經想得這麼長遠。

瑪門將頭埋進他的肩窩,身體半壓住他,手慢慢往下,摟住他的腰,一點點地縮緊。

梅塔特隆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睡吧。”

“……”

諾亞方舟的早晨依舊是暗沉沉的。

但是為了製造早餐的氣氛,餐廳四周都被放上了各種各樣的鮮花。

由於斯馬爾請完婚假請病假請完病假請年假,長期在婚姻疾病和旅行中來回折騰,所以他負責的銷售部暫時由酒店唯一的總監——石飛俠負責。

看著周圍一圈的向日葵與玫瑰,瑪門和梅塔特隆有些眼花繚亂。

石飛俠和雷頓送上早餐。

梅塔特隆只是象徵性地喝了點水。

瑪門問道:“這樣雜亂的色彩是諾亞方舟最新的風格?”

石飛俠道:“有沒有一種琳琅滿目的感覺?”

“有眼花繚亂的感覺。”

“這就對了。”石飛俠雙眼笑眯成了一條縫。

瑪門拿起刀叉,淡淡道:“不過再眼花繚亂也不會看錯賬單的。”

石飛俠:“……”

拉斐爾等到中午才神采奕奕地出現在餐廳。

與阿巴頓捉迷藏所消耗的精力似乎就在一夜零半天中補足。

中餐更加豐盛。

與滿桌的食物相比,坐在桌邊的拉斐爾、瑪門和梅塔特隆顯得那樣嬌小。

梅塔特隆繼續喝水。

瑪門和拉斐爾挑選了幾樣自己喜歡的東西進盤子,然後挪到另一桌。對著這麼一大堆食物,讓他們沒有用餐的感覺,只有被用餐的感覺。

“我的孩子們……”

神的聲音毫無預警地響起。

石飛俠全身一緊,原本輕鬆的面色頓時繃緊如拉開弦的弓。

“是時候揭開這一切了。”那神聖的聲音中頭一回摻雜了情緒,類似於無奈,儘管幾不可聞。“我在會議室等你們。”

……

瑪門插起一塊雞肉放進嘴巴,“現在是吃飯時間。”

“我同意。”拉斐爾啜了一口酒,然後起身與梅塔特隆一起往樓上走,“但他是老闆,而我向來有敬業精神。”

看著梅塔特隆離去的背影,瑪門鬱悶地將餐巾丟到桌上。

64 神諭(下)

圓形會議桌坐了一圈。

瑪門、梅塔特隆、拉斐爾、伊斯菲爾各占一方。

純淨之氣浩浩,充盈整個會議室。

一道純金的神聖之光從頂端落下來,照在圓形會議桌的中央。

石飛俠、金等八卦小組成員蹲守在會議室外,中間放著一隻外形酷似聽診器加收音機的多米諾聽筒二代。

“我的孩子們……”

神充滿慈愛的聲音在會議室響起,被多米諾聽筒的聽診器部分吸收,從收音機部分傳了出來。

石飛俠等人:“……”

瑪門快刀斬亂麻,直接切入主題道:“第十界的灰霧究竟是什麼東西?”

神道:“它是我的情緒。”

“……”

梅塔特隆很平靜,伊斯菲爾很冷漠,但瑪門和拉斐爾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皺起了眉。這個答案顯然比他們想像中的更加糟糕。

既然是神的情緒,而神卻沒有阻止它在第十界的所作所為,就說明……神對它也有所顧忌?

果然,神道:“如你們所見,最初的天使是沒有情緒的,愛是情緒,所以我創造了情緒。但情緒並不總是正面的,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善就有惡。惡念與善念相伴而生。我只能將它驅逐到天使之國。”

天使之國。

梅塔特隆和瑪門想起希普列也曾經這樣稱呼它,一個本應與天堂一樣美麗的家園。

瑪門道:“為什麼不乾脆消滅?”

神道:“它是我的一部分,正如靈魂是你們的一部分。”

瑪門一怔。所以,灰霧是神的原始形態?

神道:“我無法消滅它,正如我無法消滅自己。我只能用無欲之黑禁錮它,阻止它的擴散。”

梅塔特隆道:“就是第十界入口處不能穿透光亮的黑暗?”

神道:“是的。它無法穿透光,也無法穿透任何霧氣,唯一能克制它的就是貪婪之火。”

梅塔特隆和瑪門面色微變。

因為神口中那用來阻止灰霧擴散的無欲之黑已經被他們用貪婪之火燒得乾乾淨淨了。

“我派遣希普列帶著永恆之心駐守天使之國,希望能夠用他的永恆憐憫之心淨化負面情緒。但是沒過多久,它不但沒有被淨化,反而進化出自己的意識,將天使之國當做了自己的領地,拒絕我的進入。”神道,“由於它的力量源自於我的力量,所以我們無法戰勝對方,也無法侵佔對方領域。當時,我正在創造其他界,所以這件事情被暫時擱置下來,直到永恆之心墮落。”

永恆之心是神創造的神器,所以無論它在何處,神都能感應到它。

會議室的氣氛漸漸凝重起來。

“它的墮落意味著希普列也已經墮落。”神無聲嘆息,“但是我無能為力。為了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我派遣利衛旦作為使者,前往天使之國。”

利衛旦是神的使者?

拉斐爾、梅塔特隆噩和瑪門都是一愣。

這實在是很難聯想到一起的答案。畢竟七大魔王墮落之後,表面上已經和天堂斷絕了一切的友好關係,而利衛旦實在不像會日行一善做義工的料啊。

拉斐爾忍不住高聲道:“我們隨時願意為天父奉獻生命與熱情。”雖然他也覺得利衛旦很適合當炮灰,但這種場合說出來到底有點損傷天堂的顏面。

神道:“他是墮天使,能減輕它的敵意。”

也對。

他們都沒想到利衛旦是神的使者,天使之國的那位情緒就更想不到了。雖然,結果利衛旦還是辜負了墮天使這層美麗的偽裝。

“為什麼利衛旦會同意?”瑪門問出所有人的心聲。

神道:“我答應事成後送他神器。”

“……”

利衛旦的罪名不應該是嫉妒,應該是貪婪才對!瑪門相當無語。

神道:“但他進入天使之國後,音訊全無。”

因為被抓了。

瑪門不厚道地想,貪婪這項罪並不是所有墮天使都能想用得起的,智商是支持貪婪的決定性要素。

梅塔特隆想起一件事,道:“希普列說他曾經回過天堂。”

“不,他從未離開天使之國半步。”神道,“它是不可能放他離開的。”

拉斐爾道:“所以,希普列以為自己曾經離開過,其實只是幻覺。而這個幻覺或許只是為了加速他的墮落?”

瑪門道:“那麼,我們之前回到一萬多年前看到的是不是真相?我們真的改變了歷史?既然改變了歷史,為什麼事情的結局一點都沒有變?”

神道:“你們的確改變了歷史。時間軸因此出現分岔,天使之國上空產生時空異象,我才能突破它的結界,把你們及時帶回來,並將那段從正時間軸分岔出來的支線時間軸分離出去。”

梅塔特隆眼中閃過一絲驚顫,“那生活在那段支線時間軸的希普列他們會……”

“會消失。”神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梅塔特隆無聲地閉上眼睛。

瑪門道:“也就是說,我們回到過去的這段歷史會被完全抹去?”第十界依舊回到原點,希普列黑化,卡薩米爾戰亡。

神道:“是的。”

“你知不知道波吉去了哪里?”瑪門猛然想起這件事。

神道:“當時間回到原點,一切將會隨著命運原定地軌跡走下去。”

“……”

瑪門第一次發現原來神並不總是高高在上,他也有他的無能為力。這樣想著,他突然對那句“我的孩子們”的開場白不再那麼反感。他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輕敲了兩下,看向拉斐爾,似乎在問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拉斐爾道:“我們應該怎麼救回他們呢?”

這個問題顯然是關鍵中的關鍵。

瑪門身體稍稍坐直,梅塔特隆也睜開了眼睛。

神道:“打散它的意識,重新封印它。”

瑪門道:“聽起來挺容易。”

拉斐爾雙手合什,虔誠道:“萬能的神,請賜予我們具體的方法。”

“……”瑪門捂住眼睛。為什麼他偏偏坐在正對面?!

神緩緩道:“他的情緒一共分為七種。”

瑪門抬頭。

“如你所想,我的孩子,就是驕傲、饕餮、貪婪、懶惰、淫|欲、嫉妒和暴怒。很抱歉,即使我將大部分的情緒放逐到第二界,卻依然留了一部分在天使裏。”

瑪門聳肩道:“我的感覺還不錯。”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的欲望,並且以此為動力前進,對他來說是一種享受。

拉斐爾道:“所以,我們可以從這七個方面下手?”

神道:“值得一試。”

試?

瑪門皺眉。

梅塔特隆與拉斐爾同時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謹遵神諭。”

瑪門:“……”

神聖之光漸漸散去。

會議室頓時黯淡下來。

拉斐爾目光一轉,身體前傾,雙手手肘放在會議桌上,攤手道:“神愛小分隊成立,誰報名?”

“……”

從瑪門到梅塔特隆到伊斯菲爾的表情都說明他們對這個名字相當的不感冒。

拉斐爾道:“或者,消滅情緒恢復天使之國寧靜敢死小分隊?”

瑪門、伊斯菲爾:“……”

同在天堂供職,梅塔特隆終於決定給他一點面子道:“我參加。”

“算我一個。”瑪門毫不猶豫。

“其實,你們是不需要問的。”拉斐爾笑眯眯地轉頭,“我問的是這位。”

伊斯菲爾淡淡道:“沒有去的必要。”

會議室外,正緊張地聽著伊斯菲爾答案的石飛俠頓時鬆了口氣。

裏面,拉斐爾又問:“有拒絕的必要嗎?”

伊斯菲爾頓了頓,“也沒有。”

“很好,算你一個。”

……

太無恥了!

石飛俠一拳揍在多米諾聽筒二代上。

65 陣容(上)

“我的……”雷頓才說了兩個字,就看到石飛俠拔掉被砸壞的收音機部分,將聽筒的部分直接戴在耳朵上,變回了多米諾聽筒一代的模式。

“……”雷頓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金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不過這個時候誰都不會送上去當石飛俠的炮灰。

會議室討論的氣氛更加熱烈了。

拉斐爾道:“目前看,對方有神的情緒和希普列,有可能……還有阿斯蒙蒂斯。”

瑪門和梅塔特隆目光一凝。

尤其是瑪門,似乎在他臉上搜索著什麼。

拉斐爾面色不改地接下去道:“所以我們這邊的陣容不能太弱。”

梅塔特隆道:“先將利衛旦從結界中解救出來吧?”

拉斐爾看瑪門。

瑪門聳肩,“我們的確需要打手。”

拉斐爾想了想道:“可以算上加百列。”

瑪門道:“地獄可以再加上……貝利亞。”

他們說完,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阿巴頓呢?”

咚。

傳來一下極重的捶門聲,隨即不等裏面任何回音,門就被大力推開了。

阿巴頓頂著一頭如鳥窩般的亂髮出現在眾人視線裏。

拉斐爾身體下意識地一緊。

“我怎麼在這裏?”阿巴頓迷惑地看著他們。

拉斐爾問道:“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波吉。”阿巴頓皺眉道,“你失憶了?”

拉斐爾鬆了口氣,指著牆邊那堆備用的椅子道,“坐下再說。”

阿巴頓狐疑地拉過椅子,坐到瑪門與伊斯菲爾之間,“發生什麼事了?”

“很多事。”拉斐爾一句話,為長篇大論的解釋拉開帷幕。

瑪門將所有事情告訴他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論口才,拉斐爾就算不能說技壓九界,也絕對是個中翹楚。複雜離奇的經過到了他嘴巴裏,不到十分鐘就全部解釋完畢。

刷。

阿巴頓站起身,“波吉不見了?!”

瑪門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尷尬。

“當時的希普列不能動,波吉和他在一起應該沒有危險。”拉斐爾道:“現在的重點應該是……你是怎麼清醒的?”

阿巴頓愣了愣,後知後覺道:“對啊,我是怎麼清醒的?”

拉斐爾朝梅塔特隆看了眼。

梅塔特隆會意地閉上眼睛,雙手做祈禱狀,過了會兒,才睜開眼睛道,“是神淨化了他的靈魂。”

拉斐爾精神一振,“所以,只要將受到情緒影響的天使和墮天使帶出第十界,那麼神就能將他們恢復正常?”

梅塔特隆頷首道:“理論上是的。”

瑪門道:“那麼我們的作戰計劃應該是在情緒現身之前,將希普列他們統統帶出第十界。”這樣,對方的戰鬥力會大大減弱,而他們的戰鬥力會大大增強。對於希普列,他印象深刻。做敵人是強敵,做戰友是強援,不可多得。

拉斐爾道:“希望希普列會聽你的話。”

梅塔特隆道:“我們想將希普列拉回來,它應該也想把我們拉過去吧?”

想到阿巴頓和希普列黑化後的模樣,拉斐爾和瑪門同時皺眉。

伊斯菲爾突然道:“有規律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在座除了阿巴頓都聽懂了。

阿巴頓茫然道:“什麼規律?”

拉斐爾道:“受影響的有希普列、阿巴頓。他們一個是六翼天使,一個是地獄魔王。所以問題與墮落與否無關。”

瑪門補充道:“還有卡薩米爾,四翼天使。”

拉斐爾摸下巴,“所以也與翅膀的數量無關。”

阿巴頓終於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臉上一陣尷尬的紅暈。

伊斯菲爾問道:“不受影響的呢?”

瑪門和拉斐爾對視一眼,心下了然。一個撇嘴,一個挑眉,但神情之中掩藏的絕不是輕鬆。

伊斯菲爾淡淡道:“所以是智商高低的差別?”

“……”

阿巴頓拳頭猛然一緊,臉紅得像要燃燒。

梅塔特隆將話題岔開,道:“希普列很單純。”

瑪門道:“卡薩米爾同上。”

“所以我們應該找頭腦複雜的?”拉斐爾心裏重新打起算盤。

阿巴頓嘟噥道:“應該是陰險狡詐的。”

拉斐爾道:“唔。總比亂咬人好。”

阿巴頓火紅的頭髮瞬間豎起,“墮天使揍天使是天經地義的。”

拉斐爾:“……”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看向瑪門。

瑪門忙道:“你知道我對天使的熱愛無與倫比。”

阿巴頓低咒一聲。

拉斐爾笑道:“或許你可以找路西法申訴。”

“……”阿巴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拉斐爾道:“言歸正傳,我覺得我們各自回家準備比較好。具體問題可以用通訊器聯繫。”

“同意。”瑪門道。

阿巴頓和伊斯菲爾沒有表態。但按照拉斐爾的邏輯,沒有否定就是肯定。

所以剩下唯一的問題就是……

拉斐爾和瑪門同時看向梅塔特隆。

拉斐爾笑眯眯道:“天堂是每個天使的最終歸宿。”

出於尊重,瑪門並沒有將梅塔特隆兩扇翅膀墮落的事情說出來。他只是溫柔地看著梅塔特隆,道:“我會一直在地獄等你。”

拉斐爾道:“除了地獄,大概沒有哪個地方會把它當做祝福語。”

“不是祝福,是祈願。”瑪門的椅子瞬間挪到梅塔特隆身邊,雙目書滿深情。

梅塔特隆道:“我會留在諾亞方舟。”

瑪門看向伊斯菲爾,“一切費用我付。”

伊斯菲爾挑眉,仿佛在問什麼時候需要付費用?

瑪門回以微笑。

伊斯菲爾沉默兩秒,道:“好。”

隨著拉斐爾、瑪門和阿巴頓的相繼離開,諾亞方舟又恢復了平靜。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伊斯菲爾回到房間三個小時,石飛俠一直盤腿坐在床上,一動沒動。

到第三個小時零一分鐘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就一點都不好奇嗎?”

伊斯菲爾從書中抬頭,淡淡道:“你不想我去,我可以不去。”

石飛俠身體震了下,半晌才道:“先不說這個,能不能先扶我一把,下半身全麻了。”

……

石飛俠感到一陣無形的力將自己拉扯起來,然後橫放在床上。

“……”

他看了看自己的腿,“它們還盤在一起。”

伊斯菲爾將書本合上,站起來,走到床邊,居高臨下道:“是你希望我把它們分開的。”

“……”等石飛俠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時,身上的束縛已經被除去了。

“等等。”石飛俠關鍵時刻,靈光一閃,“剛才的問題……”

伊斯菲爾冰冷地唇貼上他的。

少頃,分開。

他看著身下微微喘息的人,淡然道:“從來不是問題。”

地獄第三層。

烤雞翅的香氣彌漫著整個辦公室。

瑪門道:“就算你把垃圾桶瞬間移動到垃圾場,也掩蓋不了房間裏濃郁的味道。”

別西卜道:“我移動的不是垃圾桶,是烤雞翅的桶。”

瑪門呆了一秒鐘,才領悟他的意思,道:“你覺得我會搶你的烤雞翅?”

別西卜道:“在沒弄清楚五十包咪咪條的下落之前,我有權懷疑任何生物。”

“……”

“好吧。說說第十界的情況。”

瑪門心情陡然一沉,“相當糟糕。”

別西卜皺眉。這還是他頭一回聽瑪門用相當糟糕形容一件事。

“波吉和阿斯蒙蒂斯失蹤了。”瑪門直接丟出重磅炸彈。

66 陣容(中)

別西卜問:“與我的咪咪條有關係嗎?”

瑪門道:“應該沒有。”

別西卜抖擻起精神道:“好吧。讓我們來商量一下作戰方案。除去之前的十萬地獄大軍,你還需要什麼援助?”

“你。”瑪門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別西卜怔忡道:“我?”

“嗯。”

“無論從打架還是破壞的角度,阿巴頓都比我有效得多。”

瑪門道:“已經算上他了。”

別西卜皺眉道:“我想你需要詳細介紹一下第十界目前的情況。”

“非常榮幸。”

有了之前向拉斐爾介紹的經驗,瑪門這次介紹得更加言簡意賅。

別西卜的臉色越聽越沉重,等他說到神解釋的部分,他的臉色已經可以用黑如鍋底來形容了。

“難道這件事不應該由天堂自己來解決嗎?”別西卜沉聲問。算起來,只有天堂才是神的嫡系部隊吧?他們從墮落那刻起,就已經和神劃清了界限。

瑪門道:“阿斯蒙蒂斯和利衛旦是地獄的魔王。”

“啊,真是魔王。一個送上去為神跑腿當使者的地獄魔王!”如果利衛旦現在在他面前的話,別西卜一定把垃圾桶狠狠地扣到他腦門上!

瑪門道:“秋後算賬算你一份。不過我們目前應該關心的是,怎麼把他們帶回來。”

別西卜道:“你的意思是?”

瑪門道:“與天堂合作。天堂會派出梅塔特隆、拉斐爾和加百列。我們則由你、我、阿巴頓和伊斯菲爾出馬。”

別西卜道:“我們虧了。”

“伊斯菲爾是拉斐爾勸說成功的。”

別西卜沒有立即回答。

瑪門道:“我考慮過貝利亞,不過他顯然不符合陰險狡詐這個必要條件。”

別西卜沒好氣道:“感謝你的賞識。”

“我向來眼光獨到。”

“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後果。”別西卜緩緩開口。

瑪門見他面色凝重,也收起了玩笑之心,“什麼?”

“全軍覆沒。”

“……”瑪門的確沒有考慮過這種後果。事實上,當他心中規劃出這樣的陣容之後,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別西卜道:“對方是神的情緒,它擁有不下於神的力量卻沒有神的慈悲之心。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很可能是一個毫無弱點可言的戰鬥機器!”

“他有七個弱點。”

別西卜睨著他,“你認為這七種是弱點?”

瑪門聳肩。

“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做最壞的打算。萬一全軍覆沒……別急於否認。你能夠抵禦灰霧不等於能夠抵禦神的情緒。”別西卜道。

瑪門右手輕輕地轉動著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那麼你的意思是……”

“我們不能傾巢而出。”

瑪門鬆開戒指,雙手拍在椅子的扶手上,作勢起立,“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別西卜道,“我跟你們一起去,但是這件事不能讓路西法大人知道。”

瑪門一怔,就明白他的意思。地獄只要還有路西法,那麼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能支撐下去。這就如同神對天堂的影響。他頷首道:“明白。”

“不,我一點都不明白。”路西法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半空,“我親愛的宰相,你能向我詳細解釋一下嗎?”

別西卜苦笑道:“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聽到一句很關鍵的話。”路西法道。

別西卜嘆氣道:“請原諒我的隱瞞,路西法大人。”

路西法聲音中帶著微微從容的笑意,“我原諒你善意的隱瞞。”

瑪門很識趣地問道:“路西法大人的意見是?”

“沒有意見,只有軍令。”路西法道,“我已與米迦勒打成共識,在你們進入第十界之後,天使軍團與墮天使軍團會組成聯合軍團在第十界外圍接應。必要時候,他們會強行突破。”

瑪門突然笑道:“路西法大人什麼時候能先和我們商量,而不是和米迦勒商量呢?”

路西法道:“在以後你回來的第一事是先見我,而不是別西卜的時候。”

瑪門用手指輕輕地刮著自己的眉毛。

別西卜關心的是更加細節的問題,“聯合軍團的軍團長是誰?”

路西法沒有立刻回答。

瑪門乾咳道:“這種事情路西法大人會努力和米迦勒達成共識的,不需要我們操心。”

“說得好。”路西法的聲音裏隱約有笑意,但瑪門卻覺得背脊一陣發涼。

別西卜又道:“說到進攻第十界……”

“是進入第十界。”瑪門糾正。

別西卜不理他,就著自己剛才的話接下去道:“我還想到一個人選。”

“誰?”瑪門問。

“巴爾!”作為破壞天使,巴爾的戰鬥力不可小覷。

“……”

室內保持著相當的寧靜。

最後是別西卜搶先道:“好吧,當我沒提。”

“我只是在思考我們會腹背受敵的可能性。”瑪門想起那杯讓他噁心了十天的蟑螂酒,嘴角突然露出一抹壞笑,“除非你能把王小明捉來當人質。”

別西卜皺眉。

路西法終於開口道:“不要拉長戰線。”

“……是!”

所謂的戰略會議其實就是拉人。

瑪門拉到別西卜之後,立刻決定返回諾亞方舟。這種情況下,他們越早出發,阿斯蒙蒂斯和波吉就越安全。

別西卜皺眉道:“我還沒準備好。”

瑪門道:“你的武器不是隨身攜帶的嗎?”

別西卜道:“不是武器?”

瑪門納悶地看著他。

“乾糧。”別西卜道,“一般旅行都要帶一點的。”

“……我們是墮天使。”

“我知道。”

“不吃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別西卜道:“不吃不會有事,吃了不會有事。所以我選擇吃。”

“……我等你。”

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看著那輛看上去媲美超級豪華大遊艇的飛船,瑪門道:“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讓我幫你投資了。”

別西卜道:“看在你幫我投資的份上,我邀請你一起上船。”

瑪門不願多廢話,直接飛上飛船的甲板。

他的雙腳落地,別西卜便追上來極為嚴肅地說:“不過我只包住,不包吃。”

“……我只有一個要求。”

別西卜移動腳步,將因為塞太滿而忍不住從船艙裏露出來的米袋擋住,“什麼?”

瑪門一字一頓道:“馬上開船。”

回到諾亞方舟,拉斐爾還沒有到。

梅塔特隆直接上船道:“拉斐爾說他們直接過去。”

“好。”瑪門嘴裏答應著,眼睛卻望著像八爪魚一樣死命抱著伊斯菲爾的石飛俠。

雷頓十分不解風情地在旁邊催促道:“不是已經有了遠距離指揮儀了嗎?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石飛俠轉頭瞪他。

雷頓道:“距離越遠,就越能測試我這台遠距離指揮儀的性能。”

石飛俠雙手牢牢地扒著伊斯菲爾的肩膀,“你要想我,不許勾三搭四,不許看別的女人,不許……”

瑪門扶著欄杆往下看,“在你變性之前,伊斯菲爾找不到其他女人看。”

石飛俠抬頭道:“比如說你那個老相好……”

瑪門眼角餘光掃過站在旁邊面色如常的梅塔特隆,微笑道:“我沒有老相好。”

石飛俠仰頭,感慨道:“想當年,我和伊斯菲爾一起去地獄……”

瑪門乾咳一聲,道:“你們慢慢聊。不急。”

石飛俠繼續看伊斯菲爾。

伊斯菲爾道:“你希望我留下來繼續和你……”

石飛俠不等他說完就噌得跳下來,一手按著腰,無比真摯地看著他,“一路順風!我預祝你們凱旋而歸,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67、陣容(下)

飛船很安靜。

伊斯菲爾坐在船艙裏看書,旁邊放著遠距離指揮儀的接收器,石飛俠的聲音正源源不斷地從裏面冒出來,間或有金和雷頓的聲音冒出來。

阿巴頓站在船頭的甲板上。他是所有人中最焦急的一個,失蹤的兩個一個是他兒子,一個是他最好的朋友。要不是一個人先去也沒什麼用,他早叫丟下這艘慢吞吞的飛船直接自己過去了。

說起飛船慢吞吞的罪魁禍首別西卜此刻正在廚房如魚得水。在這艘船上的都是老朋友,對他的喜好一清二楚,而且大家都有各自的毛病,誰也不能五十步笑百步,所以他不必再為了形象而辛苦掩飾對吃的追求,一手揮舞鍋鏟一手狂撒調料,手舞足蹈地烹調著心愛的食物。

若比悠閒,整個船上除了別西卜,大概只有瑪門和梅塔特隆了。

他們並肩坐在船頂。

瑪門正拿出算盤不停地波動算盤珠子計算著他離開期間地獄的財政情況。

梅塔特隆道:“為什麼不用計算器?”他口中的計算器和人界的不大一樣,是矮人族發明的,只要將數字寫在計算器專用紙上,將紙條塞進計算器裏,計算器就會自動得出答案,比手工算盤要方便很多。

瑪門道:“那種沒聲音。”

“……”

瑪門補充道:“我喜歡這種聲音,無論是計算我的財產還是為別人計算他們需要向我支付的費用的時候。”

梅塔特隆道:“這個算盤夠用嗎?”

瑪門微笑道:“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到了。”他說著,將算盤橫向一拉。只見算盤的長度立刻延伸出一倍,而且隨著瑪門的動作不停,算盤正不斷地延伸延伸延伸……

“明白了。”梅塔特隆無語地望著完全沒入黑暗中的算盤另一頭。

瑪門道:“波吉不在的日子,地獄的收益幾乎翻了一番。”

梅塔特隆微微皺眉。

“不過這個數字看得真不習慣。”瑪門收起算盤,站起身。

再往前差不多要進入第十界領域了。

由於十界之間的距離相隔較遠,所以他們一般會將每個界周圍數萬里的空間也默認為是這個界的領域,類似於人界的領海。

廚房裏炒菜聲突然停了。

伊斯菲爾合上了書。

石飛俠似乎感覺到遠距離指揮儀另一頭的微妙氣氛,連聲問道:“到了?到了?”

飛船正前方,正漂浮著一座美麗的空中花園。

花園中央有一顆籃球大小的明珠正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兩個天使站在花園的入口處,各自展開六翼,聖潔高貴。

“真高興看到你們,我的朋友。”拉斐爾率率先張開雙臂。

瑪門抱胸道:“心領。”

拉斐爾不以為意地收回手。

梅塔特隆望著他身邊高傲的身影,“烏利爾?”

烏利爾抬眸,沖他冷淡地點點頭道:“梅塔特隆。”

別西卜邊用餐巾擦嘴巴邊和伊斯菲爾一同從船艙走出來,看到烏利爾微微皺眉道:“來的不是加百列嗎?”

拉斐爾聳肩道:“加百列請病假,烏利爾是來代班的。”

別西卜皺眉道:“六翼天使也需要請病假?”

烏利爾冷冷道:“原因你們很清楚。”

……

阿巴頓鬱悶地叫起來,“你們都看我幹什麼?”

別西卜道:“看來不是所有人都很清楚。”

拉斐爾道:“言歸正傳。米迦勒大人會在一個小時後帶天使軍團駐守第十界外圍。如果有特殊情況,他會率領天使軍團強行突破。”

瑪門道:“不是和路西法大人的墮天使軍團一同組成聯合軍團嗎?”

拉斐爾別有深意地笑道:“關於部分細節,我覺得沒有追究的必要。”

瑪門了然一笑。

拉斐爾道:“我們是等他們到了之後再進去,還是直接進去?”

阿巴頓想也不想地說:“直接進去。”

拉斐爾看向其他墮天使。

瑪門道:“我沒意見。”

梅塔特隆道:“我同意。”

別西卜看了伊斯菲爾一眼,聳肩。

伊斯菲爾和烏利爾都沒有表態。

“既然如此,我們直接進去吧。”拉斐爾摸了摸鼻子道,“我們幾個加在一起還裹足不前的話,其實挺丟人的。”

其他天使與墮天使彼此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給飛船和花園加足馬力。

第十界越來越近,花園裏的氣氛越來越沉重。

飛船由於彌漫著油煙的味道,所以在十分鐘之前,瑪門等人已經集體挪過來了。最後,別西卜為了“照顧”大家的情緒,也抱著一堆零食挪過來了。

沉重的氣氛之中,只能聽到壓抑的嗑瓜子聲。

就在花園即將沖進第十界的刹那——

瑪門問:“阿巴頓,你到底在咬什麼?”

“瓜子。”

“為什麼瓜子肉和瓜子殼還是在在一起?”

“你就當我在嚼口香糖。”

“……明白。”

花園沖進黑暗之中。

無欲之暗已經被貪婪之火焚燒殆盡,花園明珠之光撐起方圓幾裏的光明。

拉斐爾又拿了一把瓜子,問瑪門道:“我們現在應該做什麼?”

瑪門道:“至少把瓜子放下來。”

別西卜瞬間將瓜子收回自己的空間。

烏利爾正要抓瓜子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緩緩收回。

伊斯菲爾抬頭。

拉斐爾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道:“戰鬥開始了。”

“歡迎光臨我的國度!”希普列的聲音猶如一道清泉,明澈中帶著絲絲陰冷之氣。

瑪門和阿巴頓的臉色微變。

波吉失蹤前唯一可能接觸的就是希普列。如果希普列安然無恙的話,說明波吉很可能被……

阿巴頓忍不住叫囂道:“把我兒子和阿斯蒙蒂斯放出來!”

希普列道:“理由呢?”

他這樣說分明承認波吉和阿斯蒙蒂斯都在他的手中。

阿巴頓怒不可遏道:“放你一條生路!”

希普列道:“聽起來還真是不錯。不過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不放,你們又有什麼辦法?”

“軟的硬的,橫的豎的,敬的罰的……很多。”瑪門朝別西卜一使眼色道,“第一招。”

別西卜面無表情道:“我的飛船還沒到。”

“……”瑪門轉而看向拉斐爾道,“你先。”

拉斐爾和烏利爾站在明珠旁,雙手虛放在明珠的上方,閉上眼睛。

明珠光芒陡然變強,凝成一股,向希普列發聲的方向迸射!

光束衝破黑暗,隱約沒入灰霧之中。

希普列猛然大笑道:“希望之光嗎?可惜來得太晚了,所以現在對我一點用都沒有。”

“靠!”石飛俠的聲音突然從伊斯菲爾的胸口冒出來,“這能怪我們來得晚嗎?明明是因為你太宅!要不是因為你太宅,一步都不離開第十界,神怎麼會碰不到你。要不是神碰不到你,你又怎麼會投靠黑暗組織?要不是你投靠黑暗組織把第十界搞得烏煙瘴氣,瑪門和梅塔特隆又怎麼會微服私訪?要不是他們微服私訪不給力,阿斯蒙蒂斯和波吉怎麼會跑去湊熱鬧?要不是他們跑去湊熱鬧,事情又怎麼會發展到眼前這一步?!你自己說,這一切是不是因為你太宅而造成的?”

……

灰霧之上,花園之中,一片靜謐。

半晌。

希普列問道:“什麼是宅?”

……

遠距離指揮儀悶悶道:“我歇歇,你們繼續。”

正說著,一輛龐然大物開進第十界。

別西卜立刻飛身進入船艙。

拉斐爾好奇地看向瑪門。

瑪門微微一笑。作為墮天使,他們是不介意用一點非常手段的。

飛船只進入第十界的一半,就停下了。

別西卜很快從船艙裏出來,手裏拖著一個——勉強還能看出五官的人質。

“希培?”梅塔特隆愕然。

別西卜道:“我們談一筆生意吧。”

希普列沒有立即回答。

阿巴頓跳上甲板,手狠狠地拍了一下希培的肩膀道:“你兒子這麼大,我兒子這麼小,交換起來太吃虧,順便把阿斯蒙蒂斯也一起換了!”

希培強忍住喉嚨裏差點溢出的呻吟。不能在這個時候給父親拖後腿,絕對不能!

烏利爾突然皺眉。地獄之所以參與到這件事情之中,很大一個因素是阿斯蒙蒂斯和波吉在對方手中,如果地方將人質都放了,地獄軍團會不會立刻撤走?

他看向拉斐爾,卻發現拉斐爾正聚精會神地等著希普列的答案。儘管他的表現沒有任何異常,但是烏利爾卻看出他隱藏在眉眼中不易察覺的緊張。

“希培?”希普列緩緩道。他的聲音很平靜,完全沒有任何高低起伏。

瑪門和拉斐爾同時皺起眉。

別西卜目光一沉,“你連你的兒子也不要了嗎?”

“我的兒子原本是個天使。”希普列道,“你知道嗎?”

阿巴頓道:“靠!老子兒子還是墮天使,這有什麼好炫耀的!這裏誰沒有翅膀?”

“他沒有。”希普列淡淡道,“因為我親手將它們撕下來了。”

……

“變態!”阿巴頓低咒一聲。

希培低著頭,顯然對於希普列的冷言冷語早就習以為常。

希普列道:“我的兒子應該是六翼天使才對,他是殘次品,而殘次品就應該被毀滅!”

阿巴頓恨恨地白了希培一眼,“你小時候就不會撒撒嬌闖闖禍嗎?”

別西卜淡淡道:“不是每個父親都這麼欠收拾的。”

68、絕招(上)

“很討厭撕裂兒子的翅膀嗎?”希普列的聲音突然興奮起來,“所以你一定很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面。但是怎麼辦呢?我突然很想、很想、很想表演給你看!”

阿巴頓頭髮一根根豎起來,就像鋼釘,一雙眼睛瞪得滾圓,身體的肌肉每一塊都緊繃成鋼板。要不是別西卜從背後抱住他,也許他立刻就沖上去了。

“敵暗我明,先觀察觀察……”別西卜邊說,邊被阿巴頓拖出好幾步。

梅塔特隆突然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解開時間禁錮的,可以告訴我嗎?”

“你想拖延時間?”希普列道,“不過我不介意,我希望看到你們一個一個……慢慢地死去。打擊像你們這樣自以為團結友愛的戰友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你們眼睜睜地看著夥伴死去,卻沒有任何辦法……”

石飛俠的聲音突然冒出來,“雖然不想打斷你,但是我聽到這裏實在聽不下去了。誰都知道天堂和地獄是九界最大的敵人。要不是你這麼二地沖出來,讓他們找到同仇敵愾的目標,他們早就拼個你死我活了。不過人界有句俗話叫做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就是說你現在改過自新還來得及。我給你籌劃了個還算不錯的計劃,這樣,你把波吉和阿斯蒙蒂斯統統丟給拉斐爾。拉斐爾一定會趁機拿他們做人質威脅地獄。你知道波吉和阿巴頓父子情深的,阿巴頓說不定就這樣反出了地獄……然後雙方就會打來打去,鷸蚌相爭,等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你這個漁翁就可以得利了。怎麼樣,辦法不錯吧?”

“好像不錯。”希普列道。

石飛俠得意道:“這種辦法就叫做借刀殺人。這是每個陰謀家都必學的招數之一,它最大的功效就是敵人死了,卻不知道是誰害死的,連做鬼都不會糾纏你,簡直是陰謀中的免檢產品,毫無安全隱患!”

“如果你的聲音不是從伊斯菲爾的胸口裏傳出來的話,我覺得可信度會更高點。”

“……”石飛俠乾咳一聲道,“兄弟們,我已經完成了拖延時間這個重大任務,其他的看你們的了。”

梅塔特隆面不改色道:“我們還是回歸我們的話題吧。”

希普列道:“神沒有告訴你們真相嗎?”

梅塔特隆裝糊塗道:“什麼真相?”

“哼。你們真可悲。”希普列道,“你們只是神利用來剷除異己的工具而已,在他眼裏,你們唯一的價值就是送死。”

瑪門跟著裝傻道:“十界都是神創造的,還有什麼異己?”

希普列道:“當然有。那就是混沌之神!”

“你們哪來這麼多廢話?!”阿巴頓的力量終於全面爆發,一把掙開身後的別西卜,抓狂地撈起希培往上丟去。

瑪門皺了皺眉,飛身在半空接住希培。阿巴頓正好沖過來,雙腳在他背上一蹬,加速往上飛沖的速度。

“混蛋。”瑪門飛回花園,將希培隨手扔在地上,脫□上的外套。只見上面正印著兩個大大的腳印。“該死,他去過什麼地方,鞋子怎麼這麼髒!”

他們頭頂正上方,突然一道雷電閃過。

阿巴頓頭頂上方突然出現兩個身影,同樣身披雙翼,羽毛全黑。

瑪門眯起眼睛,“拜爾德?”

梅塔特隆道:“另一個是賽門。”

原本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希培忍不住坐起身,朝天上看去。

只見半空中,阿巴頓與他們越靠越近,猛然一拳揮出!

這一拳飽含暴怒墮天使的所有憤怒,驚天動地!連烏雲和雷電都在刹那震了開去!

幾乎沒有任何疑慮,賽門和拜爾德被同時轟了下來。阿巴頓速度不減,直接躍上灰色雲層。

別西卜看向拉斐爾。

拉斐爾皺了皺眉,頷首道:“我們也上去。”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將希普列騙下來,然後直接拉出第十界。梅塔特隆之所以不承認神坦承一切就是不想讓希普列有戒心,但事實往往沒有計劃中的那樣順利。他們越是在下面不肯上去,就越會引起對方的顧慮。

所以阿巴頓的衝動已經是必然的結果。

別西卜跳上花園。花園漸漸騰空,離飛船越來越遠。

“烏利爾和伊斯菲爾呢?”別西卜問。

拉斐爾道:“跟著阿巴頓上去了。”阿斯蒙蒂斯、阿巴頓和他都是單獨在黑暗中時被劫走的,所以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人落單。

別西卜突然道:“那一會兒我們四個誰先上?”

拉斐爾一愣,看向其他兩個。

瑪門:地獄第一富豪,使喚別人動手的。

梅塔特隆:神的代言人,勸解別人別動手的。

別西卜:地獄宰相,為動手的人做調解的。

自己:天堂形象大使,拯救動完手的人的。

……

都是文職。

他想了想道:“看對方怎麼挑吧?”

別西卜:“……”

花園沖上灰雲,四周霧茫茫。

瑪門拿出通訊器:“阿巴頓?”

“……”

“阿巴頓?!”

“……吱吱吱吱,哢!”

拉斐爾緊張道:“這是什麼聲音?”

瑪門道:“通訊器被捏碎的聲音。”

拉斐爾道:“你真有經驗。”

瑪門重新調整頻道,“伊斯菲爾……”

“嗯。”

“在哪兒?”

“不知道。”

“……”瑪門回頭看其他人,“你們有什麼想問的?”

別西卜問:“安全嗎?”

伊斯菲爾道:“嗯。”

瑪門和拉斐爾同時給了他一個白眼。

梅塔特隆問道:“你和阿巴頓、烏利爾他們在一起嗎?”

“沒有。”

拉斐爾道:“附近有什麼能夠辨認的東西嗎?”

伊斯菲爾道:“灰霧。”

瑪門道:“你有沒有按照我之前說的,朝城池的方向飛?”

伊斯菲爾道:“嗯。”

瑪門道:“……你繼續吧。”

最後,大家只能將希望寄託於烏利爾身上。

當拉斐爾撥通烏利爾的通訊器時,他很激動,“我迷路了!”

“……”拉斐爾道,“那我們怎麼找你?”

烏利爾道:“我周圍都是灰霧。”

別西卜道:“大家都是。”

瑪門道:“朝東邊走。那裏有座城。”

烏利爾道:“我一開始就是往東邊走的,但是我現在不確定我的前面是不是東邊。”

別西卜也感到大事不妙,“沒有看見城池?”

烏利爾道:“霧很濃,什麼都看不到。”

梅塔特隆突然道:“其實要毀掉或是搬走一座建立在空中的城池並不是一件難事。”

別西卜和瑪門的臉色同時沉下來。那座城池是他們在灰霧中唯一的指路明燈,一旦它消失,那麼他們就完全迷失了方向。尤其是阿巴頓、伊斯菲爾和烏利爾明顯落單的情況下!

“沒辦法,用絕招吧。”拉斐爾淡淡道。

烏利爾似乎很認同,“快點。”

拉斐爾走到花園正中的明珠邊,光慢慢從他掌心中流溢出來,明珠微微震動起來。

瑪門和別西卜挑眉。

是靈魂震顫,一浪接一浪地從明珠上傳出來,無限推遠。

少頃,烏利爾便道:“我感覺到了。”

不過最先回到花園的是伊斯菲爾,隨後烏利爾,阿巴頓始終沒有出現。

瑪門又撥了阿巴頓的通訊器幾次,都毫無音訊。

“我們應該在他腳上拴一根鏈子的。”別西卜道。

“這個主意不錯。”希普列的笑聲從他們的四面八方傳來,“不過,我更喜歡把鏈子從他的腳踝穿過去……”

“……”

阿巴頓落到他的手上?

這真是最壞的情況!

拉斐爾不由想起關在密室裏被阿巴頓追著打的日子。

別西卜拍拍瑪門。

瑪門會意,無聲地將一個羅盤似的圓盤遞給拉斐爾。

拉斐爾先是一愣,等意識到是什麼的時候,雙眸瞬間亮起。

69 絕招(中)

瑪門走到伊斯菲爾身邊,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伊斯菲爾懷裏的通訊器的外殼。

“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石飛俠果然很配合地出聲道,“為什麼國家一直在宣傳要加強精神文明建設?因為精神文明是衡量一個人進化百分比的眼中指標。不要以為腿毛多就是沒進化好,這是植被與土壤的問題。這年頭腦細胞少才是沒進化好!”

拉斐爾看看趴在地上的希培,朝別西卜使了個眼色。

別西卜會意地走過去。

石飛俠的聲音還在繼續:“當然如腦殘之類的天然因素我們也要做適當的考唔……”

花園猛然消失在原地。

“……不知道剛才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覺得那邊發生了什麼事?”石飛俠問。

拉斐爾道:“沒什麼,加速飛行而已。”

石飛俠道:“你們系安全帶了嗎?”

伊斯菲爾道:“沒超過一千碼。”

石飛俠:“……”

拉斐爾道:“我們還是先關心下周圍環境吧。”

別西卜鬆開手裏的希培,問瑪門道:“這裏就是你說的城?”

“是的。”瑪門和梅塔特隆習慣性地手拉手從花園上飛下來。

拉斐爾看看手中的圓盤,上面標誌著阿巴頓位置的光點已經消失了。

希普列冷笑道:“我真是不應該低估你們的卑鄙啊。”

瑪門道:“我更喜歡稱它為戰術。”

“拋棄夥伴的戰術?”

“不。”瑪門道,“我們只是想以防萬一而已,之前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就用上它。我們只是大概地猜測以你的智慧應該會從曾經受過灰霧影響的阿巴頓下手。沒想到你這麼配合。”

希普列道:“那麼你們想不想知道阿巴頓現在有什麼下場呢?”他用一連串的笑聲做結尾,將這個問題蒙上詭異的面紗。

拉斐爾突然道:“又有顯示了。”

別西卜離他最近,所以動作最快,卻被拉斐爾一把抓住。

拉斐爾道:“可能是陷阱。”

“是陷阱。”希普列道,“不過沒關係。你們有很長的時間來考慮……阿巴頓、阿斯蒙蒂斯、波吉……我可以玩很久。”

拉斐爾鬆手。

別西卜看向瑪門,無聲的交流在他們眼底進行。

伊斯菲爾目光掃過圓盤,直接朝光點標示的位置飛射出去,緊隨其後的是烏利爾、瑪門和梅塔特隆。

他們離開之後,空中的灰霧似乎更濃郁了。

拉斐爾低頭看圓盤,打開通訊器道:“光點消失了。”

“我看到一個……禿翅天使。”烏利爾道。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禿。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到翅膀上淡淡短短的茸毛。

他們此刻站在一座大概能容納五六千人的巨大池子裏。池水乾涸,露出澆成一格格的水泥地。

禿翅天使就站在池子的中央,四翼。

瑪門皺眉道:“朱利安?”

朱利安慢慢地抬起頭來。漂亮的臉上毫無表情,雙瞳空洞地望著前方,就好像一隻失去靈魂的傀儡娃娃。

希普列道:“你們遠道而來,我總不能什麼都不招待。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希望喜歡。”

瑪門探測朱利安的靈魂,半晌道:“他的靈魂已經被抽走了。”

烏利爾面色一冷,“殺滅靈魂是禁術。”

瑪門道:“我很支持你把他就地正法。”

烏利爾高聲道:“希普列,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瑪門、梅塔特隆:“……”

伊斯菲爾道:“你很擅長談判嗎?”

烏利爾道:“還好。”

伊斯菲爾道:“我告訴你正確答案,你不擅長。”

烏利爾:“……”

瑪門道:“希普列,你究竟想怎麼樣?”

希普列笑道:“朱利安的靈魂並沒有被完全殺死,我留了一小部分在他右腳跟裏,你很容易就能找到的。你擅長靈魂攻擊和防禦,就應該會靈魂修補。只要你修補了他的靈魂,他就會告訴你,阿巴頓在哪里……這樣是不是很簡單?”

瑪門道:“你的話和剛剛入行的騙子差不多水準。”

“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不過我要奉勸你,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準備從波吉先下手。”希普列笑眯眯道,“你知道有一種叫做日光獸的怪獸吧?它雖然和月光獸的名字很相似,但脾氣卻差點很遠。它喜歡吃肉,而且各種各樣的肉都喜歡吃,不挑剔,也沒有永遠不會有飽肚子的一天。波吉就現在懸在它頭頂五六米處。只要我鬆鬆手……它就能開始享受大餐了。”

瑪門道:“所以我說你不是個合格的騙子。我救了朱利安也只能找到阿巴頓,怎麼救波吉?”

“可以一個個來。”希普列道。“我向你保證,你只要能夠在半個小時之內找到阿巴頓,我就讓日光獸滾遠一點。”

瑪門回頭瞪烏利爾。

烏利爾皺眉道:“為什麼瞪我?”

瑪門道:“誰讓你以前和他是同事。”

烏利爾道:“難道梅塔特隆不是?”

石飛俠的聲音又橫插|進來,道:“我突然覺得這個遊戲一點都不公平!首先獎勵的歸屬權很含糊。你只限定了我們需要盡的義務,卻一點都沒有顧慮到我們應有的權利。在當今社會,這種霸王條款是沒有市場的,是最終會受到抵制和反抗而走上絕路的!”

“還有二十八分鐘。”

石飛俠抗議,“我語速這麼快,絕對不可能耗掉兩分鐘。”

“二十六分鐘。”

“……瑪門加油!”

梅塔特隆對瑪門道:“這是個陷阱。”就算靈魂強大如瑪門,如果分出自己的靈魂來修補朱利安,也絕對會耗掉大半的力量。在現場所有人中,只有瑪門和希普列一樣擅長靈魂攻擊。一旦他失去戰鬥力,希普列會更加肆無忌憚。

瑪門道:“我知道。”

雖然知道,卻沒有更好的辦法。

烏利爾道:“拉斐爾,你的意見?”

那頭沉默了會兒,拉斐爾道:“你們先照他的話做,我們過來。”

瑪門突然想起別西卜最擅長的絕招,心頭突然一定,走到朱利安的面前,手按著他的頭,慢慢地閉上眼睛。

梅塔特隆看向烏利爾。

烏利爾仿佛想到了什麼,朝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由於有希普列在暗中窺伺,所以他們不能用語言洩露太多,只能不斷用眼神和默契來交流。

希普列慢吞吞道:“還有二十分鐘。”

石飛俠小聲對伊斯菲爾道:“這傢伙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

伊斯菲爾道:“他擅長是靈魂。”

“所以是靈媒嗎?”

“那是什麼?”

“傳說中經常騙吃騙喝的人。”

伊斯菲爾道:“別西卜更符合你說的形象。”

“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團結一致。”別西卜從花園裏跳下來。

拉斐爾道:“我看不出他剛才的話有什麼不團結的地方。”

別西卜道:“團結的第一要件是互相信任,互相欣賞。”

伊斯菲爾淡淡道:“所以?”

別西卜道:“你應該欣賞我所有的缺點。”

伊斯菲爾對石飛俠道:“我欣賞他騙吃騙喝這項缺點。”

石飛俠道:“我願意遠距離欣賞。”

隨著時間的推移,瑪門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雙腿幾乎站不住。

一直關注著他的梅塔特隆想也不想地站到他背後,伸手攬住他,任由他靠在自己的懷裏。

他們面前,原本像傀儡娃娃般站著一動不動的朱利安突然眨了眨眼睛。

70絕招(下)

那雙漂亮如綠寶石的碧翠瞳孔依舊很茫然,光禿禿的翅膀微微顫動。朱利安慢慢地動了動頭,似乎在觀察周圍的環境。

“瑪門,我低估了你。”希普列語調陰沉,“你比我想像中更有用。”

瑪門在梅塔特隆懷裏放鬆地靠著,嘴角勉強揚起,“懊惱也沒用。我已經被獨家訂購,恕不外賣。”

朱利安眼珠左右動了動,身體突然又僵住了。

別西卜瞬間閃身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沉聲問:“阿巴頓在哪里?”

朱利安迅速垂頭。

希普列高聲大笑道:“看來他一點都不信任你們。”

梅塔特隆柔聲道:“朱利安,是我,我和瑪門回來了。”

瑪門半眯著眼睛,臉上說不出是疲倦還是愜意,“你翅膀上的毛出得不容易,應該不希望再被拔一次吧?”

朱利安的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

“時間好像到了。”希普列道,“看在你們千辛萬苦地在規定時間內完成我的要求的份上,我就破例幫你們一把吧。讓我們隆重請出……阿巴頓……”

霧濛濛的。

四周很靜謐。

瑪門剛想說什麼,就看到天空烏雲突然被一道綠光破開!

一個魁梧的身軀沐浴著綠光,一點點地飛落下來。

熟悉的火紅發色,陌生的漠然表情,一身熟悉又陌生的狂狷霸氣。

“阿巴頓?”

拉斐爾呼喚完,就發現阿巴頓的拳頭陡然揮過來。

拳風如飆風,如刀鋒般刮過他的面頰。

拉斐爾抬手凝出光盾,橫亙在兩人之間。

砰。

光盾裂。

砰。

光盾碎。

前後只差了一秒鐘。

拉斐爾狼狽閃開。被灰霧包圍的他根本無法凝聚更多的光。

“火盾!”隨著烏利爾的低吼,一道燦爛如夕陽的紅火盾牌插了進來,硬生生截住阿巴頓的拳頭。

阿巴頓的拳頭被一團無形的厲風包裹,狠狠地砸在火盾上。

火盾呼得一聲,火焰像四面八方鋪展開來。

火光映在阿巴頓憤怒的面孔上,兩團熊熊烈火在他眼眸中瘋狂燃燒!

他身後,電光閃爍。

數百道青色閃電打在他的背上,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阿巴頓霍然回頭,出拳!

拳頭重重地撞擊在電網上。

伊斯菲爾漠然地站在網後,伸展的黑色羽翼猶如夜晚黑幕,沉凝、森然、龐大。

別西卜突然道:“烏利爾。”

烏利爾側頭看了他一眼,意會地用變成火牆的火盾包裹住阿巴頓。

阿巴頓猛然怒吼!

大地微晃。

“瑪門!”別西卜剛開口,就見瑪門突然站直身體,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阿巴頓,神情凝重。

阿巴頓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吼聲一停,咽喉裏發出詭異的咯咯聲,身體劇烈地扭動起來。

希普列怒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別西卜淡淡道:“和你差不多。”

佔據阿巴頓雙眸的怒火慢慢地褪了下去。他突然大喘了口氣,低頭,看著電網那頭的伊斯菲爾,縮回拳頭低叫道:“靠!痛!你不會輕一點?”

伊斯菲爾道:“哪里痛?”

阿巴頓揉著明顯被電得起皮的手背道:“手背痛!”

伊斯菲爾道:“說明我輕了。”

阿巴頓猛然回頭,目光直直地盯著被火牆阻隔在另一頭的烏利爾道:“還不住手?”

烏利爾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裝的?”

拉斐爾抬頭道:“他沒這個智商。”

阿巴頓:“……”

烏利爾撤掉火牆。

希普列此時才用驚疑的口吻道:“你沒有黑化?”

拉斐爾道:“不同的問題相同的答案。他沒這智商。”

阿巴頓臉上隱隱有狂風驟雨的趨勢,“拉斐爾……不要太過分!”

“對於同一個錯誤犯兩次的笨蛋墮天使來說,我這樣已經算含蓄溫和的表達了。”拉斐爾笑眯眯地看著他。

希普列道:“那麼他怎麼恢復的……瑪門?你沒事?”

“不,我還是很虛弱。”瑪門身體微微後仰,在梅塔特隆的懷裏重新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

希普列咬牙道:“不要當我是傻瓜。”

阿巴頓疑惑地看著瑪門道:“我剛才感到身體裏有神的力量?”

希普列冷笑道:“我知道了。神怕你的情緒受影響,所以事先在你的身體裏埋下淨化的神力。不過這種神力最多只能維持三個小時。他真是太小看你了。”

拉斐爾道:“目前看,這種小看是很正確的。”

阿巴頓鬱悶地說不出話來。

瑪門問阿巴頓道:“你知道希普列在哪里嗎?”

阿巴頓茫然地搖搖頭。

梅塔特隆突然道:“在他剛才來的路上,應該留有他力量的痕跡。”

拉斐爾和別西卜對視一眼,同時朝天空飛去。

離開別西卜鉗制的朱利安突然像橡皮娃娃一樣跌倒在地。

“……”希普列陰沉道,“瑪門,你根本沒有將靈魂灌輸到朱利安的身體裏!”

“沒有嗎?”瑪門驚訝地瞪大眼睛,然後站直身體,整了整袖口道,“可能是失敗了。”

希普列一字一頓道:“你們騙我。”

瑪門道:“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這個當做一個玩笑。”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希普列問。

瑪門道:“沒有一個魔術師會告訴觀眾魔術的原理。”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是操控術吧?就像操控木偶和傀儡——地獄宰相別西卜最擅長的招數。不過你們不用太得意,就算救回阿巴頓,我們也只是回到原點而已。戰鬥才剛剛開始!”希普列話音一頓,冷笑道:“拉斐爾、別西卜。你們很想找我嗎?哈哈哈……好吧,那麼就來吧。”

沖在最前方的拉斐爾和別西卜看到原本灰濛濛的烏雲突然散開,露出一條如彩虹般絢爛的霞雲大道。

拉斐爾收勢,對著通訊器道:“我感到問題很棘手,請求支援。”

過了會兒,烏利爾開著花園,和瑪門等人一同趕到。

霞雲大道變幻著七彩的顏色,直通大道另一頭,一座巍峨雄壯的白色宮殿隱約可見。

烏利爾皺眉道:“哪里棘手?”

拉斐爾道:“我覺得像是一個陷阱。”

“拉斐爾,你真是越來越膽小了。”希普列嗤笑聲清晰地從大道那頭傳過來。

拉斐爾微笑道:“這說明你越來越瞭解我了。”

阿巴頓跳腳道:“廢話少說!把我兒子和阿斯蒙蒂斯交出來!”

希普列沒說話,他的同伴都用一種無藥可救的目光看著他。

瑪門乾咳一聲道:“作為你的同事和戰友,我感到有點丟臉。所以非常懇切地請求你,請稍微冷靜一點,減少一點存在感,謝謝。”

別西卜道:“完全同意。”

阿巴頓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什麼意思?”

“你要聽篇幅長一點的解釋還是短一點的解釋?”石飛俠。

阿巴頓聽得頭大,“閉嘴!”

石飛俠道:“回答正確。”

阿巴頓:“……”

就在他們鬥嘴之際,別西卜、拉斐爾、瑪門和梅塔特隆已經達成初步的共識。

拉斐爾道:“我們七個都幹不掉希普列的話,就讓他幹掉我們吧。”回去也是丟人!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聲音卻無比堅定,“好。”

瑪門從背後摟住他的腰,“在大戰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一個答案?以免我留下終身遺憾?”

梅塔特隆低頭看著環在腰間的手,笑容帶著些許無奈,“我們會平安回去的。”

瑪門的下巴輕輕扣著他肩膀,嘴唇掃過那微微泛紅的耳垂,“好。我等。”

別西卜拿出一包爆米花,邊吃邊搖頭道:“七個打一個,氣氛有必要這麼悲壯嗎?”

希普列呵呵笑道:“還是早點交代遺言的好。因為……不是七個打一個。是七個打七百個!”

像是為了配合他的話,純白色的宮殿突然被一朵黑色的烏雲覆蓋,然後烏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蝙蝠?”瑪門揚眉。

71恐懼(上)

“不,不是蝙蝠。”別西卜道,“蝙蝠不是這種味道。”

拉斐爾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現在你品嘗味道都不需要把東西放進嘴巴裏了嗎?”

別西卜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是氣味。”

“什麼氣味?”

“天使的氣味。”別西卜睜開眼睛。

拉斐爾朝旁邊挪開幾步,“別和我站得那麼近。”

答案很快揭曉。

那群黑壓壓的烏雲慢慢到近前。

血紅的雙眼,麻木的神情,如果不是他們的翅膀上長著濃密的黑色羽毛,幾乎就像是朱利安的兄弟。

“時間禁錮。”梅塔特隆眼神一凝。

所有黑化的天使們頓時定在原地。

瑪門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搖頭道:“都沒有靈魂。”

阿巴頓咬牙道:“希普列變態得太過頭了!”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波吉和阿斯蒙蒂斯會有一樣的下場。如果希普列還留下他們一點靈魂的話,那麼瑪門也許還能把他們復原,但如果沒有……那麼他們除了軀殼還會呼吸外,與死亡沒有任何分別。

“還沒有。”希普列心情轉佳,“這只是小小的開始。你很快會發現,真正的驚喜在後面。”

“……”

原本定在原地的天使突然慢慢地動了。雖然不是立刻恢復自己,但看得出來,他們正在掙脫時間的禁錮。

“怎麼會?”拉斐爾和瑪門等人都驚奇地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默然。

“是不是覺得很失敗,很失落,很失望?”希普列心情大好,“發現自己掌握的法則脫離自己掌控的時候,是不是開始感覺到了絕望的滋味?”

瑪門道:“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當時和波吉在一起的你明明受到時間的禁錮,卻還能反過來將他綁走。”

希普列道:“說起來,要感謝梅塔特隆才對。如果不是他使用時間逆流回到一萬多年前,也許偉大的混沌之神就不能這麼快從中找出時間分叉點的奧秘,破解你的時間禁錮。”

“時間的分叉點是什麼鬼東西?”阿巴頓望著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與瑪門對視一眼,都想起那段由於他們的介入而脫離了原先軌道,被神硬生生截斷的時間岔路。難道說眼前這些黑化天使正在使用相同的方法。

時間禁錮是將他們逗留在原先的時間點上,不能前進。就好像一條只能向前走不能後退的路前方被堵住了,那麼行人就只能留在原地。現在希普列的意思就是從那條路的旁邊又開了一條小路,所以他們轉而從小路走,自然就躲過被封閉的路障。

只是神曾經說過,時間是不能出軌的,一旦出軌,後果難料。

現在的希普列……難道已經逃離了原本時間的軌道?那麼這樣的逃離會不會改變時間原定的進程,如果改變了……那會有什麼後果?

拉斐爾他們並沒有想得這麼遠,他們目前唯一想的就是怎麼把眼前這些看上去正準備向他們發動攻擊的黑化天使處理掉。

他看了看身後。

烏利爾、伊斯菲爾、阿巴頓……暴力組。

再看看另一邊,梅塔特隆、瑪門、別西卜……技術組。

“我覺得……”拉斐爾剛開口,就看到別西卜伸出雙手,原本還在顫顫巍巍準備行動的黑化天使們猛然一僵,赤紅的雙目空洞地望著前方。

別西卜雙手慢慢地打了個轉。

黑化天使集體向後轉。

“出發。”別西卜微笑道。

拉斐爾滿意地點點頭。作為神愛小組的召集人,他覺得自己找的隊員相當不錯,技術、智慧、戰鬥力都很齊全。

黑化天使在前面開路,拉斐爾開著花園慢悠悠地跟在後面。

“怎麼聽不到希普列的聲音了?”一直守在遠距離指揮儀前的石飛俠不安地問。

阿巴頓嗤笑道:“你以為聽廣播,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播?”

石飛俠道:“請給我一名稍微有點智商的人來回答行嘛?”

“……”

“好吧,有請最具有智商的人來回答。”石飛俠的話音剛落,就聽別西卜、拉斐爾和瑪門同時問:“什麼?”

石飛俠乾咳一聲,道:“其實我只是想和我家那位對話的。”

“……”

伊斯菲爾緩緩道:“他去喝水了。”

石飛俠道:“原來是中場休息時間。告訴希普列,讓他喝水喝慢點,我也去喝水!”

就在遠距離指揮儀傳來他一連串腳步聲的同時,黑化天使已經沖進了宮殿。

門的大小顯然不能容納整個花園。

拉斐爾看著花園道:“你們誰學過建築學?”

其他:“……”

“我想知道這座宮殿的承重牆是那幾道,我這樣撞進去會不會把這座樓撞塌。”拉斐爾很認真地考慮著這個問題。

伊斯菲爾率先從花園上跳下,走進宮殿。

隨後阿巴頓、瑪門、梅塔特隆、別西卜……

拉斐爾感慨地看著還牢牢站在自己這邊的烏利爾,感動道:“這時候就看出誰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烏利爾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歸說,不要把我的袖子拽得這麼緊。”

宮殿大廳的橫截面是橢圓形,四周牆上畫著天使各種各樣的姿態。

黑化天使擠在大廳裏,一動不動。

為了不阻擋視線,別西卜讓他們排排站地站在右邊。

大廳四周都是壁畫,畫著天使各種各樣的姿勢,而天使的臉……

“加百列?”阿巴頓皺眉看著正跪在地上向某個方向祈禱的天使。

“米迦勒、路西法……”拉斐爾看著壁畫慢慢走過去,嘴裏不滿地嘀咕道:“我在哪里?”

“這裏。”瑪門回答,笑容陰沉,“梅塔的旁邊。”

“……”拉斐爾決定還是站在“路西法”和“米迦勒”的身邊比較安全。

梅塔特隆道:“這些畫記載著我們從未見過的事。”至少他從來沒有帶領雙翼天使飛向天堂宮殿過。

瑪門道:“只有天使。”

別西卜道:“沒有墮天使。”

拉斐爾反駁,“有路西法。”

別西卜想了想道:“或許因為路西法大人的翅膀是白色的。”

“這說明什麼?”阿巴頓暴躁地問道,“這到底說明該死的什麼?為什麼我們有時間浪費在這裏看該死的畫,卻不去尋找波吉和阿斯蒙蒂斯?!”

“不是不去,而是不知道怎麼去。”瑪門道,“你沒發現這裏除了進來的門之外,沒有任何通道嗎?”

阿巴頓展開翅膀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宮殿四處飛了一圈,然後憤怒揮拳!

砰!

宮殿震動了下。

拉斐爾攤手道:“早知道最後還是用這種方式解決,我就應該把花園開進來的。”

砰!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又是一拳。

但這一拳不是阿巴頓揮出的,而是——

揮向阿巴頓的。

阿巴頓退了一步,抬手揉了揉胸口。

“怎麼回事?”別西卜皺眉。

瑪門看看阿巴頓,又看看他前面。根本沒有任何人。

梅塔特隆開口道:“應該是阿巴頓剛剛揮出的那一拳。”

瑪門恍然道:“你是說,宮殿吸收了他的拳,然後還給他?”

梅塔特隆點點頭,“高度和位置都很符合。”

阿巴頓沉聲道:“力度也吻合。”

烏利爾斜眼看拉斐爾道:“你不把花園開進來?”

拉斐爾嘆氣道:“關鍵時刻,才知道夥伴有多麼的不可靠,都是用來拖後腿的。”

烏利爾冷冷道:“……說歸說,不要踩著我的腳。”

72、恐懼(中)

別西卜總結道:“這座宮殿有古怪。”

拉斐爾扶額道:“說點我們不知道的。”

別西卜想了想道:“既然這座宮殿有古怪,沒通道,為什麼我們還要呆在這裏?”

拉斐爾打了個響指道:“是的,既然這座宮殿是個陷阱又找不到希普列我們為什麼還在呆在這裏?”

墮天使與天使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地朝出口走去。

砰!

唯一出口的門被重重地摔上。

拉斐爾沖過去,先是轉門把,然後拍門,前前後後用了很多方法,才攤手道:“現在我知道答案了——因為門被關上了。”

別西卜道:“這個我也知道。”

拉斐爾拍手道:“好吧。那麼,讓我們集思廣益,想想應該怎麼解決目前的局面。”

瑪門和梅塔特隆一起走到牆邊,伸手摸著牆壁。

拉斐爾和別西卜一個研究天花板,一個研究地板。

伊斯菲爾順手拿出一本書,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坐下看起來。

阿巴頓又試著朝牆壁捶了幾拳,不過這次他控制好了力道,所以就算牆壁回擊,也是很小程度的回擊。

“如果說,我們找不到出口的話,是不是就困在這裏。”不知道過了多久,烏利爾突然皺眉道。

“……”

天使與墮天使只是凝滯了一刹那,又繼續做著自己之前的事情。

瑪門突然停下手道:“我現在特別希望聽到希普列的聲音。”

石飛俠道:“就像囚犯喜歡聽牢頭吼兩句?”

“……”

拉斐爾忍不住道:“為什麼我覺得你聽到伊斯菲爾要變成囚犯,好像變得特別快樂呢?”

石飛俠道:“因為你耳朵不好使。事實上,我現在快痛苦糾結死了。”

伊斯菲爾淡淡道:“巧克力好吃嗎?”

“好吃。呃……”石飛俠銷聲。

瑪門道:“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拉斐爾沒好氣道:“你提一個?”

瑪門道:“比如說聯繫路西法大人?”

“……”

拉斐爾和別西卜同時拿出通訊器。

“路西法大人。”

“米迦勒大人。”

“嗯?”

“嗯。”

兩聲不同的回答聲分別從兩台通訊器裏傳出來。

拉斐爾看了別西卜一眼,順手將自己的通訊器關掉,“節約點。”

路西法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別西卜簡明扼要地說了下目前遭遇到的狀況。

路西法問道:“你知道嗎?”

別西卜剛想回答當然不知道,就聽旁邊清冷悅耳的聲音道:“不知道。”

路西法道:“我們也是頭一次聽說。你們先用各種方法試試看,我們去查閱資料。”

通訊中斷。

被困住的天使與墮天使們面面相覷。

別西卜道:“我們從什麼開始嘗試呢?”

拉斐爾道:“我先來吧。”他掌中突然凝成一道月牙狀的光刀,像牆壁劈去!

噗。

光刀直接沒入牆壁。

其他天使與墮天使都退開一步。

拉斐爾支起結界緊張地看著四周。

但是沒有。光刀並沒有像阿巴頓的拳頭一樣回擊。

拉斐爾道:“所以說,牆壁會反擊重力,吸收光能?”

別西卜道:“目前看,是的。我來試試看吧。”他說著凝神,雙手平伸到半空中。過了會兒,所有人都覺得地面似乎在抖動。

除了別西卜之外,其他的天使和墮天使紛紛飛起來。

“怎麼回事?”瑪門問。

別西卜收回手,地面恢復平靜。“我想我能操控它。”

一雙雙眼睛紛紛亮起來。

“除了破壞整體之外的所有事。”別西卜緩緩接下去。

阿巴頓不耐煩道:“這是什麼意思?”

梅塔特隆道:“也就是,除了讓我們出去之外,什麼都行?”

別西卜道:“是的。可以跳,可以走,可以跑。”

“……”

拉斐爾將目光放到瑪門的身上。

瑪門道:“別西卜能夠操縱它就說明它不具備主靈魂,我沒辦法。”

“下一個。”

烏利爾道:“我來了。”他不等其他人有所表示,直接揮出一條火鏈。

火光閃過處,牆壁焦黑。

拉斐爾跳腳,“混蛋!那是我的畫像。”

“還有梅塔的。”瑪門語氣不悅。

別西卜沒好氣道:“我們難道不應該先看看牆壁嗎?”牆壁會焦黑是不是說明起到效果了?

阿巴頓朝焦黑處猛然揮出一拳。

砰。

牆壁沒有任何變化。

砰砰。

阿巴頓受到兩拳。

……

墮天使和天使們憂愁地面面相覷。

拉斐爾感嘆道:“很好。遇火會進化,那麼遇到電呢?”他看向伊斯菲爾,“悠著點來,別用太多。”

伊斯菲爾抬手。

一道閃電從天花板劃過。

沒有反應?

他們抬頭等了半天。就在他們即將放棄的刹那,近百道閃電從上面劈下來,幸虧他們反應敏捷,急忙撐起結界。閃電落在結界外,劈裏啪啦。

“您也可以歇著。”拉斐爾長吐出一口氣,看看四周,“還有誰沒有試過?”

梅塔特隆道:“我。”

拉斐爾眼睛一亮道:“你可以試著把房子的時間推到它還沒有形成之前。”

梅塔特隆道:“我們在房子裏面,所以如果要推動房子的時間,我們也會一起回去。”

“那就一起回去。”拉斐爾道,“只要房子消失,我們走到房子外面,然後把時間再推回來就行。”

瑪門道:“這樣會造成時空混亂。”

拉斐爾道:“時空混亂總比神經錯亂好。你不覺得把我們幾個關在一個屋子裏面本來就是一件極端殘忍的事情嗎?”

瑪門看著梅塔特隆,神色溫柔,“我覺得還不錯。”

拉斐爾冷笑道:“我會天天糾纏你們,讓你們不得清靜。”

“……要不試試吧?”瑪門轉而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拿出時間之軸,正要轉動,就聽通訊器突然接通,路西法道:“有結果了。這是神在很久之前研究出來的小遊戲,針對所有天使的各項能力所設計的。”

“……”

所以這棟房子是神打算用來關天使的囚室?想到這點,所有天使和墮天使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路西法道:“不過後來隨著神的情緒的分離,沒有付諸於行動。”

……

果然是用來關天使的。

別西卜同情地看著拉斐爾和烏利爾。還好他們墮落了……咦,不對,如果是神的情緒,那就說明他們幾個之中很可能有誰會有這種情緒……希望不是路西法。他想著,忍不住摸出一顆糖放進嘴裏。

路西法道:“神說根據原先的設計,出這道門的唯一方法就是在裏面靜靜地呆三天。”

“……”

“或者直接將門砸開。”

瑪門道:“阿巴頓的拳頭會被反彈回來。”

“兩個字——挺住。”

“……謝謝。”

天使與墮天使將殷切期盼的目光送給了阿巴頓。

阿巴頓不自在道:“放心。”他深吸一口氣,一步步堅定地走到門前。

拉斐爾在他身後低聲道:“為什麼我覺得他此時此刻的背影這樣高大呢?”

瑪門道:“因為他本來就比你高。”

拉斐爾:“……”

“呵!”阿巴頓猛然揮出一拳。

砰!

門飛了出去,直接砸在花園裏。

……

阿巴頓和其他天使墮天使都愣在那裏。沒有反彈,沒有阻力,門就這麼地飛了出去,露出通往外面世界的光明大道。

“啊,我的花!”拉斐爾後知後覺地撲出去。

瑪門問阿巴頓,“你剛才捶過門嗎?”

“沒有。”

梅塔特隆柔聲道:“反正能出去就好。”

“幸好通訊器已經關了。”所以路西法不會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這件事只會在小範圍流傳。別西卜看看周圍,發現其他人與他持有一樣的念頭。

“哈哈哈,”石飛俠的笑聲突然爆出來。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在笑了,只是笑到現在喘過氣來,“哈哈,笑死我了,我要去告訴金他們!”笑聲和腳步聲一同慢慢遠去。

“……”

73、恐懼(下)

瑪門意味深長地看著伊斯菲爾。

伊斯菲爾默然,半晌,無聲點頭。

瑪門放心一笑。

就在他們“眉目傳情”之際,外面翻天覆地。

拉斐爾一邊瞪著突然從天而降的希普列,一邊拼命地挽救著被門板壓壞的花的生命。

“你們看上去過得還不錯啊。”希普列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

瑪門等人立刻從裏面沖出來。

七個天使與墮天使的組合顯然讓希普列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的孩子,不要害怕,要記得,任何時候我都與你同在。”神的聲音慢慢響起,穿過雲層,散播向四面八方。

拉斐爾嗤笑道:“就算冒充神,也應該先研究研究神的喜好吧?他最討厭用‘我的孩子’做開場白了。”

……

神棍果然是神棍,這種鬼話都能說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墮天使們感慨紛紛。

與神一模一樣的聲音溫和地笑笑,“冒充神?我為什麼要冒充神?我本來就是神,偉大的混沌之神。臣服我吧,我會給予你們想要的一切。”

瑪門淡淡道:“比如說讓你消失?”

“過於堅持不切實際的幻想,會讓你的生命變得很短暫。”混沌之神語氣放柔,讓人不寒而慄。

梅塔特隆道:“神從來不威脅。”

混沌之神笑道:“梅塔,你是梅塔。”

“……”瑪門轉頭看梅塔特隆,“認識的?”

梅塔特隆搖頭。

瑪門皺眉道:“我討厭自來熟。”

混沌之神完全不理他的譏諷,繼續道:“梅塔,你本來就應該站在神的身邊,來到我的身邊吧,分享我的榮耀,我賜予你無上榮光!”

瑪門佔有欲極強地摟住梅塔特隆的腰,鏗鏘有力道:“他已經有主了。”

“有主?”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愛人。”瑪門忐忑地修正道。

梅塔特隆似乎不想在強敵面前駁他的面子,只是微微一笑。

混沌之神道:“崇高而光輝的八翼天使不應該受到低下卑鄙的污染者的蒙蔽,光明的神殿才是你唯一應該抵達的地方。”

梅塔特隆道:“我的心從來不曾離開神的宮殿。”

“我是說我的宮殿。”他的聲音溫柔又親切,仿佛散發著令人難以誘惑的香氣,讓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色老頭,你太急色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遠距離指揮儀前的石飛俠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現場氣氛很壓抑。

憋笑憋得很壓抑。

天使與墮天使們並不是為了混沌之神才憋的,而是因為梅塔特隆。這個時候,還是要顧及夥伴的面子的。

“希普列。”混沌之神淡淡道,“讓他們都消失吧。”

拉斐爾抗議道:“你還沒有勸說我和烏利爾。”

混沌之神驚奇道:“你願意投靠我這邊?”

“當然不願意。”拉斐爾義正詞嚴。

混沌之神對希普列道:“照舊。”

希普列皺眉道:“他們有七個。”

“我的孩子,不要恐懼。”他將聲音壓低,那是一種近乎於催眠的聲音,“恐懼不應該存在於你的心中。勇敢吧,像無畏的孩子一樣地戰鬥!”

希普列抬手,永恆之心瞬間出現在他的手中。

“這才是我的乖孩子。”他笑了,“你不會孤軍奮戰的,我永遠與你同在。”

他的聲音甫落,就有六個白色六翼天使出現在半空,三左三右地護住希普列。

希普列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但很快平靜下來。

……

看著六張完全一樣的臉,墮天使與天使們面面相覷。

阿巴頓皺眉道:“批量生產?”

石飛俠興奮地問道:“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烏利爾退後一步,站到伊斯菲爾身後,“交給你。”

拉斐爾激動地捋起袖子,“大敵當前,我願意無償地貢獻我所有能貢獻的力量。”

阿巴頓疑惑地看著他,“你那麼興奮幹什麼?”

別西卜道:“最近天堂工作量很大嗎?”

拉斐爾肅容道:“我絕對不是因為對方長著一張和米迦勒大人一樣的臉才這麼激動的。……好吧,我的確是因為他們長著一張和米迦勒大人一樣的臉才這麼激動地。我絕對不能忍受任何人冒充敬愛的米迦勒大人。”

別西卜道:“放心。通訊器沒開。”

拉斐爾道:“那廢話上說,機會難得,揍人!”

別西卜道:“聽到了嗎?”

米迦勒清冷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出來,“很清楚。”

“……”拉斐爾恨恨地轉頭瞪著別西卜,“叛徒!”

“我是墮天使,不是嗎?”別西卜無所謂地聳肩。

拉斐爾迅速回頭,對希普列道:“光打架沒意思,我們賭一點彩頭吧。”

瑪門眼睛一亮。

希普列淡淡道:“你想賭什麼?”

拉斐爾道:“阿斯蒙蒂斯和波吉,你很清楚我們的目的。”

希普列道:“波吉已經被日光獸吃掉了。”

“啊!”阿巴頓失控地暴吼!

瑪門和別西卜同時抱住他。

拉斐爾面不改色道:“波吉對你的價值應該不止用來當寵物飼料吧?”

希普列道:“我對於喜歡罵人的傢伙從來沒有好感。不管他有沒有價值。”

拉斐爾道:“希培好像從來沒有罵過人,你對他也不見得多有好感。”

一直抱著朱利安坐在花園裏,幾乎要被遺忘的希培慢慢抬起頭,看到他身邊六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天使時,眼睛猛然瞪大,嘴角劇烈地抽動了兩下,突然落下淚來。

拉斐爾道:“看,兒子都忍不下去了。”

希普列輕瞥了一眼希培。

希培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須臾便低下頭。

希普列瞟向拉斐爾,問道:“你的賭注呢?該不會是用希培和朱利安吧?”

拉斐爾道:“你願意嗎?”

希普列頭微微一側,“無所謂。反正你們都要死,用什麼當賭注都無所謂。”

拉斐爾擊掌,“我原本想拿路西法和米迦勒大人當賭注的,既然你不需要,那麼省了。”

“……通訊器好像還沒關。”路西法的聲音慢悠悠地從通訊器裏傳出來。

拉斐爾道:“我是故意這麼做的。只有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鼓舞起我們的士氣!”

路西法道:“你覺得呢?”

拉斐爾並沒有像別西卜那樣自作多情地以為這句話是在問自己。他豎起耳朵。

果然,米迦勒道:“贏了,一筆勾銷。輸了,一切好說。”

拉斐爾笑得勉強,“果然很鼓舞士氣。”

瑪門放開阿巴頓,轉身摟住梅塔特隆,輕輕地嗅著他金色的秀髮道:“我們是不是輸比較好?”

“你敢?”阿巴頓怒吼。

瑪門面無表情地揉了揉耳朵,道:“債務翻倍。”

“……”奸商,奸商,奸商……

阿巴頓內心在咆哮。

……不過反正怎麼都還不完的,翻倍和不翻倍,甚至翻幾倍都沒什麼區別。

別西卜道:“言歸正傳。怎麼打?”

阿巴頓道:“我挑兩個!”

烏利爾道:“兩個。”

伊斯菲爾道:“嗯。”

拉斐爾笑道:“挑兩個和兩個我聽得懂,嗯是什麼意思?”

伊斯菲爾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天空猛然劃下數百道閃電,覆蓋住希普列和其他六個六翼天使。

拉斐爾望著閃電青紫的光芒,頷首道:“明白。”

烏利爾和阿巴頓顯然不甘心自己看中的對手被搶,一左一右地沖向三個六翼天使。

拉斐爾沖著烏利爾嚷道:“千萬別打到米迦勒大人尊貴的臉。”

烏利爾沐浴在火焰中,火拳直直地揍向中間天使的面門。

……

別西卜淡淡道:“通訊器早就關了。”

拉斐爾:“……”

希普列手中權杖一明一暗的閃爍著。

拉斐爾迅速閃到瑪門身後,拍著他的肩膀道:“加油,我相信你行的。”

瑪門:“……”

別西卜搖頭道:“天堂應該實行考核制,有效提高員工的素質。”

拉斐爾道:“我屬於高端人才,走智慧型路線。”

別西卜突然揮手,將被他們忘記在身後的那棟原本用來囚禁天使的房子猛然揮手半空,“廢話!難道我不是?”房子猛然朝希普列的頭頂落下!

希普列驚訝地看著他啊。

別西卜冷笑道:“我最擅長操縱,又怎麼會被別人操縱靈魂?”

石飛俠在通訊器裏驚訝地叫道:“靈魂攻擊免疫?”

金的聲音冒出來,“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次組隊成員的類型非常豐富。咦,不過沒奶媽,誰能加血?”石飛俠大聲問道。

“什麼是加血?”還沒有動手的梅塔特隆好奇地問道。

石飛俠解釋道:“就是醫生,能夠讓隊員瞬間恢復戰鬥力。”

拉斐爾遲疑道:“我?”他的光能雖然還比不上精靈瞬間修復的能力,但重傷保命沒問題。

石飛俠感慨道:“我也覺得奶媽這個角色非你莫屬,太合適了。”

拉斐爾:“……”

74、決戰(上)...

瑪門道:“沒有生過孩子也可以?”

儘管石飛俠不在現場,但仿佛也能看到拉斐爾那光潔的額頭突然垂下三根黑線。“可以的。這是技術性問題。”

拉斐爾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梅塔也可以擔任這項任務的。”

梅塔特隆溫柔地笑道:“我相信你。”

石飛俠道:“不用搶,反正組隊人數沒上線,所以還可以追加的。”

拉斐爾道:“二奶?”

瑪門看著他,笑得異常邪惡。

拉斐爾道:“大敵當前,不是自相殘殺的時候。”

正和希普列拼得你死我活的別西卜忍不住道:“你們還知道大敵當前?”

拉斐爾誠懇道:“你現在身上完整無缺,沒有我的用武之地啊。”

別西卜直接將房子收回來,擋在自己和希普列之間,然後沖向拉斐爾。

拉斐爾拔腿就跑。

瑪門:“……”

梅塔特隆看著從房子後面竄出來的希普列,輕聲道:“出手吧。”

靈魂防禦。

靈魂攻擊。

如果這是網遊的話,就能看到他使用了這兩個技能。

只能通過聲音來揣測現場實況的石飛俠很久沒有聽到伊斯菲爾的聲音,焦急道:“伊斯菲爾呢?”

梅塔特隆目光一掃,伊斯菲爾已經接手了兩個六翼天使,從目前的狀況來看,米迦勒的仿冒品也只有臉蛋相像而已,從實力上來說,可能只有天堂四翼天使的水準。伊斯菲爾、烏利爾和阿巴頓取得勝利只是時間的問題。

瑪門眉頭突然皺起,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梅塔特隆伸出手,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他手心中射出。

希普列視而不見。像這種程度的光芒根本無法損及他分毫。但這道光並沒有打中他,而是從他身邊擦了過去。

“……”希普列疑惑地看了梅塔特隆一眼,似乎在懷疑他的眼神。

但就在這一刻,光芒已經落入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他身後的拉斐爾手中,與拉斐爾本身的光能迅速融合成一把極為耀眼的光刀,從希普列的頭頂劈了下去。

希普列若有所覺,飛快地撐起一道結界。

光刀劈在結界上,金色光芒像兩邊噴濺。

瑪門面色微緩,身後的黑翼猛然展開,朝希普列的方向沖去。

希普列冷哼一聲,手中權杖頓時散發出更加熾熱的光!

光在半路被別西卜控制的縮小了幾十倍的房子擋住,悉數吸收。

石飛俠聽那邊打得安安靜靜的,又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梅塔特隆道:“快結束了。”

石飛俠籲口氣。

“誰說快結束了?”希普列露出獰笑,將手中權杖往上拋起。權杖在半空中不停地震顫,發出極為刺耳的嗡嗡聲,直入靈魂深處。

拉斐爾和別西卜的臉色頓時煞白。

瑪門撐起靈魂防禦,護住自己附近的別西卜和梅塔特隆。“你不是說靈魂攻擊你對沒用嗎?”

別西卜道:“你幾時見過我找你打架?”

“……沒有。”

“所以我是騙他的。”

“……”

權杖震顫越來越厲害。

石飛俠突然痛叫一聲。

梅塔特隆忙問道:“你沒事吧?”

回答的是金,“他是人類,頂不住這類靈魂攻擊。我先把遠距離指揮儀關了,等你們打贏了再呼叫吧。”

“好。”

梅塔特隆將遠距離指揮儀收起來,卻看到伊斯菲爾在戰鬥中有意無意地朝這裏瞟了一眼。

權杖震顫的越發厲害,形勢開始朝希普列方面傾斜。

梅塔特隆沉吟,突然展開翅膀朝永恆之心飛去。

瑪門在下面看到,忍不住提醒道:“小心。”

梅塔特隆平伸雙手。

時間禁錮。

永恆之心瞬間凝固住。

梅塔特隆額頭出汗。

永恆之心是神器,它擁有著神的力量,而神的力量本可以衝破時間禁錮的。所以他必須要不斷地加築禁錮。

拉斐爾手中的光刀毫不猶豫地劈了下去。

瑪門咬牙,使出全力攻擊。

希普列面色越來越難看。

別西卜突然將房子又縮了小了一點,大約只有他們二分之一高,然後朝希普列撞了過去。

希普列愕然地發現那棟房子正在吸收自己的靈魂攻擊!

拉斐爾感到阻力越來越小,而光刀離希普列頭頂的距離越來越近。

驟然——

瑪門低喝道:“破!”

希普列靈魂防禦潰散。

房子重重地撞入希普列懷中,讓他硬生生地吐出一口血。

而拉斐爾手中的光刀則瞬間變成了光鏈,將希普列束縛了起來。

瑪門揉揉肩膀,“沒有神器的希普列也不過如此。”

別西卜道:“就算不算上梅塔特隆,我們也是三打一。”

瑪門道:“我聽說遠距離指揮儀關掉了。”

別西卜識趣道:“通訊器也關掉。”

兩人相視一笑,“誰會知道呢。”

梅塔特隆鬆開手。永恆之心猛然墮落下來,落在希普列的身邊。

希普列剛剛受到瑪門和別西卜靈魂和身體的雙重衝擊,已經昏了過去。

拉斐爾用光鏈將他捆綁好,無聲地拍拍他的腦袋道:“可算是搞定了。”他順手拿起永恆之心,嘆息道,“這個名字取得一點都不好。”

梅塔特隆笑道:“我覺得還不錯。至少無論何時,它對希普列都是永恆的忠心。”

他們這邊解決完問題沒多久,伊斯菲爾他們也完成了任務。他們消滅敵人的手段更加乾脆利落。

烏利爾直接將對手燒成灰燼。

阿巴頓揍成死豬。

而伊斯菲爾,那兩具焦黑的屍體就是他的傑作。

拉斐爾沖烏利爾伸出手掌。

烏利爾視若無睹地走過去。

阿巴頓同情地看著他還舉在半空的手中,抬手與他輕輕一擊。

拉斐爾哭喪著臉道:“你下次還是不要顧及我的面子了。”

阿巴頓皺眉道:“你看不起我?”

拉斐爾舉著發紅的手心道:“是我不好,沒帶手套。”

阿巴頓:“……”

伊斯菲爾走到梅塔特隆面前。

梅塔特隆會意地將遠距離指揮儀交給他。

伊斯菲爾接過來很快就撥通。

那頭還是金的聲音,“搞定了?”

伊斯菲爾問道:“他呢?”

金重重地嘆了口氣。

梅塔特隆等人的心頓時提了起來。

金拍大腿道:“他的運氣實在太好了,剛昏過去斯馬爾就回來了,三兩下藥到病除,現在正圍著斯馬爾看元殊界特產。”

天使與墮天使:“……”

拉斐爾道:“元殊界特產是什麼?”

金道:“我不知道元殊界真正的特產是什麼,我只知道斯馬爾每次帶回來的特產只有巫師族長這一樣。”

“……”

伊斯菲爾道:“讓他過來收聽第十界新聞。”

“好。”聲音剛落,就是一陣劈劈啪啪地拍翅膀聲。

瑪門目光轉了一圈,然後道:“我們現在怎麼辦?是先退出去,還是直接……”搞定大BOSS?

後面幾個字他是用口型來說的。

別西卜打開通訊器,正要說話,就聽混沌之神笑聲響起,“你們的速度出乎我的意料。我還以為你們會需要更長的時間呢。”

拉斐爾道:“你怎麼不叫我的孩子們了?”

其他人瞪他。

混沌之神道:“你不喜歡,不是嗎?”

拉斐爾道:“我其實也不太喜歡你在外面晃悠,你自己回到封印裏去嗎?”

混沌之身輕笑,“這樣遊戲不就失去了進取的意義了嗎?”

別西卜注意到另外一個關鍵,“你說我們的速度出乎你的意料,也就是說結果沒有出乎你的意料?你是故意讓希普列和他們幾個來送死的?”

“神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不是嗎?”混沌之神道,“我並不是讓他來送死,我只是想消除他心中的恐懼罷了。他本不該有恐懼這樣的情緒。”

阿巴頓忍不住叫道:“你現在究竟想怎麼樣?波吉和阿斯蒙蒂斯是不是在你手上?”

“放心。他毫髮無傷。”混沌之神道,“比起你們問我我想怎麼樣,我更想知道你們想怎麼樣。你是來打敗我的,不是嗎?那麼,你準備從哪里開始呢?”

梅塔特隆微笑道:“不如從面對面開始?”

75、決戰(中)...

混沌之神道:“我允許你站在我的身側。”

梅塔特隆道:“敵人是應該面對面而站的。”

混沌之神饒有趣味地問道:“即使是一場必輸的戰爭?”

梅塔特隆道:“我能操縱時間,所以更尊重時間。我對任何未曾由時間證明的事都保持相當的懷疑態度。”

混沌之神道:“面對我,你從來不需要懷疑。”

別西卜突然道:“如果說他是神所摒棄的七種情緒,那麼他現在展露的是哪一種?”

瑪門道:“毫無疑問,我們都很熟悉的那種。”

拉斐爾報正確答案,“臭屁的時候和當年的路西法如出一轍啊。”

瑪門道:“這麼說,他的弱點應該是……”他頓了頓,上前一步,站在梅塔特隆的身後,不屑地輕笑道,“我終於明白他為什麼讓希普列克服恐懼了。因為所謂的混沌之神也很恐懼。他送希普列送死的原因不過是想借著他壯膽罷了。”

“瑪門。你肮髒的靈魂只能思考低劣的念頭。”混沌之神傲慢之姿盡現,“我是神,你們就算加起來乘以一百也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瑪門道:“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敢露面呢?”

“哈哈哈……”混沌之神突然響起一連串突兀的笑聲。

瑪門納悶地看向別西卜和拉斐爾。

拉斐爾道:“也許被你說中心事,覺得遇到知音太興奮了。”

瑪門:“……”

“我差點就上當了。”混沌之神的語氣陡然一轉,“無論從哪一方面考量,在暗處讓我更佔據優勢。”

別西卜皺眉。

瑪門道:“處處計較自己的優勢,就是恐懼的一種表現形式。”

混沌之神道:“不。不是恐懼,而是沒有必要。我喜歡用最小的付出獲取最大的回報。”

……

拉斐爾摸著下巴道:“這個調調,也很耳熟。”

別西卜道:“作為一個經常和這種調調打交道的墮天使,我認為這種調調非常讓人厭惡。”

瑪門:“……”

石飛俠的聲音突然冒出來,道:“你們是說瑪門嗎?我覺得不像。”

瑪門訝異。連他本人都覺得這的確是自己會說的話,他竟然覺得不像?

石飛俠道:“我覺得如果是瑪門的話,他更喜歡借刀殺人,無本萬利之類的。”

瑪門:“……”

拉斐爾贊同道:“有道理。看來混沌之神的業務還不純屬。”

瑪門乾咳一聲道:“現在應該是一致對外的時候。”

別西卜摸出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裏,邊咀嚼邊搖頭道:“這種情況很麻煩。”

拉斐爾道:“雖然七種都是缺點,但可以互補……你們瞪我幹什麼?”

瑪門似笑非笑道:“七種都是缺點?嗯?”

拉斐爾肅容道:“現在正是一致對外抗敵的時候,團隊精神很重要。”

混沌之神淡淡道:“我有的是時間,不急。你們慢慢想。”

拉斐爾:“……”

別西卜接過剛才的話題繼續討論道:“瑪門的弱點是什麼?”

拉斐爾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梅塔。”

烏利爾突然道:“混沌之神同意讓梅塔特隆站在他的身側,那麼也就是說,梅塔特隆可以見到他?”

瑪門瞪著他。

拉斐爾拍拍他的肩膀道:“為了團隊內部的安定團結,你還是不要開口了。”

烏利爾不解道:“為什麼不讓梅塔特隆試試看?”

瑪門佔有欲十足地抱住梅塔特隆,“不許去。”

烏利爾別開頭,懶得看兩人連體嬰似的姿勢。

梅塔特隆嘆息道:“不去。”

混沌之神饒有興致道:“為什麼呢?”

梅塔特隆道:“我沒有單獨打敗你的把握。”

混沌之神笑道:“不你是說對任何未曾由時間證明的事都保持相當的懷疑態度嗎?”

“我也懂得量力而為。”梅塔特隆不是不願意冒險,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冒險也許只會落得和阿斯蒙蒂斯、波吉一樣的下場。他不怕犧牲,但這種時候不能再損失任何隊員來打擊自己隊伍的信心。

阿巴頓暴躁道:“既然討論來討論去也沒個結果,乾脆先揍他再說!”

瑪門鼓掌,“請。”

阿巴頓道:“告訴位置在哪里啊?!”

瑪門面無表情道:“這就是我們剛才討論來討論去沒結果的問題。”

阿巴頓拳頭朝虛空一擊,手臂上的肌肉像駝峰一樣凹凸分明。

瑪門道:“發洩完的話,我們繼續討論吧。”他沖伊斯菲爾的遠距離指揮儀問道,“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石飛俠道:“我正準備召開簡單的戰略會議,主席石飛俠,與會者名單如下,金、雷頓……”

“這個我們一點都不關心。”瑪門匆匆打斷他,然後看向別西卜。

別西卜已經打開通訊器向路西法簡要報告目前的情況。

路西法聽完,問的第一句話是,“剛才的,都已經收拾乾淨了嗎?”

別西卜表示非常乾淨,連渣都沒留下。

拉斐爾的眼睛不停地瞄向那兩具躺在地上的焦屍。

路西法似乎滿意了,“既然這樣,你們先回來吧。”

天使與墮天使們齊齊愣住。

阿巴頓第一個跳起來,“波吉和阿斯蒙蒂斯還在他手裏。”

“這樣耗下去是在浪費時間。”路西法道。

阿巴頓渾身急得要冒火,身體繃得像塊鋼板,雙目死死地盯著拉斐爾手中的通訊器,好像想把路西法從通訊器中瞪出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斬釘截鐵道:“不找到他們,我絕對不會離開!”

路西法沉默,半晌才淡淡道:“這是你的決定?”

阿巴頓冷冷道:“是。”

路西法道:“那麼告訴我一個能找到他們的辦法。”

阿巴頓語塞。

路西法道:“在我看來,和所謂的混沌之神耗費時間根本就是一件極端無意義的事情。”

阿巴頓堅持道:“波吉和阿斯蒙蒂斯還在他的手裏。”

路西法道:“他也只有這兩張王牌。可惜他不會打牌。王牌是用來打的,不是用來藏的。和這樣的對手沒有浪費時間的必要。”

“誰說這是浪費時間?!”混沌之神突然激動起來,“誰說我不會打牌!誰說我不知道王牌是用來打的!你憑什麼否定我?”

路西法淡定道:“憑你現在還沒有出牌。”

“你……”

天空響起數聲驚雷,烏雲從四周聚攏,猶如好幾塊黑漆漆的抹布,將灰白的天空漸漸遮蓋起來。

一道金光從還未來得及完全掩蓋住的烏雲縫隙落下來。金光中包裹著一個眼熟的小身體,身後一對濃黑短小的黑色翅膀,眼神淩厲,喊聲中氣十足!

“狗屁倒灶神!你給我下來,有種我們單挑!”

“波吉!”阿巴頓眼睛一亮,身體猛然沖了過去。

別西卜和瑪門同時想拉,但都慢一拍。

阿巴頓速度極快地沖過去。

波吉嚷道:“別過來!”

正說著,就見他小小拳頭驟然朝阿巴頓揮去!

阿巴頓愣了下,身體在半空中微移。但是波吉的拳頭還帶起了十幾道閃電。阿巴頓只覺腹部一麻,全身頓時動彈不得。

別西卜和瑪門同時彈了出去。

波吉下一拳已經揮到。阿巴頓眼見著拳頭越來越近,身體依舊在僵化狀態。

電光閃爍,卻在半途被截走!

波吉看到穩穩擋在阿巴頓面前的伊斯菲爾,鬆了口氣,嘴裏又開始大罵:“狗屁倒灶神!你有種跟我單挑,操控我的身體打我老爸算什麼本事?”

趁這會兒工夫,瑪門和別西卜已經將阿巴頓拖了回去。

伊斯菲爾手中的閃電猛然朝波吉劈去!

阿巴頓不能動,但眼珠瞪得幾乎半脫窗。

波吉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閃電,似乎想不通伊斯菲爾怎麼會對他出手。

閃電落到波吉頭上,他覺得全身麻痹,難受得直打哆嗦。

伊斯菲爾問道:“能動了嗎?”

波吉抖著身體搖頭。

伊斯菲爾道:“電擊沒用。”他飄然退場。

阿巴頓:“……”靠!他兒子又不是房子,也可以拿來這麼試的?

說到操控,他們中間就有一位行家。瑪門問別西卜道:“有沒有什麼接觸的方法?”

別西卜搖頭道:“不知道。我只能操控沒有主靈魂的物體,而波吉顯然還保留著自己的意識。”

瑪門點頭道:“我探查過他的靈魂,完好無損。”

混沌之神得意道:“我現在出牌了,該輪到你們了。”

路西法壓低聲音道:“用對付阿巴頓的辦法對付他吧。主攻智商,應該不難。”

阿巴頓:“……”

76、決戰(下)...

烏利爾第一個爆發,“你有種就下來!”

混沌之神道:“有種是什麼?”

拉斐爾道:“有膽量就下來。”

“膽量?”混沌之神突然嘿嘿嘿地笑起來,“差點就上當了。你們很想我下來嗎?那我就偏偏不下來。”

……

別西卜淡淡道:“你們攻擊他的智商前有沒有對自己的智商做過評估。”

拉斐爾:“……”他明明只是做解說而已。

波吉還在破口大駡,“變態!死變態!大變態!超級大變態!”

光慢慢凝聚於他身體四周。

阿巴頓心頭一緊,又要衝過去。

瑪門和別西卜眼疾手快,一人一邊地扯住他!

“放手!”阿巴頓火紅的頭髮根根豎起,猶如刺蝟,又如鋼釘!

“冷靜。”瑪門被硬生生地往前拉出兩步。

光慢慢消失。

波吉身上突然多一件墨綠色的盔甲。

“發生什麼事了?”石飛俠忍不住問。

伊斯菲爾道:“穿了件墨綠的戰甲。”

“咦?難道他是傳說中的青銅聖鬥士?”石飛俠大為驚訝。

波吉手中光芒一閃,一把與盔甲同色的長矛出現在手中,矛尖是利刃,薄如翼。他抓著長矛朝阿巴頓一指。

阿巴頓怒道:“你想幹什麼?”

波吉嚷道:“不是我想幹什麼!是那個死變態想幹什麼!”

他話音才落,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朝阿巴頓撲了過去。

梅塔特隆低聲道:“時間禁錮。”

波吉的身體在半空中微微一僵,隨即更快地沖了過去。

阿巴頓單手抓住矛頭。

血花如雨珠噴濺成線。

瑪門發動靈魂攻擊。

波吉皺眉,神情痛苦。

阿巴頓憤怒轉頭瞪著瑪門。

瑪門放棄。

別西卜的手指像彈鋼一琴樣飛快地跳動著。

波吉的動作突然僵住。

“成功了?”瑪門問道。

別西卜鬆了口氣,“應該是的。”

阿巴頓緩緩放開手。矛上的利刃在他掌心撕開一條細長的口子,血水不斷滲出來。

梅塔特隆的手輕輕覆在他的掌上滑過。

口子消失。

瑪門攤手道:“我也要。”

拉斐爾友情建議道:“先滑一道口子再說。”

波吉愧疚地看著阿巴頓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阿巴頓抬手敲了下他的腦袋,誰知波吉突然張口朝他的手指咬來。

阿巴頓愣了下,幸虧拉斐爾在旁邊見機得快,將他的手拉了回來。

咯。

波吉上牙與下牙相撞。“痛!”他低聲叫道。

阿巴頓瞪別西卜,“你不是說已經成功控制住了嗎?”

別西卜道:“我是成功控制住了他的盔甲和矛。如果要控制他的身體,除非瑪門殺死他的靈魂。”

咯咯、咯咯……

阿巴頓按著拳頭。

別西卜道:“我只是從理性出發分析問題而已。作為我本人,是絕對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正說著,波吉突然丟掉了長矛,拳頭朝別西卜的方向揮去。由於他的盔甲並定在原地,所以身體能夠動的範圍極小,拳頭堪堪停在別西卜的鼻尖。

別西卜面不改色地拿出一包話梅,丟了一顆進嘴巴裏。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晚輩的嗎?”混沌之神又不甘寂寞地開口了。

梅塔特隆從容道:“利用晚輩這樣卑劣的事情的確令人髮指。”

拉斐爾對他刮目相看。

瑪門接口道:“親愛的,不要用卑劣這種詞來形容他。你會讓那些被卑劣形容過的所有生物無地自容。”

“除了口頭發洩之外,你們還有其他對付我的辦法嗎?”混沌之神氣定神閑地問。顯然,這個時候佔據他身體大部分意志的絕對不是憤怒。

梅塔特隆道:“除了利用孩子,你還有其他的招數嗎?”

“嘿嘿。”混沌之神冷笑兩聲,口氣一轉,“我困了,你們慢慢吵吧。”

……

困?

別西卜和瑪門臉色同時一變。

瑪門脫口道:“你敢睡,我就派人拆了你的房子。”

別西卜橫了他一眼,“他的房子在哪里?”

瑪門道:“總比讓他像貝利亞一樣一睡七八天好吧?”

拉斐爾跟著皺眉,“你們怎麼教育的?貝利亞怎麼越來越懶惰了?”

瑪門道:“如果我沒有記錯,混沌之神不是我們教育出來的,是天堂搞出來的。”

“現在怎麼辦?”拉斐爾問。那個混沌之神真的沒有再開口,難道真的睡覺去了?頭痛!

波吉全身上下都痛,“我又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這麼僵著不動吧?”

阿巴頓見他大腳趾不停地動,問道:“你的腳怎麼了?”

“不是腳,是頭。”波吉面孔痛苦又糾結,“頭皮癢。”

阿巴頓無語地幫他撓頭皮,“你多久沒洗頭了?”

波吉問他:“你多久沒看到我了?”

阿巴頓道:“……我開始懷疑你是貝利亞的兒子。”

波吉道:“等你搞清楚我老媽是誰再說。”

阿巴頓:“……”

米迦勒的聲音突然從通訊器的那端傳過來,“主動出擊。”

別西卜問道:“具體方案?”

米迦勒道:“他有七種性格,就是有其中弱點。”

“其中弱點?嗯?”路西法似笑非笑的聲音緊跟著響起。

別西卜乾咳一聲道:“這種時候團結就是力量。”

路西法道:“很好。我對你們團結後的力量拭目以待。”話音落,通訊器從那邊切斷。

別西卜收起通訊器,繼續吃話梅道:“我們團結一下吧。”

瑪門盯著他的嘴巴,眼睛一眨不眨。

拉斐爾皺眉道:“你不是想要告訴我你突然很想吻他吧?”

別西卜咀嚼的嘴巴一頓,面色詭異。

拉斐爾看看梅塔特隆,又看看別西卜道:“這也太雷人了!”

瑪門從口袋裏掏出一朵玫瑰花,用充滿愛意地眼神送給梅塔特隆,“天堂總有一些拉低智商平均值的天使,你千萬不要介意。”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接下。

瑪門見他並無不悅,立刻轉頭對拉斐爾沒好氣道:“最雷人的是你。”

拉斐爾道:“那你剛剛盯著他的嘴巴看什麼?”

瑪門道:“我在想,如果混沌之神有七種情緒的話,說明他定也很喜歡吃零食。”

……

拉斐爾和瑪門同時向別西卜沖過去。

別西卜冷冷道:“想也不要想!”

“我們沒有想,我們直接做。”瑪門道,“把食物交出來。”

別西卜道:“反正他有七種情緒,為什麼不試試用你的財富來打動他?!”

瑪門道:“你覺得我會時時刻刻地背著一座金山在身上嗎?這裏又不能刷卡。”

別西卜轉頭瞪拉斐爾。

拉斐爾嘆息道:“作為天堂最純潔善良的天使,我完美無缺點。”

別西卜恨恨地看向阿巴頓。

阿巴頓還在給兒子撓頭皮。

別西卜又看向伊斯菲爾。

伊斯菲爾冰冷的目光回望過來,別西卜識趣地移開。

瑪門拍著他的肩膀道:“等回去,我送你一家零食店。”

別西卜眼睛一亮,“真的?”

瑪門道:“我以瑪門之名起誓。”

別西卜道:“用梅塔特隆之名。”

“……”瑪門看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微笑著頷首。

“好,以梅塔特隆之名起誓,一定送你零食店。”瑪門道。

別西卜開始掏他的零食出來。

瓜子、話梅、巧克力、飯團、菠蘿蜜……各種各樣的都有。

瑪門拿了一盒心形巧克力,遞給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我不吃東西的。”

“為什麼?”瑪門問。

梅塔特隆愣了愣。一開始不吃是為了減少自己的欲望,讓自己從身體到心靈都處於一種放鬆自然又無欲無求的境地。但是現在……還有必要堅持嗎?他看著巧克力,眼神出現迷茫。

他從開始就知道神並沒有強迫他做任何事,不願意放棄的是他自己。但是經歷了這麼多事,他還能像當年一樣,那樣看似瀟灑其實怯弱地躲進屬於自己的龜殼麼?

瑪門拆開包裝盒,拿出一顆巧克力放在的唇邊。

梅塔特隆如海水般澄澈的眼眸定定地望著他。

瑪門滿意地看著他眼眸中獨屬於自己的倒影,將巧克力推進他的雙唇之間。

梅塔特隆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巧克力。甜膩的味道喚醒他沉睡多年的味蕾,他幾乎在一瞬間就沉溺於這種甜蜜中。

整個巧克力被塞進嘴巴。

甜味充斥整個口腔。

瑪門看著梅塔特隆雙眸因愉悅而泛起的水光,忍不住傾身在他的眼瞼上落下輕輕的一吻。

“我的零食不是用來釣混沌之神的嗎?”別西卜硬邦邦的聲音在瑪門身後響起。

瑪門充耳不聞。

拉斐爾看不下去,開始叫賣,“哇!這是瓜子啊瓜子。又香又肥又大,太讓人垂涎欲滴了。”

烏利爾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拉斐爾笑容一頓,“哪里沒有?”

烏利爾道:“你手裏的瓜子用望眼鏡都看不清。”

拉斐爾深呼吸,丟開瓜子,拿起菠蘿蜜道:“水果啊水果,又香又肥又大,太讓人垂涎欲滴了。”

烏利爾冷冷道:“沒誠意。”

拉斐爾:“……”

“你們不用白費力氣了。”混沌之神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我對食物沒有興趣。”

嗖的一下,別西卜收起所有零食,連瑪門手上的那盒巧克力都不例外。

拉斐爾道:“你能乾脆點說,對什麼感興趣嗎?”他隨口問,並不抱任何希望。

“的確有一樣很感興趣的東西。”混沌之神出乎意料地配合。

半空中突然又落下一個身影來。

拉斐爾的身體陡然僵硬。

金色的光披在烏黑的發絲上,泛起橘色輕芒。

阿斯蒙蒂斯安詳地閉著眼睛,陷入沉睡。

“你把他怎麼了?”阿巴頓沉聲喝問,打破寂靜。

拉斐爾心頭一顫,這才發現就在剛剛,他幾乎連心跳都已經停止,恐懼如碎裂的玻璃渣,將他的靈魂戳得千瘡百孔。恐懼從那些孔中滲透,蔓延。明明很想問,但話到嘴邊,卻完全沒有吐露的勇氣。

混沌之神道:“從我抓住他開始,他就是這個樣子了。他似乎陷在自己創造的幻境之中。”

拉斐爾和阿巴頓同時舒出一口氣。

如果是阿斯蒙蒂斯自己製造出來的幻境,那就不值得太擔心。因為幻境正是阿斯蒙蒂斯所擅長的。

“你們不是問我對什麼感興趣嗎?”混沌之神道,“我突然想到了。我想進入他的幻境。”

拉斐爾身體一震。

混沌之神道:“我想過很多種辦法,不過想來想去,直接入侵應該是最簡單的一種。”

拉斐爾沉聲道:“我們單挑吧。”

77、樂土(上)...

混沌之神道:“好啊。”

天使和墮他使愣住。混沌之神不是一直藏頭縮尾,不願意正面出現嗎?為什麼現在又答應得這麼乾脆?

拉斐爾雙手合什。光在雙掌之中迸現,慢慢凝成一對劍。

“既然人物你定了,那麼地點由我選。”混沌之神道,“我們就去……他的幻境裏單挑吧。”

不等拉斐爾他們反應過來,一道濃厚的烏雲從天上壓下來,驟然吸進阿斯蒙蒂斯的身體裏。

別西卜一眨眼。

拉斐爾已經抱住阿斯蒙蒂斯了。

梅塔特隆感覺著壓力明顯比剛才輕的靈魂,緩緩道:“我有一個想法。”

瑪門點頭道:“我也有。”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口。

“混沌之神沒有軀體。”

“混沌之神是團灰霧。”

瑪門道:“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怎麼挑釁他他都不出現。而且對美食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沒有軀體,所以根本不能吃食物。

阿巴頓嚷道:“它現在進了阿斯蒙蒂斯的身體,怎麼辦?”

波吉沒好氣地叫道:“別把口水噴到我臉上!”

別西卜走到拉斐爾身邊,道:“幻境是阿斯蒙蒂斯製造出來的,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瑪門道:“你這句話去掉應該兩個字之後會更有說服力。”

“混沌之神沒有軀體,在正常的情況下要封印他很難。”梅塔特隆緩緩道,“但如果是阿斯蒙蒂斯控制的幻境……”

瑪門眼睛一亮,“用虛幻封印虛幻!”

拉斐爾淡定地問:“我們要怎麼進去?”

瑪門道:“進入幻境有兩種方式。”

阿巴頓不耐煩地問:“有什麼區別?”

“思維或靈魂。思維進入幻境,就像是看電影。靈魂進入幻境就像是去遊樂場,”瑪門解釋道,“可以使用一定的力量。但是力量的強弱與靈魂強弱有關。”

拉斐爾毫不猶豫地選擇,“靈魂。”

別西卜略作沉吟,道:“思維。”他是控制系,而幻境是由阿斯蒙蒂斯操縱的,就算他靈魂進去也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烏利爾、阿巴頓和伊斯菲爾同時選擇靈魂。

瑪門道:“但是靈魂進入幻境是有風險的。萬一阿斯蒙蒂斯崩潰……”他看到阿巴頓瞪視的目光,聳肩道,“我必須要將所有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先說清楚。那麼進入幻境來不及撤離的靈魂會跟著崩潰。”

拉斐爾問道:“崩潰的結果是什麼?”

瑪門道:“靈魂潰散,等於滅亡。”

氣氛陡然沉重起來。

拉斐爾依然堅定地選擇靈魂。

阿巴頓稍作考慮之後也選擇了靈魂。

波吉突然叫道:“我也去,我也選擇靈魂。”

阿巴頓嗤笑道:“你自身難保還想救別人?”

波吉道:“我只是身體被控制,又不是靈魂被控制。我被關在盔甲裏實在太難受了!我不管,我也要去!一定要去!”

伊斯菲爾和烏利爾隨即也堅持了原定的選擇。

梅塔特隆問瑪門道:“靈魂離開的話,身體怎麼辦?”

瑪門道:“留在原地。”

別西卜皺眉道:“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要留人看護身體。”如果身體被滅了,有靈魂也沒用。他可不想堂堂地獄宰相一代魔王淪落當幽靈的慘景。“我留下來。”他的靈魂戰鬥力不強,還不如留下來看守身體。

伊斯菲爾和烏利爾對視一眼。

烏利爾道:“我要親自封印混沌之神,這是神的指示。”

伊斯菲爾無可無不可。

瑪門道:“毫無疑問,我一定要進去。”他是這裏面最擅長靈魂領域的專家。他轉頭看梅塔特隆,“留下來。”

梅塔特隆眉頭輕皺。

“你的靈魂受過重創,還沒有完全恢復。”瑪門道,“何況時間禁錮在幻境裏無法發揮作用。”幻境的時間是由阿斯蒙蒂斯控制的。梅塔特隆就算帶著時間之軸進去,也未必能夠使用。

梅塔特隆垂眸,十指主動握住瑪門的手,“小心。”

瑪門有個衝動,想讓梅塔特隆用時間禁錮把他們的時間永遠定在這一秒鐘。……當然,他很清楚,如果這麼做的話,下場絕對很慘烈。

拉斐爾沒有再作選擇。但是他那看似從容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剩下沒有做出選擇的只有阿巴頓。

波吉還在吵,“我要去,要去,要去!阿斯蒙蒂斯是我鐵哥們!我們關係最鐵了!這次我一定要挺他!”

阿巴頓的爆栗子毫不留情地敲在他腦門上,“是叔叔!”

波吉從善如流地點頭道:“好好好,叔叔叔叔……我一定要去。”

瑪門想了想道:“算了,一起去吧。”與其把他留下來騷擾梅塔特隆的耳朵,還不如帶進去騷擾他的。

隊伍終於分配完畢。

拉斐爾在花園裏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淌下來,高聲道:“神愛小分隊幻境分隊一號隊員準備完畢。”

……

幸虧沒別人在。

“神愛小分隊幻境分隊”的其他隊員都選擇了較遠的地方淌下來。

梅塔特隆坐在瑪門的身邊。

瑪門的手緊緊握住他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平安回來。”梅塔特隆補充。

瑪門微笑,目光無限溫柔,“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阿巴頓不耐煩地動了動身體,“好了沒有?蝨子都快長出來了!”

原本躺在他旁邊的烏利爾一身不吭地站起來,躺到拉斐爾身邊去了。

阿巴頓:“……”

波吉道:“算了,我不嫌棄你。”

阿巴頓飛起一腳踹在他大腿上,“你倒是嫌棄看看。”

波吉咬牙道:“你不就是欺負我不能動嗎?”

阿巴頓道:“你動的時候我照樣欺負。”

波吉:“……”

瑪門突然閉上眼睛,“準備。”

阿巴頓和波吉慌忙閉眼睛。上下眼瞼剛剛相碰,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便身處在一處非常美麗的花園中。四周金燦燦的,不斷有各種顏色的光線折射。

波吉驚喜地發現自己能動了,忙活動著手腳,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阿巴頓走了幾步,“伊甸園?”

烏利爾道:“伊甸園中部地區。”

瑪門蹲□,抓了把地上的金子。第一次來伊甸園的自己並不知道金子的價值。直到其他界慢慢建立,金子成為貨幣流通的一種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既然對於這些代表價值和財富的東西產生了佔有的欲望。

阿巴頓道:“作為阿斯蒙蒂斯的老朋友,我很確定他一點也不富裕。所以你千萬別指望能拿著這些金子出去用。”

瑪門放下金子,似笑非笑道:“為什麼我覺得感到失望的是你呢?”

阿巴頓一窒。

波吉突然道:“拉斐爾呢?”

烏利爾扇動翅膀飛到半空。

茂密的樹葉擋住了他的視線,寶石和金銀折射的光彩耀花了他的眼。他從空中飛下來,“誰帶了通訊器?”

瑪門道:“等你為靈魂度身定做一款再說。”

烏利爾皺眉。

阿巴頓道:“那現在怎麼辦?”剛進來就丟了一名隊員可不是什麼好事。“是不是你把他的靈魂弄丟了?”

瑪門道:“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是自己離開的。”

“拉斐爾……”波吉雙手做喇叭狀,在半空中狂吼。

聲音散播遼遠。

烏利爾皺眉道:“這樣不會被神的情緒發現嗎?”

阿巴頓和瑪門一怔。

一個蒙住波吉的嘴巴,一個開始找路。

拉斐爾獨自走在一條充滿茉莉花香的小徑上。

如果他沒有記錯,那時候的阿斯蒙蒂斯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開遍茉莉花的草地上。那裏有五六米高的參貼大樹,有潺潺流水的小溪,還有沒人打擾的寧靜。

這座東方樂園曾經很受天使們的歡迎。在得閒的時候,他們會偷偷飛過來坐坐。

憑著記憶,他一步步朝前走著,就仿佛走在逆流的記憶河岸。晦暗的風景隨著自己的腳步慢慢遠去,前方充滿了歡樂與希望。

曾經的,歡樂與希望。

前方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拉斐爾停下腳步。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這個腳步聲似乎是屬於……

亞當全身赤|條條地跑過來。他快樂地奔跑著,就像一隻無憂無慮的小鹿,跟在他身後的是夏娃。美麗動人的胴體就這樣赤|裸在陽光之下。

他們好像完全沒有看到拉斐爾,很快從他的身邊擦過,朝前去了。

看著這樣開心的他們,拉斐爾仿佛回憶起了曾經的天堂,還有曾經生活在天堂的自己。

樂土。

有多久沒有這樣形容天堂了?

……

不記得了。

78、樂土(中)...

別西卜拿了一大包零食出來,招呼伊斯菲爾和梅塔特隆道:“一起吃?”幸好留下來的兩個都不怎麼喜歡動口。他心中暗暗慶倖。

梅塔特隆笑著搖頭。

伊斯菲爾正要拒絕,就聽石飛俠問道:“什麼吃的?”

伊斯菲爾看了看,“花生、果凍、話梅、巧克力……”

石飛俠聽得垂涎三尺,十分“羞澀”地問道:“能打包嗎?”

別西卜:“……”

伊斯菲爾沒有等到他的回答,直接將一大包零食塞進了自己的空間。

別西卜掏出一小包花生,默默地一顆顆塞進嘴巴。

梅塔特隆突然站起來。

別西卜抓著花生的手下意識一緊,“怎麼了?”

梅塔特隆道:“天空的雲層好像變厚了。”

伊斯菲爾和別西卜抬起頭。

剛才一直沒有注意,原本淺灰色的天空像是被倒翻了墨水,一點點得被染成深灰。

“他沒有離開。”希培突然開口。

梅塔特隆道:“混沌之神?”

希培看了看希普列,又看看懷裏的朱利安,慢慢地點了點頭。

時間之軸出現在梅塔特隆的手掌中。

別西卜收起了花生。

伊斯菲爾站起身。

“真是讓人傷心,這麼快就被揭穿了。”混沌之神的聲音如洪鐘般在天空隆隆作響,“該獎賞點什麼給你們好呢?不如……戰鬥吧?”

花園周圍十米外的空間漸漸扭曲,十八個六翼天使從扭曲的空間中若隱若現。

十八個天使,三種面孔——

瑪門、拉斐爾、路西法。

“我是神,當然擁有製造天使的力量。”混沌之神得意地笑道,“你們不會以為剛才六個熾天使就是我全部的手下吧?”

別西卜看了梅塔特隆一眼,“瑪門交給我。”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

別西卜從善如流地改正道:“長得像瑪門的六個傢伙交給我。”

伊斯菲爾道:“路西法。”

梅塔特隆無聲地走到“拉斐爾”面前。

“以一敵六,真是令人期待的戰鬥。”混沌之神興味盎然。

茉莉花海。

就好像一望無垠的碧濤中滌蕩著無數朵細碎小巧的浪花。

花海正中有一顆十幾米高的大樹,樹蔭下,纖瘦的身影正靜靜地靠坐著。

拉斐爾收住腳步。

儘管距離很遠,但是這個場景早已在他的腦海中深植,即使不用走近,他也能想像那張微微仰起的臉上所露出的滿足笑容。

風中的茉莉花香越來越濃郁。

阿斯蒙蒂斯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站起身。

拉斐爾心跳加速,眼睛怔怔地看著他的側影。是走過去,還是躲起來?他腦海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艾斯!”

清脆的呼喚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阿斯蒙蒂斯轉頭。

拉斐爾順著他的目光,望著那個本該永遠消失在血瀑布下的人類少女正挎著花籃,歡快地朝阿斯蒙蒂斯跑去。她那頭金色的長髮在陽光下閃耀,如金子一般,卻比金子更刺眼。

“莎拉。”阿斯蒙蒂斯的臉微微紅起來,仿佛剛剛喝了一杯紅葡萄酒,將酒色映到了雙頰上。

莎拉笑吟吟得將一束鬱金香從花籃裏拿出來,送入阿斯蒙蒂斯的懷中。

阿斯蒙蒂斯有些無措,驚慌地接住這一大捧花,正想道謝,頭頂被輕拍了一下,一條花藤從額前垂落。

“我做的花環。”莎拉看上去有些不大滿意,放下花籃,就著他的腦袋做修補。

阿斯蒙蒂斯僵在原地,目光溫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美貌少女。

少女呼吸與茉莉花香融合在一起,清香中帶著甜膩膩的糖果味,讓他忍不住想要更靠近一點。

“阿斯蒙蒂斯。”

莎拉驚懼地看著出聲的方向,身體劇烈地抖動著。

阿斯蒙蒂斯愕然回頭。

拉斐爾一步步地趟過花海,慢慢靠近。

莎拉身體越抖越厲害,幾乎要崩潰。

阿斯蒙蒂斯不得不將摟她進懷裏以支撐她身體的重量。

拉斐爾靜靜地看著莎拉,半晌才道:“這就是你心目中對我和她關係的看法嗎?”幻境的一切都來自於阿斯蒙蒂斯的思維,所以莎拉的驚懼反應的並不是真正莎拉對他的看法,而是在阿斯蒙蒂斯心目中莎拉對他應該有的看法。

阿斯蒙蒂斯沒有任何反應。他此時此刻所有的心神都關注著懷裏的莎拉。她看上去非常糟糕,好像每根神經都變成了散沙,怎麼也不能凝聚起來,嘴唇上下顛簸著,牙齒不停地發出咯咯聲。

拉斐爾如天海一般蔚藍的眼眸慢慢凍結,凝固成冰,將眸中的情緒嚴嚴實實地密封起來。他淡然道:“我們遇到了麻煩。”

阿斯蒙蒂斯充耳不聞。在他的世界裏,除了莎拉,他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

拉斐爾逕自接下去道:“神分裂出負面情緒,佔據了第十界。我們正在想辦法封印它。它現在躲了你進的幻境裏,我們必須合作。”

莎拉身體抖得並不那麼厲害了,但是蒼白得毫無血色的面孔漸漸發青,目光渙散,好像隨時會昏過去。

“莎拉。”阿斯蒙蒂斯輕喚,然後俯身打橫抱起她,朝莎拉來的地方奔去。

拉斐爾留在原地,握緊拳頭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冰消了,剩下一片看不見底的哀慟。他緩緩嘆了口氣,收斂情緒,展開翅膀跟了過去。

阿巴頓相當暴躁。

在他看到亞當和夏娃光溜溜地跑過來時,這種暴躁達到了頂點。

幸好瑪門用靈魂束縛將他固定在原地,不然他一定會沖過去揍兩拳出氣。他嘆氣道:“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阿巴頓拳頭沒有揮出去,一口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分外難受,呼呼地喘氣道:“那用什麼解決?金錢?”

“如果我說以前的債一筆勾銷,你能忍一忍嗎?”瑪門施施然問。

阿巴頓的氣消下去一半。

瑪門微笑道:“錢雖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但至少能解決一大半問題。”

阿巴頓眼睜睜地看著亞當和夏娃從身邊跑過去,道:“找不到阿斯蒙蒂斯和混蛋神,拉斐爾又失蹤了,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瑪門看看左右。

阿巴頓、波吉、烏利爾。

……

現在能在智商上指望一下的,只有自己了。

“拉斐爾如果是自己離開的,那麼他一定已經有了目的地。”瑪門分析道,“他和混沌之神不熟,所以絕對不會是去找他。二選一,剩下的就是阿斯蒙蒂斯。”

阿巴頓眼睛一亮,急切地問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們現在去了哪里?”

“你覺得呢?”瑪門反問。

阿巴頓道:“你不是說可以用錢解決大部分問題嗎?”

瑪門道:“所以我決定用十分之一的債務奴役你。請快點找到阿斯蒙蒂斯和拉斐爾。”

“……先把束縛解開再說!你以為守株待兔嗎?!”

瑪門揮手。

阿巴頓恨恨地活動筋骨。其實作為靈魂,被束縛得再久他也不會有任何身體發麻的不適,但是在心理上,他總是想活動活動。

烏利爾突然道:“拉斐爾為什麼要單獨見阿斯蒙蒂斯?”

瑪門和阿巴頓同時轉頭看他。

波吉發出嗤笑聲。

烏利爾冷冷地轉身向前走,“不知道就算了。”

瑪門、阿巴頓、波吉:“……”

事實上,拉斐爾已經在為自己私自脫離隊伍而後悔的。單獨來找阿斯蒙蒂斯是一時衝動,他想驗證阿斯蒙蒂斯是否如他瞭解的那樣在這裏。但是驗證成功之後,他卻發現所有人中,自己大概是說服他幾率最低的一個,單獨前來絕對是最不明智的選擇。因為除了跟著他,拉斐爾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如果阿巴頓、瑪門他們在這裏……

也許阿斯蒙蒂斯的雙眸中就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了吧?

流水聲漸近。

拉斐爾發現他們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河邊。

清澈的河水生動地流淌著,一直流向那看不見的遠方。

阿斯蒙蒂斯將莎拉在河邊輕輕放下,將袖子浸濕,然後輕輕地擦拭著她的臉。他擦拭的那樣小心翼翼,仿佛一件舉世無雙的奇珍異寶。他的神情那樣專注,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拉斐爾無聲地站在他的旁邊。

莎拉舒緩了些,慢慢睜開眼睛,睫毛在輕顫之後便定在那裏,半掩著與阿斯蒙蒂斯糾纏的目光。

79、樂土(下)...

戰場沒有硝煙,卻比硝煙彌漫更加慘烈!

雖然在戰鬥開始,梅塔特隆他們分派好了對手,但是戰鬥到後來,伊斯菲爾幾乎是一人頂住了大半的攻擊力。別西卜將與米迦勒形似的六翼天使焦屍與房子一同用上。

梅塔特隆拉開結界,守在瑪門等身體旁邊,不讓戰火蔓延到他們身上。

伊斯菲爾在別西卜的配合下,電光如鐮刀般飛快地收割著六翼天使們的生命。

遠距離指揮儀突然傳出義勇軍進行曲和石飛俠慷慨激昂的朗誦聲,“戰鬥吧!兄弟們!不要害怕,不要退縮,不要為我傷心難過!在這種時刻,我們與你們同在!奮鬥吧!兄弟們!勝利在招手,勝利在點頭,勝利就在我們的前方為我們唱歌!在這種時刻,我們與你們同在!激情與血液在沸騰,正義之火在你們的戰鬥中熊熊燃燒!打倒邪惡,打倒混沌,打倒帝國主義!勝利最終會屬於我們!”

“閉嘴。”伊斯菲爾忙裏抽閒回一句。

……

五秒鐘後,義勇軍進行曲換成了月光曲。

六翼天使數量正在慢慢減少,伊斯菲爾的戰鬥熱情顯然沒有隨著曲子的緩慢而減少。

“路西法”、“拉斐爾”、“瑪門”……正在依次減少。

“真是光榮的戰績!”混沌之神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的憤怒,依舊很和藹地說,“那麼,不介意我再增加一點人手吧?”

又是一圈六翼天使。

這次還有梅塔特隆、伊斯菲爾和別西卜自己的臉。

別西卜提前打招呼道:“解決得乾脆點,我不想看到自己遭受痛苦時扭曲的面孔。”

伊斯菲爾道:“你可以毀容。”

別西卜道:“數量太多,我很難兼顧。”

石飛俠道:“他是說你自己的容。”

別西卜:“……”

梅塔特隆將結界擴大,將伊斯菲爾和別西卜都包容在其中,“我們可以拖延時間,直到他們找到阿斯蒙蒂斯回來。”雖然混沌之神製造出來的六翼天使並不具有真正六翼天使的實力,解決起來並不困難,但是它們勝在數量龐大。這樣車輪戰下去,就算是伊斯菲爾,也會被耗盡力量。

混沌之神笑道:“你想等他們出來嗎?這恐怕有難度。”

梅塔特隆心中隱隱又不好的預感。

果然,混沌之神道:“我的確還在這裏,但不等於不能夠在幻境裏。”

別西卜丟了顆清涼糖進嘴巴,皺眉道:“什麼意思?”

梅塔特隆道:“他將自己分裂了?”

“分裂?”混沌之神道,“唔,可以這麼說。不過我更喜歡用無處不在來形容。你們最好還是不要等他們了,因為他們現在的處境一定比你們更艱難。”他沒有實體,所以在幻境中更能發揮力量。

石飛俠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我覺得他的智商好像提高了不少,原來拉低水平的那位進去了。”

混沌之神道:“所以,你們放棄吧。無論是在幻境裏,還是在這裏,你們的下場都只有一個。”他頓了頓,又道,“梅塔,你現在後悔了嗎?只要你虔心懺悔,我可以考慮再給你一次機會。”

梅塔特隆道:“讓我考慮一下。”

“你想拖延時間?”混沌之神語氣漸冷。

梅塔特隆想了想,微笑道:“是的。”

“……”

六翼天使同時朝結界出手!

莎拉搭著阿斯蒙蒂斯的肩膀慢慢站起來。

拉斐爾在旁邊道:“如果神的情緒得逞,你……還有莎拉,都會消失。”

消失兩個字就像魔咒,喚醒了阿斯蒙蒂斯一部分的情緒。他抓著莎拉的手,緊緊地抓著,就好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拉斐爾見他情緒波動,再接再厲道:“伊甸園還在原來的位置,只要你願意,我……你隨時可以回來。”

莎拉目光一斜,看到拉斐爾的時候緊張地縮了下肩膀,整個人飛快地投入到阿斯蒙蒂斯的懷裏頭。

阿斯蒙蒂斯牢牢地抱著她。

拉斐爾喉結上下動了動,用平靜的語調道:“保護心愛的人,是每個天使和墮天使都會拼命去做的事。”

阿斯蒙蒂斯似乎終於聽到了他的話,慢慢地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他。

拉斐爾的眼睛在瞬間亮起來。那種眼神,就像是有無數個火把同時在瞳孔中點燃,又像是全世界一同放棄了煙花,而那些煙花在散開的一瞬間都被吸進了他的眼底。

“可是,她已經死了。”阿斯蒙蒂斯用與他一樣平靜的口吻道。

拉斐爾眼中的光亮在刹那消散,只剩下一片比夜更深沉更虛無的空洞。他的手垂落在身畔,指尖不可自抑地輕輕顫抖。

阿斯蒙蒂斯道:“我已經墮落了,回不去伊甸園的。”

拉斐爾喉嚨裏所有能發出的聲音被堵住了,甚至連嗚咽都辦不到。他望著阿斯蒙蒂斯的眼睛。他不知道想從裏面看到什麼,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絕對不是眼前這樣連光都無法反射的黑暗。

“你走吧。”阿斯蒙蒂斯淡淡道。

拉斐爾眼睛一花,面前的場景已經換了模樣。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下,阿巴頓憤怒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你剛剛去哪里了?現在又怎麼出……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拉斐爾眨了下眼睛,所有應該有的不應該有的情緒霎時如漩渦般拖進心靈最底層。他轉頭瞥了眼還留在自己肩膀上沒有移開的手背,“因為你下手太重了。”

“會嗎?”阿巴頓反手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

肌肉梆梆的硬。

他自豪地想。

瑪門道:“見到阿斯蒙蒂斯了嗎?”他確定剛才拉斐爾是突然出現的。能夠在幻境中瞬間轉移到他們面前的,應該只有阿斯蒙蒂斯了吧?

拉斐爾果然點了點頭,“不過他拒絕了。”

儘管他掩飾得很好,但瑪門還是從他的身上看出了黯然。在路上準備了一肚子的責備全都被吞了回去,換做雲淡風輕的安慰,“沒關係,至少混沌之神現在還沒動手,我們還有時間。”

波吉道:“混蛋神為什麼現在還不動手?”

烏利爾道:“你很想念他?”

波吉白了他一眼,心中得意地想道:天使和墮天使的智商差距在這個時候真是明顯。“我是覺得有陰謀。你們不覺得嗎?他明明是很囂張地進來的,怎麼一下子就不見蹤影了?”

瑪門沉吟道:“會不會是阿斯蒙蒂斯已經解決他了?”

這的確是個美好的猜測。

使天與墮天使們都開始了美好的幻想。

阿巴頓潑下一盆冷水,“混蛋神應該沒這麼容易被解決吧?”

拉斐爾附和道:“阿斯蒙蒂斯不像是經過大戰的模樣。”

烏利爾道:“與其在這裏討論,不是應該先找人麼?”

瑪門看向拉斐爾道:“怎麼走?”

既然阿斯蒙蒂斯將他送出來,就說明他不想他再找到他。但是……拉斐爾覺得以自己對他的瞭解想要不找到他挺難的。他道:“跟我來。”

這是離茉莉花海截然相反的路。

瑪瑙、寶石、金子在這裏隨處可見。

剛到一片荒蕪的地獄的時候,瑪門曾經悄悄組隊去過伊甸園。考慮到那時候天堂與地獄的關係正在修復階段,有些事情不能做得過火,所以他們拿寶石金子的時候只拿走了三分之一,現在想想,卻是有點後悔。

其實,現在的伊甸園應該已經荒廢了吧?

瑪門盤算著要不要再組織人手去一次。

正想著,金子鋪成的路漸漸到了盡頭。

開滿粉嫩桃花的樹枝半路劫道,又像是一種欲拒還迎的邀請。

拉斐爾熟門熟路地繞過花枝,慢慢踏上一片鋪滿了桃花花瓣的草地上。泥土柔軟,就好像踩在花蕊上。

由於身高差而一直靠飛行趕路的波吉看著他們一個個踩得這麼舒服,也忍不住跳了下來。

阿巴頓嘟囔道:“這是什麼地方?”

他的聲音不重,但走在最前面的拉斐爾卻聽到了,回答道:“秘密花園。”

秘密花園?

誰的?這裏主人只有……亞當和夏娃?

阿巴頓皺眉。很明顯,在阿斯蒙蒂斯幻境中的亞當夏娃還沒有吃過智慧果,所以他們還沒有因為裸|露而產生廉恥心。但是他真的很不想看到一對裸奔的男女。

“你覺得阿斯蒙蒂斯會在這裏?”他不可置信地問。怎麼看阿斯蒙蒂斯也不像有偷窺的愛好。

這次拉斐爾沒有回答他。

因為阿斯蒙蒂斯孤寂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那片桃花如火的林子裏。

80、封印(上)...

“阿斯蒙蒂斯!”

阿巴頓的聲音就像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鈍鈍地砍在眼前這幅美好的畫面上,將畫紙皺起。

阿斯蒙蒂斯轉頭,看到阿巴頓他們的時候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微揚,露出一抹真誠的笑容。

“你總算沒事!”阿巴頓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個仔細,確定他完好無損之後才舒出口氣,狠狠地抱緊他。

瑪門施施然道:“無論靈魂多麼虛弱,它所呈現的狀態都是完好無損的。”

阿巴頓摟著阿斯蒙蒂斯的肩膀回頭,“那你看看他到底損了沒損?”

瑪門挑眉笑笑。

烏利爾道:“難道不是你被損了?”

阿巴頓大腦轉了兩圈才反應過他的意思來,冷冷一哼道:“現在是內訌的時候嗎?”

瑪門攤手道:“不是內訌,只是消遣一下。”

波吉拍著小翅膀飛到阿斯蒙蒂斯的肩膀上,一屁股坐下,和阿巴頓一左一右地靠著他的腦袋。

阿斯蒙蒂斯順手拍拍他肉嘟嘟的大腿,“你還好嗎?”

波吉道:“哈!我這麼英明神武會有什麼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好了。”

阿巴頓拆臺道:“之前是誰說不想被定在原地,一定要進來的?”

波吉挺起的胸膛頓時一癟。

阿斯蒙蒂斯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阿巴頓道:“拉斐爾沒告訴你嗎?”

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默默地看著他們的拉斐爾終於被提到了臺面上。儘管他看上去和剛才沒什麼區別,但是頸項上站起的小顆粒卻洩露了他的緊張。

阿斯蒙蒂斯別開頭,望著阿巴頓,“什麼事?”

阿巴頓看向瑪門。在這裏,語言表達能力最強的顯然是瑪門和拉斐爾。

瑪門摸了摸下巴道:“我記得,好像我們之前有個約定?”他這句話是對拉斐爾說的。當初他們說好,他將事情前前後後告訴他,以後拉斐爾就是轉述人。

拉斐爾清了清嗓子,然後鎮定又簡明扼要地解釋了下目前他們所遭遇的情況。

阿斯蒙蒂斯道:“神之情緒嗎?”

阿巴頓激動道:“你都不這個情緒有多變態多可惡!它簡直是敗類中的敗類,壞蛋中的壞蛋!”

瑪門低咳一聲。如果說融合了其中情緒的神之情緒是敗類中的敗類,等於間接地承認他們自己是敗類。而壞蛋……作為魔王,居然幹不過壞蛋,這本身也是一種侮辱吧?

不過現場除他之外,沒人注意到個細節。

拉斐爾道:“你感覺幻境裏還有其他闖入者嗎?”

阿斯蒙蒂斯低頭想了想道:“我沒有注意。”

“沒有注意?”烏利爾眼中流露出明顯的不認同。

拉斐爾溫聲道:“那麼我們進來的時候,你注意到了嗎?”

阿巴頓搭著阿斯蒙蒂斯的肩膀的手緊了緊道:“放心大膽地說,說錯了我給你撐腰!”

瑪門捂嘴乾咳,道:“我們只是在商量,不是在逼供。”

阿斯蒙蒂斯凝眉,“我感覺到有兩撥人闖入,但是沒有在意。”

瑪門眼睛一亮,“第一撥去哪里了?”

“沉寂了。”阿斯蒙蒂斯道,“我搜尋不到他的存在。”

雖然瑪門是靈魂系的高手,但對於幻境並不熟悉,所以問道:“依你看,這是什麼情況?”

阿斯蒙蒂斯略微思索了一會兒,“有可能他在我的幻境裏製造了一個他的幻境,這樣能夠掩蓋住他的氣息。如果要找到他,我必須先找到的幻境在哪里。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要花一點時間。”

“多久?”

阿斯蒙蒂斯道:“如果運氣好的話,可能只要一個小時,運氣不好的話,一年左右吧。”

“……”

瑪門瞠目結舌道:“你的幻境到底有多大?”

阿斯蒙蒂斯目光閃爍了下,“人界、天堂和地獄。”

“……”

阿巴頓道:“沒事,先找著唄。我不相信我們的運氣會這麼背!”

拉斐爾視線在阿斯蒙蒂斯左右兩尊保護神上轉悠了一圈,輕輕蕩開,問瑪門道:“你怎麼看?”

瑪門道:“如果你是混沌之神,進入幻境之後會做什麼?”

拉斐爾微愕,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阿斯蒙蒂斯斜去。

瑪門打了個響指,將他的注意力引回來,自問自答道:“找麻煩,起碼應該找麻煩。”

烏利爾道:“他在設陷阱?”

瑪門皮笑肉不笑道:“在某個地方挖個坑讓他們跳下去?”

烏利爾道:“是我順著你的意思說的。”

瑪門道:“顯然我們不是在共用一個腦袋。”

阿巴頓側頭看著眼抱著阿斯蒙蒂斯腦袋睡著的波吉,輕聲道:“那我們現在究竟該怎麼辦?”

瑪門沉吟半晌,道:“我想出去一趟。”

“不行。”烏利爾和拉斐爾同時否決。

瑪門道:“我保證很快會回來。”

拉斐爾道:“也許混沌之神就是在等你出去。”畢竟瑪門是靈魂系專家,他的靈魂強度是他們幾個中最高的。

瑪門斜眼睨著他道:“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依賴我。”

拉斐爾微笑道:“很抱歉,現在才發現有利用的價值。”

阿巴頓見阿斯蒙蒂斯一直閉著眼睛不說話,有點著急,催促道:“怎麼樣?找到了沒有?”

拉斐爾抓住他的胳膊,十分自然地將他拉開,“這個時候你唯一能做的是保持安靜,不要當干擾儀。”

瑪門突然道:“我可以幫你解決掉這個干擾儀。”

阿巴頓皺眉道:“什麼意思?”

拉斐爾若有所悟,贊同地點點頭。

瑪門沖著阿巴頓露齒一笑。

結界在晃動。

結界外的六翼天使數量已經多到看不到天的程度。

別西卜道:“我頭一次知道六翼天使原諒和蒼蠅是同類。”

梅塔特隆輕咳。

別西卜補充道:“我是說第十界的六翼天使。”

伊斯菲爾從六翼天使堆裏倒掠回來。

梅塔特隆配合得在結界裏打開一個缺口讓他進來,然後重新將結界的缺口閉合。

伊斯菲爾拿出一塊毛巾,用力地擦拭著身上的汗水。

石飛俠在遠距離指揮儀裏焦急地問道:“伊斯菲爾回來了嗎?”

伊斯菲爾單手從別西卜手裏接過指揮儀,低應了一聲。

石飛俠舒出口氣,“沒受傷吧?”

別西卜看了眼外面隕落的焦黑六翼天使,“看上去只是留了點汗。”

石飛俠沒聽到他說話多少有點不放心,問道:“現在在做什麼?”

別西卜道:“擦汗。”

石飛俠輕聲問道,“脫衣服了嗎?”

梅塔特隆、別西卜:“……”這是什麼問題。

伊斯菲爾淡淡道:“你想看?”

“呃,不是。我只是想提醒你……”石飛俠認真道,“擦汗的時候記得讓他們轉身!”

梅塔特隆輕笑了下,很配合地轉過身。

別西卜無語。

阿巴頓的眼皮動了動,剛好映入梅塔特隆的視線內。

“怎麼了?”別西卜看到結界縮小。

阿巴頓倏地坐起身,低咒一聲道:“該死!”

“怎麼了?”別西卜吃驚地看著他。

阿巴頓抬手剛要伸懶腰,就被結界外密密麻麻的六翼天使震驚了,“怎麼了?”

石飛俠聽得直撓頭,“你們問了這麼多,好歹有個回答的人吧?究竟是怎麼了?!”

梅塔特隆道:“混沌之神分裂成兩半,一半進入幻境,一半留在這裏。你呢?”

阿巴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站起身道:“混蛋神在幻境裏沒動靜,阿斯蒙蒂斯正在找他。瑪門讓我先出來看看這邊的情況。”

“混蛋神?”混沌之神陰測測的聲音響起,“你會這句話付出代價的。”

阿巴頓道:“我沒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在付出代價!”

“這次代價會更加嚴重。”混沌之神哼哼哼地笑著。

梅塔特隆警戒地望向周圍。

原本昏迷的希普列突然,動了。

81、封印(中)...

阿巴頓想也不想地沖過去,飛起一腳!

希普列雙眸猛然一睜,原本束縛在身上的光能頃刻消失。

梅塔特隆明顯感覺到時間詭異地扭動了下。

原本躺倒的希普列突然消失在原地,又突然出現在阿巴頓後面。

阿巴頓飛起的一腳還沒有縮回來。

希普列的手已經掐住他的脖子,五指慢慢縮緊。

這一系列的事情不過發生在一刹那。

伊斯菲爾揚手,電光從四面八方向希普列彙聚。

強烈的光芒讓別西卜和梅塔特隆不得不別過頭。

“咯咯……”阿巴頓仰高頭,感到身體失去了控制,完全不能動彈,耳邊似乎隱隱響起混沌之神奸猾的笑聲。

希普列身體被電擊著,好像毫無痛覺,只是一味地縮緊手。

別西卜眯起眼睛,故技重施,用操控術操控希普列身上的衣服。

撕裂聲淹沒在電擊聲中。

希普列身上衣衫盡裂,不著寸縷。

伊斯菲爾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希普列的身後。

別西卜一愣,剛想說為什麼遮住我的視線。伊斯菲爾已經一拳揮了出去!

希普列被揍飛了出去,連帶阿巴頓被他拖著飛出幾步,重重落在地上。

電光消失。

阿巴頓正要爬起來,就感到喉嚨又是一緊,希普列的手指又牢牢地鉗制在他的咽喉處!

伊斯菲爾看著本該遍體鱗傷的希普列完好無損地站著,不由微微蹙眉。

結界在漫天六翼天使的衝擊下,慢慢往裏縮小。

伊斯菲爾又揮出了一拳。這一拳帶著電,威力更勝剛才十倍。

希普列飛起來的同時仰頭吐出一口血。

血噴灑,濺到阿巴頓的臉上,斑斑點點。

但是下一秒,希普列毫髮無傷地捏住阿巴頓的脖子,神情面色一如平常。

“時間禁錮。”梅塔特隆抬手將希普列定住。

希普列身體一僵,阿巴頓趁機用力掰開他的手,但僵住只是半秒鐘。他的手指才剛剛碰到希普列的手肘,喉嚨上傳來的鉗制就更加用力了。

“時間禁錮。”梅塔特隆固執地又使用了一次。

結果照舊。

伊斯菲爾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揍飛希普列。

看著像重播似的不斷重複著動作的伊斯菲爾、希普列和阿巴頓,別西卜有點上火,“是瞬間修復術?”

這樣完好無損地修復,精靈能夠辦到,但絕對不能夠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一次又一次,想來應該是混沌之神的傑作。

梅塔特隆搖了搖頭道:“我覺得更像是……無限次時間分岔。”

“什麼時間分岔?”

“先將時間倒流到希普列被束縛之前,以他沒有被束縛的狀態直接將時間快速順流到當前。混沌之神控制時間的速度很快,所以並不容易察覺。”他也是希普列每次恢復就感到時間詭異扭曲才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別西卜看著因為結界縮小而變得越來越狹窄的空間,皺眉道:“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嗎?”

“我想到一個……或許可以直接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梅塔特隆蔚藍的眼眸中綻放出如朝陽初升般明淨的光。

明淨的光照在澄澈的蔚藍湖面上。

瑪門坐在湖邊,不時看向閉目凝立的阿斯蒙蒂斯。

拉斐爾在他身邊坐下,“不把阿巴頓叫回來?”

瑪門道:“還沒有到那個時候。”

拉斐爾了然笑道:“擔心梅塔特隆?”

瑪門沒有否認。

拉斐爾道:“第十界的事情結束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開發第十界,”瑪門頓了頓,側頭看他,“別告訴我你沒想過。”

拉斐爾道:“這是一塊大蛋糕。”

瑪門道:“我代表地獄,要求分大半。”

拉斐爾道:“等打敗混沌之神後,這件事可以慢慢商量。”

“是麼?”瑪門挑眉,沖阿斯蒙蒂斯喊道,“阿斯蒙蒂……”

“現在就商量!”拉斐爾皮笑肉不笑地截斷他。

阿斯蒙蒂斯睜開眼睛看過來。

瑪門比了個加油的手勢,“辛苦了,加油!”

阿斯蒙蒂斯羞澀一笑,閉上眼睛繼續。

拉斐爾擺出迎敵的架勢,“你準備怎麼分?”

“按照人頭分。”瑪門理所當然道。

拉斐爾道:“你準備把頭摘下來?”

“你談判的時候只會無聊地關注措辭嗎?”瑪門道。

拉斐爾道:“這要看對方的措辭對我是否有利。”

瑪門道:“混沌之神是神的疏忽,希普列是六翼天使,所以第十界事件本來跟地獄毫無關係。”

拉斐爾道:“我記得被抓的墮天使好像來自地獄。”

瑪門訝異地看著他,“你說阿斯蒙蒂斯?”

拉斐爾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說利衛旦。”

瑪門道:“他現在被放出來了嗎?”

拉斐爾也不太清楚,“還沒有?”

“沒有。所以,暫時可以忽略不計。如果你一定算的話,他這次是作為神的使者來到第十界的,根據地獄勞工法,他目前為天堂服務,所以他在工傷應該由天堂支付。”瑪門道。

拉斐爾張了張嘴,嘆氣道:“你準備怎麼分蛋糕。”

“二八。”

“你乾脆三八。”

瑪門用目光鄙視他,“你的數學真糟糕。”

阿斯蒙蒂斯突然道:“有了。”

拉斐爾和瑪門同時站起身,連躺在樹下打盹的烏利爾也倏地坐起來。波吉賴在烏利爾的大腿上,正揉眼睛,被一把拎了起來。

瑪門問道:“在哪里?”

阿斯蒙蒂斯道:“在地獄。”

瑪門道:“幻境中的地獄和現實中一樣嗎?”

阿斯蒙蒂斯道:“一樣,我根據現實中的地獄創造的。”

瑪門笑得十分陰險,“很好。他在哪個位置?”

阿斯蒙蒂斯緩緩道:“你的別墅裏。”

雖然幻境是根據現實創造的,但是從伊甸園趕到地獄只花了一眨眼的時間。

阿斯蒙蒂斯解釋道:“我將中間的路途壓縮了。”

波吉道:“幸虧我不在半路上趕路,不然不就壓扁了?”

……

阿斯蒙蒂斯呆了呆,“我這倒沒想到。”

拉斐爾沖波吉微微一笑,道:“你很喜歡在幻境裏趕路嗎?”

波吉道:“作為一個好學的學生,我只是勇敢地表達我的想法。”

拉斐爾笑容更深,“有你這樣好學的學生真是每個老師的夢想。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監督你完成你作為學生的本分的。”

波吉一臉的憤憤不平。

瑪門站在別墅外,並不急著進去,而是摸著下巴思索。

烏利爾道:“你在考慮用火攻還是水攻嗎?”

瑪門道:“我在想他為什麼挑中我的別墅。”

烏利爾輕蔑地瞟了他一眼。

“你有什麼建議?”瑪門問道。

烏利爾道:“現在不是誇耀的時候!”

瑪門怔了怔,很快反應過他的話來,攤手道:“我承認,我的別墅的確是地獄最奢華最有創意的建築物,而且它富麗堂皇得你難以想像。但這並不是我想要說的重點。我想要說的重點……需要阿斯蒙蒂斯來證實。”

阿斯蒙蒂斯聽他提起自己,忙抓下波吉一直用力蹂躪自己頭髮的手,道:“他在我的幻境中又製造了一重幻境,所以我並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瑪門道:“有沒有可能在睡覺?”

阿斯蒙蒂斯愣了下,“也不是沒可能。”

烏利爾道:“你是說他沒事跑到幻境來隻為了找個地方睡覺?”

瑪門道:“那你能不能用另外一個角度來解釋下他在幻境中又製造一重幻境是為了什麼?”

烏利爾道:“也許是為了設置陷阱。”

“在幻境中我的房間設置陷阱?”瑪門搜刮了很多形容詞,最後只能蹦出一句,“你真是個奇特的陰謀家。”

拉斐爾等他們雙方都吵得差不多了,終於開口道:“我覺得瑪門的想法不是不可能的。”

烏利爾瞪大眼睛。

拉斐爾道:“地獄有貝利亞,不是嗎?”

烏利爾皺眉。

瑪門一臉深沉地表示,“作為他的敵人,我真是萬分感激他身上擁有貝利亞的特質。”並且萬分感激自己當初選擇的是別西卜,而不是貝利亞當戰友。

烏利爾道:“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瑪門問阿斯蒙蒂斯道:“將混沌之神替換成貝利亞,這種情況下,你能封印他麼?”

阿斯蒙蒂斯皺眉道:“我不擅長封印。”

拉斐爾道:“我來封印。我身上有神賜予我的封印之書和無欲之黑。”

瑪門道:“我們現在可以做一個假設。混沌之神如果真的如我們想像的那樣在睡覺,那麼只要破解他的幻境,在他醒來之前的一刹那用封印之書將他封印,應該就能完成任務了吧?”

拉斐爾提醒他,“混沌之神不是貝利亞。”

瑪門道:“目前我們唯一需要的就是樂觀心態。”

烏利爾道:“我覺得是運氣。”

“好吧,再來點運氣。”瑪門打一個響指,看向阿斯蒙蒂斯和拉斐爾。

阿斯蒙蒂斯凝神。

拉斐爾突然道:“如果這次運氣夠好的話,能不能……陪我聊會兒天?”

阿斯蒙蒂斯目光直直地望著前方,心無旁騖。

“抱歉。”客套又毫無轉圜餘地的拒絕。

82、封印(下)...

結界已經小得不能再小了。

別西卜移動瑪門、拉斐爾他們的身體到中間,儘量節約空間。

希普列和阿巴頓還在糾纏。

阿巴頓慢慢習慣了他的手,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不能適應了,有兩次還掙扎出了他的鉗制。只是下一秒,希普列又突然出現制住了他。

從阿巴頓習慣和希普列糾纏之後,伊斯菲爾就收手加入阿巴頓的旁觀行列。

梅塔特隆閉著眼睛,手指在時間之軸上輕輕滑動,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別西卜打開通訊器,向路西法報告著目前的狀況。

路西法沉吟道:“需要支援麼?”

別西卜看了看氾濫的六翼天使,“目前還不知道混沌之神的實力。”他很懷疑混沌之神之所以遲遲不出全力就是想騙路西法他們進來。目前地獄七大魔王已經有五個陷在第十界,如果路西法再陷進來,那麼地獄以後就只能靠貝利亞了。一想到這種後果,他就斬釘截鐵地回答:“請您安心在外守候。”

路西法道:“不要勉強。”

別西卜道:“放心,阿巴頓撐得住的!”

阿巴頓被掐得只能咯咯響。

“這種友情真是令我感動。”混沌之神道,“但是無論你們是否搬來救兵,對我來說,下場都是一樣的。玩了這麼久,我想是應該給這場遊戲畫下句號了。”

路西法道:“你不覺得寂寞麼?”

混沌之神道:“不是寂寞,是孤獨。我是神,這種孤獨是應該的。”

路西法道:“你一點都不瞭解自己。這是寂寞。被囚禁的寂寞。”

混沌之神一下子不說話了。

石飛俠小聲道:“悠著點,悠著點。”萬一把混沌之神給惹急了,發狂大開殺戒,到時候首當其衝就是伊斯菲爾他們。

路西法道:“想要衝破這種囚禁的生涯嗎?”

混沌之神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

路西法道:“地獄的主宰。”

混沌之神道:“我是第十界的主宰。”

“第十界不是你的牢籠麼?”路西法道,“但是地獄卻是我選擇之地。”

“是這樣麼?”通訊器裏傳出米迦勒懶洋洋的聲音。

“……”

通訊器那頭的聲音就這樣突兀地中斷了。

梅塔特隆突然道:“願神與我們同在。”

別西卜驚訝地轉頭看他。他知道這種時候,梅塔特隆絕對不會講毫無用處的廢話,所以這句話一定是有什麼暗示在裏面。是什麼暗示呢?

他正在思索,就看到梅塔特隆手中的時間之軸突然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只見梅塔特隆蔚藍的雙眸被金光映成翠綠色,神情莊重,那頭淺金色的長髮幾乎與光合二為一。

正和阿巴頓糾纏的希普列突然詭異地停住,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頓時出現了數十個不同姿勢不同位置的希普利。

他們的站位重合,卻又互不妨礙。

伊斯菲爾注意到離自己最近的幾個希普列臉上都有傷痕。

別西卜喃喃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時間分支?”

由於混沌之神通過時間逆流的辦法不斷複製著完好無損的希普列,所以在時間主軸上一下子就分出很多條不同狀態希普列的時間分支。

他沒想到梅塔特隆竟然能把握住時間,抓住主軸與分支交叉點,將所有分支線上的希普列在主軸上展現出來。

梅塔特隆的臉色隱隱發白。

駕馭時間本來就極為耗費他的精神力,更何況他的靈魂受過希普列重創,還沒有完全痊癒。復原時間對他來說已經超出力所能及的範圍太多。

“咦?”混沌之神發出驚訝之聲。

梅塔特隆閉上眼睛,嘴裏默默地向神祈禱著,額頭上的汗水正如他的精神力量,一同嚴重地流失著。

“原來你想通過時間分岔造成時空縫隙,讓神進來幫忙。”混沌之神冷笑道,“這麼小的時間分岔,你覺得可能的。”

“一切都有可能,只要你心中有堅定的信仰。”

與混沌之神一模一樣的聲音出現在上空。

浩瀚的金光籠罩整片天地。

茫茫然的金光中傳來混沌之神失控的喊聲,“這不可能!”

瑪門和拉斐爾的面色凝重。

烏利爾的臉色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變化,所以在這種時刻,也顯不出什麼特別來。

倒是波吉,扇著翅膀不停在的阿斯蒙蒂斯的周圍繞來繞去,“你到底有沒有把握?千萬不要逞強。實在不行,我讓我老爸進來幫你。”

拉斐爾忍無可忍地一把抓下他。

波吉不耐煩地踢他,“你幹什麼?”

拉斐爾笑容森森,“打蒼蠅。”

“你敢說我是蒼蠅?”波吉勃然大怒。

拉斐爾挑眉,“為什麼覺得我不敢?”

波吉皺了皺鼻子,用力地哼了一聲。

瑪門乾咳一聲道:“請回到重點。”

拉斐爾將波吉丟給瑪門,手裏那這封印之書,恢復之前凝重的表情。

波吉不放心地問阿斯蒙蒂斯,“你到底有多少把握?”不是他不信任,而是……阿斯蒙蒂斯的長相實在不附和他想像中關鍵時刻挑大樑的大英雄。

好吧,作為小魔王,他討厭英雄。但是他依然覺得這種時刻他老爸的長相比較符合傳統審美。

阿斯蒙蒂斯向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望著瑪門臥室方向的目光一凝。

純黑色翅膀在他身後展開,面色冷厲。此時此刻,無論誰看到他都不會懷疑他魔王的身份。他雙眸中完全沒有感情,堅硬的像磐石。

拉斐爾收回目光,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撫摸著手裏的封印之書。

空間陡然扭曲了一下。

瑪門的臥室突然被遷徙到了面前。

臥室的佈置實在只能用窮奢極侈來形容,綜合現代與古代雙重觀念的設計,還有能用寶石絕對不用普通石頭,能用稀有金屬絕對不用普通木頭的大手筆。

烏利爾瞪著床頭,如果他沒看錯,這床頭根本是用黑星石做的吧?!

瑪門抬起帶著黑星石戒指的手指緩緩地刮了下自己的鼻子。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參觀方式。

阿斯蒙蒂斯的面色越來越凝重。

一團人形灰霧慢慢在床上顯形。

拉斐爾不敢怠慢,翻開封印之書,以耳朵根本無法跟上的速度迅速念著封印之書上的咒語。

人形灰霧動了動,似乎要醒來。

阿斯蒙蒂斯微微蹙眉,在床的四周多下了一層幻境。

但這顯然沒能阻止住灰霧的醒覺。那團灰霧突然轉身。

由於它只有粗略的輪廓,所以瑪門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從正面翻到背面,還是從背面翻到正面,總之,當翻個身之後,突然又坐了起來。

瑪門和烏利爾戒備,隨時準備火與靈魂雙重攻擊。

拉斐爾面不改色地念著封印之書上的咒語,好似對眼前的狀況視若無睹。

波吉也看出目前是關鍵,也不鬧騰了,扇著翅膀躲在瑪門身後。

灰霧突然站起來,向他們伸出手,“你們……”

封印之書瞬間化作鎖鏈,朝灰霧撲了過去。

灰霧頓時化作一團,像是想找地方逃竄!

金色的鎖鏈像線團一樣,一圈一圈地包裹著它。

阿斯蒙蒂斯突然身體一晃,嘴角隱隱淌出黑血來。

拉斐爾大吃一驚,下意識伸手想去扶他。但是他的手指還沒有碰到阿斯蒙蒂斯,就被他避開了。

瑪門道:“怎麼回事?”難道是封印之書與混沌之神玩得太激烈,所以造成幻境不穩?

果然,阿斯蒙蒂斯道:“幻境要崩潰了!快走。”

83、戰後(上)

  離從第十界回到地獄,已經整整兩周,但瑪門閉上眼睛依然能想起當時一團亂的情景。
由於阿斯蒙蒂斯的幻境即將崩潰,他不得不將所有人的靈魂送出幻境,包括阿斯蒙蒂斯的。雖然他沒說,但是瑪門看得出,為了支撐住幻境給他們做夠撤離的時間,他拼盡全力,完全沒有留下任何自保的餘力。
好不容易從幻境出來,外面的情況又讓他們大吃一驚。
神與混沌之神的戰鬥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絢麗,如果非要找一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詭異。
空間詭異地扭曲著。
當時他被梅塔特隆抱在懷裏,從他的肩膀看去,阿巴頓一手抱著阿斯蒙蒂斯,一手拎著波吉。別西卜雙手抱著拉斐爾,但看他的臉色,對這項任務顯然萬分不滿。伊斯菲爾單手提著烏利爾,那姿勢絕對可以列入他所見過的經典姿勢前十名。
不過烏利爾很快醒來,掙脫了出去。
“你沒事吧?”梅塔特隆發現他清醒,低聲問道。
  瑪門好像泡著糖水,心裏嘴裏都是甜味,“沒事。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梅塔特隆見他沒有下來的意思,也沒有提醒他,道:“混沌之神利用時逆流無限恢復希普列的狀態,我禁錮住時間逆流時刹那的縫隙,請神進入了第十界。”
瑪門鬆了口氣,道:“所以說,現在是神戰?”
梅塔特隆道:“是屬於神自己的戰鬥。”混沌之神本來就是神的一部分。
瑪門道:“放心,這裏只有一半的混沌之神,我相信神一定搞得定的。”
空間扭曲得越發厲害。一眼望去,除了他們幾個,其他東西都在詭異地扭動著。
“你們先出去。”神的聲音,但是分不出是哪個神。
拉斐爾道:“不管怎麼樣,出去再說。”
別西卜站在他的身邊,問道:“怎麼出去?”
拉斐爾一怔。
神的聲音又響起,“走。”
說時遲,那時快。
瑪門眼睛一眨,已經到了第十界之外,腳下踩著的是拉斐爾開來的花園。
與他們一起出來的還有之前進去的地獄軍團和依舊被禁錮住的利衛旦,可見,現在的第十界除了原住民,所有人外來客都被清場。
路西法所率領的墮天使軍團與米迦勒率領的天使軍團並排而立,唯獨不見主帥。
 大難不死,所有天使與墮天使都是一番慶賀。
 瑪門注意到希普列依舊昏迷不醒得被光束縛著,疑惑道:“你不是說他被無限恢復狀態了嗎?”
梅塔特隆道:“這才是時間正軌上的他。其他支線上的他應該還留在第十界。”
希培抱著朱利安,小心翼翼地朝希普列移動著。
阿巴頓感慨道:“同樣都是兒子,差別怎麼那麼大呢?”
波吉冷哼道:“你喜歡這麼蠢的兒子還不如去喜歡一頭豬!”
阿巴頓道:“哪里蠢,這是孝順,是孝順!哪像你,一天到晚只曉得給老子闖禍!”
波吉道:“翅膀都被人拔了,還孝順給屁!你要是敢拔我一根毛,我就拔光你全身上下所有毛!”
阿巴頓二話不說拎起他就是一頓胖揍。
  “他是為我好。”希培突然開口。
由於現場亂哄哄的,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說話。
倒是瑪門和梅塔特隆站得近,聽得真切。
梅塔特隆道:“你不恨他?”
希培抬起頭,神色平靜,“當時我也是混沌之神要侵佔的目標。父親是不希望我遭遇他所遭遇的痛苦,變成他這樣,才折斷我的翅膀。混沌之神只喜歡天使,沒有翅膀的天使他不屑一顧。果然,我翅膀被折斷之後,混沌之神就再也沒有來騷擾過我。”
梅塔特隆動容。對任何一個父親來說,折斷自己孩子的翅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心中所承受的痛,可能比孩子身上的痛更劇烈百倍。
希培默默地拖著朱利安在希普列身邊坐下,“那時候他已經被黑化了一大半……但還是忍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盡責的父親。”
瑪門道:“不得不承認,我對他的看法有所提高。”
米迦勒和路西法突然各自出現在自己的陣營中。
他們的出現向來光芒萬丈,連心情低落的希培都忍不住順著光的方向看去,隨即目光凝固,脫口道:“媽媽……”
他的聲音並不重,但由於所有天使與墮天使都正向路西法和米迦勒行注目禮,所以他的喊聲就顯得稍稍有些突兀。
路西法眉頭一皺,別西卜和瑪門就一左一右地出現在身邊。
“冷靜。”
“千萬冷靜。”
“我相信米迦勒沒有這個功能。”
“有的話,路西法大人應該會知道的。”別西卜這句話說得及時。
路西法挑眉道:“我有說什麼嗎?”儘管如此,他還是冷冷地瞪向米迦勒。
米迦勒那邊則是一頭霧水,轉頭問剛剛飛到自己身邊的烏利爾,“你認識他嗎?”
  “希培。”
“希普列的兒子?”
“嗯。”
米迦勒側頭,剛好對上路西法看過來的冷眼,撇嘴道:“莫名其妙。”
接下來場面更加混亂。
天使與墮天使們焦躁不安地等待著戰果。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神的聲音終於在期盼中響起。“我的孩子們,感謝你們的努力。它已經再度進入沉睡,第十界將恢復自由與和平。”
沒什麼人歡呼。
大家都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盤算怎麼樣才能早點回家睡覺。
 瑪門心情十分複雜。
 一方面他很高興這件烏七八糟的事情終於落下帷幕,一方面他又很微妙地希望這件烏七八糟的事情繼續成為捆綁住梅塔特隆的藉口。
儘管對他表現得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抗拒,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的患得患失。這種感覺就好像一樣將要落進口袋的東西,卻遲遲沒有落下來。他想要伸手,卻怕自己用力過度,反而將東西推得更遠。
 隊伍最終原地解散。
 拉斐爾遵照神諭在混沌之神周圍散播無欲之黑。烏利爾帶著希普列隨米迦勒回天堂。
 瑪門看著依舊留在原地的梅塔特隆,悄悄舒了口氣。沒回天堂,就是還有希望。
 “去地獄的列車還有空位。”他含蓄地提出邀請。
 梅塔特隆微笑道:“你準備繞路麼?”
 瑪門心底一沉,“你要去哪里?”
 “諾亞方舟。”梅塔特隆道,“我住在那裏。”
 瑪門道:“只要你願意,地獄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是你的住所。”
 別西卜在他身後拆臺道:“我確定我不會把我的辦公室讓給你。”
 瑪門道:“送你一家食品加工廠。”
 別西卜躊躇。
 路西法笑道:“我呢?”
 瑪門咬咬牙,道:“免費打工一萬年。”
 路西法對梅塔特隆道:“我很真誠地希望你能看上我的寓所。”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道:“你確定這件事不需要和米迦勒商量一下?”
 路西法道:“他只對床有要求。”
 梅塔特隆語塞。
 瑪門立刻道:“我對床沒有要求,我只對上床的對象有要求。”
 梅塔特隆似笑非笑道:“哦?”
 瑪門神色稍許不自然,抓住他的肩膀,深情道:“我保證,無論結局如何,這都將是我的永恆追求。”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道:“比起搬家,我目前最需要的是回家。”
  目去的路上,瑪門仍舊不放棄,滔滔不絕地描述著地獄的美好。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聽著,毫無表示,直到諾亞方舟……
 
  咚咚咚。
 客廳傳來敲門聲。
 瑪門的回憶就此中斷。

84、戰後(中)

揮手,門自動向兩邊移開。
水晶地板清晰地倒映著來者穿著深灰西裝的挺拔身軀。
瑪門斜靠在沙發上,手指輕輕摩挲下巴,“這套西裝的款式已經過時了。”
別西卜道:“我沒打算脫下來送給你。”
瑪門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輕輕彈了彈,另一把沙發自動移到別西卜身後。
門關上。
別西卜坐下,掏出零食。
瑪門道:“準備談第十界開發的問題?”
別西卜道:“這是第二點。”
“第一點是什麼?”瑪門有些好奇。
“關於希培的去留問題。”別西卜道。
瑪門微微皺眉,道:“其實我很意外他現在竟然在地獄。”父親是希普列,戶籍在第十界,怎麼看他的歸屬都不應該是地獄。儘管他曾經當了一段時間的地獄……囚徒。
別西卜道:“當時情況太混亂,一不小心就帶回來了。”天堂那批人撤退得太快,希培顯然被遺忘了。考慮到希培身份的特殊性,別西卜還是將他帶了回來,以免千瘡百孔的第十界再經受什麼風波。
瑪門道:“他是希普列的兒子,應該送去天堂。”
別西卜道:“他沒了翅膀。”
瑪門道:“墮天使和天使一樣,都有翅膀。血族需要尖牙,精靈需要尖耳,矮人和泰坦需要特定的身高,狼人需要變身……唔,看來你只能把他送到人界或元殊界了。”
別西卜道:“我想把他送回第十界。”
瑪門笑了,“你剛剛不是說第十界是第二點?”
別西卜道:“我們已經開始談第二點了。”
瑪門道:“那第一點的結論是什麼?”
別西卜面無表情地將披薩塞進嘴巴,“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種愛計較的毛病?”
瑪門攤手道:“我並不認為它是一種毛病,我認為這是一種情緒。因對象而異的情緒。”
別西卜道:“我不是梅塔特隆,你的對象論對我毫無作用。”
瑪門道:“當然。無論過去現在未來,你都不在我所說的特定對象範圍之內。”
別西卜道:“謝謝。”
瑪門一怔。
別西卜道:“有你的保證,我未來的日子會安心很多。”
瑪門挑眉,語重心長道:“你以前瞎操太多心了。”
“可以回歸主題了嗎?”別西卜十分有禮貌地提出請求。
瑪門道:“如果你不再廢話的話。”
想到來的目的,別西卜將這口氣默默咽了下去,“關於第十界你有什麼看法?”
瑪門道:“一個尚未開發的聚寶盆。”也許第十界曾經是神的遺棄之地,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遺棄之地擁有著不下於精靈界的環境優勢。他考察過,第十界擁有大量礦產資源,土壤和氣候適合種植,而沒有吃過智慧果的天使簡直是完美的機械勞動力……它的開發潛力簡直無窮。
光是想像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期待和興奮。
別西卜一看瑪門的表情,就知道這次來的目的成功了一半。他道:“第十界不久會舉行九界峰會。”
瑪門皺眉道:“九界?”
別西卜道:“當然,人界是不會參與的。”
瑪門道:“我不覺得其他界有參與的必要。”解放第十界立下汗馬功勞的是地獄。神的情緒就是神的分身,說到底,這些紛紛擾擾都是神的過失,即使最後是神出手解決所有問題的爭端,但也只是將功補過,功過相抵。在他看來,第十界的開發權應該完全屬於地獄。當然,看在天堂畢竟還是出過力的份上,他不介意稍微從指縫裏漏出一點點甜頭給他們。
別西卜道:“這是神諭。”
瑪門扶額,“我最近聽到這兩個字就頭疼。”
別西卜道:“神希望讓第十界儘快繁榮起來。由各界齊心協力,一同出力,共襄盛舉。”
瑪門撇嘴角道:“他是怕地獄佔領第十界,造成十界勢力天平傾斜吧?”
別西卜道:“無論怎麼樣,這次峰會勢在必行。”
瑪門睨著他,道:“你的意思是?”
別西卜笑著吞下最後一塊披薩,“這是你的長項。”
瑪門道:“你也很合適。”
“我要留下來處理希培的問題。”
“我也可以處理。”
別西卜道:“還有利衛旦的問題。”
瑪門道:“我覺得他在結界裏呆得不錯。”比起他四處挑撥離間,他更喜歡在結界中瞻仰他的睡容。
別西卜只能使出殺手鐧了,“也許天堂的代表是梅塔特隆。”
瑪門嘴唇一抿。
“不過,對我來說,這是最糟糕的猜測。”別西卜看著瑪門,緩緩道,“我一點不想看著第十界的蛋糕被當做討情人歡心的禮物。”
情人兩個字無疑大大地愉悅了瑪門。他的眼睛徽微眯起,嘴角揚起一抹帶著邪氣的笑,“唔。我想,你的建議不是不能考慮的。”
“哪一條?”該不會是拿第十界當禮物吧?別西卜皺眉。他突然覺得,也許讓瑪門當代表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瑪門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答非所問道:“我最近很為一件事情發愁。第一層東面工業區的百年使用年限快到期了……”
  別西卜沒好氣地瞪著他。
  瑪門慢悠悠的,不急不惱。
  氣氛僵持,時間偷偷溜走。
  瑪門耐心極好,從沙發後面摸出一瓶酒,自斟自飲。
別西卜的耐心也不錯,慢吞吞地把各種零食往嘴巴裏塞。
大概又這麼靜悄悄地過了一個小時,瑪門站起身。
別西卜就這麼吃著薯片抬頭看著他。
  瑪門開始解扣子,然後脫掉外套……
“你幹什麼?”別西卜愣住。
  瑪門道:“洗澡睡覺。”
  別西卜:“……”
瑪門解襯衫扣子的手微微一頓,轉頭看他,“你是一起洗,還是……”
“我答應。”別西卜黑著臉站起來。
瑪門挑眉道:“答應我一起洗?”
“東面工業區!”別西卜聲音未落,身影已消失在原地。
手指從紐扣上滑落,慢慢走到窗邊。
夜景繁華,燈火點點滴滴,色彩斑斕。
他突然感到一陣意興闌珊。無論表面裝得多麼鎮定與堅強,都不能否認他的胸口有一處空白,用再多的勝利、金錢甚至情欲也填不滿的空自。
他抬起手,慢慢地摘下黑星石戒指,推開窗,將戒指丟了出去。

  九界峰會,真正的九界峰會。
石飛俠這幾天很苦惱。
他苦惱的事情有兩樣:
第一,這次的九界峰會居然不是在諾亞方舟舉行的。這使他對於原本就很不感冒的世界更加沒有好感。
第二,他受到了九界峰會的邀請函。沒錯,就是代表人類的邀請函。不得不說,對於任何一個人類來說,能收到這張邀請函都是無比榮耀的事情。因為峰會邀請的通常是每一界的最高領導人。人界的最高領導人是誰?他想在人類建立起真正的聯合國之前都不會有正確答案。所以,在人界各國首腦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對自己就這樣把他們一起代表了感到萬分的惶恐不安。
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萬一他們分派開發權的時候不小心分了一個給他,他應該怎麼辦?難道就靠自己這樣一個人界的光杆司令去完成?
……
他真的很苦惱。
這樣的苦惱持續了十天後,終於有一天,他爆發了,決定了。
“伊斯菲爾!”他站在泳池邊,面色凝重地看著剛剛遊完一圈目來的伊斯菲爾,斬釘截鐵道,“我要去參加九界峰會。”
石飛俠道:“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人類!在這種時刻,我必須肩負起人界代表的光榮使命!”
“峰會已經開始了。”
“啊?”
伊斯菲爾道:“所以,不用煩惱了。”
石飛俠呆滯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三天前。”
“……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石飛俠鬱悶蹲地畫圈圈。那麼他這己天的糾結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
 伊斯菲爾道:“梅塔特隆來找過你。”
“什麼時候?”
“五天前的早上。”
石飛俠開始回憶五天前的早上自己在做什麼。好像,好像……他看著伊斯菲爾赤裸的上半身,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咦。等等。
  ……
  石飛俠道:“梅塔特隆是天堂的代表?”
  伊斯菲爾道:“嗯。”
  “地獄的代表是誰?”
  “瑪門。”
  石飛俠用指甲撓地。他好想知道瑪門和梅塔特隆的後續啊……

85、戰後(下) ...

  第十界依舊是原來的第十界。
  入門處有無欲之黑、沙漠、水底與貪婪之火四種歡迎方式。
  頂著巨大鑽石的馬車施施然地穿過重重結界,緩緩來到主城。
  主城大門大咧咧地敞開著,做出歡迎的姿態。城裏突然多了很多四翼與六翼的天使來來去去,使得原本空蕩蕩的城池一下子擁擠起來。
  一個天使站在門口,殷勤地望著車廂。
  瑪門打開車門,施施然得從車上下來。
  那個天使迎上來,向他鞠躬道:“我是接待使帕索特,歡迎瑪門大人光臨。”
  瑪門打了個響指,馬車自動跟了上來。“你吃過智慧果?”
  帕索特道:“是的。我原本在執務局工作。”
  執務局?這真是個遙遠的名詞。瑪門幾乎要忘記第十界主城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機構,並且還存在了上萬年。“你之前躲在哪里?”
  帕索特道:“我們並沒有躲,只是被囚禁起來。我不知道那裏是哪里,但那裏有很多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他身後的翅膀是兩翼。
  瑪門突然明白了。
  主城之前之所以沒有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是因為所有的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都被混沌之神或者希普列囚禁了起來。從力量上來說,六翼天使與四翼天使強大的可能性顯然是遠遠高於雙翼天使,最適合用來組織成軍隊。而雙翼天使被留下來建設第十界。
  他目前還不清楚智慧果上的毒是誰從地獄盜取的,但是有一點很肯定,智慧果上之所以有毒是混沌之神為了更便於控制他們。在他看來,沒有智慧的雙翼天使與有智慧卻短命的雙翼天使是他用來管理第十界的最好幫手。
  “你們習慣嗎?”瑪門問。他要開始試著瞭解市場,比如說這些吃過智慧果的天使能否雇傭?如果雇傭的話,適合做什麼工作?他們目前對於其他界的看法是什麼?目前最想要的是什麼?
  這幾點很重要。
  他看得出神對第十界有著愧疚,想要從其他界對手中贏得第十界的開發權,就必須從第十界原住天使的需求出發。
  帕索特想也不想地回答道:“不習慣。”
  當然不習慣。看著滿大街亂走的六翼天使和四翼天使,他心底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這世界怎麼會有長著那麼多翅膀的天使?而且還有其他界的訪客……
  但是無論他多麼不適應,他還是盡責地做著手頭上被交代的任務。
  瑪門突然想起一件事,心中隱隱又不好的預感。“目前第十界是誰在管理?”
  希普列去了天堂。
  希培和朱利安在地獄。
  第十界主城原本的幾個頭目都在與混沌之神大戰之前成了炮灰。
  想來想去,第十界應該是群龍無首的狀態。可是現在看起來主城不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對方明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來,特徵是什麼,所以才能派人來接他。
  帕索特道:“是拉斐爾大人。”
  瑪門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如果目前主城的主導權握在拉斐爾的手裏,那麼他可以想像九界峰會上關於第十界開發權的爭奪就會有多麼的激烈。
  “他不是天堂的代表?”他始終覺得天堂能夠派出來與他談判的應該也就是這個神棍了。
  帕索特道:“不,天堂的代表是梅塔特隆大人。不過他現在還沒到。”
  梅塔……
  瑪門的心頓時熱起來,腦海中不斷地轉著各種念頭。
  “還有哪些代表?”他問。
  帕索特道:“暫時確認的……沒有了。”
  “沒有了?”瑪門一愣,隨即領悟。看來其他界都知道天堂與地獄正在爭奪第十界的開發權,所以不想介入當夾心餅乾,左夾右夾地被夾出局。
  這樣也好。少去清場這道過程。
  帕索特將他帶到一座看上去很眼熟的建築物前,“這裏擁有城裏最大最好的房間。”
  瑪門笑笑道:“我知道,歡樂之都。”
  帕索特微微吃驚,不過還是很快的回過神,在前面領路,將他安頓在一間看上去十分整潔的房間裏。當然,整潔這個形容詞是相對於瑪門來說的。對於帕索特來說,這間房可以說好是主城最豪華的房間之一了。
  “到時間會有人送晚餐過來,您不必離開房間。到開會時間,我會來邀請您。”帕索特說完,就準備轉身離開。
  瑪門突然道:“拉斐爾在哪里?”
  
  拉斐爾正忙得焦頭爛額。
  其實他並不是處理內政的人才。如果他不是因為釋放無欲之黑留了下來,也許現在站在這裏就是米迦勒了。他萬分後悔當時沒將釋放無欲之黑的差事推給烏利爾。
  看著從桌案上一直堆到門口的文件,他就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窗外天邊的光亮漸漸黯淡。
  主城古老的建築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散發著一股陳舊又古樸的氣息。
  一道黑影閃過。
  拉斐爾面色一凜,手中光能凝聚。
  瑪門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窗外,抱胸睨著他。
  拉斐爾打開窗戶。
  瑪門飛進來,收起翅膀,看著滿地的文件,幸災樂禍道:“你在收購廢紙?”
  拉斐爾道:“神賦予了我神聖的使命。九界峰會將會由我主持召開。”
  瑪門知道他是在威脅,不以為意道:“唔,我想請阿斯蒙蒂斯過來旁聽。”
  拉斐爾的眼睛頓時變得亮晶晶的。
  瑪門道:“可惜他回去之後……”
  拉斐爾睜開眼睛。
  瑪門卻收口不說了。
  拉斐爾有種找把鐵鍬把他嘴巴撬開的衝動。
  瑪門轉移話題道:“你準備怎麼安排第十界的開發權。”
  儘管心裏無比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但是拉斐爾將衝動忍了下去。這個時候主動問,等於將自己的鼻子送上去讓對方牽著走。“我正在考慮。”
  “考慮?”
  “是的,考慮一個公平公正的方案。”
  瑪門顯然不信。他挑了挑眉,“天堂準備吃幾成?”
  “吃?哦,不不,這次天堂將會提供無條件的援助。”拉斐爾一臉神聖。
  瑪門道:“順便從被援助對象上榨取額外的酬勞。”
  “不要天堂想得和地獄一般醜陋。”拉斐爾抗議。
  瑪門道:“我從來不覺得天堂醜陋。”
  拉斐爾訝異。
  “我向來稱它為,虛偽。”
  拉斐爾道:“我不該期待從地獄魔王嘴巴裏聽到公正的評價。”
  瑪門道:“在這之前,你應該先學會公正兩個字怎麼寫。”
  “……”拉斐爾沉默了一會兒,“我們能說點正事麼?”
  瑪門道:“如果你不打岔,我們現在應該已經說完了。”
  拉斐爾深吸了口氣,直接將話題帶到正事上。“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矮人王、精靈王和兩位泰坦領袖都明確退出了九界峰會。”
  瑪門並不意外。
  矮人界最大的長項是發明,比起他們直接參與到第十界的開發中來,他們更喜歡讓開發者去購買他們的商品。反正在人界與其他九界隔離的狀況下,矮人界在科技方面可以說是佔據壟斷地位的。
  而精靈界的性情比較平和,沒有太大的野心。
  兩位泰坦領袖正內訌到自顧不暇,根本沒辦法分心。
  “該隱目前還在閉關之中,萊斯利代替他拒絕了這次邀請。”拉斐爾道。
  血族界向來與人界親近,與其他幾界的關係微妙,不喜歡參與也在情理之中。
  拉斐爾道:“狼人與元殊界還沒有表態。我想我們可以期待看看。”
  “天堂呢?”瑪門開門見山地問。
  拉斐爾笑得別有深意道:“這點,應該由天堂的代表來決定。”

86、蛋糕(上) ...

  如果天堂一定要在這個蛋糕中分一塊大的話,那麼他必須聯合元殊界和狼人界的代表對天堂進行壓制。畢竟天堂由拉斐爾支持會議,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傾斜。
  瑪門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
  拉斐爾有意無意地低喃道:“不知道梅塔特隆什麼時候會到呢?”
  “……”
  梅塔特隆四個字像把利刀般,將瑪門下意識組建的計劃劈得四分五裂。
  臨九界峰會還有四天,依舊只有拉斐爾與瑪門你看我我看你。
  拉斐爾明顯感到最近幾天辦公室的氣氛越來越陰鬱,被瑪門霸佔的那張沙發周圍只能用烏雲密佈來形容,害得第十界的天使每次來報告消息聲音輕得都像蚊子在叫,讓他每次都恨不得塞一個喇叭到他手裏。
  “瑪門。”他忍無可忍,“你不覺得你這樣坐著很浪費金錢嗎?”
  瑪門抬眸,左手下意識地想摩挲右手的戒指,碰觸後才想起原本套在手指上的黑星石戒指已經在來之前丟棄了。“你知道我和你的區別在哪里嗎?”
  拉斐爾道:“你不如說說我和你有什麼共同點?”
  瑪門道:“眼睛和鼻子算不算?”
  “你真是太無聊了!”拉斐爾繼續將無限的經歷投入到同樣無限的文件中去。
  瑪門道:“沒辦法。作為九界最成功的商人,我每天的任務是數錢,不是賺錢。”
  拉斐爾道:“我看上去像錢嗎?”
  瑪門道:“像欠錢的。”
  “那你老呆在這裏幹什麼?”拉斐爾不理會他的諷刺,“找一個能夠數錢的地方去!”
  瑪門道:“我現在就是在為數錢做準備。”一旦第十界的開發權落到他手裏,他就會擁有一輛全新的造錢機器。
  拉斐爾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忍不住敗興道:“你確定梅塔特隆會同意?”儘管細微得難以察覺,但他很確定瑪門在聽到這句話時嘴角微微一僵。
  瑪門臉上很快浮起笑容,“這是與我梅塔的私人問題。”
  拉斐爾聳肩,不願意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瑪門看他沉默,也重新回到之前的靜默狀態。好不容易驅散了一點點的烏雲瞬間又凝聚成又厚又重的一大片,並有往外擴散的趨勢。
  拉斐爾只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自己的頭頂也快被烏雲所籠罩了。他無奈地開口道:“我聽說你去過諾亞方舟好幾次。”
  瑪門道:“我記得你們在那裏開過會。”
  “所以,我想你應該記得去那裏的路。”拉斐爾道,“我是說,如果你實在等不下去的話!”在他看來,瑪門已經印證了他的假設。
  瑪門十指交叉,彈開,又交叉,又彈開……“我說過會我等他。”雖然他現在很想把這句話抓回來吞下去。
  拉斐爾側頭,語帶驚訝,“我現在才知道你居然也會等待。”
瑪門挑眉反問道:“你呢?”
  拉斐爾神情不變,淡淡道:“我沒有等。”
  有希望的才叫等。
  沒有希望的,叫做煎熬。
  他是後者。

  敲門聲輕輕響起。
  拉斐爾道:“請進。”
  進來的是之前為瑪門帶路的天使帕索特。他進來之後先是怯生生地了瑪門一眼。這幾天瑪門身邊纏繞的陰冷氛圍讓他印象深刻。“有代表到了。”
  “哦。”拉斐爾眼角去瞟瑪門。
  瑪門表面上很鎮定——也僅僅是表面罷了。
  拉斐爾嘴角一掀,笑得十分耐人尋味,“從諾亞方舟到這裏路程遙遠,我想梅塔特隆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所以不必請他過來了。”
  帕索特一怔道:“不是梅塔特隆。他說他叫沃爾。”
  這次怔忡的換成了拉斐爾。“他是哪里的代表?”
  帕索特道:“元殊界。”
  拉斐爾看向瑪門。瑪門若有所思。
  一直以為狼人界與元殊界到現在還不表態就說明準備棄權了,沒想到居然還是來了。不過……
  拉斐爾皺眉道:“沃爾?你聽說過這個人麼?”
  瑪門道:“我可以確定他不在需要關注的名單之內。”
  拉斐爾道:“很明顯,你的名單需要調整。”蘭卡既然派人來,就絕對不會派一個不重要的人。“請他進來。”不得不承認,這個無名小卒引起了他的高度興趣。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看上去有點愣頭愣腦的小夥子出現在拉斐爾和瑪門的視線之內。
  “您,您好!我是沃爾!我是代表,元殊界來參加……這次,九界大會的!”因為激動,他用堅定的口吻說著結結巴巴的話,“真的沒想到,能見到您。我,我太太太太高興了。”
  拉斐爾微笑道:“請幫我問候你太太。”
  ……
  沃爾臉上的激動化作茫然,“我還沒結婚。”
  拉斐爾不動聲色道:“不要介意。我只是看到你有一種見如故的感覺,所以忍不住開了個小玩笑。”
  “真真的嗎?你對我……一見鍾情?!”
  拉斐爾笑容不變,但語氣不容置疑地糾正道:“是一見如故。”
  沃爾已經笑得連眼睛縫都不見了。“一樣,都一樣。我是沃爾,我這才是代表元殊界來參加九界大會的。”他上前一步,興奮地伸出雙手。
  拉斐爾親切地伸出右手。
  沃爾一臉虔誠地將雙手合什,輕輕包裹住他的手掌,然後……
  拉斐爾用力將手抽出來,對站在旁邊的帕索特道:“送沃爾先生去休息。”
 沃爾看著他的雙眼放光,“我一點都不累。”
  拉斐爾笑容毫無破綻,“您是我重要的客人,我不希望您在這裏受到一丁點的疲倦和勞累。所以,請體諒我的一片苦心。”
  沃爾樂顛顛地去了。
  等門關上,拉斐爾的笑容垮下來。
 瑪門手肘放在沙發的扶手上,托腮看著他,“我第一次發現,你的人緣還不錯。”
  拉斐爾脫口道:“當你們消除邪惡的欲望之後,就能感受到神的光輝。”
  瑪門道:“所以你是神的光輝?”
  拉斐爾道:“所有美好的靈魂都是神的光輝。”
  瑪門道:“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要躲在神光輝照耀不到的地獄了。”他說完,發現拉斐爾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他,而是轉頭看向窗外。
  窗戶外的天色晦暗,隱約能看到拉斐爾投影在窗戶上的輪廓。
  瑪門突然道:“如果你賄賂我的話,我可以考慮幫你去地獄散播一下你的桃花運。”
  拉斐爾回頭,“為什麼你覺得我會有這種癖好?”
  瑪門挑挑眉,似乎暗示。
  拉斐爾頓悟,隨即笑容疏淡地搖頭。
  瑪門無聲地看了他一會兒,想到梅塔特隆和自己,心情突然轉晴。

  接下來的兩天讓拉斐爾充分感受到之前瑪門的陰暗氣場其實並不是很難忍受的,至少比沃爾無處不在的閃亮氣場要好得多。尤其是沃爾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將身體靠過來,展示他身上那股十米之內就能聞到的香水味——還是極端沖鼻的那種。
  瑪門開始還準備留下來看戲,後來聞得多了,感到嗅覺危機,於是很自覺地另找地方抒發情懷。而拉斐爾終於找到名正言順的翹班藉口,一聞到走廊裏飄來沃爾那股難聞的香水,就直接跳窗。
  這種你追我跑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高峰會議開始的倒數第二天。
  瑪門登上馬車,準備往諾亞方舟進發。
  經過拉斐爾這幾天的梳理和第十界智慧天使們的努力,主城已經漸漸恢復當初希培統治下的規模。想到希培,瑪門心裏暗暗盤算著第十界未來的走向。拉斐爾是七大熾天使之一,他不可能永久駐守在第十界。目前看最有可能回到第十界的是希普列和希培。
  真是微妙。他們雖然是父子,但目前一個在天堂一個在地獄。
  這算是……天意?
  瑪門眯起眼睛,愜意地靠在後背上,目光慢悠悠地看著他兩旁景物倒掠。
  所謂的分蛋糕只是粗分,動手開發第十界時才是真正的戰爭。他不願意放棄地獄應得的利益,這太違背他的本性,但他更不願意因為這件事與梅塔特隆爭執,這太違背他的感情。所以想來想去,用希培來牽制希普列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如果天堂真的打算把希普列放回第十界的話。不過希培與他父親的感情不錯,用什麼來牽制他呢?
  瑪門沉吟。
  他第一次覺得有阿巴頓和波吉這樣的父子挺不錯。至少無傷大雅的挑撥離間會很容易。

  外面一道淺金色的身影閃過,拖出一條晨輝般的細光。
  瑪門陡然振奮起精神,瞬間移到馬車頂。
  來路空茫茫,只有第十界的天使在忙忙碌碌地走著。
  是幻覺?還是……
  瑪門心裏與眼前的景色一般,空茫茫的。
  “瑪門。”輕柔的嘆息聲從他身後響起。
  瑪門霍然轉身,根本看也不看對方便將他擁入懷裏。
  梅塔特隆對他總是突如其來的動手動腳已經很習慣了,任由他抱著。
  “我很想你。”瑪門臉蹭著那頭柔如蠶絲的金髮。
 梅塔特隆道:“離上次分別,還不到半個月。”
  瑪門道:“應該說,離上次分別已經半個月了。”
  梅塔特隆笑而不語。
  瑪門又抱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懷抱,“你怎麼現在才來?”
  面對他近乎於沸點的熾熱雙眸,梅塔特隆波瀾不驚道:“我要準備資料。”
  “資料?”瑪門短暫地從感性恢復到理性狀態。
  果然。“關於第十界開發權的問題。”梅塔特隆笑得雲淡風輕。
  瑪門背後卻滲出一層冷汗。
  這樣近距離地凝望幾乎焚燒盡他所有的理智,讓他生出一股想將第十界開發權直接拱手讓給他,討他歡心的衝動。他突然覺得別西卜失算了,大大的失算。
  梅塔特隆道:“其他代表到了嗎?”
  瑪門道:“只到了一個元殊界的代表。除了狼人界之外,其他四界已經棄權。”他猛然想起四界加元殊界加狼人界加天堂加地獄好像也只有八界,另外一界是……“石飛俠呢?”雖然人界缺席九界大會是慣例,但他還以為以石飛俠對生意的熱誠會來摻上一腳。
  “他棄權。元殊界來的是蘭卡?”梅塔特隆順口問道。其實他對元殊界也並不太瞭解。只知道那裏曾經經歷一場動亂,最終還驚動伊斯菲爾等諾亞方舟的代表前去平亂。知道蘭卡這個名字一是因為他與休斯的關係,二是因為他最終繼承了他父親的位置,成為元殊界新一代的領袖。
  不過瑪門對這裏面曲曲折折的原因並不清楚,他只知道他聽到另一個不太熟悉的雄性生物的名字從向來不關注別人的梅塔特隆的嘴巴裏說出來。“你希望是蘭卡?”
  梅塔特隆側頭,金色劉海從額前垂落,擋住似笑非笑的眼眸,“不是嗎?”
  “不是。”瑪門道,“只是一個叫沃爾的傢伙。他喜歡拉斐爾。”他著重指出。
  梅塔特隆眨巴著眼睛。
  瑪門臉皮很厚,摟著梅塔特隆的手微微用力,“我在吃醋。”
  梅塔特隆微笑道:“很奇怪的原因。”

  瑪門道:“因為我缺乏安全感。”
  梅塔特隆低頭看看了周圍,“因為車頂有點高。”
  瑪門明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卻無可奈何。他看到梅塔特隆面色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疲倦,心疼將他帶回馬車,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們先回歡樂之都休息。”
  這樣的姿勢對梅塔特隆來說十分陌生,他秀氣雙眉微微糾結,又很快舒展開來。
  “我想先見見拉斐爾。”梅塔特隆閉上眼睛。
  瑪門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他剛才分明感到梅塔特隆動了下,不是掙扎,而是在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
  看來,這是個不錯的開始。

87、蛋糕(中)

  拉斐爾不在。
  辦公室裏只有帕索特彎著腰收拾著被攤得滿地都是的文件。他看到瑪門身後的梅塔特隆先是一愣,隨即緊張道:“您是來自天堂的代表梅塔特隆大人嗎?抱,抱歉,我錯過了您抵達的時間,我……”
  “是我來早了。”梅塔特隆一句話為他解圍。
  帕索特扇著翅膀飛起來,將手裏的文件堆到搖搖晃晃的文件堆上,然後回到原地,對梅塔特隆道:“我將負責您在主城期間的所有安排,請允許我為您帶路去歡樂之都入住。”
  瑪門突然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對他的態度和對我的態度不一樣呢?”
  帕索特又是一怔,很認真地想了想,才道:“我也不知道。看到梅塔特隆大人,我就特別想親近他,想為他做點什麼。就好像,就好像看到拉斐爾大人時一樣。”看
  瑪門不動聲色地分析著他的心態,看來第十界天使在骨子裏還是親近天使的。
  在來第十界之前,他對於拿下這塊蛋糕信心十足。不管怎麼說,從利衛旦到阿巴頓到伊斯菲爾到阿斯蒙蒂斯到他,都為這次拯救第十界大行動付出了很多血汗。基於這個大前提,有錯在先的天堂和難與他們競爭。但是照目前的形勢,他太想當然了。
  首先,主持人的臉皮太厚。這一點,瑪門對拉斐爾深具信心,他絕對不會覺得護短是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更不會覺得要謙讓是一種美德——除非別人謙讓他。
  其次,對手太強大。遇上梅塔特隆,他不戰而降。
  最後,第十界民眾的本質顯然更親近同是天使的天堂。
  天時地利人和……
  他一樣不沾。
  “拉斐爾呢?”
  “他出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
  瑪門回過神,看帕索特的肩膀幾乎挨上梅塔特隆的,心裏頓時閃過淡淡的不悅,伸手摟住梅塔特隆的腰,悄悄帶開了一點。
  也罷。
  能夠用第十界這塊蛋糕換來梅塔特隆……其實還是大賺特賺的。何況,就算沒有開發權,他也有的是辦法從第十界的地面上撈到油水。
  想到這裏,他嘴角一彎,露出淺笑。
  梅塔特隆道:“你不是說帶我入住歡樂之都嗎?”
  帕索特回神,目光飛快得從梅塔特隆腰上的那只手上移開,紅著臉轉身道:“這邊請。”他走到門前,正準備開門,門板就猛然從外向裏推開,將他重重地拍在牆上。
  拉斐爾心急火燎地沖回來,視線迅速一掃,沉聲道:“沃爾呢?”
  瑪門挑眉道:“你愛上他了?”
  拉斐爾道:“元殊界沒有派來代表。我剛剛和蘭卡確認過,他決定棄權。”
  瑪門道:“所以,沃爾是為了接近你不惜冒充元殊界代表的瘋狂粉絲?”
  拉斐爾道:“當逆九會佔領第十界的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幸災樂禍得起來?”
  瑪門道:“唔。如果開發權不在地獄手上的話……我想應該能。”
  拉斐爾看向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道:“先把人找到再說。”
  拉斐爾道:“我已經發動第十界所有的智慧天使了。”雖然希望渺茫。
  “應該不是所有。”瑪門指著暈倒在牆邊的帕索特道,“至少還有一條漏網之魚。”
  梅塔特隆蹲在帕索特身邊,手中泛起一層稀薄的金光,照著帕索特的額頭。
  帕索特悠悠醒轉。他迷茫地看向拉斐爾。
  拉斐爾臉上完全不見進門時的陰鬱,一臉陽光燦爛,“你醒了?”
  帕索特點點頭,很快站起身,正要說話,就聽拉斐爾親切道:“很抱歉誤傷到了你。你是神最虔誠的子民,是天堂最忠實的朋友,是主城的希望之光……”
  瑪門停不下去,拉著梅塔特隆走到房間另一邊。
  窗外明媚。
  瑪門望著身邊比外頭風景更明媚的梅塔特隆,柔聲道:“你準備怎麼開發第十界?”
  梅塔特隆含笑道:“比起開發第十界,我目前更想讓它有一個官方正式的稱呼。”
  “天使之國?”瑪門問。他記得希普列是這樣稱呼的。
  梅塔特隆道:“或許應該讓第十界的天使自己來決定。”
  瑪門道:“如果讓我取,我願意稱它為寶地。”
  梅塔特隆笑得別有深意,“予取予求?”
  瑪門眯起眼睛,聲音低啞,“是無限希望。”
  房間另一端的拉斐爾突然推開窗飛了出去。
  瑪門和梅塔特隆對視一眼,跟在同樣穿了出去的帕索特身後。
  拉斐爾的前面還有一個雙翼天使,帶著他們朝城西去飛去。
  瑪門怕梅塔特隆累著,拉住他的手,“我帶你。”
  梅塔特隆笑了笑,放鬆翅膀,任由他拖著自己往前飛。
  一行天使很快飛出主城,來到一望無垠的草地。
  前方,十幾個天使圍成一圈飄浮在半空中。他們正下方,一個渾身沾染著銀粉的身影正試圖從這個包圍圈中突圍。
  “沃爾。”
  拉斐爾的聲音不重,但聽在那個渾身沾滿銀粉的身影耳裏就媲美驚雷。他很快放棄抵抗,乖乖地站在原地。
  “幹得好。”拉斐爾向那十幾個天使報以贊許的微笑。
  天使們開心地落回地上。
  拉斐爾看著一動不動地沃爾,微笑道:“神愛所有的生命。無論是天使,還是透明人。所以,現出原形吧。只要你重回神的懷抱,神會原諒你的一切過失。”
  “我沒穿衣服。”沃爾道。
  拉斐爾看向其他天使。
  其他天使為難地面面相覷。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連著的,脫了和□沒什麼分別。
  拉斐爾只好看向瑪門。
  瑪門嘴角一揚,正要坐地起價,就見梅塔特隆的手指伸向上衣的扣子。
  “咳。”瑪門隨手拿出一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長外套,丟給沃爾。
  沃爾接過來穿好,才慢慢地現出原形。
  拉斐爾繼續勸誘道:“神擁有比海洋更寬廣的胸襟,不會追究過去的罪惡,只要你誠心悔改……”
  “你想知道我幕後是誰?”沃爾截斷他的話。
  拉斐爾道:“如果你願意主動告訴我們的話,那當然很好。這也可以作為你重回神懷抱的決心和誠意。”
  沃爾道:“我不會說的。”
  拉斐爾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猜到了。”他轉頭對其他天使道,“他們看到了嗎?背叛了神,就會變得和他一樣,自私自利,毫無廉恥,兇殘惡毒,陰險卑鄙!”
  天使們似懂非懂地點頭。
  沃爾怒道:“我哪里自私自利毫無廉恥兇殘惡毒陰險卑鄙?”
  拉斐爾道:“你想否認你來第十界的目的嗎?”
  “有什麼好否認的。反正資料已經送出去了,你就算抓住我也沒用。”
  拉斐爾搖頭,一臉痛心疾首,“你利用我對你的信任,盜取第十界的資料,難道還不是陰險卑鄙?”
  “這只是一種手段。”沃爾反駁。
  拉斐爾道:“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崇拜我,其實卻是在利用我。難道這不是自私自利毫無廉恥?”
  沃爾張了張嘴巴,又被拉斐爾搶了過去,“第十界好不容易從混沌之神的陰影下走出來,逆九會甚至不等它喘上一口氣就開始算計它,準備對它發動陰謀詭計,難道這樣還不算兇殘惡毒?”
  “什麼陰謀詭計?我們只是想要解放所有被壓迫的種族!”沃爾雙眼冒火。
  拉斐爾迅速調整臉色,變得異常平靜,“果然是逆九會。”
  沃爾一愣,發現自己掉進了他的語言陷阱,面色瞬間漲成紫紅色,額頭隱隱有青筋暴起,“你騙我!”
  拉斐爾無辜道:“我騙你什麼了?”
  沃爾說不出來。
  瑪門聽得直搖頭,“逆九會的門檻真是越來越鬆了。”
  沃爾恨恨地瞪著拉斐爾,突然咧嘴笑道:“不管你們怎麼說。反正我已經達成了任務!你們等著吧,遲早有一天,我們會推翻你們的。”
  拉斐爾道:“推翻這種詞通常出現在目前高高在上屹立不倒的大人物身上。”
  “哈哈。你們儘管自我感覺良好吧!等會長釋放出混沌之神,你們就該哭了。”沃爾冷笑道。
  “原來你們會長想釋放出混沌之神啊!”瑪門恍然道。
  沃爾沮喪地發現,他又失言了。為了防止自己洩露更多的秘密,他決定住嘴。
  不過這時候已經晚了。
  拉斐爾和瑪門對他接下來的話一點興趣都沒有。
  讓天使將沃爾找個地方關起來,拉斐爾看向瑪門,“你怎麼看?”
  “想要在第十界發展逆九會和在天堂發展逆九會同樣困難。”瑪門道。他曾經是天使,很清楚在十界之中,天使的信仰是最為真摯和純淨的,一旦他們的思想出現偏差,那麼就是一發不可收拾。梅塔特隆這樣的畢竟是少數。
  拉斐爾道:“我不擔心逆九會。”
  梅塔特隆了然道:“你擔心混沌之神?”
  拉斐爾無聲承認。
  之前他們從未將逆九會放在眼裏,因為神是至高無上的無敵存在。沒有任何存在能夠撼動他的地位,哪怕是被譽為拂曉晨星的路西法。但是現在混沌之神出現了,作為神的情緒,它未必能夠戰勝神,但是神也不能夠完全消滅它。這對逆九會來說,絕對是顛覆所有觀念的希望之光。
  瑪門緩緩道:“關於混沌之神的事,是怎麼洩露出去的?”
  拉斐爾和梅塔特隆同時看向瑪門。
  為了召開九界峰會,拉斐爾將第十界目前的情況向其他幾界作了簡要的解釋,但這份解釋絕對沒有詳細到混沌之神的地步。也就是說……
  當時在場的天堂與地獄軍團之中有逆九會的奸細。
  比起很容易從翅膀的顏色上洩露答案的天使,墮天使和地獄軍團顯然更有可能。
  瑪門道:“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做染羽劑。”
  拉斐爾皺眉。
  這樣追究下去,範圍太廣了。
  梅塔特隆道:“其實真正知道混沌之神的,並不多。”
  是的,天使軍團、墮天使軍團與地獄軍團並沒有直接參與封印混沌之神的計劃。
  所以……
  瑪門眼中閃過一道冷光,“答案顯而易見。”

88、蛋糕(下)

  巴爾利用逆九會是因為他既不待見天堂,也不待見地獄。
  而這個嘛,明顯就是喜歡損人不利己!
  ……
  早知道就不應該把他從結界中放出來。
  拉斐爾稍稍動了動腦筋就想到疑犯是誰。他笑道:“你準備怎麼辦?”
  “我可以把你的笑容當做幸災樂禍嗎?”瑪門睨著他。
  拉斐爾道:“當然不能。我們現在同坐一條船,正同舟共濟。”
  瑪門道:“我更喜歡獨坐一條船。”
  拉斐爾挑眉,伸手拍著梅塔特隆的肩膀,笑得格外刺眼,“沒關係,我可以和梅塔特隆坐一條船。”
  瑪門一個眼神。
  拉斐爾就感到手背一陣熾熱,忙不迭地縮回來。知道玩笑開太多很容易動真火,他和梅塔特隆打了個招呼,識趣地帶著其他第十界天使回主城。
  梅塔特隆沖瑪門微微一笑,“獨坐一條船?”
  瑪門眨了眨眼睛,一臉深情,“有了你,我怎麼還會和其他不明生物同坐一條船呢?”
  梅塔特隆笑而不語。
  瑪門執起他的手,在手背上烙下輕輕的一吻,“你在我的心裏,哪兒也不會去。”
  梅塔特隆笑容不改,“回去吧。”
  “……”
  好像、又搞砸了。
  瑪門不動聲色地鬱悶著。為什麼以往屢試不爽、無往不利的招數在梅塔特隆身上統統失靈?難道一定要動用最後一招?他看著梅塔特隆的背影,很快將這個念頭逐出腦海。
  如果他真的用那一招的話,無論成功與否,梅塔特隆這輩子都不可能接受他了。
  ……
  繼續鬱悶。
  如果瑪門覺得鬱悶,那麼他也不會讓其他人太好過,尤其是撞在槍口上的。
  “利衛旦在哪里?”他打開通訊器,開門見山地問。
  別西卜道:“不在我房裏。”
  “逆九會知道了混沌之神的事。”瑪門輕輕地揉著耳朵,忍受著從那邊傳來的咀嚼噪音。
  咀嚼聲一頓,別西卜問道:“你懷疑是利衛旦說的?”
  瑪門道:“你還有更合理的猜測嗎?”
  “比如說拉斐爾,或是梅塔特隆?”
  瑪門沉默。
  無形的壓力從通訊器一點點地傳過去。
  別西卜乾咳數聲。在分蛋糕的時候搞內訌,將自己這邊的代表推到對岸去顯然是一件極不明智的事。所以他立刻將話題又轉了回去,“那邊怎麼樣?逆九會有什麼行動?”
  “只是播出預告,表示他們對第十界和混沌之神很感興趣。”以往地獄和天堂都沒有把逆九會放在心上過。畢竟逆九會折騰了這麼久,也沒折騰出什麼花來。好不容易進攻一次諾亞方舟,又全軍覆沒。稱得上逆九會近萬年第一人才的摩尼鬧了半天只是巴爾的傀儡,在巴爾的控制下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由此可見,逆九會的名聲雖然很響亮,但是實力實在不足一提。但是,這是之前的情況,如果他們想找上混沌之神,那又另當別論。
  “哦?知道混沌之神的不多,除了天使就是墮天使……”別西卜道,“看起來的確是利衛旦最有可能。”這年頭,能這樣大無畏地作出這種危險而沒有任何好處的事的也只有這個腦袋缺根弦的傢伙。別西卜又好氣又好笑。“你準備怎麼辦?”
  “把他重新關進結界直到天荒地老怎麼樣?”瑪門問。
  別西卜道:“很不怎麼樣。如果不是知道這個世上有一個天使叫梅塔特隆的話,我會以為你暗戀利衛旦,所以不折手段也要把他藏起來。”
  “……比直接殺了他好吧?”瑪門不耐煩道,“我沒工夫一天到晚收拾他創造出來的‘驚喜’!”
  雖然瑪門的語氣沒什麼大的波動,但別西卜認識他這麼久,知道他是動了真怒,忙道:“這件事交給我。我保證他之後幾年都會非常安分。”
  “幾年?”對墮天使來說,幾年就是彈指一瞬間。
  “幾百年。”別西卜想到利衛旦那張臉,也是一陣頭疼。利衛旦不正面招惹還好,最多就是躲在暗處偷偷摸摸地動手腳,一旦正面招惹,那絕對是天崩地裂鬼哭狼嚎。
  他開始想念起那個藏在結界裏安安靜靜的利衛旦來了。
  瑪門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擊著。這是他的習慣動作,每當他這樣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每樣東西發出有節奏規律的聲音時,就說明他正在思考。
  別西卜以為他還不知足,補充道:“這是底線。”
  “關於他,我有一個很不錯的建議。”瑪門嘴角慢慢勾起,“你還記得死亡之樹嗎?”
  別西卜道:“記得。第十界很多天使不是同時吃了智慧果和死亡之樹的葉子嗎?”
  “那你還記得死亡之樹的樹葉是怎麼偷走的嗎?”
  “黑暗之能。”別西卜反應過來,“你懷疑是利衛旦?”
  瑪門道:“神說過,希普列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過第十界。他以為他離開第十界只是混沌之神給他的錯覺。而除了希普列之外,第十界沒有其他天使墮落之後能使用與魔王同級別的力量。”
  別西卜道:“所以,你準備為他按上這條罪名,然後關押起來?”
  “你不覺得,霍利爾在血瀑布之下很寂寞?”瑪門笑得極為陰險。
  別西卜佩服瑪門的好記性。他幾乎都要忘記那個色膽包天到敢寄自己的裸照給米迦勒的傢伙了。“我覺得這件事……還是與路西法大人溝通一下比較好。”
  雖然他說的是溝通,但是瑪門從他的口氣聽得出……利衛旦和霍利爾大概要成為難兄難弟了。
  解決掉逆九會這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峰會的主題被重新提上議程。
  在拉斐爾的努力下,第十界已經基本完成人員安頓這個首要任務。各部門的負責人選拔也接近尾聲,接下來的兩項任務就是決定第十界未來的發展方針以及第十界領袖的人選。
  毫無疑問,第十界未來的發展方針主要取決於第十界的開發權握在誰的手裏。天堂和地獄可以說第十界未來發展模式的模板,一個歷史悠久,一個突飛猛進。
  看著梅塔特隆看不出情緒波動的面容和拉斐爾一臉得意的笑容,瑪門忍不住揉了揉額頭。在這一刻,他突然希望來分蛋糕的人再多一點。
  “在其他幾界都退出棄權的情況下,開發第十界的大任只好交托給天堂……”拉斐爾拖長音,拖到瑪門幾乎沒有耐性的時候,才慢吞吞地接下去,“和地獄來做最後的角逐了。”
  儘管心裏已經有棄械投降的準備,但是商人的天性讓瑪門本能地討價還價,“我以為地獄和天堂目前的境況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不需要再進行角逐了。”
  拉斐爾故作驚訝地瞪大眼睛,“地獄也準備棄權?”
  瑪門道:“比起停滯不前的天堂,地獄才是給予第十界新活力的最佳拍檔。”
  拉斐爾道:“你認為天使們會希望一群黑漆漆的翅膀在他們面前指手畫腳?”
  瑪門道:“我認為,米迦勒當初代言染羽劑就是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消除了墮天使與天使之間因為顏色而產生的不必要的隔閡。”
  拉斐爾暗暗腹誹米迦勒當年無厘頭的行為,臉上不動聲色地笑道:“就算染得白翅膀,也染不白內心的欲望。”
  瑪門道:“我只是想發展第十界,絕對不會對於他們的信仰橫加干涉。雖然,也許他們目前應該沒有任何信仰。”
  拉斐爾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再反駁,目光瞥到坐在一旁的梅塔特隆,猛然醒悟自己是主持人,而梅塔特隆才是天堂的代表,心裏頓時有幾分尷尬。幸好他的臉皮從來不太反應內心的真實情緒。所以他微微一笑,用極為平靜的語氣道:“現在有請天堂的代表發言。”
  其實瑪門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拉斐爾喧賓奪主,只不過為了避開與梅塔特隆正面交鋒的機會,故意不提而已。看到他將發言權交出去,他也只能淡然地聳聳肩。
  梅塔特隆道:“地獄準備怎麼發展第十界?”
  瑪門不假思索道:“先發展第十界目前擁有資源,開放貿易交流,引進其他界的資源,綜合發展。”
  梅塔特隆道:“你準備將第十界開發成第二個地獄?”
  “當然不。”地獄是因為環境極端惡劣,才不得不將所有層都使用人工建設。像第十界這樣的,他更傾向於保持自然風貌。即便墮落了,他骨子裏親近大自然的本性依然未改。
  瑪門見梅塔特隆問得詳細,就將自己的計劃和目標一一詳述。
  計劃中有一些是頭一次到第十界時就想到的,還有一些是慢慢地接觸了第十界之後補充的。對他來說,開發一個全新的界如同當初建設地獄一般讓他興奮,甚至可以說更興奮——因為壓力小很多。建設地獄時,他是抱著背水一戰的心情的。
  梅塔特隆靜靜地聽完,沉吟許久,才道:“我希望改造的計劃能夠建立在第十界民眾認同的基礎上。”
  瑪門怔住,“你的意思是說……”
  “第十界開發權屬於地獄。”梅塔特隆淺笑。
  “謝謝。”瑪門不等拉斐爾有所反應,立刻伸出手。
  梅塔特隆笑著起身,伸手與他交握。
  瑪門突然用力一拉。
  梅塔特隆微愕,卻紋絲不動。
  瑪門反借著梅塔特隆手臂的力量撲了過去,雙唇精准無誤地落在梅塔特隆微啟的嘴唇上,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狠狠地吻了下去!
  拉斐爾無語地看著吻得難分難解的兩個身影,考慮著是掀桌,把瑪門從桌子上掀下來,還是拍桌,把他們兩個從甜蜜中驚醒過來。
  不過他最終什麼都沒做。
  緊貼的唇慢慢分開。
  瑪門伸出舌頭,勾斷那條依依不捨的銀絲,雙眼滿是柔情蜜意。
  梅塔特隆望著他,向來清明的雙眸染上一層若有似無的輕霧,像海灘的細沙,輕輕柔柔地從他心田上趟過,有點癢,還有點失控。
  “梅塔……”瑪門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梅塔特隆的臉頰。
  眼見著好不容易分開的唇又要粘在一起,被無視許久的拉斐爾終於忍不住出聲道:“你不覺得要適當地控制一下你的發情期嗎?”
  瑪門不悅道:“你怎麼還在?”
  拉斐爾道:“……因為會議還沒有結束。”
  瑪門挑眉道:“你是說你的會議總結?那裏有一堵很寂寞的牆,我想它不介意迎接你的口水。”
  拉斐爾道:“現在究竟是誰的口水在迫不及待?”
  梅塔特隆輕輕拍了拍還準備再說的瑪門,沖拉斐爾淡然一笑,落落大方地坐下。
  瑪門瞪了拉斐爾一眼,身體瞬間挪回原來的座位上,漫不經心道:“繼續吧。”
  拉斐爾不理他,直接望向梅塔特隆,“我可以問原因嗎?”
  瑪門意氣風發。
  “第十界受到重創,想要在短期之內跟上其他幾界,地獄是最佳選擇。”梅塔特隆波瀾不驚道。
  拉斐爾道:“天堂的信仰更有助於第十界的發展。”
  梅塔特隆輕聲道:“神愛所有子民,一視同仁。”
  拉斐爾道:“他們的性格更適應天堂的風格。”
  梅塔特隆道:“所以地獄只是幫助第十界開發,在第十界民眾認同的情況下。”
  拉斐爾道:“誰來做監督?”
  瑪門早就預料到拉斐爾不會這麼輕易將這塊蛋糕放手,當然,在拉斐爾眼裏這並不是蛋糕,而是責任。天堂與第十界淵源極深,光是同種族這個理由就足以讓他把腳往裏深深地插下去。
  “萬分歡迎天堂的監督。”他給了他最好的臺階。
  就這樣,九界峰會在天堂與地獄兩位代表的默契和峰會主持人的妥協下,以“地獄開發,天堂監督”為結論,落下帷幕。

89、戒指(上)

  地獄作風向來雷厲風行。
  別西卜一收到瑪門獨吞蛋糕的消息,立刻召集地獄的各界人才直接運往第十界。
  一下子看到天使之外的其他種族,第十界的天使們剛開始是震驚的。儘管拉斐爾之前就已經普及過十界這個基本概念,也簡單介紹過其他幾界的情況,不過介紹歸介紹,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不免震撼。不過震驚只是最初的,很快他們就開始好奇起他們來。
  羊魔人、牛頭人……在數量上處於弱勢地位,所以他們是被圍觀的。墮天使也有,不過由於他們外形上屬於較為正常的類別,並沒有引起天使很大的關注。
  瑪門和梅塔特隆並肩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腳下喧嘩擁擠的街道。
  梅塔特隆道:“你不去阻止他們?”
  瑪門微笑道:“阻止只會讓好奇心更加膨脹。堵不如疏。”
  梅塔特隆道:“我以為你會爭分奪秒。”
  “現在浪費的時間難道不是為了以後要求加班時的藉口?”瑪門笑得別有深意。
  梅塔特隆無言。
  瑪門道:“來第十界這麼久,還沒有機會好好品嘗過第十界的美食,你不介意我邀請你共進晚餐吧?”
  梅塔特隆道:“你記得……”
  “你很久沒有吃東西了。”瑪門道,“我以為你已經破例了。”
  梅塔特隆微笑,“不是所有東西都能讓我破例的。”
  瑪門道:“不試過怎麼知道呢?”
  梅塔特隆眨了眨眼睛,“很榮幸收到魔王殿下的邀約。”
  “這邊請。”瑪門朝前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來。
  梅塔特隆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卻見他突然朝後伸出手,輕輕地勾動食指。
  瑪門是背對著他,就算他拒絕他也看不見。所以,這算是隱晦的試探麼?
  梅塔特隆無聲一笑,順手從旁邊抽了一朵新鮮的百合花放進他的手心裏。
  瑪門抓住花,在鼻下輕輕一嗅,有些得意又有些滿足地回頭看著他道:“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作為你邀請我共進晚餐的回禮。”梅塔特隆道。
  瑪門折斷百合花的花莖,將它插入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後彎起胳膊,遞出第二波的無聲邀請。
  梅塔特隆看了看他的臂彎,笑著搖頭道:“看來地獄追求女孩子的招數與人界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瑪門笑容一垮,“我並沒有用這種招數追過其他人。”
  “是嗎?”梅塔特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瑪門毫不猶豫地點頭。
  在地獄,只要他想,根本不需要任何招數就會有無數魔女前赴後繼地撲過來。他隱隱意識到之前招數在梅塔特隆面前統統都失敗的原因。難道是因為梅塔特隆覺得這些招數都是追求女性用的,所以覺得很不受用?
  他摸著下巴,那麼追求男性應該用什麼手段呢?
  他腦海中猛然閃過依馮穿著性感緊身衣跳鋼管舞的摸樣。
  ……
  也許,他應該另外想辦法。
  第十界的餐廳當然沒有地獄那樣奢華,也沒有天堂那樣聖潔。在很多地方,第十界與精靈界是相似的,同樣美麗的自然風景,同樣樸素的生活習慣。在瑪門看來,連被譽為第十界最繁華之地的歡樂之都裏裏外外都透著一股質樸的氣息。
  瑪門先走到梅塔特隆的座位邊,不過並沒有立即動手拉開椅子,而是很慎重地問道:“你是選擇我幫你拉椅子,還是你幫我拉椅子?”
  梅塔特隆道:“不如我們自己拉自己的椅子?”
  瑪門手搭著椅背,輕輕往後一拖,“我希望能與你有更多的交集。”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地坐下。
  瑪門轉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由於位置是之前就訂好的,所以菜很快就上來了。
  只有蔬菜和水果。
  這讓梅塔特隆臉上的笑容越發真誠了幾分。
  瑪門道:“我親自觀摩過他們做菜的方式,和原始的那種,就算很久沒吃東西,也不會覺得難以適應。”
  梅塔特隆望著放在盤子邊的刀叉,似乎在思考。
  瑪門再接再厲道:“支持第十界的餐飲業也是推動第十界經濟發展的必然課題。”
  梅塔特隆笑著拿起叉子,在瑪門熾熱的目光下緩緩舀起一小勺不知名的綠色蔬菜,放進嘴巴。
  嘴巴先是嘗到調料的味道,帶著一股奶香,隨即是菜本身的味道,有一點點甜,有一點點澀,初時有些彆扭,但咀嚼之後爽口異常。
  瑪門看梅塔特隆主動舀了第二勺,微微鬆了口氣。他面前的叉子像是被線牽動,浮在半空中,慢慢地朝那道菜飄去,晃晃悠悠地舀了一叉子之後又慢慢吞吞地飄回他面前。
  瑪門將叉子上的菜送入嘴中,一臉享受的表情。
  梅塔特隆回以微笑。
  氣氛似乎不錯。
  瑪門心裏暗暗盤算著送禮物的時機。
  梅塔特隆突然道:“你有第十界管理者的人選嗎?”
  “嗯?”他話題轉得太快,瑪門沒回過神。
  梅塔特隆放下叉子,“還是你準備親自擔任此職?”
  瑪門反應極快道:“如果你留下來的話。”
  梅塔特隆沉默半晌,才道:“我明天要回天堂。”
  瑪門面色一緊,抓著叉子的手指猛然用力。
  叉子柄彎了。
  “什麼時候回來?”他若無其事地將叉子柄掰直輕輕放下,抓起餐巾慢慢地擦拭嘴角。
  梅塔特隆道:“看情況。”
  “情況?”瑪門擦拭的動作一頓。
  梅塔特隆道:“我離開天堂這麼多年,需要回去銷假。”
  瑪門不動聲色道:“準備重回天堂任職嗎?”
  梅塔特隆道:“正在考慮中。”
  瑪門放下餐巾,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梅塔特隆道:“所以我想在離開前確定第十界下一任管理者的人選。”
  瑪門抓著酒杯,在餐布上輕輕地磨來磨去,“你希望是誰?”
  “希普列。”梅塔特隆沒有拐彎抹角。
  瑪門點頭道:“很不錯的人選。”
  梅塔特隆道:“你不支持希培?”
  瑪門道:“如果希普列出現,希培會退出競爭。這不是二選一的問題。”
  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謝謝。”
  瑪門抬眸,不解地看著他。
  “從地獄的角度來說,選擇希培更有助保障你們的利益。不是嗎?”
  “我見過黑化前的希普列,我不認為他會給地獄下絆子。”瑪門頓了頓,“我是說,在非黑化的情況下。”
  梅塔特隆道:“他如果知道你這麼說一定很高興。”
  瑪門道:“我聽到你這麼說,心裏其實並不太高興。”
  梅塔特隆一怔。
  瑪門站起身,緩緩地走到梅塔特隆面前。
  梅塔特隆笑道:“你想請我跳舞嗎?”
  瑪門彎腰。
  就在梅塔特隆以為他真的要邀請自己跳舞時,瑪門突然單膝跪地。
  梅塔特隆收起笑容。
  瑪門一隻手伸進口袋,摸索了一陣,才將手抽出來,然後攤開。
  一對造型極為精巧的黑星石戒指。
  如果將兩枚戒指放在一起,剛好是一枚箭射穿兩顆心的造型。
  瑪門將另一隻手也舉起來,輕聲道:“這裏本來有一隻戒指,因為習慣而戴。不過在不久之前,我將它丟掉了。因為從那時候起,我做了一個決定,從今以後,我只為你戴戒指。”
  黑星石如滿天繁星閃爍的夜空,幽幽地綻放著光亮。
  梅塔特隆看著他掌心中的戒指,神色寧靜無波。

90、戒指(中)

  瑪門的心上上下下地狂跳,眼睛一刻不敢離開眼前這張清靈絕美的容顏,生怕在他眼中看到一丁點的遺憾或是歉意。
  但是沒有。
  梅塔特隆定定地望著戒指很久,突然道:“我不喜歡這種款式。”
  “款式?”瑪門預想的答案有很多,比如:抱歉,我無法接受。又比如:謝謝,我也愛你。但絕對沒有一條和款式有關的。所以他足足愣了三秒鐘才回過神,“那你想要怎麼樣款式的?”
  梅塔特隆微笑道:“簡單就好。”
  瑪門低下頭,手掌緩緩將掌心中的戒指合起來,神態似在隱忍什麼。
  “瑪門?”梅塔特隆將頭湊近幾分。
  瑪門猛地抬起頭,雙眼綻放的亮光幾乎要將梅塔特隆燒出的兩個洞,“梅塔。”聲音是與神情截然相反的暗啞。
  梅塔特隆笑吟吟地看著他。
  “我愛你。”瑪門說完,雙唇迎著梅塔特隆的嘴唇重重地印了上去。
  梅塔特隆下意識地後仰,但後頸很快被摟住,嘴唇傳來火燙的溫度。
  瑪門閉上眼睛,在這一刻盡情放縱。
  寂寞地漂泊了萬年的靈魂終於在此時此刻找到了停泊的港灣。曾經的痛苦、迷茫、失望與懊惱統統變成愛情交響樂的前奏。無論當時多麼激烈,多麼奔騰,如今都化作了細細流淌的甜蜜之河。
  梅塔特隆抓住瑪門的手,慢慢拉開。
  瑪門睜開眼睛。
  梅塔特隆澈藍的眼眸近在咫尺。他可以清晰地看清瞳孔裏獨屬於自己的倒影。
  “玛门。”梅塔特隆頭微微後仰,然後笑道,“我想是時候來一杯咖啡。”
  瑪門重新落座,但是心情與剛來時卻是冰火兩重天。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他的心裏正偷偷地放著禮花。
  “今晚……”梅塔特隆開口道。
  “今晚?”瑪門眼睛一亮,神色激動得好像初戀的小夥子。
  梅塔特隆道:“我明天要回天堂,所以今晚有些事情交代。”
  “你還是要回天堂?”瑪門的心情從天堂掉到地獄,落差之大,幾乎可以與當初墮天相媲美。
  梅塔特隆道:“是的。我要回去銷假。”
  “你不覺得,有個無限的長假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瑪門試圖打消他的念頭。
  梅塔特隆笑道:“天堂不會總是讓我留職停薪。”
  瑪門身體稍稍前傾,用無比鄭重的語氣道:“你覺得,來地獄做份兼職怎麼樣?”
  “兼職?”梅塔特隆眨眨眼睛。
  瑪門一看有門,再接再厲道:“你不是有兩扇翅膀是黑的嗎?來地獄兼職很正常。不用墮落,只需要掛個名。有薪水拿的。”他努力地誘惑著。
  梅塔特隆挑眉道:“聽起來很不錯。”
  “相當不錯。”瑪門直接從口袋裏抽出一打空白支票,飛到梅塔特隆的面前,“薪金隨便填。”
  “真的嗎?”梅塔特隆拿出筆,在金額處寫下了一個一,然後跟了十一個零。“這樣也可以?”他笑眯眯地舉起支票給他看。
  瑪門無語。
  梅塔特隆忙道:“我開玩笑的。”
  瑪門道:“把支票拿來。”
  梅塔特隆飛回給他。
  瑪門伸手道:“還有筆。”
  梅塔特隆不解,不過還是遞了過去。
  瑪門接過筆,直接在的梅塔特隆一連串的數字後面加了三個零,然後瀟灑地簽下自己的大名,這才滿意道:“這樣還差不多。”
  梅塔特隆看著飛回來的支票和上面一長排零,默然。
  瑪門悠悠然地喝了口紅酒,道:“天堂的薪水還是沒有漲嗎?”
  梅塔特隆道:“我不知道。我很久以前就沒有領過薪水了。”
  瑪門皺眉道:“那你平時花什麼?”
  梅塔特隆道:“我什麼都不用花。”
  瑪門記起梅塔特隆之前一直處於絕食狀態,又是一陣心疼。“以後你想要什麼,就告訴我。無論是什麼,我都會努力辦到。”
  梅塔特隆道:“無論什麼?”
  瑪門點頭。
  “生物也可以?”梅塔特隆問。
  瑪門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又用力地點頭。
  梅塔特隆道:“我想要希培。”
  “……”瑪門笑容倏失。
  梅塔特隆道:“神已經決定繼續由希普列擔任第十界的總指揮官,希培擔任他的副手。所以我想……”
  “我答應你。”說是這麼說,瑪門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悶悶的。
  梅塔特隆道:“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再加上朱利安?”
  瑪門道:“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把阿巴頓和波吉一起打包。”
  梅塔特隆愕然。
  瑪門道:“他們倆欠下的債註定他們的未來都掌握在我的手裏。”
  “哦?”梅塔特隆笑著揚了揚手中的支票道,“我不會也算欠債吧?”
  “不是你,是我。”瑪門深情地望著他道,“我欠你的債,註定我的未來都掌握在你的手裏。”
  梅塔特隆低頭,輕輕撫上自己的嘴唇。
  第二天一早,梅塔特隆便回了天堂。
  瑪門唱十八裏相送,一路送到第十界出口,才戀戀不捨地回來。
  拉斐爾在分外蛋糕的第十界就離開了第十界,所以目前第十界瑪門當家。
  回來之後,他立刻從溫柔情人模式轉換為搶錢魔王模式,冷漠刻薄,且極有效率地督促著第十界這個巨大的機器高速運轉。
  以帕索特為首的天使們一個個都被壓榨得完全沒有喘息之力,而最可怕的是,即使他們這樣被壓榨,也不會生病。也就是說,他們完全沒有偷懶的藉口。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十天,逐漸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值得慶倖的是,就在第十界部分天使開始計算造反的勝算和成本時,矮人族商團代表抵達第十界。他們的到來大大地轉移了瑪門的注意力,也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解救了出來。
  矮人代表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到來悄無聲息地解決一場革命,他們全副身心都被第十界美好的資源所迷住了,並深深地懊悔起當初缺席高峰會議的決定。雖然這個決定從瑪門的角度來看,是異常明智的。
  懊惱的他們很快將熱情投入到三界的合作中來。
  說是三界合作,其實地獄在其中只是起到橋樑、介紹人和擔保人的作用。矮人代表雖然對瑪門獅子大開口式的抽成不滿,但是看到第十界巨大的商機之後,他們只能認同。畢竟比起抽去的利益,能拿到手中的利益更加客觀。
  見矮人代表這樣上路,瑪門積累多天的抑鬱總算稍稍舒緩。他很快開了一張清單,詳細地列出第十界目前所需要的各種科技支援。不止如此,在清單的條目旁邊,還有明確的價格。
  矮人代表看到價格時,臉黑了一半。“瑪門大人,這個價格實在有點,有點……”
  瑪門施施然斜靠在椅子上,姿態優雅。但在矮人代表眼中,那是一隻假裝很優雅很悠閒,其實隨時在等待捕捉獵物機會的獵豹!
  “第十界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走到今天這一步,很不容易。”瑪門道。
  矮人代表連連點頭。
  “所以,本著十界互利互助的大原則,你們是不是應該做一點適當的援助?”
  矮人代表頭一停,瞪大眼睛看著他。
  瑪門比了個手勢,道:“這個數對你們來說已經是一筆很不錯的生意了。”
  矮人代表嘴巴成O型。為什麼瑪門能這麼精准地算出他們的利潤?
  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瑪門笑了,緩緩道:“因為,我是瑪門。”

91、戒指(下) ...

  在利益面前,所有生物都是勤勞的小蜜蜂。
  矮人代表前腳才離開,精靈代表和狼人代表就相攜而來。
  其實以瑪門原本的規劃,目前建設第十界只需要地獄的支持,矮人的科技,泰坦族的勞力這幾方面。第十界資源豐富,需要的是開發,並不是救濟。
  不過考慮到第十界未來要開放貿易合作,與其他幾界打好關係顯然是很必要的。雖然以他的名義,其他幾界也不會為難第十界,但是讓其他界心存芥蒂並不有利於第十界利潤最大化。所以,瑪門依舊與精靈代表、狼人代表簽訂了各種合同來建立初步的合作夥伴關係,包括派遣精靈的種植專家、狼人的養殖專家駐守第十界,直到他們種植和配種的動植物達到一定數量等等。
  第十界地域遼闊,但利用率極低。在瑪門看來,這是虧本。所以有精靈族和狼人族的幫忙從根本上來說,也是件好事。至少從長遠利益來看,是盈利的。唯一麻煩的就是需要分出更多的人手來提防逆九會趁機滲透。
  他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
  臺面上日曆又翻過去了一頁。
  第十六天了。
  
  第十界的開發計劃開展得如火如荼。
  矮人族的工程師已經進駐主城,他們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測量第十界。原來留下的地圖只有大概的形貌,離準確還有著很長的距離,更不用說精確。
  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瑪門在每個矮人身邊都配備了一名陪同天使。這讓矮人很不習慣。天堂的使對他們來說向來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們的美貌、善良、智慧一直受到矮人族的尊敬,所以當他們近距離接觸的時候,矮人們覺得呼吸困難起來。
  天使們顯然並沒有發覺這一點。比起除了翅膀顏色之外,什麼都和他們一樣的瑪門,他們對矮人更加好奇。小小的個子,奇怪的模樣,還有動不動就紅的臉蛋,一切都是那麼新鮮。
  在他們三族出現之後,泰坦族終於也坐不住了。光明泰坦和自由泰坦分別派使者來打探合作的可能性。瑪門等的就是他們按捺不住主動上門。如果他們不這麼主動,他又怎麼能夠漫天喊價呢?
  為了加強他們之間的競爭意識,瑪門故意在談判中不斷洩露雙方談判的內容給對方。這個刺激果然很大,自由泰坦和光明泰坦為打壓了對方,不惜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線。這次瑪門並沒有像對矮人族那樣手下留情,而是欣然接受兩張看起來十分不平等的條約。反正,他把價格壓得再低,泰坦們也不會對他懷恨在心,只會更加仇恨彼此而已。
  繼泰坦、矮人、精靈和狼人之後,元殊和血族界代表也大駕光臨。不過他們並不是來尋求合作的,而是送來禮物,表達對第十界戰後重修的慰問。
  除了人界之外,血族界與其他幾界的來往一向很少。尤其最近,他聽說萊斯利因為莉莉絲的搗亂而頭大如鬥,越發分不出精力到第十界來。
  而元殊界應該是因為上次逆九會滲透事件讓他們心懷愧疚吧?蘭卡繼任元殊界沒多久,臉皮和其他幾界的領袖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處理完這些事,瑪門又看了一眼日曆。
  三十九天了。
  
  矮人的勘察終於結束。
  不過這只是個開始。
  矮人回主城之後,立刻聚在一起研究第十界的建設方案。考慮到第十界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他們一致決定走淳樸風,儘量保持大自然的原貌。
  方案研究了將近三個月才具雛形,交到瑪門的案頭。
  瑪門正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書桌,滿腦子想著怎麼找天堂的茬。以天堂監督人員怠工失蹤這一條應該可以吧?不過為了避免誤傷梅塔特隆,他可以拿拉斐爾開刀。
  矮人們看著瑪門嘴角緩緩露出邪笑,頓覺身後一寒。也許現在並不是打擾的好時機。
  矮人們面面相覷,然後由總工程師打了個手勢,躡手躡腳地朝門的位置退去。
  “你們去哪里?”瑪門斜眼睨著他們,“方案呢?”
  矮人們噌得跳回來,將方案擺上案頭。
  整個第十界被分成八個地區,每個地區都有一座占地五十萬到八十萬平方公里的巨大城池,旁邊圍繞著十個左右的村莊,形成眾星拱月的格局。城池的風格類似於天堂,每個城池都有不下十座的教堂。
  總工程師見瑪門看著設計不說話,以為他不滿意,連忙解釋道:“這只是初步提案,可以修改的。”
  瑪門手指在城池上敲了敲,“這裏原本是什麼地方?”
  總工程師道:“考慮到環境保護問題,我們儘量將城池建立在土質惡劣的地區。但是第十界這種地區並不多,所以還是佔據了一小部分土地肥沃的地段。”
  瑪門眉頭微皺。
  總工程師道:“不能再小了。再小就不漂亮了!”就八個地區他還嫌少了。照他的構想,起碼要劃分成八十個地區,建立八百個城池才對。可惜瑪門撥出來的經費有限,八百個巨大城池的繁華景象只能讓他在夢裏肖想肖想。
  “我希望第十界的糧食和水果產量能在一百年之內達到精靈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瑪門緩緩道。
  總工程師一愣,奜隨即恍然道:“你是想……”目前精靈界的糧食和水果產量質量都居十界第一,如果第十界產量追加上去的話,精靈界糧食和水果的價格不可避免地要被打壓下來。
  不過地獄對糧食和水果的產量需求並不高,為什麼要刻意打壓精靈界呢?
  瑪門微笑不語。
  他既然掌握了第十界的開發權,那麼第十界未來的收成至少有一半將會落入他的口袋裏。他不好好規劃怎麼行?何況十界由於各自地理位置和種族特性等原因,造成各種壟斷,比如矮人族的科技,地獄的礦產,精靈界的糧食、水果,狼人族的肉類等等,使得各界的互相牽制,動一發而牽全身,對他建立地獄一家獨大的經濟壟斷局面相當不利。所以他必須要先把這種格局破壞掉!
  想到一百年後,奧美丹多那張冷冰冰的臉上可能會出現的憤怒表情,瑪門的心情就慢慢開始變好。
  這位地獄聞名遐邇的貪婪魔王的笑容總讓矮人們有種陰謀正在醞釀,誰即將倒黴的錯覺。為了明哲保身,他們果斷地接受了瑪門提出的修改意見,並掄起小短腿,飛快地消失在魔王殿下的視線之內。
  瑪門看著門重重打開,輕輕關上,目光又落到日曆上。
  唔。
  第一百五十六天。
  半年多了。
  
  瑪門投訴天堂失職的控訴狀在天堂引起軒然大波。
  作為第一也是唯一被投訴人,拉斐爾連夜趕赴第十界。
  主城天空,夜色濃重。
  霍然間,一道金光灑下。
  瑪門瞬間挪到窗臺,微微皺眉。
  只見拉斐爾張開六翼,背著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緩緩從天空落下來。
  主城微微騷動。
  不少天使都從房間裏探出頭來。
  “拉斐爾?”
  天使們竊竊私語。
  拉斐爾莊嚴肅穆地雙手合什,道:“神的光輝無遠弗屆。”
  他說著,身體突然移到十字架後面,抱著十字架朝瑪門所在的房子飛了過來。
  瑪門瞬間移到房頂。
  拉斐爾果然飛到房頂上,將十字架重重地插入房頂中!
  瑪門皺眉道:“你這樣是破壞房屋結構。”
  拉斐爾不理他,繼續朝其他正仰望著他的天使道:“以此十字架為吾之眼,目睹天使之國一切喜樂,以此十字架為吾之耳,聆聽天使之國一切歡笑,以此十字架為吾之心,永與天使之國同在!”
  天使們呆呆地沒什麼反應。
  拉斐爾有些難堪。
  瑪門乾咳一聲,帶頭鼓掌。
  城中各處終於有陸陸續續的掌聲響起。
  拉斐爾揮手道:“不早了,大家回去睡覺吧。”
  掌聲猛然熱烈,然後驟停,緊接著此起彼伏的關門關窗聲。
  瑪門走到十字架旁,看了好幾眼,“質地不錯。”
  “所有東西在你眼中都能用價格衡量嗎?”拉斐爾道。
  瑪門道:“像你這樣的,不能。”
  拉斐爾傲然道:“廢話。”
  “你這種叫有價也無市,屬於滯銷虧本產品。”瑪門緩緩道。
  拉斐爾道:“你最近有沒有照鏡子?”
  瑪門道:“我照鏡子從來不用‘最近’這種模棱兩可的時間單位。”
  “你看不到你臉上正寫著大大的欲求不滿嗎?”
  “你是在暗示我,應該在第十界多撈點好處嗎?”
  拉斐爾道:“嘖,心靈的空虛是金錢填補不滿的。”
  瑪門抱胸道:“那是因為你的金錢不夠填。”
  拉斐爾看了他一會兒,甩頭就走。
  “你去哪里?”瑪門一怔。
  拉斐爾道:“天堂的監督之責我已經盡到,接下來你自由發揮。”
  “等等。”瑪門脫口道。
  拉斐爾回頭,學他抱胸。
  “咳。梅塔最近好嗎?”瑪門問道。
  拉斐爾道:“我從剛才起,決定不再用‘最近’這種模棱兩可的時間單位。”
  瑪門目光森然地盯著他。
  拉斐爾坦然回瞪。
  “第十界會有很多事要忙。”瑪門緩緩道,“我準備讓阿巴頓過來幫忙。”
  拉斐爾聽得莫名其妙,“隨便你。”
  “也許會叫上阿斯蒙蒂斯。”瑪門道。
  拉斐爾面無表情。
  儘管他將臉上的面具維持得很好,但瑪門還是看到了面具一刹那的動搖。他正想著怎麼加把油,就聽拉斐爾道:“很好。人多力量大。”
  咦?
  不等瑪門反應過來,拉斐爾已經張開翅膀,收起一身光華,消失在深沉的黑幕之中。
  這算是……
  死心?
  瑪門皺眉,隨即想到自己的境遇,眉頭皺得更緊。
  
  天堂的大十字架還是引起了很多的圍觀,逐漸變成第十界主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目前在第十界的天使、泰坦、矮人們都輪番來瞻仰過。
  連瑪門都習慣每天入夜之後,一個人上來看看。
  十字架縈繞著一層淡淡白色的光輝,注視得久了,心情就會平靜下來。
  瑪門抬頭看著十字架,仿佛回到了那段被刻意壓抑和遺忘的歲月。
  他的翅膀依然純白無瑕。
  雙手合什,他閉上眼睛。嫺熟的動作跨越了數萬年的時光,但是當他試圖禱告的刹那,他發現,一切可以模仿,可以改變,唯獨心再也回不到原點。
  他睜開眼睛,仰起頭,看著十字架的頂端。
  梅塔……
  還是你已經回到了我再也看不見的原點?
  如果是這樣,那麼為什麼還要給他希望?
  怒火瞬間引致全身!
  瑪門雙手攥成拳頭,拼盡全力控制著自己瀕臨爆發的憤怒。
  他不知道這憤怒是針對於回不去的自己還是也許已經回去的梅塔,又或者只是一種急於發洩的情緒。他只知道他必須要控制住!
  他慢慢轉身,一步一步地朝樓梯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的面前有一面鏡子,就會看到他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的狠厲!
  
  “我曾經以為,翅膀變黑是因為我背叛了神,玷污了信仰。”
  清靈的低吟聲在身後緩緩響起。
  瑪門背脊一僵,腳步頓住。
  “我抗拒這種改變,恐懼這種改變,更厭惡讓這種改變發生的自己。”
  瑪門深吸了口氣,霍然轉身。
梅塔特隆站在他之前站過的地方,純白八翼與十字架相對,同樣聖潔得讓人不敢直視。“即使有神的開導與寬恕,我也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更無法面對曾經用崇敬和信任的目光望著我的你們。我封閉內心,不敢讓任何人靠近,只是因為我恐懼,害怕,懦弱……”
  “梅塔……”瑪門低喚。
  “我不敢徹底地墮落,我無法背叛神。但是我又找不到原先的路。”梅塔特隆微微一笑道,“我心底曾經有一個角落偷偷地嫉妒著參加那場戰爭的你們。因為你們有鮮明的立場,有可以勇敢奮鬥的信仰和理想。而我,只能躲在諾亞方舟的角落,把自己藏起來。”
  瑪門從來沒想過梅塔特隆竟然有這樣的心情。
  不,除了神之外,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猜到他的心思。
  他看上去是那樣聖潔高貴,完美得無可挑剔。就算黑了一對翅膀,他的靈魂依舊美麗無雙。
  “如果沒有你,我依舊會躲在牢籠裏,掙脫不出來。”梅塔特隆轉頭,笑容真誠。
  瑪門看著那四對刺眼的純白翅膀,低喃道:“如果可以,我寧願你沒有走出來。”
  梅塔特隆側頭,“為什麼?”
  瑪門道:“這樣,我還可以自欺欺人地騙自己相信,我們的靈魂至少有四分之一是一樣的。”
  梅塔特隆默然。
  瑪門心擰成一股,完全沒了痛覺。他慢吞吞地拿出一對戒指,踩著好像準備壯烈成仁的步伐,堅定地走到梅塔特隆面前,單膝落地。
  掌心攤開,一對一模樣的金戒指閃閃發亮。
  戒指鑲嵌著一藍一黑兩顆寶石。寶石互相依偎,就如深情的伴侶。
  “這是我親手打造的,可能不太好看。”瑪門的聲音很鎮定,但手掌輕輕顫抖,目光投向了虛無的黑暗,始終不敢抬起。
  掌心被輕柔的劃過,一隻戒指被拿了起來。
  瑪門緊張得呼吸紊亂。手指猛然一涼,一枚戒指緩緩套入中指。他驚訝地抬頭。
  梅塔特隆沖他微笑,正想說什麼,整個人就被突然撲上來瑪門抱進懷裏。
  不等梅塔特隆回神,另一枚戒指已經穩穩地套在他的中指上。
  夜很靜。
  十字架的光輝輕輕落在面前想擁的身軀上。
  不知過了多久。
  寧靜被打破一個小角。
  “我愛你。”
  ……
  誰說的?
  好像是……兩個聲音?

——正文完結

92、番外 過去現在

今天是第一天使合唱團表演的日子,八成的天使都去劇場湊熱鬧了,第一教堂顯得格外冷清。

金環不停地繞著飄浮在半空中的巨型十字架打轉。

與幾十米高的十字架相比,跪在前面的身影實在渺小得可憐。

教堂的門被輕輕推開。

穩健的腳步聲從門的方向慢慢靠近跪拜的身影。

“你準備一輩子這麼消極怠工下去?”米迦勒不悅地看著希普列的背影。

希普列繼續做禱告。

米迦勒道:“今年天堂不流行懺悔,流行將功贖罪。”

希普列禱告完畢,緩緩站起身。他的雙腿由於跪拜太久而顯得不太利落,不得不用張開翅膀讓自己飛起來,以減輕雙腿的負擔。“你希望我做什麼?”他輕聲問。

米迦勒道:“瑪門正在重建第十界。”

希普列垂眸,“我相信他能夠做得很好。”

米迦勒道:“但是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那裏。”

希普列嘴唇微抿。

米迦勒抬手撥弄了下自己金燦燦的劉海,“我聽說你結婚了。”

“是的。”

“生了?”

“我妻子生的。”

“唔。”米迦勒沉吟。

希普列淡然地抬起頭道:“我妻子和你長得有點像。”

米迦勒看著他,半晌才道:“是嗎?”

“是的。”

“我很遺憾。”米迦勒輕聲道。

希普列怔怔地望著米迦勒長袍的下擺,好像被奪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我這種長相的,應該很長命才對。”米迦勒道。

希培一點都不喜歡地獄。

這裏太黑暗。即便城最中央有著一束媲美日月的聖潔光輝,也不能改變地獄整體的黑暗。

而且,這裏留給他的回憶太過不堪。以至於住在這樣一間比歡樂之都豪華間更豪華的房間裏,也不能沖淡他心中對地獄的抗拒。

可惜他現在還不能離開。

不是因為地獄限制他的自丵由,而是因為朱利安還沒有回來。

別西卜承諾過會修復朱利安的靈魂,將他帶回來,但是將近半年過去,朱利安始終沒有出現。他設想過很多種可能,最終都因為地獄毫無動靜而作罷。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等。

門鈴響起。

希培起身開門,就像曾經做過無數次的那樣。

門外站著推餐車的侍者,餐車上放著香噴噴的晚餐。

即便毫無食欲,希培還是禮貌地請他將餐車推到房間裏。

侍者嫺熟地佈置好晚餐,然後退出門外。

希培走到餐桌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竟然準備了兩份晚餐。

難道有客人?

在地獄孤獨太久的希培有些不敢置信。

門鈴二度響起。

希培緊張又期待地打開門。孤寂了這麼久,他渴望有一個說話的對象,哪怕對方是他討厭的阿巴頓或是波吉。

門被打開。

朱利安失措地站在門外,一隻手緊張地搓著另一隻手的手背,“請問,您是希培先生嗎?”

希培怔怔地看著他,嘴唇劇烈抖動著,卻始終沒有說一個字。

“您好?”朱利安看上去更緊張了。

希培突然張開手臂,將眼前這個呆呆地展露著純白翅膀的四翼天使擁進懷裏。

“您,您怎麼了?”朱利安嚇傻了。

“朱利安。”希培開口。

正在掙扎的朱利安突然停下,試探地問道:“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您真是希培先生?”

希培戀戀不捨地放開手,微笑道:“我是希培。”

餐桌上的氣氛很緊繃。

朱利安不得不拼命講話來活躍氣氛,“我醒來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雖然別西卜先生告訴了我我的名字,但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他說你能給我答丵案……是嗎?”

希培握著餐刀的手指微微一緊,緩緩點頭道:“是的。”

“我們之前是好朋友?”朱利安問道。

希培抬頭看他,“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剛才看到我的表現很激動。”雖然只是一個擁抱,但是朱利安卻從這個擁抱中感到了濃濃的溫暖。

希培道:“我很想你。”

朱利安雙頰微紅,愉悅道:“謝謝。”

“為什麼道謝?”希培問。

朱利安道:“在什麼都不記得的情況下,能夠有個人想念自己關心自己,這種感覺很棒。至少,至少可以減輕我很多恐懼。我到現在都不明白我從哪里來的。”

“我會慢慢告訴你的。”希培輕聲道。

朱利安感激地笑道:“真好。”

希培趁他低頭吃方小說西的時候,無聲地打量著他。

雖然還是同一張臉,但是靈魂已經不一樣了吧?即使經過了修補,也已經不是原來的靈魂了。因為朱利安原先的靈魂是絕對不會用這樣的態度和自己共進晚餐和道謝的。

心裏忍不住泛起酸澀。

雖然不想承認,雖然在別西卜告訴自己將會修復朱利安靈魂時已經預料到,但是,只有現在親眼看到這個與以前完全不同的朱利安時,他才這樣深切地體會到——

那個痛恨自己的天使已經不在了。

那個見過他最醜陋一面的天使真的已經不在了。

……

“你怎麼哭了?”朱利安不安地問,“是我說錯了什麼嗎?對不起,我可能是太興奮了。”

希培摸臉,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不……你沒錯。”他咬著牙齒,聲音模糊不清。

還記得第一眼見到朱利安,他沐浴在風中,純潔無瑕,如孩童般稚嫩的神情迷茫又無辜。

就是那一眼,他決定留下他——即使朱利安的身負四翼,即使冒著得罪混沌之神的危險。

他將他藏了起來,然後用很久以前父親教過的神法,將其中一對翅膀封印了起來,並親手喂他服下智慧果。

這是父親黑化之後,他第一次擁有這樣強烈的情緒波動,希望那雙純真的眼眸張開時,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

後來的一切都按照他的步驟前進著。

一切都那麼美好。

他們成為了戀人。

如果不是那一次,朱利安不小心弄傷了自己,也許……這份美好會繼續下去。

徹骨的疼痛喚起了希普列親手撕裂他翅膀的記憶。

那樣清晰,那樣真實。

記憶與現實混淆。

明明翅膀與身體分裂的痛苦是那樣地難以忍受,他卻感受到了幸福。

——無私的父愛。

從此之後,他愛上了這種痛苦中的幸福。

也因為這樣,他親手將幸福推入了痛苦的深淵。

“朱利安,朱利安……”希培哽咽著,一遍一遍地呼喚。

朱利安開始還以為他在叫自己,不過他很快發現,雖然是相同的名字,但是他口中的那個人並不在這裏。不,應該說,雖然他坐在這裏,卻沒有映到對方的眼底。

無論希培口中的那個人是誰,這一刻,他感覺到了從心臟深處滲透出來羡慕。

餐桌旁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窗戶清晰地倒映著兩個身影。

一個掩面。

一個無辜。

93、甜蜜計劃(一)

有瑪門和梅塔特隆坐鎮,第十界的建設很快上了軌道。

矮人工程師極力推薦的八大區域方案最終敗給了梅塔特隆提議的九大區域新方案。他的方案是以主城為中心,建立九宮格格局。梅塔特隆認為,第十界的主城是第十屆天使的精神象徵之一,或許它在工程師的眼裏看起來有些老舊,但是對天使們來說,這是一座閃爍著萬年光輝的榮耀之城。

矮人工程師儘管很想挽回,但是在一票決定權中敗北——瑪門的一票。

他們很快修正了原先的方案,並立刻全身心地投入到第一個區域的建設當中去。

施工如火如荼。

瑪門正準備閑下來和梅塔特隆彌補下空缺了萬年的感情,別西卜的使者到了。

瑪門低頭看著抱著大箱子走過來的小矮人,皺眉道:“你就是別西卜的使者?”

矮人先放下箱子,然後退後一步,將頭上拿頂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大帽子脫下來,用兩隻手抱住,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很榮幸見到您,我偉大的魔王殿下。”

瑪門有種預感,如果他方小說拉西扯的話,對方絕對能夠順著拉到十萬八千里遠。“什麼事?”他決定用簡潔的方式速戰速決。

矮人顯然因為他的簡潔而感到微微的失望,不過他很快振作起精神,道:“我來這裏,是代表別西卜魔王殿下,送上我最新的發明供您驅使。”

瑪門動了動手指,“拿出來看看。”

矮人重新戴好帽子,很鄭重地開始拆箱子。由於拆箱子需要低頭,而他一低頭帽子就會掉下來,所以在他拆箱子的工程中,他一直處於不斷扶帽子的狀態。

瑪門打了個響指。

矮人感到頭上一輕。帽子貼上了天花板。

“放心,等你離開的時候,它會跟著你一起離開的。”瑪門道,“我的辦公室不缺這樣一件裝飾。”

矮人感動地合什雙手道:“瑪門魔王殿下,您真是與傳言一模一樣,一樣的溫柔和善解人意。”

瑪門道:“這個傳言是梅塔告訴你的嗎?”

“梅塔?我不認識誰是梅塔。”矮人很茫然。

“梅塔特隆。”瑪門補充。

“哦哦!哦!”矮人很激動,“當然不是。但是我是他的崇拜者,如果他願意對我說話,不不不,哪怕是說一個字,我都願意獻身!”

“……”瑪門嘴角撇了撇,但絕對不是善意的,“你剛才不是說什麼發明?”

矮人心思很快被他引了回來,“哦,是的,發明。”他將箱子打開,然後從裏面又保持一個箱子裏。

瑪門想,他找到了一個比這頂該死的帽子更好的揍人藉口。

“你的包裝真特別。”瑪門一邊說,一邊考慮著把他從窗戶扔出去還是從門裏扔出去。

“這不是包裝。”矮人將這只看上去和外面那只箱子沒什麼區別的箱子,道,“這就是我的發明。”

“箱子?”瑪門挑眉。

矮人道:“它不是普通的箱子。它是偉大的,能夠牽連兩地思念的箱子。”

瑪門道:“通訊器?”誰會天天扛著這麼大的通訊器走來走去?

矮人道:“不。它是傳輸器。”

瑪門有不好的預感。

矮人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個遙控器,然後飛快地按下了一組數字。

過了會兒,遙控器上的燈亮了。

矮人將遙控器對準箱子,按下綠色鍵。

噗。

箱子像打印機一樣吐出一張紙來。紙上面用地獄文寫著大大的:測試。

矮人很興奮,“成功了!”他又在鍵盤上按了幾下。

箱子頓時像瀑布一樣,拼命地往外吐出紙,直到箱子再也裝不下才,才作罷。

矮人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激動,“成功了!太棒了!魔王殿下,您現在是不是也很激動,很興奮,很難以冷靜?”

瑪門冷靜地問道:“在我激動、興奮和難以冷靜之前,可不可以先問一下,這是什麼方小說西?”

“哦哦,抱歉。我高興得失態了。”矮人乾咳一聲道,“這是輸送器。由於前一陣子別西卜殿下一直因為無法將文件及時送到您手上裁決而頭痛不已,所以我才自告奮勇地設計出了這樣的輸送器。它可以無視空間的限制,隨時隨地地將的第一丵手資料和文件送到您的手上。哦,我知道您現在一定很激動,很想感激我,但是我必須要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在我心目中,您和別西卜殿下都是我的榜樣,我的偶像……我……瑪門殿下,您,您想幹什麼?”

矮人驚恐地看著拎著自己衣領的瑪門,兩隻小短腿不停地晃動著。

“我現在很難以冷靜。”瑪門微笑道。

“啊。是,是嗎?”矮人再遲鈍也看得出來瑪門的難以冷靜和他想像中的難以冷靜有著本質上的差別。

瑪門道:“所以我希望你能離開一下,讓我冷靜一下。”

“好好的,沒問題,您放我下來,我馬上離開!”

“不用了。我和你一樣,很喜歡助人為樂。”瑪門微微一笑,手腕晃動。

矮人直接撞開門飛了出去。

和他一起出去的還有那頂貼在天花板上的大帽子。

“我是個守信用的人。”瑪門微笑。

他低頭抽了幾份箱子裏的文件看,又看了看還在閃爍著燈的遙控器,搖了搖頭,轉身朝外走去。

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箱子突然著起火來,遙控器自動爆開。

瑪門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關上門,自言自語道:“質量不過關。”

第一次情人節,瑪門送的是紅玫瑰和蛋糕。

梅塔特隆欣然收下。

第二次情人節,瑪門送的是紅酒和燭光晚餐。

梅塔特隆欣然赴約。

第三次情人節,瑪門送的是漫天飛舞的花瓣和衝破花瓣在天空中綻放的煙花。

梅塔特隆欣賞。

第四次情人節,瑪門送的是一萬個天使一起唱聖歌。

梅塔特隆傾聽。

第五次情人節,瑪門邀請梅塔特隆坐著地獄烈車逛第十界。

梅塔特隆:“……”

其實這些不是問題。問題在於,這五次情人節是連著過的。

乃至於第六天,瑪門用魔法推著一輛用巧克力做成的愛心小屋出現在他面前時,梅塔特隆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天天都是情人節?”

瑪門道:“因為各地的風俗不一樣。人界有很多不同的情人節,元殊界種族混居,不同種族的情人節定在不同的日子,還有精靈界、狼人界……”他掰著手指一個個地數。

梅塔特隆道:“那也不可能天天都過。”

“親愛的不要著急。”瑪門微微一笑,滿眼的柔情蜜意,“我在剛才已經決定,將第十界所有的日子都訂為第十界的情人節了。”

梅塔特隆:“……”

“經歷過劫難的第十界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愛情的滋潤。”瑪門將愛心小屋門前花園裏的一朵小花摘下來,遞到梅塔特隆的唇邊。

梅塔特隆無奈地張口。

瑪門將巧克力塞進去,順便用手指輕輕地摩挲著那柔軟的嘴唇。

“希普列快回來了。”梅塔特隆突然道。

瑪門手指一頓。

“他是第十界未來的領袖,定情人節這樣的大事,你不覺得應該先和他商量一下?”梅塔特隆道。

瑪門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才想儘快推出這項法令。”

梅塔特隆:“……”

94、甜蜜計劃(二)

重回第十界,希普列感慨萬千。

當年帶著卡薩米爾,率領一群未開智天使降臨第十界的情景還歷歷在目。而現在,他們這群天使之中卻只有他還活著。

卡薩米爾。

他望著空蕩蕩的左右。

灰霧淹沒了他的理智,也淹沒了他的痛覺。

那時的他,麻木地看著卡薩米爾倒下,鮮血滿地,無動於衷。

而現在,舊時記憶被重新翻出來,鮮明如昨日。

希普列身上一涼,原本披在身上的陽光被陰影替代,抬頭看到一朵巨大的白雲遮住了頂頭的豔陽,正從遠處飛快地飄移過來。

他蹙眉。

不得不說,他現在對於雲霧狀的方小說西抱著本能的抗拒。

雲朵漸漸近了。

是一群盡情張開翅膀飛翔的天使。

每個天使手裏都拿著各種銀光閃閃的方小說西。

希普列想,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們手上拿的方小說西統一起來可以叫做——鍋碗瓢盆。

飛到近前,天使們有序地分成兩列,從他身邊繞過,圍成一個圈,將他包圍在中間。

最後,瑪門隆重登場。

穿著深紅金邊玫瑰花紋騎士套裝的瑪門高踞馬背,英俊的面容半藏在帽檐下,濃黑的雙眸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嘴角緩緩揚起,“歡迎歸來。”

希普列微笑道:“聽說第十界在你的帶領下,正蓬勃發展。”

瑪門屈指,用食指骨關節輕輕蹭了蹭額頭,“不得不說,你帶領下第十界留下了相當美好的資源。”統統沒開發,所以儲藏量相當驚人。

希普列抿唇笑了笑,不知是否聽懂了言下之意。

“為了歡迎你的歸來,我特地安排了歡迎節目。希望你喜歡。”瑪門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對耳塞,堂而皇之地塞進耳朵裏,然後沖其他天使一揮手。

乒呤乓啷!

希普列渾身一激靈。

叮叮咚咚——乒呤乓啷——鏘鏘!

鍋碗瓢盆奏鳴曲瘋狂奏響。

看著天使們一邊演奏一邊痛苦地皺眉,希普列無聲嘆息,“我可以獨自欣賞嗎?”

瑪門揚手。

奏鳴曲驟停。

瑪門道:“如果你實在不喜歡,也沒有關係。”說是這麼說,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憂鬱。

希普列猶豫了下,道:“也許我獨自欣賞的話,會慢慢體會到其中的……奧妙。”

瑪門道:“為了排演這首曲子,我整整失眠了十天。”他當然不會承認,失眠的最大原因是梅塔特隆睡在他的隔壁!

“真是太失禮了。”希普列自責道,“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再演奏一次嗎?”

瑪門道:“這是需要情緒的醞釀的。我必須要向你坦誠,我現在的情緒不太好。”

……嚴格說起來,瑪門在演奏中應該算編外人員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希普列的歉意稍退。

“如果你一定想要補償的話,我也很難拒絕。不如用別的方式。”瑪門道。

希普列疑惑道:“別的?”

瑪門下馬,向他含笑走近,“比如說,聊聊第十界未來的發展方向?”為了防止瑪門利用職務之便為地獄大開方便之門,天堂限制地獄和第十界簽訂的所有合約。他原本是希望梅塔特隆能夠鬆口的,不過梅塔特隆非常乾脆地將所有事情都推給了希普列。

所以……

他望著希普列,笑容美好而真誠,“我果然很欣賞原來的你。”

希普列一愣,隨即尷尬道:“很抱歉之前給你帶來了麻煩。”

“好說。”瑪門笑得意味深長。

由於撤掉歡迎曲而莫名其妙欠下瑪門一個人情的希普列被邀請至瑪門在主城的臨時辦公室。

同樣的辦公室進駐了不同的主人便展現出不同的風格來。

希普列記得他在的時候,辦公室用的是柔和的米黃色窗簾,裏面只有辦公桌椅。而現在,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月牙形象牙沙發霸道地佔據著半邊天下。

茶几是用整塊紫水晶磨出來的,晶瑩透亮。水果盤是白玉鑲金邊,不過裏面放的不是水果,而是各種顏色的寶石。

瑪門理所當然地在辦公桌後坐下,“請坐。”

希普列從容地坐在他對面。主客身份的對換讓他感到十分新鮮。

瑪門從抽屜裏取出一本厚厚的合同案,遞到他面前,“請過目。”

希普列翻開第一頁。

瑪門又將筆遞過來,“如果沒疑問的話,請在最後簽字。”

希普列接過鑲滿鑽石的金筆,認真地閱讀著合同上的每一個字。

瑪門站起來,走到窗邊。

太陽偏西。

梅塔應該快回來了。

唔。今天送什麼好呢?

寶石做成的玫瑰花?好像太俗氣了。

黑星石項鏈?因為太昂貴,已經被拒絕過一次了。雖然他一點都不認同梅塔的意見。

或是……

“每天都是情人節?”希普列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瑪門回神,微笑道:“你不覺得第十界需要一點新鮮的活力和生機嗎?”

希普列失笑道:“我怕他們沒有那麼多的情人。”

瑪門笑得甜蜜,道:“情人,一個就夠了。”

希普列看著他的笑容,微微失神。好像在剛剛一刹那,心裏有一根弦被觸動了,於是痛入心扉。

“抱歉。”瑪門想起什麼,斂容道,“為你夫人。”當時,梅塔特隆逆轉時空,回到過去。那時候希普列還沒有黑化,他的妻子已經過世了。

希普列低聲道:“謝謝。”他目光重新落回合同上,沉默半晌,突然道,“能將部分的情人節改成別的節日嗎?”

“比如說?”

“夫妻團圓節,或者,家庭聚會日。”

瑪門定定地看著他,唇角一揚,“聽起來不錯。”

夫妻團圓節……

聽起來好像比情人節更讓人期待。

情人節的設定是個無關痛癢的小提案,而合同真正的內容卻是地獄與第十界未來的合作。在這一點上,希普列寸步不讓。

瑪門也是。

原本溫和的氣氛漸漸劍拔弩張起來。

梅塔特隆進來的時候,希普列正埋頭在合同中,默不吭聲。

瑪門抱胸靠在窗邊,嘴角隱隱掛著冷笑。

“你們不餓嗎?”梅塔特隆用一句話解凍希普列,又用一個微笑征服瑪門。

地獄和第十界的談判最終在餐桌上達成一致。

梅塔特隆的周旋功不可沒。

合同簽訂之後,工作交接立刻提上議程。

瑪門的意思是越快越好,而希普列卻希望……

“我想將大部分的工作交給希培。”

梅塔特隆和瑪門看上去一點都不意外。

希普列道:“他做得比我好。”

瑪門突然感慨,“一個任勞任怨的兒子,聽上去很不錯。”當然,這需要運氣,萬一兒子不像希培像波吉……他皺眉。

“你很羡慕?”梅塔特隆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瑪門立刻表明心跡,“只是聽上去很不錯而已。”

“你可以領養一個。”梅塔特隆真心建議。

瑪門道:“我拒絕任何生物分享你對我的注意力。”不用想像就可以得出結論,如果他領養一個孩子,最終那個孩子會撲向誰的懷抱。

梅塔特隆失笑。

希普列還在等答丵案,“那結論是?”

瑪門凝望著梅塔特隆,頭也不回道:“第十界,現在你說了算!”

95、甜蜜計劃(三)

半個月過去,希培依然沒有出現。

瑪門開始不耐煩。

一天不交接,他就要為第十界打一天的工。這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他打工的時候梅塔特隆去新建的城丵市督工,兩人除了能一起用晚餐以外,基本見不上面,更不用談發展感情。

他低頭看著中指的戒指,眉頭深蹙。

中指是訂婚,也就是觀察期。如果他們兩個再這樣聚少離多下去,觀察期很可能會變成冷淡期。

儘管瑪門不擔心梅塔特隆出軌或變心,但他很擔心梅塔特隆上次說的那句話是一時衝動,而時間會讓他的衝動沉澱下來,變成他最不樂意見到的理智。

上萬年的等候對他來說已經不堪回首,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

唯一能解決目前窘狀的就是希普列,但是他回第十界之後基本不管事,一天到晚躲在教堂裏面懺悔。這種虔誠的態度讓他的怒火與日俱增。

相比於道歉,他更喜歡行動上的補償。很顯然的,希普列的表現相當不過關。

他試著去找過幾次茬,都被希普列用溫和的微笑,平靜的態度擋了回來。現在的希普列除了兒子以外,基本可以說是無欲無求。

由於火沒有找到適當的發洩途徑,於是燃燒得更加旺盛。

瑪門開始琢磨其他找茬的途徑。

於是,好不容易睡上一個好覺的拉斐爾在躺下五分鐘之後,又被一封投訴信給叫了起來。

“瑪、門!”

他咬牙。

“希、普、列!”

他切齒。

米、迦、勒!

他在心裏默念。

米迦勒面無表情道:“天使是不需要睡眠的。”

拉斐爾道:“因為那些天使沒有這麼大的工作量。”

米迦勒看著他,半天不語。

拉斐爾被他看得發怵,“難道你想否認?”

“我是在想,”米迦勒皺眉,“我是不是收到了員工的口頭投訴?”

拉斐爾道:“你覺得你處理投訴的方式是?”

“解決問題。”米迦勒道,“我很樂意。”

“你是說減少工作量?”拉斐爾眼睛一亮。

米迦勒道:“或者,解決問題的根源。”

“……”拉斐爾微笑著將手中的投訴信揉成一團,“我現在知道怎麼應對瑪門的投訴了。”

天堂處理投訴的速度向來迅捷。

瑪門將信寄出去沒多久,拉斐爾就扇著六扇潔白的羽翼神神叨叨地降臨了。

由於主城居民大多數都去幫忙建設新城,所以留在主城的天使寥寥無幾。拉斐爾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於是收起頭頂為了凸顯形象而特別幻化的光環。

瑪門站在辦公室的陽臺上,看著他飛過來,將手中的咖啡遞給他。

拉斐爾皮笑肉不笑道:“一杯咖啡是不能解決你我之間種種恩怨的。”

瑪門笑容可掬,“我只是想嘗試下能不能毒死你。”

“你太缺乏常識了。”拉斐爾在陽臺的欄杆上坐下,接過咖啡,輕啜了一口。

瑪門手肘撐在欄杆上,另一隻手端著另一杯咖啡。

“你有心事?”拉斐爾問道。

瑪門道:“你應該看到了我的投訴。”

拉斐爾道:“我很同情你。”

“是同病相憐式的同情?”拉斐爾想了想道,“某種意義上,是的。”

瑪門笑了,挑眉道:“所以,我相信你應該很願意解決掉希普列。”

出乎他的意料,拉斐爾搖頭道:“恰恰相反。我很不願意。”

“哦?”

“同病相憐是一種心靈安慰。原來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一個倒黴。所以……”

瑪門頷首道:“我明白了。”

拉斐爾道:“希望我的解釋能夠讓你想通,收回這封投訴信。”他拿出皺巴巴的信。

瑪門看也不看,抬手打了個響指。

信燃燒起來。

拉斐爾將它沖瑪門的杯子丟去。

瑪門隨手潑出咖啡。

拉斐爾跳起來,將咖啡連著杯子一起朝瑪門砸去。

瑪門閃開。

陽臺上一片狼藉。

灰燼、咖啡、杯子的碎片……

瑪門看了眼手中在戰鬥中碩果僅存的空杯子,斜看了拉斐爾一眼,嘆氣道:“你太幼稚了。”

“……”拉斐爾瞄到他勾著咖啡杯杯柄,藍黑寶石在金戒指的襯托下明豔耀眼,“你搞定梅塔特隆了?”

瑪門笑得甜蜜,“我不想認同你,因為你的說法實在粗俗。我們是兩情相悅,互訴衷腸,最後定下終身。”他突然覺得拉斐爾很順眼。

他和梅塔特隆在一起之後,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炫耀對象。希普列雖然沒錯過炫耀的機會,但是他的表情太少,情緒波動太小,並沒有收到令人豔羨的效果。雖然對著拉斐爾炫耀有些不厚道,但地獄的魔王從來不將厚道當做自己的行為指標。

“好吧,我改一個字。”拉斐爾乾咳一聲道,“你搞過梅塔特隆了?”

……

瑪門眼中的笑意微僵,但是臉上笑容依舊不變,“你說呢?”

“回避問題就是回答問題。”拉斐爾了然地點頭道,“我懂了。”

瑪門確定剛才自己是眼花了。不然絕對無可能認為拉斐爾順眼。

拉斐爾顯然不在乎自己在瑪門眼中的地位一降再降,繼續道:“戒指帶在中指,說明還在猶豫期。”

瑪門咧嘴,笑得陰森,“你準備怎麼處理第十界接下來的問題呢?”

拉斐爾由著他轉移話題,並沒有窮追猛打,“既然希普列想將第十界交給希培,那就如他所願。”

瑪門無所謂地聳肩,“很好。我希望能夠儘快看到他。”

拉斐爾道:“如果我沒記錯,希培目前似乎在地獄做客。”

“是嗎?”瑪門面不改色道,“知道他的下落就更好了。我期待儘快與他進行交接儀式。”

拉斐爾不置可否。

瑪門道:“不然……我的心情會非常不好。”欲求不滿的人心情通常不會太好。

拉斐爾側頭看他。

瑪門露齒一笑。

魔王心情不好會做什麼呢?

……

與好事相反的事情吧。

晚餐上,梅塔特隆察覺到瑪門鬱鬱寡歡,不由問起原因。

瑪門悶頭吃了會兒,才緩緩抬起頭。他雖然沒有刻意流露出傷心的神情,但是這種氣氛已經被他用無聲的手段營造了出來。

“怎麼了?”梅塔特隆放柔聲音。

“拉斐爾來過了。”瑪門低聲道。

梅塔特隆等著他接下去。

瑪門手指在戒指上輕輕地撫摸著,“這是,訂婚吧?”

梅塔特隆似乎明白了。

瑪門狀若不漫經心道:“什麼時候,它才能往旁邊挪一格呢?”

梅塔特隆輕笑道:“對我們來說,訂婚和結婚有什麼區別嗎?”訂婚和結婚都只是形式,最重要的不是在一起嗎?

“那麼,”瑪門倏地出現在梅塔特隆的身側,單膝跪下,輕輕牽起梅塔特隆的手,在手背印下一吻,深情款款地望著他道,“我們就做點結婚時做的事吧?”

96、甜蜜計劃(四)

梅塔特隆的手指在瑪門的臉上流連,淡淡的遲疑。

瑪門側頭,捉著他的手指輕吻,抬頭看他。

赤|裸裸的暗示——

或者稱為明示。

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梅塔特隆感到心跳微急。

瑪門突然鬆開手,起身抱住他的腰。

梅塔特隆的腰很細,卻並不只有一把骨頭。即使隔著衣料,他也能想像出腰肢上的力量。“梅塔……”他用低沉的聲音蠱惑著他。

梅塔特隆隱隱發出一聲淡不可聞的嘆息,雙手搭在瑪門的肩膀上。

瑪門雙眼一彎,摟在梅塔特隆腰上的手猛然一緊,瞬間轉移到臥室裏。

臥室的床是他特地讓人從地獄帶來的。

柔軟又不失彈性,不會硌到身體。

梅塔特隆仰面躺著,神情看似很平靜。但是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平靜,而是僵硬。從臉到身體。

瑪門手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眉間,舒緩著他的情緒。

梅塔特隆的手還搭著他的肩膀,欲迎還拒的姿勢。

“我愛你。”他低頭吻住他的唇。

梅塔特隆無反應了會兒,才慢慢地回吻。

瑪門的手開始不安分了,一路從衣襟裏面探索進取。

“你很嫺熟。”

梅塔特隆的聲音讓即將喪失理智的瑪門猛然清醒過來,冷意躥到指尖,僵住。

低垂的睫毛抖動了兩下,瑪門抬頭,露出一抹近乎討好的微笑,“你來吧。”他抱住梅塔特隆轉身,大咧咧地躺在梅塔特隆身下。

這樣的角色轉換,讓原本搭著瑪門肩膀的梅塔特隆看上去更像是按著瑪門。

瑪門眨了眨眼睛,“還是你希望我更主動點?”他抬起雙手開始解自己的扣子。

小麥色的肌膚一寸寸地露出來。

欲言還休的誘丵惑。

解到第三顆扣子,他看梅塔特隆還是沒有動的意思,心頭涼了半截。

還是不行嗎?

因為當年的荒唐?

如果是這樣,他可不可以讓梅塔特隆將時間倒流,讓他回到過去好好地揍一頓過去用糜爛生活麻醉自己的自己?

他手指僵在扣子上,半天才露出一個絕對算不上從容的微笑,“我開玩笑的。其實,我們這樣也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每天都能看到他,摸到他。比起從前那遙遠而無望的思念,這種生活是天堂。

就算心裏的**在叫囂,貪婪像藤蔓一樣瘋狂地卷纏著他的心,吞噬著他的靈魂,他也要堅持下去。過過這種與梅塔特隆朝夕相對的生活之後,他已經不能想像失去的日子。

一想到梅塔特隆可能會離開他的身邊,以後只能在回憶中尋找他的身影,瑪門就覺得從腳尖到腦仁都針紮似的痛起來。

他極力控制著微微顫抖的指尖,將襯衫的扣子扣緊,然後抱住梅塔特隆,將腦袋枕在他的肩窩。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

他用肯定句——無法接受任何質疑。

梅塔特隆終於動了,抬起手,撐著床鋪,慢慢從他的身上離開。

瑪門一動不動,針紮般的痛彙聚成一片,鋪天蓋地席捲著他的身體。

梅塔特隆並沒有離開,而是在他身邊躺下。

“你來吧。”

一絲釋然、一絲無奈、一絲就義般的從容……

旁邊依舊沒有動靜。

梅塔特隆想側頭,身體就突然被壓住了。

瑪門用胸膛抵著他的胸膛,臉上帶著來不及掩飾也不想掩飾的狂喜,黑墨般木然的瞳孔一下子成了黑星石,無數金銀的星星在閃爍,眼眶隱隱發紅,說話時聲音都打著顫,“真的?”

梅塔特隆沒有回答,而是微微仰起頭,用嘴唇輕輕地碰了下他的下巴。

“……”

瑪門什麼都沒說。

……

他用行動表達。

希培並不喜歡地獄,但他打算留在地獄,因為他更不想回第十界。不過拉斐爾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服了別西卜,於是希培和朱利安被驅逐出境了。

離開地獄無處可去的希培最終被馬車接回了第十界。

春風得意的瑪門用半個小時交接完所有事務,並在他開口之前帶著梅塔特隆和早就收拾好的行李離開了第十界。

希培對著一屋子的文件呆了很久,才認命地整理起來。

其實他對怎樣管理第十界並不在行。以前是因為無論其他天使在世的時候再怎麼折騰,終歸會死。沒有天使比他長壽,所以就沒有天使能撼動他的地位。

而現在,中毒的天使們已經被解了毒,他們不再是擁有有限生命的天使,他們一樣可以用無限的生命做無限的事情。

希培覺得自己的無能在這個時候被凸顯了出來。

幸好,他的身邊還有朱利安。

朱利安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卻沒有影響到智商。有他幫忙處理事務,希培壓力減輕很多。甚至在他看到朱利安遊刃有餘地處理著所有事情的時候,心裏冒出過自己是多餘的想法。但這種想法很快消失在朱利安的注視下。

希培感覺得到,朱利安的眼睛裏只有自己。

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自己,朱利安不會參與這些事務。

“你不去看你的父親嗎?”有一天,朱利安突然問。

希培愣了愣,隨即木然地搖搖頭。

“為什麼?”朱利安問。很多事希培雖然沒有對他說過,但是他聽了很多。地獄、第十界……到處都流傳著他們的故事。有好有壞,也許有真有假,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希培有個父親,叫希普列。

希培遲疑了很久,才道:“以後吧。”

因為現在的父親還沒有走出混沌之神的陰影,就如他。

現在見面,只會讓兩個受傷的人看著對方的傷口讓自己還沒有癒合的傷口更加疼痛罷了。

“那以後你去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朱利安趴在文件上,期待地望著他。

希培別過頭。

在地獄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並不想看到朱利安。儘管對方在靈魂重塑之後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看著現在的朱利安總是讓他不由自主地緬懷起以前的那個。

即使是不幸的回憶。

即使那裏只有不幸他,和更加不幸的他。

朱利安似乎毫無所覺。自己的冷淡在他看來像是與生俱來的冷漠。也對,他從未見過以前的他。

“不能嗎?”朱利安失望地追問,然後埋頭繼續剛才沒有看完的文件。

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響。

時間匆匆過去。

希培回憶了很多。

過去的,過去的過去的,還有過去的過去的過去的……

到後來,他發現,其實自己記得並不多。很多回憶還在,顏色卻已經暗淡和模糊了。

……

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希培在心裏這樣輕輕地回答著那個被冷落了很久的問題。

由於梅塔特隆堅持留在諾亞方舟,瑪門只能在地獄和諾亞方舟之間來回穿梭,當空中飛人。

石飛俠把握時機,趁機推出各種優惠措施,終於獲得瑪門的青睞,開通了兩地的旅遊合作。

雷頓與維克多站在酒店前臺等待準備今天下午抵達的首批地獄旅行團。

維克多低聲道:“為什麼我們有生意了,石飛俠去要跑到地獄去?”

“他是去考察。”旅遊合作是雙方的,也就是說地獄居民可以過來,諾亞方舟的員工也能過去。

——諾亞方舟的員工雖然有點少,但看在石飛俠在合同上標明了梅塔特隆的份上,瑪門還是在合同上果斷簽字。

維克多羡慕道:“我也想去。”

雷頓眼珠朝他斜了斜,“你口風緊嗎?”

“啊?”維克多很茫然。

“露齒。”雷頓老氣橫秋道。

維克多照做。

雷頓拿出手電筒和口鏡,在他的口腔裏檢查半天,“有蛀牙,明天下午到我房間來一趟,準備一百金幣。”

“啊?”維克多一愣。

雷頓收拾好工具,突然暴躁道:“石飛俠和伊斯菲爾是去度蜜月,度蜜月!地獄只是第一站,他們還準備去矮人界!矮人界!”
維克多茫然道:“開發生意嗎?”

雷頓咬牙道:“是去玩。”

咯。

維克多和雷頓同時聽到一陣清脆的碎裂聲。

維克多看著雷頓。他覺得聲音好像是從雷頓的嘴巴裏發出來的。

雷頓抿緊嘴巴,半天才用含糊的聲音道:“我牙齒裂了。”

“……”

“我先回去了。”

“……”等維克多反應過來,雷頓已經消失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要不要……他也回去呢?

可是這樣一來,諾亞方舟就派不出人了。休斯和金一起去了血族界,聽說最近血族很亂,金回去坐鎮了。斯馬爾還在元殊界沒回來。安方小說尼奧在廚房做飯……

好像只剩下自己了。

維克多正想著,一道清光從他身邊閃過。

眼前是一個絕美的背影,淺金色的長髮披散在水湖藍的長袍上,看上去是那樣纖細又那樣溫柔。

“來了。”

維克多眨了眨眼睛,不懂他的意思。

突然,一輛踏著火焰的地獄馬車突破黑暗,沖了出來!

緊隨在它身後,還有幾百輛簇閃著火光的馬車。

領頭的馬車在前臺停住,一個穿著深紫色修身西裝的黑髮男子下車來,英俊的臉上掛著溫柔中帶著些許邪氣的笑容。

站在維克多面前的背影微微向前挪了一步,與那個黑髮男子四目相對。

只一眼,終結萬年。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andydreamlan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